田湘，一棵蔥蘢的詩意之樹

張玉玲

馬年初夏，我去柳州出差，恰逢南寧鐵路公安系統(tǒng)舉辦文學(xué)創(chuàng)作筆會，于是有了我和詩人田湘的會晤。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在我心里和他早已是舊相識了。田湘是我愛人的好朋友，具體說是詩友兼文友，我家的書架上就有他的兩本詩集。興來翻看，總會感到一股質(zhì)樸、醇厚、熱烈、明快的氣息撲面而來，于是乎記住了一些精彩的句子，記住了田湘這個名字。一見面，我還是被他那強壯的身軀給“雷”住了——真沒想到，那些細膩多情又清新優(yōu)雅的詩句出自眼前這位敦實且威武之人的筆下。

在田湘的詩里，我最喜歡那首《黃花梨》。假如把人比喻成一棵樹，我覺得田湘就是一棵深深扎根在祖國最南部的珍貴的黃花梨，正如他在詩中所言：“沿著龍虎豹的紋路/可以看到你高貴的神韻/琥珀金絲，道出你的富貴華麗”。而我則是沿著那些閃爍著哲理的思辯和靈性飛揚的詩句，真正認識了一個與自然和人類契合且感情充沛、豪爽直率、熱情坦誠的詩人田湘。如果田湘的詩是一棵蔥蘢的黃花梨，那么筆下的鄉(xiāng)情、親情、友情、愛情以及深深的人生思考和鐵路情結(jié)，就是這棵樹的枝干。

在田湘的詩集中，分量最重的就是與鐵路有關(guān)的詩了，所以我覺得鐵路情節(jié)是這棵大樹的主干。由于他出生在鐵路工人家庭，自小在鐵道邊長大，而后又在鐵路部門工作，所以他寫起鐵路來真是有感而發(fā)，得心應(yīng)手，鋼軌、車輪、火車、小站、月臺、動車組、旅客、列車員、鐵路警察、養(yǎng)路工、車窗外的風(fēng)景以及鐵路邊鮮活生動的花草樹木等等，都被他賦予了濃郁的詩情。

“星星般的石碴呵護著它的道床/鋼軌在太陽下閃著神秘的光芒/高山、森林、云彩都靜默無語/花朵在默默地開放”。在這首《養(yǎng)路工》中，他沒有直接寫?zhàn)B路工如何的辛苦如何的默默無聞甘于奉獻，但我知道，那“星星般呵護著道床的石碴”不就是堅守在鐵路沿線上的樸實如鋪路石般的養(yǎng)路工嗎？由于他們的汗水和付出，千萬人的旅途才那么安詳、那么美好?！岸嗌偃艘栏皆谀愕捏w內(nèi)/出去看風(fēng)景/他們看到了山外山/城外城/看到了紅塵滾滾/可你卻視而不見/你只是赤條條地來去”在《火車》這首詩中，作者以擬人的手法，巧妙地把火車喻為盡職盡責(zé)守護著廣大旅客安全的鐵路員工，為了讓旅客安全快捷地到達目的地，只顧埋頭努力勞作，面對著外面五顏六色的大千世界“視而不見”，獨自“赤條條地來去”。

“只要你愿意/幸福就可以：提前開始/也可以：提前結(jié)束/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提前/愛情歡樂甚至痛苦”（《提速》）?！拔彝蝗幌胱屪约郝聛?不想這么快就抵達幸福的終點/不想這么快，就結(jié)束青春的旅途/我想在春天停留一下/不想這么快，讓冬天埋藏春天的夢想”（《在提速的火車上》）。讀到這些句子，我的心隱隱作痛，我們的一生，在很大程度上是為那些遺憾而活著，努力著，堅守著，這是詩人的糾結(jié)，也是現(xiàn)代人的糾結(jié);這是生活的味道，也是生命的體驗，深刻至極。所以我向往那條高速路旁的一條老路，“那里沒有高速的激情/卻有著悠閑的浪漫/那里沒有愛的加速度/愛卻很悠長”。我想，只有長期植根于鐵路又熱愛鐵路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有鐵路詩人，才能從中提煉出這么濃濃的詩意，令廣大讀者產(chǎn)生共鳴。其實，人的第一個青春是生命的恩賜，第二個青春則要靠自己的努力，只要你敢于去爭取。但愿每天早上喚醒自己的不僅是鐘聲，還有詩意的夢想。

2014年初，廣西做為少數(shù)民族自治區(qū)首次在南寧、柳州、桂林、北海等地開通了高鐵，讓廣大旅客深深體驗到了高鐵的方便、快捷、舒適和環(huán)保，鐵路詩人田湘當然不會錯過絕佳的創(chuàng)作機會，“從今天起/我要適應(yīng)快節(jié)奏/快生活/我要適應(yīng)你突然出現(xiàn)/就像天命降臨”、“像是種錯覺/兩座城市相擁/僅在瞬間。”“這愛的推手/稀釋了相思與別離/卻讓我擔憂/來得太快/是否消失更快?！边@是田湘的組詩《動車時刻》中的句子，與其說是在說走就走的旅行中去趕赴一場轟轟列列的愛情，不如說是借助高鐵在表達一種對人生哲理的觀照與深切感悟。的確，田湘的詩流暢如清風(fēng)山泉，從不故作高深，但細細品來，卻能品咂出濃濃的味道。

親情、鄉(xiāng)情和愛情是田湘詩歌之樹的根脈。偉大的俄國作家托爾斯泰曾經(jīng)說過，寫了你的鄉(xiāng)村，你就寫了世界。從這些詩句中，我們會看到一個赤子深沉的情感底色。

“讓我記住你七十年的滄桑和苦難的經(jīng)歷/一個鄉(xiāng)下的窮孩子，六歲喪父/你稚嫩的肩膀過早地承受著生活的重壓/不然，你就不會落下這永遠的腰傷/二十歲，你沿著鐵路來到一個偏僻小站/在火車的鏗鏘聲中編織青春和夢想”（《母親》）?！霸屡_上，那個揮旗的人/是我的父親，我兒時的偶像/三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你就這樣站著/他站立的姿勢很像將軍/而將軍是孤獨和寂寞的/他養(yǎng)育的兒女/都已長大了/而小站沒有長大，他不愿走”（《車過小站》）。這是作者懷揣著血脈親情與家園情結(jié)，追憶父愛母愛的心語，他把老人的寬厚、博愛、堅強、隱忍展開而來，父母的剛強擔當以及樂觀和積極進取的精神，是孩子性格形成過程中正能量的元素，是孩子自信心和上進心的根源，孩子成家立業(yè)遠走高飛了，而父母老了，孤零零地守望在家。這就是原汁原味的生活，越咀嚼越有味道。我相信，田湘沒有辜負那片讓他成長的土地，沒有辜負父母親人。

愛情是人類生活永恒的主題，一本《詩經(jīng)》里，最富藝術(shù)價值的便是愛情詩?！都傺b忘記》《相思總是默默的》《醒來》《不如不見》《眼淚》《寂寞的墻》等都是田湘對愛情的有感而發(fā)?！爱敾疖嚢盐覀冊嚼竭h/我只聽見/一排排相思樹/站在軌道的兩旁/代替你，向我傾訴/那相思的愁怨?！碧锵娉鴲鄣目释鄣淖非?、愛的承諾、愛的思念甚至愛的痛苦分離與裂變，把我們帶入了一個亮麗溫馨又纏綿悱惻的情感世界。其實詩的本質(zhì)就是浪漫，沒有浪漫氣質(zhì)的人成就不了詩人。在這里，我分明看到了一個警察硬漢最溫柔最浪漫的一面。

憂郁是一個詩人內(nèi)心最本質(zhì)的元素。田湘的內(nèi)心有著揮之不去的憂傷，重要的是，透過這些，我看到了一個樂觀的積極向上的人，他在生活中不斷沖破某種糾纏和束縛而不倦前行，這種感悟、體驗和內(nèi)在的精神力量，是這棵思想樹上最為青翠蓬勃的枝條。

“汽車的尾氣和噪音/將我淹沒在車流的河里/我正慢慢變成一條魚/在缺氧的水里/做著深呼吸?！边@是一首寫城市生活的詩《堵車》，作者為現(xiàn)代文明造成的城市污染和交能阻塞而痛心。《這個城市缺少什么》《城邊》《兩條河流》《漓江》等是作者對人類生存和社會變遷、自然環(huán)境的惡化而深深的思索，他用手中的筆去警示去吶喊，希望更多的人懂得關(guān)注生態(tài)。此刻，我想到了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的一句話：“大雨讓空氣變得濕潤，魚兒可以從門里游進來，又從窗子上游出去”?！半m然愛是空/恨也是空/雖然我們浪跡天涯一無所有”但是“愛恨都會隨風(fēng)飄散/一切都是過眼云煙/可我為何在此刻見到了彩虹”（《云說》）。 “生命中總有幾場/令人驚魂的雷電和狂風(fēng)暴雨/為苦難的人們/洗凈心靈的塵埃/從而找到/最美的彩虹” （《彩虹》）。這里有纖細的娓娓抒情，也有深刻的人生思考。我看見田湘正在突破一層層的陰郁，像《心經(jīng)》中所闡釋的那樣“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捷克詩人揚·斯卡采爾說：詩人不創(chuàng)造詩，詩在某地背后，它千秋萬歲等在那里，詩人不過發(fā)現(xiàn)了它而已。田湘用敏銳的眼睛洞察身邊的生活，抒寫生命的感悟，飛揚的激情常常讓他拿起筆來抒寫常人想象不到的詩句，人到中年依然保持著健朗質(zhì)樸的青春活力，他把一片云、一朵小花、一棵樹、一條河、一座橋、一塊石頭甚至一陣風(fēng)等等都賦予了人的思維，樂觀、堅強、勇敢、無私奉獻。這是田湘的內(nèi)心深處汩汩流淌的一道清泉，時而熱烈激昂，時而纏綿輕柔，情感飽滿，內(nèi)蘊充沛，讓人如飲清泉甘露。這不正是目前大多數(shù)人所需要的“心靈雞湯”嗎？

在一棵黃花梨的體內(nèi)，有臺風(fēng)吹過的痕跡、有滄桑的長壽斑、有叢林走獸和花鳥蟲魚、有高山流水潺潺、有森林、有天空的倒影、有颶風(fēng)的紋路、有傷痕扭結(jié)，它歷盡風(fēng)雷雨雪，堅實柔韌，卓爾不凡。它有王者風(fēng)范，志存高遠，把木頭生長到了極致，具有了金屬般的質(zhì)感和光澤。它在艱難困苦中，玉汝于成，真正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而人到中年的田湘又何嘗不是歷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呢？“我曾沿著鋼軌默默前行，就像踏著天梯，走向夢想的天堂。我曾沿著鋼軌默默前行，就像踩著兩根鋼絲，邁向艱難人生……”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仿佛看到了他一路坎坷、一路歡歌、一路芬芳的韶光年華，看到了他真情愛意，大仁大愛的劍膽琴心和鐵骨柔腸。真正的詩人總是遵從自然與內(nèi)心的召喚，一個人到了三十五歲以后還在寫詩，那他便是真正的詩人。當你打開窗子，雖然看到的依然是從前的風(fēng)景，但是當你打開內(nèi)心，呈現(xiàn)的卻是全新的氣象。

最近，剛剛當選中國鐵路公安作協(xié)主席的田湘兄又被選送到魯迅文學(xué)院進修，晤名師會高友，好詩頻出，給人猛虎進山、蛟龍入海之感。作為鐵路詩人，我仿佛看到田湘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進入了“高鐵時代”，順著他不斷延展的詩句我們定然會看到更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