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麥克白性格中的反叛精神

趙菊清++張小曼

摘 要：在讀過《麥克白》這部戲劇之后，很多人認為麥克白是一個嗜殺、貪婪、虛偽、受自己野心驅(qū)使并最終走向邪路的人；但是，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麥克白的所作所為卻有不同的解釋：他不僅具有英雄氣概，更是一個敢于擔當能夠負責的人。國王鄧肯的無能，內(nèi)憂外患的國情，壯志難酬的憤恨，這些因素造成了麥克白的精神長期受到壓抑，促使他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而不得不采取非常態(tài)的行動。事實上，麥克白不僅是一位有能力的國王，而且還是一位充滿詩意幻想的詩人，他的行為不是墮落，而是與不公命運抗爭的英雄氣概的體現(xiàn)?？杀氖牵乃枷胩^超前，因而為整個時代所不容并最終敵不過命運的安排而歸于失敗。

關鍵詞：麥克白；英雄氣概；精神壓抑；失敗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11-0203-03

大多數(shù)人讀過《麥克白》后，都會痛恨他的野心、殘忍，以及弒君篡位，痛恨他為了自己的私欲濫殺無辜，致社會于混亂百姓于水火，因此，人們普遍認為他的經(jīng)歷是從英雄墮落成惡魔。其實麥克白的所作所為具有一定合理性，他的結(jié)局不僅僅是悲劇，同時也是用自己的生命譜寫的壯舉。

一、導致麥克白反叛的因素

（一）世上君王多暴虐

長期以來很多人認為國王鄧肯是一位賢明仁慈的君主，其實他只不過是宮廷御用文官造出來的明君，實際上，鄧肯是一個無能、心胸狹窄嫉賢妒能的君王。麥克白和考特伯爵在鄧肯的口中是他最信任和最為依賴的人，最親密的朋友；就是這兩個他最相信的人發(fā)生了他所謂的叛亂，這又說明什么呢？我們從劇本可以看出，考特伯爵和麥克白一樣不僅擁有高貴的血統(tǒng)，而且是一位仁慈、有能力萬民稱頌的英雄。就連他們都被迫先后走上反叛的道路，這不禁讓人唏噓不已。鄧肯深諳君王御臣之道，他利用麥克白對付考特，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除去考特這個心頭大患，接下來再對付麥克白。在麥克白和班柯擒獲考特后，鄧肯并沒有展現(xiàn)他的仁慈之心，他不僅將考特立即斬首，還一再追問行刑的結(jié)果，其殘忍的一面可見一斑。在平定叛亂后他一方面熱情洋溢地歡迎麥克白和班柯的勝利歸來，并一再向他們表示感謝、歌功頌德以致于流下了“鱷魚”的眼淚，可以看出他在一定程度上的對麥克白的依賴，可以反襯其無能；一方面又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兒子為未來王位接班人，他的這一做法不僅斷了麥克白通過正當手段獲得王位實現(xiàn)抱負的唯一途徑，也徹底傷透了麥克白的心。根據(jù)蘇格蘭古老的習慣，王位傳遞不是世襲，而是人民選舉決定的。麥克白作為民族英雄深受百姓的愛戴，他的能力和實力有目共睹，因此很可能成為新的國王。然而鄧肯為了自己的私欲不顧古老的習慣，沒有以國家社稷為重，而是立自己兒子為未來王位接班人！為了自己的年幼兒子將來登極后王位的鞏固，心胸狹窄而又殘酷無情的鄧肯必然要千方百計地除掉德高望重對自己兒子地位有威脅的麥克白。對此麥克白是心知肚明，他十分清楚自己未來的命運，伴君王不如伴虎狼，不能再坐以待斃當然要找新出路。綜上所述，鄧肯是一位表面上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內(nèi)心卻是嫉賢妒能、心胸狹窄的真小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世上還沒有一種方法可以從一個人的臉上探察他的居心”[1]，但是麥克白探察到了，采取行動勢在必行。叛亂此起彼伏的原因在于鄧肯舉賢不用，他為了自己的私利犧牲國家的利益，最終受苦的還是蘇格蘭的百姓。鄧肯在麥克白和班柯剛剛得勝歸來就迫不及待宣布自己的兒子為未來王位繼承人，這其實就是一種赤裸裸的示威，是在警告麥克白、班柯這些功臣，鄧肯的屠刀早晚會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都難逃被誅的命運，對于功高蓋主的麥克白更是如此。如果麥克白不搶先一步行動，那么倒在血泊中的不是鄧肯而是他自己。古今中外的君王大多數(shù)都是一個德行，為了鞏固自己的王位而屠殺功臣，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正所謂“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也”（《莊子·內(nèi)篇·人間世第四》）。麥克白刺殺鄧肯的行為完全出于保全自己的生命，反抗國王的無道，拯救黎民百姓，情有可原，不失為一種圣人之舉。

懷有野心和對于權力的欲望本來就正常無可厚非，那是一種激發(fā)人奮發(fā)向上的動力，麥克白最初的想法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和表現(xiàn)向國王和人民證明自己的實力，想通過正常的手段來滿足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然而他的希望落空夢想破滅，他所敬愛的國王不僅沒有把王位傳給他甚至連實質(zhì)的封賞也沒給予，麥克白所擁有的不過是徒有虛名的爵位，危險的氣息和到處彌漫恐怖的氣氛已經(jīng)向麥克白發(fā)出“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史記·越王勾踐世家》）的信號。為避免這種下場，麥克白只有鋌而走險并訴諸武力。對麥克白來說也只有殺掉肆虐的國王鄧肯這一條路了。

（二）從弗洛伊德心理結(jié)構(gòu)來分析麥克白的反叛

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結(jié)構(gòu)分為三部分：潛意識、下意識和意識[2]。這里主要說的是潛意識，“潛意識中充滿被壓抑的本能，他是最原始的主觀實在”[3]。但何為“壓抑”？壓抑，指某個人將一些不被自己所接納的念頭、沖動等，在潛意思中被抑制，直至把痛苦和不愉快的記憶忘卻，從而避免動機沖突、緊張以及焦慮的不良影響。國王鄧肯軟弱無能，在軍事上依賴麥克白在政治又無情地打壓麥克白，可憐的麥克白長期生活在這一種環(huán)境下，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麥克白的思想和情感長期壓抑在心頭，久而久之就會轉(zhuǎn)化為潛意識，潛意思又支配人的需求和動機。麥克白由于長期壯志難酬無法展現(xiàn)其政治抱負，在心底就很自然地產(chǎn)生出干一些大事并能夠一鳴驚人的潛意思想法，試圖以此來改變其命運。西方崇尚騎士精神，作為臣子只能忠于君王，對君王的決策和指令要絕對服從，對君王的人品要絕對敬仰。但是，如果對自己的情緒、思想行為過分壓制，其結(jié)果往往會導致異常的行為。麥克白長期做著違背心性的事，他看著鄧肯的腐敗無能，內(nèi)心深處備受煎熬，隨時會有異常行為。正所謂“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4]。長期的精神壓抑導致麥克白的弒君奪權，弒君奪權的異常行為最終爆發(fā)，終其原因要歸咎于腐朽的社會制度不能使能者盡其賢，麥克白悲慘的結(jié)局是腐朽社會制度的產(chǎn)物。endprint

（三）文韜武略不得重用

麥克白是一位正直勇敢的軍人，他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各階層人們的尊敬和好評。他在政治上有自己的報復和理想，也有這個能力去勝任，這從他快刀斬亂麻平定叛亂的速度就可以看出；他有做國王的念頭和欲望也是對國情憂思的考慮。除此之外，“他還是一位充滿詩情畫意的詩人，他經(jīng)常用詩般優(yōu)美的語言來描繪自己的心情、思想，來分析、評論他自己的動機和行為?！盵5]例如，“教唆殺人的人，結(jié)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殺；把毒藥投入酒杯里的人，結(jié)果也會自己飲鴆而死……?！盵6]“憐憫像一個赤裸身體在狂風中飄蕩的嬰兒，又像一個御風而行的天嬰，將要把這可憎的行為揭露在一個人的眼中，使眼淚淹沒了嘆息。”[7]麥克白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罪惡“……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們的耳目欺騙；奸詐的心必須罩上虛偽的笑臉”[8]。在自己無法左右命運的時候，他發(fā)出了這樣的嘆息：“人生已經(jīng)失去它的嚴肅的意義，一切不過是兒戲；榮名和美德已經(jīng)死了，生命的美酒已經(jīng)喝完，剩下來的只是一些無味的渣滓當作酒窖里的珍寶?！盵9]這些語言不僅十分優(yōu)美，而且富有人生哲理，從中可以看出看麥克白帶著像哈姆雷特一樣的憂郁和哀傷，一樣對殘酷的現(xiàn)實不滿努力改變又無可奈何。

一位既有能力又有才華叱咤風云的將軍，不能通過正常手段來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只能通過最慘烈的方式來與不公命運抗爭，這對麥克白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一種違背自己高尚道德情操的折磨。而從另一角度來說麥克白成為新王，對蘇格蘭人民來說不能算是一件壞事。既然現(xiàn)任國王昏庸無能，既然未來國王又軟弱稚嫩，作為王室宗親的麥克白當仁不讓地挑起這份重擔，用自己的能力來造福整個蘇格蘭百姓，用自己的努力去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麥克白的做法難道有錯嗎？現(xiàn)任體制已經(jīng)腐敗，新生的事物開始萌芽但卻被扼殺在搖籃中，這對麥克白來說又何嘗是一種公平。在面對不公命運的時候是低下頭默默忍受，還是堅強地拿起武器奮起反抗，麥克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不管結(jié)局如何但最起碼在有生之年與之抗衡過，而絕不甘心淪為命運的奴隸。因此，麥克白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二、奮力的抗爭終敵不過命運的安排

麥克白已經(jīng)通過弒君奪取王位當上了蘇格蘭的國王，三個女巫的預言也一一實現(xiàn)，一切也許到此就可以戛然而止，歸于平靜。但是赫卡忒——希臘神話中的幽靈和魔法的女神（代表整個時代、社會狀態(tài)），為了報復三個女巫私自向麥克白透知命運，安排了悲慘的結(jié)局。“我現(xiàn)在乘風而去，今晚我要用整夜的工夫布置出一場悲慘的結(jié)果，……讓種種虛妄的幻影迷亂他的本性，他將要藐視命運，唾斥死生，超越一切的情理，排棄一切的疑慮，執(zhí)著他的不可能的希望……?！盵10]這預示著麥克白注定失敗，與命運抗爭卻終致敵不過它的安排。這也是莎士比亞的安排，莎翁寫這部劇的初衷是向英王詹姆斯一世致敬，取悅這位新國王感謝他對其劇院的保護，詹姆斯一世又是班柯的子孫后裔。在《麥克白》劇中，莎士比亞借用三個女巫的嘴來預言班柯的子孫后代將繼承王位延綿不絕，作為這樣一種劇情安排麥克白的失敗也是命中注定的。鄧肯的朝廷所代表的是腐朽的君王統(tǒng)治，王位繼承是“父子家天下”，與中國古代封建統(tǒng)治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一種對國家極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把個人利益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而班柯、麥克達夫和羅斯等一群愚忠、不知變通之臣，認為麥克白是謀權篡位，其王位非正統(tǒng)。孰不知所謂正統(tǒng)或非正統(tǒng)不過是虛幻的東西，只要對國家對人民有利那就是真正的正統(tǒng)。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表面上忠君的人還不如麥克白，例如，麥克達夫為了自保拋妻棄子比鄧肯更不堪，由這些偽君子建立起來的國家其人民的命運可想而知。為了推翻麥克白，這些偽君子不惜挑起戰(zhàn)爭，極不負責任地將前國王鄧肯的兒子扶上國王的寶座，可憐的蘇格蘭不得不在一個新的暴君統(tǒng)治之下，“滋生更多的罪惡、忍受更大的苦痛、造成更分歧的局面?！盵11]而麥克白所代表的則是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王位繼承能者居之，麥克白這個人物形象與早期資產(chǎn)階級相似，充滿野心、激情、活力、干勁，勇于冒險敢于實踐，敢于和命運做斗爭，但他的思想對他的時代來說太超前了，因此為那個時代所不容，所以他會失敗。

三、總結(jié)

《麥克白》是莎士比亞感情最強烈、最攝人心魄的戲劇，多數(shù)評論家認為麥克白的所作所為是一種反叛、謀反，但從以上角度來看這不是一種反叛、更不是謀反。在不能通過正當途徑解決的情況下麥克白采取非常規(guī)的手段至少是可以理解的，是對整個蘇格蘭人民負責的表現(xiàn)。他的結(jié)局是慘烈的但絕不是可恥的，更不是所謂的墮落！成王敗寇，后世評論家把種種罪過加其身上是有失公允的。如果莎翁把其結(jié)局改變一下會不會是像雪萊的《解放的普羅米修斯》一樣被人歌功頌德？不管結(jié)局是贏是輸是成功還是失敗，為了理想和責任而努力奮斗，即使手段不符合當時的正統(tǒng)觀念，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們應該給予其最起碼的尊重。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麥克白的人生不是墮落更不是悲劇，他用自己對命運的抗爭譜寫了一篇英雄史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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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6〕〔7〕〔8〕〔9〕〔10〕〔11〕威廉·莎士比亞.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

〔2〕〔3〕陳莉，肖佳.“罪與罰”—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看麥克白的心理[J].興義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0（3）.

〔4〕魯迅.紀念劉和珍君[J].語絲，1926（74）.

〔5〕王佐良，等.英國文學名篇選注.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責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