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著，快樂著

琴臺

2014，于我來說，絕對是可以載入家庭發(fā)展史冊的一個重大年份。這一年，苦讀寒窗12年的兒子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順利跨上人生一步重要的臺階。

時光倒帶回上半年，我的生活全被“高考”兩個字占據(jù)著，再大的事兒都被我的思維自動屏蔽在外。有段時間，同事們每天七嘴八舌地議論馬航MH370客機失聯(lián)的事，素來關(guān)注熱點新聞的我卻心不在焉，同事拍拍我的肩，開玩笑說：你的思維明顯跟大家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

彼時，兒子備戰(zhàn)高考已經(jīng)進入倒計時。雖然孩子住在離家百里外的學校，但我和老公還是在家里搞了一個倒計時牌?？粗Q食桑葉般不斷推進的時間表，心里總沉甸甸的。

一?？荚?，兒子發(fā)揮不太穩(wěn)定，在全年級排名到了二百。他打電話回來報告成績時，我們早在學校網(wǎng)站上看到了分數(shù)，雖然內(nèi)心萬分失落，可言談中不敢有絲毫情緒流露。壓力山大的兒子沒精打采地告訴我們，那個月末不準備回來了。

于是，我和孩兒他爸提前在網(wǎng)上訂了快捷酒店的房間，掐著孩子放學的時間趕到學校大門口。兒子擰著眉頭出來了。一個月不見，兒子瘦了足有一圈，看著他，我心疼萬分。當天晚上，我們帶兒子好好開了頓葷，鼓勵他繼續(xù)努力的同時也順便表明了家長的立場，只要盡了全力，將來高考無論怎樣的成績都可以接受。聽了我們的話，兒子明顯放松下來，回到酒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我和老公卻一刻都不得歇。進入高三后，兒子的所有換洗衣服都帶回家洗，如今在酒店，沒有了全自動洗衣機，只能手洗。我和老公一個刷鞋一個洗衣服，一直忙到將近午夜。為了確保第二天離開酒店時衣服能干透，老公開了空調(diào)的暖風，不時變換位置翻晾衣服，我則拿著吹頭發(fā)的風筒在衛(wèi)生間里烘球鞋。這么一折騰，第二天早晨起來，兩個人都掛著黑眼圈哈欠連天。

不過，看到煥然一新的兒子又雄心勃勃邁進學校的大門，我們心里又充滿了激動：拼吧，再拼兩個多月，就解放了。

時光呼嘯，眼看客廳里的高考倒計時牌上的數(shù)字越來越小，我開始失眠，每天都有一種不安心的感覺。因為兒子成績一直都不錯，所以這兩年，我們從來都將清華大學作為志愿的唯一方向。臨近高考，這種心態(tài)卻有了變化，能考入清華固然好，萬一發(fā)揮不好，其他大學也不錯。這一點上，老公和我很有共識，我們搜羅了國內(nèi)頂尖大學的熱門專業(yè)介紹，打印出來仔細研究，把最好和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

所有這一切，全部都瞞著兒子。二模之后，兒子給家里打電話明顯頻繁了，其實有關(guān)學習的問題已經(jīng)不多了，更多的還是一種心理上的彷徨和焦灼。思想工作老公比我到位，于是我倆做了分工：老公負責引導疏通，我負責調(diào)動情緒。為了讓孩子放下包袱，我在網(wǎng)上找了很多笑話和腦筋急轉(zhuǎn)彎的小題，每次打電話都給兒子說兩個，每每聽到他的笑聲，心里就會放松一點。

百密一疏。提前一個月訂學校附近的酒店，卻還是晚了。高考那幾天的酒店客房早已被比我們更心急的家長們訂完。我們只能在家里，想象兒子的狀態(tài)。第一天考試結(jié)束，也不敢給兒子打電話，好在網(wǎng)上全是高考的熱門話題討論，我和他爸就在其中流連忘返。

苦挨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早早出發(fā)去了兒子的學校。下午最后一場終于考完，遠遠的，兒子從人群中跑過來，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放心吧，我發(fā)揮得很好?！?/p>

噗通一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踏實落回肚子里，摟著比我還高的兒子的肩膀，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這三年，兒子真是太辛苦了。而我，唉，酸甜苦辣咸嘗了個遍。

高考結(jié)束到出來成績，中間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剛開始，兒子也挺興奮，出去瘋玩了幾天，可到后期，孩子的心情不怎么好了。他預估了一下理綜的成績，本來以為可以到290分以上，對完答案卻發(fā)現(xiàn)，物理和化學各丟一個大題，這下270分都危險了。更不妙的是，一直信心滿滿的英語，在閱讀理解上也出了問題。兒子的情緒一落千丈，我和老公也跟著像坐過山車。

等啊盼啊，終于，放榜了。下午四點，孩子的老師打來電話，成績出來了。我們趕緊登錄網(wǎng)站，輸入姓名時，手都是哆嗦的。成績出來的一瞬，我?guī)缀醪桓冶犙郏x天謝地，兒子的成績還不錯，考出了695分的高分，外加40分的奧賽加分，清華大學基本就沒問題了。

親戚朋友知道了兒子的分數(shù)，紛紛上門祝賀。我和老公卻還是沒有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總擔心錄取過程中萬一出現(xiàn)個閃失，所以，面對別人的祝福，笑也笑不踏實。

如是忐忑了幾天，終于在清華大學的網(wǎng)站上看到了兒子的名字。半年來我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我以為這下終于可以踏踏實實地睡個好覺了，卻沒想到，那天竟然興奮得一夜無眠。

兒子順利升入大學，日子從波瀾重生恢復到風平浪靜，按說該輕松愜意了，可是，好像也不完全是。

隨著兒子越來越適應(yīng)大學生活，我和老公卻越來越不適應(yīng)了。分明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備戰(zhàn)高考這三年，雖然孩子住校，可他一直是我們生活的中心。每天不是想著如何幫助孩子提高成績，就是如何疏導孩子情緒，每時每刻都有一種和兒子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F(xiàn)在，兒子上了大學，雖然偶爾也會打回電話，但只是問候和報平安，再也沒有了過去的依賴和求助。獲得輕松的同時，我們也有一種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這種淡淡的惆悵，每想起來就讓人有點心酸。

因為想念孩子，國慶長假，我和老公專門跑到北京去看兒子，見到我們，兒子很吃驚：你們怎么來了，我和同學已經(jīng)約好了要出去玩兒幾天呢。

看著兒子突然成熟的眼神，我和老公對視一眼，心酸的感覺更強烈了。孩子大了，果然再也不需要我們了。

從兒子那里回來，我在床上躺了三天，鄰居阿姐知道后，跑過來非要拉我一起去跳廣場舞：“孩子大了，咱們得學會安排自己的生活。”

鄰居阿姐當了十八年全職太太，女兒剛上大學那陣兒，差點得了憂郁癥，但后來她調(diào)整過來了，聽著她的故事，我被陰霾籠罩的心漸漸放晴，是啊，哪怕是為了兒子，我也應(yīng)該充實快樂起來。

抱著這種心態(tài)，我加入了廣場舞的隊伍，后來，看老公總沒精打采的，也將他拉了進來。到現(xiàn)在，廣場舞跳了一個多月了，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舞姿和舞步，但我們也知道現(xiàn)在最火的廣場舞神曲叫“小蘋果”了，和周圍人也有了更多的交流話題。我還翻出生了孩子后就被束之高閣的古箏，老公也淘了一把新吉他回來，這些年圍著孩子忙碌，我們都忘了，自己也曾經(jīng)是熱愛音樂的文藝青年，如今，終于有閑心彈上幾曲了。我還和老公商量，一起報個英語班學學英語，因為兒子大學畢業(yè)后沒準兒要出國，以后我們?nèi)绻饪此?，總不能當“啞巴”啊?/p>

大把空閑時間有了新內(nèi)容，那種奔日子的勁頭好像又回來了。

這一年，經(jīng)歷了同兒子助跑魚躍騰飛的全部過程，我終于明白了父母之愛的偉大。若從自私的角度來說，天下人誰不希望一輩子都用自己的羽翼為孩子遮風擋雨，可是，為了孩子有更高遠廣闊的未來，我們能做的，只能是扶上馬送一程，然后，放手立定，看著那個躍馬馳騁的背影，越來越遠。這也是我們的責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