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探五道營

李磊+黃友利

第一次走進五道營胡同，是今年春節(jié)的一個早晨，我去雍和宮游覽，只是借此經(jīng)過，卻在我心底埋下了一個種子。車馬喧鬧的北京城之中，這條胡同顯出自己的與眾不同。老街上各種各樣的店鋪鱗次櫛比，青磚灰瓦的房屋，斑駁的院墻，間或夾雜著幾家透著古典風韻或者西方風情的小店鋪，從里面?zhèn)鞒鲞捱扪窖降某?，兼具各國特色的?chuàng)意餐廳，每一家店都有它獨特的趣味。因為當天匆匆而過，我沒有細作打量就離開了。這就是我和五道營的頭面之緣，印象頗好，我暗記下它，心想得空一定要來。

與第一次的擦肩而過留有遺憾不同，第二次，我是做足了功課，慕名而來。聽說五道營胡同晚上挺熱鬧的，我就和朋友約好在晚上。

夏天的北京，干燥炎熱，空氣滾燙。五道營胡同的東口，幾個白發(fā)的大爺圍坐一團，手中拿著蒲扇，腦袋擠著腦袋，邊聊著家常，邊在象棋盤上“戰(zhàn)斗”。小狗們圍著他們轉來轉去，看到有人往里擠，就汪汪地叫喚兩聲，然后繼續(xù)優(yōu)哉游哉地圍著人群轉圈。風一陣一陣吹著樹葉颯颯作響，樹葉載著月光不停搖晃，抖落在地上的月光來回擺動，好似在向經(jīng)過五道營胡同的人招手。不停有人走近下象棋的老大爺們，有的問路，有的一探究竟。老人們的談笑聲、小狗的輕吠與風和樹葉摩擦的聲音融合交織在一起，灑落在五道營胡同口，親切而可意。

夜幕下的五道營，絢麗多姿，一眼望去，各種顏色的光從各家小店流淌出來，鋪在街上。

無際的夜空，繁星璀璨奪目，不寬的胡同里，溢滿了歡笑。

一走進胡同，就有一個二層小樓吸引了我，白色的外墻，在月色下顯得端莊秀氣，昏黃的燈光在里面閃爍，歡笑聲不時從里面?zhèn)鱽恚恢回堖渑吭陂T口，姿態(tài)慵懶，模樣可愛。我以為自己掉進了時間的罅隙里，看到了夢中出現(xiàn)過的美好畫面。這座二層的小樓，名字叫做“瑞”，取祥瑞吉祥之意，是一家別有特色的咖啡廳，店主是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80后帥哥，帶著一副眼鏡，穿著斯文秀氣。走進店里，一樓已經(jīng)沒有座位，年輕人占據(jù)了這里，他們?nèi)宄扇?，手里捧著書。我偷偷瞄了一眼，有一個小伙在看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我在心里偷偷地嘀咕了一句，我更喜歡米蘭昆德拉的《玩笑》。我想走過去，告訴他，《玩笑》里面的那句“我也同樣清楚，一旦越過那條界線，我就不再是我了，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不知什么樣的人?！蔽也滤欢〞矚g，因為這句話，與青春有關，正和我們這個年紀契合。

我正想走過去，朋友在二樓叫我，說二樓也沒有座位。我沮喪地向店老板抱怨：現(xiàn)在才剛入夜，8點多的時間怎么會沒有座！店老板一臉無奈地說：我們這兒總是這樣，一入夜，每天都有很多人，一座難求，但是除了坐在這里喝一杯咖啡，你可以看看店里的展列品，目之所及，都可以買走作為紀念，上個月甚至有一個客人買走了我們一個茶座。

我爬上二樓，新奇的小玩意擺在架子上，杯子、盆栽、插畫。左挑右選后，我買了一個水杯，深藍色底子，波紋的圖案，帶給我大海的感覺。

走出“瑞”，我才發(fā)現(xiàn)門口立著一個鐵絲籠子，兩米多高，里面堆滿了廢棄的瓶瓶罐罐，恍惚間我以為自己到了798藝術區(qū)，看到了行為藝術。轉身回到店里，店老板告訴我，這是他們發(fā)起的環(huán)?；顒樱珜藗儾灰獊y扔廢棄瓶子。一份公益心，為我們的家園，他的社會責任感讓我欽佩。

夜，不斷變深，五道營胡同的樣子逐漸清晰。胡同里熙熙攘攘的身影在我面前走過。不時有音樂聲傳來，曲子悠揚動聽，節(jié)奏舒緩。一個叫做“天空音樂盒”的小店，像一個小姑娘拿著琴，低調(diào)地立在街邊。天空音樂盒，顧名思義，就是出售各式各樣的音樂盒。大小不一，樣式繁多的音樂盒，整齊地擺放在原木做成的柜子里，像等待檢閱的小部隊，讓人仿佛置身于音樂盒的海洋之中，輕舟慢行，不愿離去。其中，一個音樂盒播放的曲子我特別熟悉，名字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只能求助老板娘。老板娘莞爾一笑，沒有告訴我名字，只是哼了一句“Whenever you need me…”“Kiss the ?rain ！”我脫口而出，這首曲陪伴了我整個苦悶的高中。

從“天空音樂盒”出來，我用手機下載了一首“Kiss the ?rain”，繼續(xù)陶醉在音樂之中，邊走邊聽，一直走到了五道營西口。

我還沒從音樂中回過神，一抬頭，看到了一個以貓咪的臉部簡筆畫為腳本制作的霓虹燈箱，下面跟著“包子和餅餅家”幾個字。從櫥窗外看，一只貓咪蜷縮在它的小床上，不停有人敲打玻璃，想引起它的注意，拍一個正臉，它傲嬌的樣子，像古城堡的女王，把圓圓的腦袋埋在懷里，蜷縮成一團，可愛、動人，卻不想搭理任何人。

原來，“包子”和“餅餅”分別是兩只貓的名字，店主人對它們寵愛有加，后來索性以它們的名字用作店名。包子和餅餅家里擠滿了人，多是一些打扮時髦、俊俏漂亮的女孩子，有一些男孩子，和這些姑娘們一起，有說有笑，氣氛輕松愉快。包子和餅餅家某種程度更像一個小作坊，結伴而來的好友和情侶，買一只“屁屁貓”，用丙烯，隨意給它上色，涂抹過程講究，不可以粗心大意，既有游戲的娛樂，又有修心養(yǎng)性的情趣。我看他們涂抹出的半成品，有的涂成了斑馬紋，有的繪成了彩虹條，甚至有人把屁屁貓涂出hello kitty的粉色，樂趣橫生，讓人忍俊不禁。如果涂出來的貓咪有靈魂，肯定會害羞地說：其實我是一只貓，喵。朋友是典型的“貓奴”，屬于見到貓就拔不開腳那種，見到餅餅，他想去套近乎，抱一抱餅餅，手伸出去，餅餅蜷縮回去，手收回來，餅餅探出頭，來來回回幾次，我們笑成了一團。

再走上幾步，我們到了眾多朋友給我推薦的溪潤咖啡屋。進了溪潤，一股咖啡的濃香撲鼻而來，緩緩鉆進心里，沁人心脾。店里伙計推薦說，溪潤有一個露臺，那里視野好，空氣流通舒暢。我和朋友就爬到了三樓。雖然是晚上，露臺的視野仍然開闊，遠處雍和宮的輪廓清晰可見，五道營胡同的燈光在樓下跳躍著，像螢火蟲般俏皮可愛，感覺我們在一座山上，安靜，舒適。聽說無國界美食是這里的特色。我點了一份莫吉托，坐在露臺邊，吹著風，享受著美景，朦朧中像走進了一幅電影畫面里，我也算是體驗了一把小資的閑情逸致。聽說溪潤咖啡屋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因為和朋友約會的地方都不是多滿意，于是萌生開一個咖啡屋的想法，在五道營胡同找了一所房子，自己動手設計裝修，有了今天的溪潤。

不知不覺間，肚子咕咕作響，有一些餓了，我們開始找地兒吃飯。誤打誤撞，進了一家叫做“葉缽齋”的店?！叭~缽齋”的裝修精致，木質(zhì)的餐桌古韻十足，屋子里的陳設考究，有如走進了一個“禪意”的空間，我的心一下子安靜下來。看菜譜，各種“山珍海味”，勾起了我的食欲。當我和朋友說這個肉好看、那個魚應該好吃的時候，店老板告訴我們，“葉缽齋”是一家全素食餐廳，所有菜品的食材以“素”為原料，菜譜上惟妙惟肖的“魚”、“肉”，全部是在大廚的高超手藝下“仿制”而成。我們恍然大悟，葉缽齋的名字原來和餐廳經(jīng)營主題相呼應，以“素”結友，憑“素”待客。當我們點的菜上桌時，更加真切地感受了什么叫做“全素食”。素什錦，造型獨特，香嫩爽滑;松仁小肚，做成了切片的樣子，鮮嫩酥軟;焦熘肥腸，外形逼真，咀嚼起來，香甜中有幾分“肉”味;汁燒黃魚，是我最愛的一道菜，無論是擺盤還是口感，都像極了紅燒鯉魚，讓人回味無窮，“肉”質(zhì)酥軟，入口即化?！熬┪端佧u面”，不僅面香，鹵味絕對加分。更有美味的豆腐獅子頭、菠蘿咕咾肉、烤麩……不勝枚舉。吃過飯，我們品著菊花茶，看窗外的五道營，人流涌動，增添了一份神仙氣。我們還有幸見到了大廚師傅，他眉宇舒展，眼神炅亮，三十多年的廚藝生涯，一股強大的氣場，真有大師的風采。

最近去五道營，是因為有朋友要出國，給他的外國朋友帶一些禮物。他準備了很多禮物，感覺都不夠有趣，想起五道營胡同，于是我陪他去走一走，淘一淘，看能不能有什么收獲。

雖然來過幾次五道營胡同，沒想到再過來，仍有很多遺漏的風景。

“另存為”三個字，一下子勾起了我的興趣，一個新潮的名字，然而它卻是一家“老”店，店里陳列的都是一些老舊的物品，舊留聲機、舊電話、舊臉盆、舊電視機、舊打字機、舊皮箱……和門口的斑駁陸離不同，進入屋子，猶如到了一家古董商店。雖說都是舊物件，但是手一模，就能感受出“老東西”的品質(zhì)，做工扎實，造型設計大膽前衛(wèi)。在“另存為”里，寶貝太多，朋友艱難地做出了選擇：一本舊書，打開扉頁，一股書香彌漫。期間，有一個老大爺走進店里，對店里的擺設不停打量，一副老行家的得意，好似他對這些物品了如指掌。果然，他對店老板說了一通話，大多是評價一些物品是什么年代、配件如何的稀缺，店老板像遇到了知己般連連點頭，我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既然去了“另存為”，我們就不能錯過“喜子”。

“喜子”家居在“另存為”的隔壁，走進去發(fā)現(xiàn)，雖然喜子主打“家居”的招牌，事實上店里面更多的是多肉植物的盆栽。盆栽不可思議地全部出自店主人之手，而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個滿臉胡子的老爺們，他就是喜子。喜子告訴我們，所謂多肉植物，是指植物營養(yǎng)器官的某一部分，如莖或葉或根具有發(fā)達的薄壁組織用以貯藏水分，在外形上顯得肥厚多汁的一類植物。喜子店里的花花草草太多，我們看得眼花繚亂，每種看上去都那么嬌滴，惹人憐愛，我和朋友左挑右選，最后挑了“馬上有愛”，討一個吉利話。其實，我們也知道，在這樣讓人目不暇接的小店里，大可不費周折，隨意挑選一株與自己投緣的小花草點綴在家里，都會讓人感到愉悅，心生歡喜。“喜”，喜子的喜，喜氣的喜。臨別，喜子送給我們一句話：“Life is beautiful， and we show it.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生活，多一點美好?！?/p>

在五道營胡同的一個拐角，隱藏著一家叫做“SWAPSHOP”的小店，一張舊桌子擺在店門口，讓人十分好奇。我們拐進這家店，果真是稀奇古怪的一家店，店里陳設著很多舊物品：鼻煙壺、真皮箱包、西洋畫、茶具，客人把自己閑置不用的物品放到這里，可以換取與之價值相當?shù)男聦?，也可以直接用現(xiàn)金購買。這些小玩意從天南海北過來，在這里相聚，然后再去往天南海北。SWAPSHOP的經(jīng)營理念中帶著環(huán)保意識，吸引了大批年輕人。在交換商店層出不窮的今天，SWAPSHOP依然是其中的佼佼者。SWAPSHOP是以交換為主要形式存在。生活中，每個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閑置品，SWAPSHOP的存在價值就是為這些閑置品創(chuàng)造一個歸宿，把它們從垃圾站拯救出來，給予新生，既節(jié)約，又環(huán)保。了解這間店的人，對一些舊物品擺在門口，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它們在等待下一個主人。當然，也鬧出一些笑話，熱情的游客拿來很多東西要求置換，忘掉了你情我愿的出發(fā)點。

在五道營胡同，走累了，可以說停下腳，隨時能找到歇腳的地方。我們累了的時候，停在了奔巴門口。奔巴，雄渾、豪放，一個好似藏區(qū)才有的名字。果不其然，奔巴是一間藏族風情的酒吧。門口木質(zhì)的臺階和原生態(tài)的外墻，已經(jīng)讓我見識了異域的萬種風情，店內(nèi)的彩色經(jīng)幡和掛件，讓我身臨其境感受到西藏的那份神圣和潔凈。我和朋友一人要了一杯綠茶馬汀尼，陷在波密風格的沙發(fā)里，仿佛時空穿梭，淪陷在神秘的藏文化之中。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奔巴與整個五道營胡同顯得有些風格特立獨行，卻又絲絲入扣，因為五道營胡同是一條文化胡同，包羅萬象。

從奔巴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夕陽在天邊燃起，夜晚正在趕來，五道營胡同的一天，則剛剛開始。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五道營胡同準備了一條街的慢生活。漫步在五道營胡同，老北京的傳統(tǒng)韻味與新青年的青春活力交融，咖啡店的慵懶與小店的樂趣相呼應，你不僅會陶醉在喧鬧城市之中的寧靜，還會感慨，傳統(tǒng)與前衛(wèi)在這里被結合得天衣無縫、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