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莉
在我所喜歡的電影里,除了故事主角,導(dǎo)演往往安排些和故事不怎么相干的人。他可能是個獨(dú)居多年的老鄰居,總是抓住一切機(jī)會狂熱地宣講著宗教教義、人生哲理,而他的聽眾,卻是兩個踢足球之后累癱在沙灘上休息的男孩子;也有可能是個熱愛酒精的工人,在電影的背景深處,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苦悶至極的酒。他們類似于文章中的“閑筆”,對于故事的發(fā)展或推動其實(shí)完全不起作用。
這樣旁逸斜出的人,我卻總是看得心領(lǐng)神會。很久以后,關(guān)于這場電影,我腦子里什么也留不下了,卻依然能回憶起他們。
就好像在翻閱一堆歷史書籍之后,我能記住的,往往是花絮的部分——它們從歷史這棵大樹灰色的樹身中旁逸斜出,開出斑斕的花朵,人性的色彩與趣味盡在其中。
在我們周遭的生活中,有多少這樣的小人物。他們永不知名,總是存在。他們有著和主流人群不一樣的心事、不一樣的心路,他們很容易就透露出接近于生命本質(zhì)的部分,不掩飾、不修剪,因而不做作。他們是世界這棵大樹上旁逸斜出的部分。如果世界要唾棄誰,他們必是最先被唾棄;如果世界要剪伐誰,他們必最先被剪伐。但是在被唾棄之前不能自棄,在被剪滅之前不能自滅。他們的力量來源于此。
關(guān)于“旁逸斜出”,我曾聽到一個很受鼓舞的故事。
種過蘋果樹的朋友告訴我,在蘋果樹的樹根,常常會突然躥出一種叫“徒長枝”的枝子。它以驚人的速度爆發(fā),長勢兇猛。當(dāng)它的勢頭蓋過主干時,有經(jīng)驗(yàn)的果農(nóng)會毫不猶豫地把已遭蟲蛀、遭風(fēng)雨侵蝕、多年不長的老干剪去。
事物的新陳代謝并不只有一種方式。令“徒長枝”成為新的主干,也是方式之一。
的確,過了幾天,我再看那些樹木,還是在被修剪的部位,樹身又長出了新芽,它們所朝向的,依然是那個“旁逸斜出”的方向。
在發(fā)展規(guī)律之外,因著旁逸斜出,事物有了新的種種可能性——這是多么令人鼓舞的一件事啊。
(摘自《散文》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