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出沒山林

楊海峰

一年秋天，我和紅玉還有阿龍進山打松塔，看見一堆動物糞便，呈灰黑色，堆在一起，足有半米多高。我們都是頭一次見，誰也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

紅玉說是熊的，我說是狍子的，阿龍的想法更離譜，居然說是野人的。

我們正議論紛紛，突然遇到一個撿蘑菇的老爺爺，他說誰說的都不對，這是野豬的糞便，野豬習性特殊，喜歡在領(lǐng)地中的固定地點排泄。

野豬？我們一聽都愣了，因為誰也沒見過，山上動物很多，可野豬的身影很少見。

老爺爺憂慮地說，這群野豬可能是從遠山遷移過來的。這些家伙生存能力強，野草、野果、樹根什么都吃，餓急眼了，還常常掘開石洞捉蛇吃。如果發(fā)現(xiàn)了莊稼地，幾天時間就會把莊稼糟蹋得顆粒不剩。

吃晚飯時，我把這事跟爸爸說了。爸爸聽了也很擔憂，樹林邊緣就是我家的玉米地和豆子地。眼下山上食物豐盛，野豬暫時不愁吃喝，可過段時間食物枯竭了，它們闖進莊稼地就是遲早的事。更可怕的是，人參地也在附近。人參營養(yǎng)豐富，味道也不壞，如果讓野豬盯上了，個個吃成身強力壯的害人精，那我們可就損失慘重、永無寧日了。

爸爸把這事告訴了村長劉爺爺，說想趁野豬立足未穩(wěn)，捕殺幾只嚇唬嚇唬它們，把它們趕進深山老林里去。野豬是鄉(xiāng)親們公認的害獸，劉爺爺沒反對，只是說野豬很兇猛，捕殺時要多加小心，最好多找?guī)讉€人一起圍捕。

當時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爸爸不好意思打擾鄰居，于是決定獨自完成。我自告奮勇要給爸爸當幫手，爸爸堅決不肯，拿“一豬二熊三老虎”的危險性來嚇我。我才不怕呢，軟磨硬泡要求參戰(zhàn)。要是有了打野豬的經(jīng)歷，就有資格跟阿龍和大宇他們吹牛皮了，那該多神氣呀！爸爸被我纏得沒法，勉強答應(yīng)了。

星期日那天，爸爸領(lǐng)我到豆子地邊勘察地形，準備找個伏擊野豬的隱蔽處。

選來選去，爸爸看中了一棵高大的山梨樹。這棵樹有一抱多粗，樹冠很大，枝繁葉茂。最理想的是，這棵樹離地兩米處有多根樹杈，中間有塊平坦的地方，可以站幾個人。

爸爸弄來一些木棒，一根一根鋪在樹杈中間，然后用繩子牢牢綁好，做成一張可以并排躺兩人的簡易床。他再找來幾個麻袋和舊被褥鋪上，上面用樹枝遮住，這樣就做成了一個臨時窩棚。

第二天，我們準備了手電筒、兩壺水和一包干糧，然后背著獵槍到了山腳下。子彈準備得很充足，一共二十發(fā)，整整齊齊地插在子彈袋里。

臨上樹前，爸爸躺在地上打起了滾，并讓我也跟著做。我不明白用意，不肯把衣服弄臟，爸爸說這是必須的，因為野豬的鼻子很厲害，埋在積雪下的幾個栗子都能嗅出來，所以我們必須去掉人氣，這樣才不會被野豬發(fā)現(xiàn)。

在窩棚里蹲守挺遭罪的。我們一連待了四個晚上，野豬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我有點心急了，爸爸說，一個人做事得有耐心和信心，否則必將一事無成。

這是第五天了。天漸漸黑下來，山林變得一片寂靜，只有螢火蟲拖著一閃一閃的尾巴飛來飛去，偶爾遠處會傳來幾聲蟲鳴鳥叫。

起初我還豎起耳朵聽，生怕錯過一點可疑的響動?？蛇^了一會兒，我就厭煩了，兩只眼皮粘在一起，像抹了膠水似的睜不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爸爸把我推醒，壓低聲音說：“快醒醒，野豬來了！”我揉著惺忪的睡眼，以為爸爸是在逗我玩呢。爸爸急了，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我這才清醒過來。側(cè)耳一聽，遠處果然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還有獨特的哼哼聲和樹枝的斷裂聲。

那聲音越來越近，已經(jīng)進入豆子地了。借著朦朧的月光一看，一片豆秧在劇烈搖晃，隨之傳來“吧唧吧唧”的咀嚼聲。聲響所到之處，豆秧成片倒下。

沒錯，野豬真的來了！我一下子精神起來。

爸爸打手勢讓我把手電筒對準豆秧晃動處，只等他一聲令下，我就要把手電筒打開，讓光直射那一片豆秧。他自己則屏住呼吸瞄準，做好了開槍射擊的準備。

爸爸的擔心沒錯，豆子是野豬最愛吃的食物，它們果然找來了。成熟的豆子氣味誘人，野豬連拱帶吃，片刻便有一大片地被踏平，幾個黑影暴露在月光下。

爸爸一揮手，我趕緊擰亮手電筒，一道光柱直射過去，野豬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嚇愣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我看清了，一點兒沒錯，真是一群野豬，有六七頭，一身黑而硬的毛，其中幾頭還長著向上翻轉(zhuǎn)的獠牙！

說時遲，那時快，“砰”的一聲悶響，爸爸射擊了。野豬群反應(yīng)過來，嚎叫著四散逃命。我熟悉這把槍，野豬正在有效射程內(nèi)，鐵砂粒會形成一個扇面射過去，命中率可達百分之百。

我滿以為會有野豬慘叫著倒下，可馬上就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竟沒有一頭野豬倒下。看來粘了松脂和泥土的野豬皮果然堅韌無比。

爸爸迅速換了一發(fā)子彈，繼續(xù)向逃竄的野豬射擊。可遺憾的是，仍然沒有射倒野豬。慌亂中，我忍不住大喊一聲：“爸爸，朝頭打！朝眼睛打！”

我喊完立刻后悔了，爸爸說過，野豬生性兇猛，尤其在受到傷害時會有極強的復仇心理，會瘋狂地向?qū)Ψ桨l(fā)動攻擊。

戰(zhàn)場上的疏忽是致命的。聽見我的喊叫，一頭長著獠牙的公野豬和一頭母野豬停止逃竄，判斷出了危險所在，“嗷嗷”地叫著，朝山梨樹直撲過來。

當它們發(fā)現(xiàn)無法觸及到對手時，竟做出一個讓我無比震驚的舉動——開始用嘴啃樹！它們的牙齒像鐵鋸一樣鋒利，伴隨著恐怖的“咔嚓咔嚓”聲，樹皮屑上下紛飛。

我嚇得臉都白了，爸爸也緊張起來，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彈殼退出來。他趴在樹干上，努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朝野豬的頭又放了一槍。這一槍距離太近了，只有三米遠，母野豬哀叫一聲，倒在樹下抽搐起來。

公野豬見狀愣住了，全身的鬃毛倒豎起來，聚攏在脖子上形成放射狀的一圈。它顯然被嚇住了，不再啃樹，掉頭向樹林里逃去。

聽見暗夜里的槍響，鄰居張叔叔和阿龍的爸爸端著槍沖上了山，他們是問了我媽媽才知道槍響原因的。當他們趕到山梨樹下，野豬已經(jīng)逃出很遠了，樹下那只受傷的母野豬也停止了呼吸。

這頭母野豬有200多斤重，四肢又粗又短，嘴巴長長的，像個圓錐體。

叔叔們幫爸爸把野豬抬下山，媽媽連夜燒開水褪毛、清理內(nèi)臟。工夫不大，就把野豬肉放進鍋里烀上了。為了熟得快一點，媽媽還在鍋里放了山楂。

在等待肉熟的間隙，張叔叔動手清洗了野豬的下水，有豬肚、豬腸以及心、肝、肺等。當他翻開豬肚時，一股濃烈的腥臭味直撲鼻子，熏得我差點吐出來，我直嚷嚷：“快快快，這么臭怎么吃？趕緊扔掉吧！”張叔叔笑著說：“傻孩子，野豬肚是最值錢的，買都買不到呢！”

張叔叔說，由于野豬經(jīng)常吞吃毒蛇，毒蛇的毒牙會咬住豬胃的內(nèi)壁。野豬自有一套解毒療傷的本領(lǐng)，會在傷口周圍生出新的肉芽，并慢慢愈合形成瘢痕，這樣就會在胃壁上留下一個個“疔”?！梆邸痹蕉啵柏i肚的藥用價值就越大，對胃潰瘍、胃出血等病有獨特的療效。

當天晚上，我們吃到了香噴噴的野豬肉，全是瘦肉，一點肥的也沒有。爸爸打開一瓶二鍋頭，和叔叔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吃得熱熱鬧鬧。

也許那群野豬受了驚嚇，從此之后，漸漸銷聲匿跡了。

第二年春天，爸爸正為春耕的事忙得腳打后腦勺，我家的母豬突然跑了。據(jù)看見的鄰居說，母豬是跑到后山的樹林里去了。

爸爸哭笑不得地說：“去年我打死了一頭母野豬，公野豬就把咱家的母豬勾引走了，這個狡猾的畜生，本事還真不小呢！”

爸爸不甘心吃這個啞巴虧，和張叔叔他們?nèi)ド嚼镎伊艘蝗ΓY(jié)果失望而歸。

沒想到幾天后，母豬自己跑回來了。爸爸既驚又喜，把豬圈重新加固，生怕它再次被拐騙走。

但我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四個月后，這頭母豬下了六只奇怪的小豬崽，小豬崽是花色的，身上帶著一道道黃黑相間的條紋，一只只活蹦亂跳，野性十足，跟家豬崽明顯不同。

原來，我家的母豬與公野豬“私奔”是因為到了發(fā)情期，而這群虎頭虎腦的小豬崽，就是它們愛情的結(jié)晶呢！

（編輯 旦 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