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只此一套！那改嫁不出去的老母親

玲玲

高房價下，許多80后、90后無奈選擇“裸婚”。江蘇青年孫國峰無錢買房，竟然想出了一個“嫁母騰房”的餿主意：將寡居的母親嫁出去，然后賣掉舊房，再按揭買新房?？蓱z天下慈母心。老人竟同意了！更可嗟嘆的是，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在5年時間里，被迫三次改嫁。2014年4月，無家可歸的她選擇了自殺——

嫁母騰房

余美鳳1953年出生于江蘇如皋，丈夫?qū)O興是江蘇南通人，早年插隊到如皋。二人相識并結(jié)婚，1981年有了兒子孫國峰。孫興回城后，被分配到南通工貿(mào)技工學(xué)校，余美鳳跟著丈夫進了城，在幸福街道服裝廠當(dāng)臨時工。兒子也轉(zhuǎn)入南通就讀，一家人住在丈夫單位分配的一套位于濠河邊、面積不足58平方米的兩居室。后余美鳳所在工廠改制，更名為南通隆興服裝廠，她因臨時工身份被迫“下崗”。再后來，厄運降臨。孫興被查出患了甲狀腺癌，花光家里所有積蓄后去世了。

那時，孫國峰剛從南通工學(xué)院（現(xiàn)南通大學(xué)）畢業(yè)不久，在南通金諾機械有限責(zé)任公司上班，月薪2200元。余美鳳想到丈夫臨終前，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看到兒子結(jié)婚，就催兒子找女友，可孫國峰談了好幾個都吹了。直到2008年，孫國峰與南通女孩沈雨相戀。1985年出生的沈雨，是南通歐尚超市主管。兩人感情發(fā)展很順利，可到談婚論嫁時，婚房成了“攔路虎”。

2008年10月，余美鳳母子拎著高檔禮物，來到沈家提親。哪知母子倆剛坐下，沈母吳姝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靶路抠I在哪里？”孫國峰不知如何回答，余美鳳趕緊圓場：“親家，我老伴前幾年患病去世，國峰上班也沒幾年，家里經(jīng)濟還比較困難，暫時還買不起新房。我呢，打算把現(xiàn)在的房子重新裝修一番，騰出一間給他倆做新房。他們以后有了孩子，我還可以幫忙……”不等余美鳳把話說完，吳姝就不冷不熱地說：“這樣呀，現(xiàn)在誰結(jié)婚不買新房？其實，我們要求不高，小雨在家住100平方米的房子，到你家也得一樣。你們到小雨哥哥家看一看，她哥的新房有多大？”母子倆聽了臉一陣白一陣紅，坐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起身告辭。

此后，孫國峰開始留意南通的樓盤，面對南通平均7000元的房價，他無奈找到沈雨，希望女友能理解自己?？缮蛴瓴蝗萆塘康卣f：“我這人直率，你媽性子也不弱，兩人住在一起，有了矛盾，你是幫我，還是幫你媽？”孫國峰皺了皺眉頭說：“那你說，怎么辦？”沈雨遲疑了一會兒，說：“我倒是有個主意。反正你爸不在了，不如給你媽找個伴兒，讓她安享晚年；我們賣掉舊房，就可以按揭買套新房了?！?/p>

開始，孫國峰不同意，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不是一直想幫母親找個伴，讓她安享晚年嗎？一天晚飯后，他試探性地問：“媽，你才五十多一點，遇到適合的，再找一個?！庇嗝励P并未把兒子的話放在心上，第二天跟鄰居聊天時當(dāng)玩笑一樣說起：“人家的老人喪偶后想改嫁，子女都干涉，想不到我兒子這么通情達理……”但她轉(zhuǎn)而嘆了口氣。“唉，媽哪有心思改嫁？還是想怎么弄錢幫你買房，早點把媳婦娶進家門吧！”孫國峰拿出當(dāng)天的報紙，說如今房價這么高，他一年不吃不喝，連個廁所都買不起：“不過，媽，除非你改嫁，把房子騰出來，我再賣掉，就可以分期付款買套新房了?！?/p>

余美鳳拿起報紙看了看，發(fā)現(xiàn)南通的房價的確高得離譜，不禁面露愧疚地說：“嗯，媽若真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人嫁過去，以后也有個依靠；你也就可以賣掉家里舊房，按揭買新房結(jié)婚了，這倒是兩全其美?！?/p>

見母親想通了，孫國峰和沈雨便開始張羅給母親介紹對象。2008年底的一天，他帶回一個媒婆，第二天，媒婆就帶余美鳳到南通一退休干部付興海家相親。當(dāng)時，雙方的兒女都在場。沒想到，兩個老人還沒表態(tài)，雙方兒女就同意了。原來，付興海的妻子兩年前去世，他兩個兒子，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南京，平時工作都很忙，正急著給父親找個老伴，好有個照應(yīng)。

兩家人都很滿意，便將婚期定在2009年元旦。很快，兩位老人就領(lǐng)取了結(jié)婚證?；楹?，勤勞善良的余美鳳把老伴的生活照顧得井井有條，兩個繼子非常滿意。后來，孫國峰就將自家舊房掛到中介公司出售，并四處看新房。由于舊房地段好，很快就以23萬元賣出去了。與此同時，孫國峰和女友在南通北環(huán)中路按揭貸款買下一套98平米的兩居室。簡單裝修后，兩人于2009年五一節(jié)舉辦了婚禮，第二年生下兒子多多。余美鳳高興得經(jīng)常往兒子家跑，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

慘遭“退貨”

一切的一切，都如人所愿了?？蓸窐O生悲。余美鳳既要照顧老伴又要關(guān)心孫子，每天兩頭跑，短短兩年身體就累垮了。2011年2月，她去市場買菜，突然暈倒了，被人送進南通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本來余美鳳就有糖尿病史，當(dāng)天她因過度勞累，引起腦血管供血不足，醫(yī)生要求住院治療。為了省錢，付家人建議帶藥回家，可孫國峰卻說應(yīng)尊重醫(yī)生的意見。后來付興海托上海一個戰(zhàn)友，找上海中山醫(yī)院的一名老專家，開了幾服中藥。余美鳳吃后，病情得到了緩解。

正當(dāng)余美鳳暗自慶幸時，付家兩個兒子忽然發(fā)難，他們責(zé)備繼母婚前故意隱瞞病情，以至現(xiàn)在拖累了父親，并強烈要求父親與繼母離婚。

余美鳳說自己嫁過來時，還帶著藥?？筛都掖髢鹤踊貞?yīng)道：“你又沒有說是治什么病的藥，感冒藥也是藥?！庇嗝励P氣得直哆嗦，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付興海，但對方囁嚅了幾下嘴唇?jīng)]有開口，余美鳳失望至極。兒子走后，付興海又說：“日子是我們倆過的，我不松口誰也做不了主。”余美鳳連忙說是自己錯怪了老伴。

付興海的兒子們自然不肯罷休，他們輪番做父親工作，反復(fù)強調(diào)，萬一以后余阿姨病情惡化，辛苦的就是這個大家庭。二兒子甚至說：“如果將來余阿姨有啥大問題，我們肯定不會管的。要是爸爸還堅持與她在一起，我們寧可被人罵?！备杜d海思想動搖，對余美鳳開始冷淡。余美鳳的自尊心受打擊，就主動離了婚。

嫁出去的母親被“退”了回來，孫國峰十分生氣：“付家太不人道了，就是給他家當(dāng)兩年保姆，多少也得付點工資，現(xiàn)在卻像皮球一樣給踢回來了。這口氣一定不能憋著！”沈雨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夫妻倆一起到付家討說法，一直吵鬧了近5個小時。最后在當(dāng)?shù)嘏沙鏊窬c居委會的協(xié)調(diào)下，付家支付給余美鳳5萬元錢才算了事。余美鳳分文未留將5萬元錢交給兒子兒媳，讓他們還貸。兩人接過錢，樂得嘴都合不攏。endprint

然而，因為房子問題，余美鳳回家不久，與兒媳的矛盾就爆發(fā)了。余美鳳回到兒子新家后，與孫子多多一起睡。開始，沈雨還覺得省心，可得知同事和朋友的孩子三歲后都獨自睡一張床，她便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孫國峰。孫國峰聽了，沒好氣地說：“家里就兩間房，難不成讓我媽睡客廳？”沈雨一聽，像沒事一樣說：“這還真是個好辦法。不過，這話我說不出口，你說?！币娖拮拥拇_沒有惡意，孫國峰只好開了口。余美鳳雖然心里不快，但為了孫子還是答應(yīng)了。

不曾想到，這樣的日子也沒能維持多久。有一天，沈雨請幾個同事來家里吃飯，飯后，閨蜜張潔說：“你家客廳怎么還放一張床，太不雅觀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其實，沈雨早就受夠了婆婆那張“床”，聽了閨蜜的“嘲弄”，她又萌生了勸婆婆改嫁的想法。哪知，她剛把這個想法告訴丈夫，孫國峰就氣不打一處來：“上次我之所以同意，是因為我確實想幫媽媽找個伴，將來有個依靠，可后來呢？唉，現(xiàn)在我媽年齡大了，我覺得，順其自然才是幸福！”

“那你說怎么辦？我看到客廳擺張床就覺得不自在！”沈雨生氣地說。孫國峰也理直氣壯：“客廳住的是我媽，又不是外人。再說，是你要我媽住客廳的?！?/p>

兩人大吵一架。沈雨氣得抱著兒子回了娘家，無論孫國峰怎么勸說，她一直冷戰(zhàn)。而得知兒子兒媳冷戰(zhàn)的原因后，余美鳳不忍心兒子繼續(xù)受委屈，就提出租個房子住?？墒?，由于余美鳳是隨丈夫進城的，沒有辦養(yǎng)老保險，后來政策允許辦，但要一次性交2萬塊，她一直拖著沒交，之后丈夫生病就更沒有錢交了。而兒子兒媳的工資也都只有兩三千塊，每月還要供房貸、養(yǎng)兒子，壓力大，余美鳳哪里有錢租房呢？

看著兒子一天天憔悴，余美鳳最終只好同意再次改嫁。2011年8月，經(jīng)人介紹，她認(rèn)識了一個叫張江的退休教師。張江的妻子早年病逝，為供兒子讀書，他一直單身。后來，兒子張長柱大學(xué)畢業(yè)，在北京工作，想給父親找個伴。盡管兩位老人見面后覺得挺適合，但張長柱卻提出做財產(chǎn)公證。余美鳳說這樣很別扭，孫國峰勸道：“現(xiàn)在流行這個，況且我們也不是沖著人家財產(chǎn)來的?！睙o奈，余美鳳同意了，跟張江一起來到南通市公證處做了婚前財產(chǎn)公證。這件事雖然在余美鳳心中留下了一個疙瘩，但婚后，張江性格溫和，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讓余美鳳倍感欣慰。

向生而死

然而，溫馨的日子僅僅維持了11個月。2012年7月，南通從未有過的高溫天氣，熱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天晚飯后，張江外出散步，余美鳳收拾家務(wù)。晚上7點多，家里的電話突然響了，是南通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打來的：張江因心臟病突發(fā)栽倒在街頭，被路人送到醫(yī)院。聽到這個消息，余美鳳如五雷轟頂。她趕緊電話通知丈夫親友?？纱蠹亿s到醫(yī)院時，張江已因搶救無效身亡。

料理完張江的后事，張長柱對余美鳳流露出不滿，多次在公開場合說，為何父親去世時，繼母不在身邊。一個月后，張長柱拿出2萬元，遞給余美鳳，說：“阿姨，我爸走了，根據(jù)此前財產(chǎn)公證，這房子應(yīng)屬于我繼承。這是我給你的一點心意，感謝你照顧我爸這么長時間?！庇嗝励P明白了繼子的意思，默默清理好自己的東西，在張江靈堂前燒了一炷香，就離開了。

連續(xù)兩次改嫁都沒有好結(jié)果，有人甚至說余美鳳的命太硬，克夫，她也實在沒臉再回兒子的家，便用繼子給她的2萬元，在學(xué)田路租了間平房。

得知這一消息，孫國峰傷心透頂，他跪在母親面前，抽抽噎噎地哭道：“兒子不孝，哪怕離婚，你也得跟我回家。”余美鳳也哭了，母子倆抱成一團。

余美鳳很不情愿地回了家。孫國峰依然在客廳為母親支了一張床。開始，沈雨沒說什么?？蓵r間一長，她就以婆婆過于溺愛孫子多多為名，動不動發(fā)火。當(dāng)時多多快3歲，上幼兒園了，沈雨不允許兒子玩手機游戲，可余美鳳總是偷偷把自己的手機給孫子玩。

時間長了，婆媳關(guān)系自然不和諧。余美鳳拖地時喜歡多沾些水，沈雨說婆婆故意想讓人摔跟頭；余美鳳老了，晚上喜歡在床頭邊放一個痰盂，可沈雨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說味道難聞……余美鳳清楚，兒媳挑三揀四，問題的癥結(jié)還是在房子上，這個家容不下她！

2013年3月，余美鳳告訴兒子：“我在老家還有一塊地，我想把你爸的墳遷到那里。以后，我還是想回老家生活，那樣可以天天與你爸在一起?！睂O國峰早已厭倦了家里的氛圍，就同意了。清明節(jié)那天，他和母親一起去了一趟如皋，重新安置好了父親的墳?zāi)埂?/p>

回來后不久，余美鳳在兒子家實在呆不下去了，無奈“主動”通過婚介所，找到了一個叫趙子昂的“老伴”，趙子昂當(dāng)時正好70歲，三年前中過風(fēng)，右側(cè)肢體行動不方便。她名義上是找了個老伴，其實是心情抑郁之下找了個免費住處。余美鳳不肯領(lǐng)取結(jié)婚證，她告訴朋友說，自己只是趙家的“免費保姆”。

趙子昂是個病人，脾氣壞，經(jīng)常摔東西。2014年2月2日上午，他急性肺炎發(fā)作，被鄰居送往南通市第二人民醫(yī)院。當(dāng)時余美鳳在朋友家聊天沒帶手機，獲悉消息后立即汗流浹背地趕了過去，忙里忙外好一陣才得以休息?？哨w子昂還是咬著嘴唇生悶氣，余美鳳好心地喂他蘋果片，他卻用能動的左手猛地一推，還厲聲說：“你別假心假意的，根本就沒把我當(dāng)回事！”余美鳳回?fù)舻溃骸昂眯谋荒惝?dāng)驢肝肺，不要我服侍你就拉倒，別不知足！”說完把蘋果扔到了地上。此后，兩人之間的話更少了。2月下旬的一天，余美鳳悄悄離開了趙家。獨自走在大街上，她精神恍惚被一輛急駛而過的摩托車刮倒在地……而司機看都沒看一眼就跑了。

從地上爬起來后，余美鳳沒有回兒子家，徑直去了如皋，住在前夫?qū)O興的表妹家。孫國峰擔(dān)心母親有個三長兩短，多次想接母親回家，都被拒絕了。不想遭人恥笑的孫國峰，吵著要與妻子離婚，可沈雨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善良的余美鳳不想因為自己而鬧到兒子與兒媳離婚，多次在電話中勸說，可兒子只認(rèn)一條理：老婆離了可以再找，老媽沒了永遠沒了。

就在孫國峰與妻子為離婚一事吵得不可開交時，2014年4月，清明節(jié)過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孫國峰突然接到如皋市公安局民警的電話，說中午12點左右，其母余美鳳服過量安眠藥，正在如皋第四人民醫(yī)院搶救。孫國峰趕往如皋，可母親已被送進了太平間。醫(yī)生說，老人在送往醫(yī)院搶救途中就因休克身亡！

看著母親冰冷的尸體，孫國峰失聲痛哭。處理完喪事后，他整理母親遺物時，看到一份遺書：

“孩子，媽是個累贅，只恨你爸死得早，沒能力給你們買房子。我沒臉見你們，還是去陪你爸吧！”

孫國峰同樣沒有想到，在母親“五七”那天，兒子多多又遭車禍，右手的兩根手指斷了。當(dāng)?shù)厝硕颊f，這是子女對父母不孝的報應(yīng)。辦完母親“終七”后，他正式向妻子提出離婚。沈雨卻以孩子小為名，沒有同意，也拒絕接受采訪。孫國峰嘆息不已：“哪怕現(xiàn)在讓我與媽媽天天喝稀飯，住窩棚，我也樂意，可人死又怎能復(fù)生呢？”說完，他落下悔恨的淚水……

（除余美鳳和孫國峰外，其他為化名）

編輯/程龍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