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錯電話的母親

王舉芳

吃過晚飯，收拾妥當，我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忽然電話鈴聲響起來?！拔梗|女，你給我買的衣服我收到了，穿著正好，就是顏色太艷了點。我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婆穿那么光鮮，都成老妖精了，呵呵……孩子正寫作業(yè)吧？那我先掛了。”聽筒里傳來“嘀嘀”的忙音，放下電話，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心說：不知誰家老太太打錯電話了。

時隔一天，還是那個時段，電話又響了起來，女兒說：“咱家座機平時沒人打的啊，怎么這兩天來了業(yè)務？”我說：“誰知道?！蔽夷闷饋斫勇牐拔?，丫頭，你們幾時回家來?。课乙恢毕雴?，你爹不讓我問，一怕耽誤你們工作，二怕你們回到家里遭罪，說你們在城里習慣了，回來受不了蒼蠅叮蚊子咬。這兩天啊，我種的早玉米熟了，還有花生，也熟了，我尋思，你們城里買的沒有咱自家種的吃著有味道。好了，我掛了，你們有時間就回來，沒時間就別著急回來，我掛了，要不然，你爹又要嫌我浪費電話費了。天熱，你們都好好的，沒事別往外跑。別總買超市的東西吃，自己做點，吃著放心。好了，我掛了。”放下電話，我的心微微起了波瀾，她啰哩啰嗦、嘮嘮叨叨，多像我的母親啊。

記得弟弟給母親買了手機，教她使用。那一天，我回家，母親說：“昨天中午我給你打電話了，沒耽誤你上班吧？”我一愣，母親又說：“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的，可是害怕耽誤你忙事，就趕忙掛斷了。以后我星期天給你打電話，那樣就不會耽誤你工作了。”我拿過母親的手機翻看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母親打錯電話了，那個手機號和我的手機號極其相似，只是末尾兩個數(shù)字換了一下位置。我很感謝那位接聽母親電話的陌生人沒有打斷母親。

連續(xù)好幾天，電話再也沒有響起，我莫名的失落，也許，是我太想母親了。

一天午后，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不緊不慢，像一位滿懷心事的女子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有幾分娓娓之意。

我坐在窗前聽雨，正出神，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喂，妮啊，你們那里下雨了吧？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都怪我，小時候沒看好你，讓你摔傷了腿，落下了這下雨天腿疼的毛病。腿疼的時候就別到處走，聽到了嗎？對了，美回來了，你還記得她不？聽說她現(xiàn)在過得不太好，老公有了外遇，鬧著要離婚呢。妮啊，你別只顧著掙錢，好好照顧家，女人啊，這一輩子，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個溫暖的家。妮，你在聽嗎？”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怕“母親”聽出聲音里的異樣，會不知所措地掛斷電話。

“妮啊，我本來不想說，我得病了，你爹也不告訴我是啥病，感覺渾身沒有力氣。沒事，人上了年紀就少了氣力。天不好，你們別著急回來，我啊，就是想你們……”我聽到了輕輕的啜泣聲。我哽咽著說：“媽，我把手頭的工作忙完就回家看您……”“嗯嗯，好，媽想你們啊，你說你自小多么不省心啊，一歲那年跌倒，碰到了火爐子上……”她絮叨著，我應答著，一根細細的電話線，滿滿都是母親的心。

十多天后，電話再一次響起，還是上次的號碼，我拿起電話：“喂，媽——”我的“媽”字還沒叫出聲，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閨女，謝謝你！我老伴走了，去天上和我女兒團聚去了。我女兒因為一次意外沒了，我不敢告訴老伴，因為她已是癌癥晚期，我怕她受不了打擊。她非要給女兒打電話，我就隨便撥了一個號碼，告訴她女兒家換電話了。閨女，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你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我拿著電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淚水淋濕我的臉頰……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華夏女工》2014年第10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