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琦
一
冬天。
窗外,雨珠瘋狂地敲打著窗玻璃,像一支破碎的歌,那樣蒼涼地在外面傾訴著什么。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倚在窗旁,凝望著籠罩在雨幕中的燈火,一種名叫孤獨的情緒漸漸萌芽,枝葉般繁茂起來,伸觸到我心里的每一個角落。
寒風(fēng)回旋著、咆哮著,肆無忌憚地攻擊著窗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我輕輕地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擰亮了臺燈,取出一本精裝影集,百無聊賴地翻著。驀然,一張照片吸引了我,我下意識地把它從影集里取出來,仔細地看著。照片上是一片燦爛的桃花,爸爸媽媽依偎著站在桃樹下,臉上泛著恬靜的笑意。我呆呆地凝視著手中的照片,仿佛癡了一般。
照片,緩緩滑出我的手,跌落在地板上。我默默地望著窗外,那絲絲雨線牽扯出我無數(shù)沉淀的回憶……
二
照片是四五年前照的,不過在我的記憶中,那樣的日子卻已是那么遙遠。不知從何時開始,多少個夜晚,我在聲聲吵鬧中驚醒,眼前是破碎的瓷器,從桌上向下流淌的湯水……然后是爸爸鐵青的臉,滿身的酒氣。媽媽則壓抑著沙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重復(fù)著:“我們分手吧……分手……”淚水從她捂著臉的手指縫間流下來。而我,只會怯怯地蜷縮在床上,緊緊摟著枕頭,睜著惶恐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也是在一個煙雨蒙蒙的日子,我和媽媽從家里搬了出來,住進了租來的一間又小又黑的屋子里。那時,母愛是唯一給我?guī)須g樂的源泉,而我,則是媽媽僅有的欣慰與依靠。
然而有一天,當我放學(xué)回來,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坐著一位戴眼鏡的叔叔時,我先是微微驚愕,然后本能地沉默了。媽媽笑吟吟地接過我的書包,柔和而堅決地說:“叫夏叔叔?!?/p>
我輕輕地叫了一身“夏叔叔”,鼓足勇氣瞥了他一眼,見他那從鏡片后透出的目光不冷不熱,讓我渾身不自在。
“你——就是雨薇吧?”他開口了,那彬彬有禮然而量不出溫度的男中音,簡直像復(fù)制的錄音帶!
“嗯?!蔽也话驳剌p哼一聲窘迫地點點頭,只覺得那不冷不熱的目光和那溫文爾雅的聲音,都使我無法再待下去。我乞求般地看看媽媽,逃也似的回到了臥室……
一個月后,媽媽和夏叔叔結(jié)婚了。那是怎樣隆重的婚禮呀!當媽媽身穿婚紗,由夏叔叔挽著向親戚朋友頻頻微笑時,我卻孤獨地坐在角落里,漠視著這一切。咸澀的淚珠,悄悄從我慘白的臉上滑落下來。然而,誰也不曾注意到我,我在一片歡笑聲中一聲不響地離開了餐廳,沖進了茫茫的雨幕中……
就這樣,夏叔叔輕而易舉地代替了我爸爸的位置,成了我的繼父。我和媽媽也由此搬進了他那擺設(shè)豪華的家。那些溫馨的記憶,只能留在那間被我們永遠離棄的小屋里,留在我的心里。
在這個家里,我變得沉默寡言了,我和媽媽之間,也變得越來越生疏。只有在臨睡前,媽媽才會一如既往地來到我的臥室,匆匆地吻一吻我,向我道晚安。而只有在這時,我才能重新感受到幼時那種醉心的溫暖,同時,對夏叔叔的恨意也愈來愈強烈——是他,拉長了我和媽媽的距離,是他,不知不覺中阻隔了我媽媽的依偎!
可是,我卻從來沒有頂撞過他,而他,也從沒有斥責(zé)過我。在他面前,我盡量保持著自己的矜持,因為我害怕自己會毫無理由地“爆炸”,那豈不有失風(fēng)度?我和他,畢竟是兩個毫無關(guān)系的人,我血管里流動的血液不是他的……
“咚,咚咚?!币魂嚹_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慌忙拾起了那張照片。
“雨薇,還沒睡?”媽媽走了進來。
“睡不著?!?/p>
“怎么了?不舒服?”媽媽含笑走到我身邊,一眼看到了我手中的照片,“啊,你在看這個?”她拿過照片,笑意立刻在臉上凝固了:“別看了,早些睡,?。俊?/p>
“嗯。”我用微弱得幾乎不見的聲音回答。
“晚安?!眿寢岋w快地吻吻我的臉頰,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門在她身后“砰”地關(guān)上了。我嘆了口氣,一顆咸澀的淚珠從眼中滾落而下……
窗外,雨更大,風(fēng)更狂了……
三
一心以為睜開眼睛就會看到燦爛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如水般地流出來,然而沒有。我懨懨地赤著腳走到窗前,輕輕地拉開了窗簾。瑟瑟的風(fēng)迎面撲來,天空依然彌漫著暗灰空濛的顏色,遠山凝重、樹木黯淡,雨絲飄飛著,在天際掛起了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屏障。
我滿心陰云慘霧地垂下頭,瞥了一眼寫字臺上的日歷:十二月二十八日。我渾身的血液驀地沸騰了,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十二月二十八日——今天,竟是我的生日!
我閉了閉眼,心隱隱作痛。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媽媽走了進來。
“早飯已經(jīng)做好……你怎么了?不舒服嗎?”媽媽詫異地看著我。
“今天……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我囁嚅。
“有什么事嗎?”媽媽困惑地蹙起眉。
我失望地看著她,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殘酷地響著:她竟忘了你的生日!她竟忘了你的生日……這聲音漸漸變大,匯成一股巨浪,排山倒海般地向我洶涌奔來。我的鼻子不禁一酸,捂著臉沖了出去。
“雨薇,你還沒有吃早飯,要上哪兒去……”身后,傳來媽媽焦急的呼喚。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重重地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天空布滿陰云,風(fēng)回旋著,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街旁的樹枝幾乎是光禿禿地立在寒冷的空氣中。我漫無目的地走著,風(fēng)迎面向我吹來,帶著一股濕的、澀的、拖泥帶水的陰冷,讓人像蓋了一條浸過水的毛毯。
“雨薇!”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循聲望去,全身的血液剎那間仿佛全部凍結(jié)了。
“爸爸……”我顫抖著聲音咕噥著,雙眸迷迷蒙蒙地蒙上了一層淚霧。
“這么冷,你一個人出來干什么?看你,全身都濕了?!卑职株P(guān)切地望著我,“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對不對?”
“你還記得?”我驚喜地喊。
“怎么會不記得呢?”爸爸微微一笑,“我們?nèi)ァ嵦m咖啡館慶賀一下吧?!?
我使勁點點頭,剛才心中罩上的陰霾,剎那間煙消云散,無影無蹤了。
四
我坐在“韻蘭”咖啡館的高靠背椅上,微笑著看著餐桌上微微搖曳的黃玫瑰。喜悅?cè)绯彼阋活^撞入了我的懷里,我的心不由輕輕蕩漾起來。
“生日快樂,雨薇。”爸爸含笑向我舉了舉杯子,問道:“你媽媽——是怎么為你的生日慶賀的?”
“她……她忘了……”我?guī)缀跬萄柿俗约旱穆曇簟?/p>
爸爸仔細地看著我,唇邊掠過一絲明顯的苦笑。是對媽媽譏諷?是對我憐惜?我真怕他會問到叔叔。然而,他緘默了,只是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噴吐在空中。那青煙,裊裊地飄在我的眼前,若隱若現(xiàn)地遮住了他臉上的皺紋。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久,爸爸驀地熄滅了煙,又開口了,但字字都吐得那么艱難:“雨薇,以后……我再也不能……常常和你……和你見面了,因為……因為我和我的新妻子,給你生了一個小妹妹……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至于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我……我會……”
我驚愕地瞪視著爸爸,費力捕捉著他的話語,心中那朵歡樂的云團,開始萎縮得像一朵風(fēng)干的縐繭。緊盯著他,我一字一頓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就是你帶我來這兒的目的?你根本沒有在乎我的生日!你只是想告訴我這個!是不是?是不是?”淚珠在我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沒有掉下來。我囁囁嚅嚅、夢囈似的問:“是不是?是不是——”
爸爸垂下頭:“雨薇,你誤會了,其實——”
我被刺傷了,壓抑著失望和被欺騙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向我淹過來,我含著淚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要聽你解釋!我不要!”
“雨薇——”
我站起來,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我聽到身后有一聲長長的嘆息……
五
一種長途跋涉后才有的疲倦攫獲了我。我換下濕透的衣服,躺在床上。
“篤、篤篤?!庇腥饲瞄T。
“進來?!?/p>
門輕輕地推開了,進來的是媽媽。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給她一個沉默的背影。
“雨薇,”媽媽顯然沒意識到我的情緒,笑吟吟地說:“今天已經(jīng)是十二月二十八日了,你爸爸還沒把錢送來,這簡直是向法律挑釁!你去找他,問他要你這個月的生活費?!?/p>
我挺直了身子,尖刻而生硬地說:“我沒有時間!我不去?!?/p>
“不行啊,你必須找他去,聽話,???”
我咬緊了嘴唇,心開始發(fā)冷,寒氣從窗外傳來,從地板上傳來,從媽媽的話里傳來,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發(fā)瘋似的喊起來:“我不去!我不去!”
“雨薇!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媽媽說話?”
“為什么不可以?你對我,義務(wù)大大勝過了情感,而沒有情感的義務(wù),就是施舍,我需要的是愛!可是,你們卻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就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
“什么日子?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媽媽驚愕地、語無倫次地問。
“我的生日!”我嘶聲喊,淚水奪眶而出,“其實,我并不在乎生日是否過得隆重。沒有燭光,沒有蛋糕,我也不在乎??晌也荒苋淌芪易類鄣娜司拱盐医蹬R到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凈!”
“雨薇,”媽媽蒼白著臉,雙眼迷迷蒙蒙地浮著一層淚翳,“對不起,我——”
“用不著再說什么,”我冷冷地,“既然你把錢看得比我的生日還重要,那么,我就到爸爸那兒去?!闭f完,我取出雨傘,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六
雨越下越大了。我撐著傘,站在爸爸的家門前,久久凝視著那扇熟悉的大門,躊躇著。思想仿佛罩在霧中,迷迷茫茫,渾沌一片,直到我極輕極輕地敲開門,走進去,爸爸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時,那混混沌沌的迷霧才驀地散開了。我收起傘,放在墻角,飛快地打量了一下客廳??蛷d并不十分豪華,但布置得和諧干凈。在沙發(fā)上,坐著一位面貌清秀的阿姨,懷里抱著一個嬰兒。看見我,她驀地站起來,把孩子交給了爸爸,用那雙明亮美麗的眼眸瞥了我一下,冷冷地說:“是來取錢的吧?”
“吟琳、吟琳——”她提高聲音喊了幾聲,一位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本能告訴我——她就是那位阿姨和她前夫的女兒——丁吟琳。
“吟琳,去把抽屜里的錢拿來?!卑⒁谭愿赖馈6∫髁者M臥室里取錢去了。我呆立著,爸爸歉疚地看著我,開口說:“雨薇,今天中午見到你,我本想把錢給你的,可你——”這是對未能“按期付款”的解釋。我能說什么呢?也許,應(yīng)該媽媽來要?可是,可是好像只能是我來要——這是分給我的“權(quán)利”——可憐的權(quán)利!
吟琳出來了,把一疊錢交給了阿姨。阿姨把錢遞給爸爸,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從爸爸手中抱過了孩子。
爸爸把錢塞進了我的口袋,勉強笑了笑,柔聲說:“回去吧,路上當心?!?/p>
“不把錢點一點嗎?”一旁的阿姨開口了,聲音仍然很輕很柔,卻飽含嘲諷之意。
她的話重重地刺痛了我,一陣尖銳的痛楚,劇烈而狂猛地侵蝕著我的心。轉(zhuǎn)過身,我用力咬著嘴唇,向外跑去,淚水瘋狂地爬滿了我的整個面孔。
我盲目地奔跑著,奔跑、奔跑……心中的痛楚終于有些疏散了。我喘著氣,虛脫地靠在一棵樹上,閉上了雙眼。一層迷茫的、無助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向我包圍過來,使我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團輕飄飄的云朵,渾渾噩噩地在茫茫太空游蕩著……睜開眼睛,我一驚——有個人站在我身邊,亭亭玉立,竟是丁吟琳!
她朝我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你忘了拿傘了,我是給你送傘的,我一直跟著你。”她揚了揚手中的傘。
我感激地接過來,低聲說:“謝謝你。再見?!鞭D(zhuǎn)身欲走。
“等一等!”她喊。我轉(zhuǎn)過身,問:“有什么事嗎?”
“能和你交個朋友嗎?”她期待地看著我。
“剛才我媽媽的話也許傷害了你的自尊心,我代替她向你道歉,請你原諒她?,F(xiàn)在,我想你和談?wù)?,可以嗎?”她問,用那雙清亮如一泓秋水似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談——什么?”我迷惑地問。
“談你,”她靜靜地回答,“談你臉上和你眼中的迷茫?!?/p>
我有些震驚,同時也有些惱怒了,故作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道:“關(guān)于我,沒什么好談的?!?/p>
她笑了,把纖細修長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像個大姐姐,“相信我,我和你一樣,在人生的道路上走過一段相同的路,有著相同的痛苦,所以我了解你?!彼D一頓,清澈的雙眸內(nèi)掠過一絲黯淡,眉尖掛著幾分輕愁:“雨薇,其實,我也痛苦過,掙扎過……”
我動容地看著她,心底驀然涌起一種渴望向她傾訴衷腸的感覺,一些埋在心里深處的東西,正急著要躥出來。于是,我第一次向別人談起了我自己、媽媽以及夏叔叔,陌生感也在說話間溜走了。
她靜靜地聽完我的敘述,沉吟許久,說:“我想,你媽媽一定還是十分愛你的,你還有你的繼父,他一定曾試著去接近你,只是你把自己‘封閉得太嚴實了……”
“不!”我打斷她的話,“我恨他!他有什么資格做我的爸爸?爸爸,只能有一個!”
“你錯了,雨薇,”吟琳輕輕地說,“我覺得,你應(yīng)該學(xué)會愛,愛你自己,愛你的同學(xué),愛你的媽媽和繼父,還有,愛這個世界。你把自己‘封閉得太牢了,殊不知,這樣做,等于自己孤立自己,也許,這就叫作‘作繭自縛吧!你無法快樂,無法感受愛。上帝造人,讓人比別的動物多了一份靈性和感情,所以,人會愛,也會恨。雨薇,你知道嗎?你對你繼父強烈的恨意,是不理智、不健全的。你恨他的理由是什么?僅僅因為他成了你的繼父嗎?”
“可是……是他,從我身邊奪走了我媽媽,奪走了我媽媽對我的愛……”我無力地為自己辯解著,覺得自己幾乎被她坦率的措辭擊倒了。
“你總不能一輩子依賴你媽媽生活?。∧悴灰偸窍M愕膵寢尯屠^父為你著想,你應(yīng)該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去想一想??!你把自己封閉起來,用痛苦和孤獨營造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在里面不斷撕裂著自己的傷口。你的媽媽和繼父如何去接近你、愛你呢?你想得到他們的愛,那么,首先就要去接近他們,愛他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雨薇?你付出一分愛,得到的,或許是十分愛!”她把眉毛微微一揚,甩掉了那幾分輕愁,聲音驀然變得急促起來:“其實,我也曾經(jīng)和你一樣,恨這個世界,恨你爸爸,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試著去接近他、理解他了,我相信我一定會和他相處得融洽起來的……”
我咀嚼著她的話,禁不住熱淚盈眶,使勁點了點頭:“謝謝你,吟琳。”
七
昏暗的燈光下,長長的樓梯一階階地向上延伸著。我一邊拾級而上,一邊恍恍惚惚地回憶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吟琳一顰一笑又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我終于在家門口停住了。掏出鑰匙,極輕極輕地打開了門,客廳里一片漆黑。叔叔和媽媽一定睡著了吧?我遲疑了一下,躡手躡腳地向我的臥室走去。
“咔嚓”,有人拉亮了電燈。濃濃的夜色頓時向窗外遁去,我駭了一跳,驚訝地轉(zhuǎn)過頭,不禁一愣——叔叔和媽媽正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呆呆地站著,第一次發(fā)現(xiàn),叔叔那從鏡片后射出的目光,竟是溫和而又充滿關(guān)切的。
我艱難地移開視線,驀然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個精美的生日蛋糕。頓時,一種溫暖的感覺流入了我的心底,化為淚水,從眼眶洶涌而出。
“雨薇,”媽媽輕輕地、柔柔地開口了,“生日快樂?!苯又肿儜蚍ò愕貜纳砗罅脸鲆皇r花,頓時滿屋光輝。四支康乃馨,兩支深紅的含苞未放,一支橘紅色的已綻開花蕾,另一枝淡黃色的正微啟著花瓣?;ㄖπ藜舻缅e落有致,映得客廳里一片溫馨。
她把花遞給我,繼續(xù)說:“雨薇,原諒我們冷落了你,知道嗎?其實我和你叔叔,一直都深深地愛著你!”
我的整顆心就像一張鼓滿風(fēng)的帆,飄向了浩瀚、溫柔的大海。那份喜悅正如潮水一般,滾滾而至,幾乎令我手足無措了。耳畔,媽媽輕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真實得像個夢?!坝贽保液湍闶迨?,一定會好好愛你的,但是——”她熱切地看著我,“你也能這樣愛你叔叔嗎?”
我使勁點點頭,像幼時一般撲進了媽媽那溫暖的懷里,終于哇哇地哭出了聲。
淚眼蒙眬中,我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下,那從居民樓的窗戶里流泄出來的點點燈光,顯得那么溫馨、明亮。
(摘自《細雨輕愁》,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