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物分類看寶黛之“癡”及《紅樓夢》的哲學(xué)“旨義”

摘要： 以《紅樓夢》對人物征于“男人”和“女兒”的兩極分類及其褒貶取向為切入，可以解析“女兒”世界代表人物林黛玉和賈寶玉的“癡”性精神特質(zhì)，并且觸及小說關(guān)于人之終極命題的探討。書中“女兒”世界的“癡”性偏執(zhí)和深入同于文人和哲學(xué)家對關(guān)于人情歸宿的終極命題，也即覺悟后的歸宿問題的探索執(zhí)著。作者以《紅樓夢》為文學(xué)載體隱寓的深在“旨義”，實則正是其對終極命題賦以感情的智性求解的執(zhí)著精神。

關(guān)鍵詞：《紅樓夢》；分類；癡；終極命題；旨義

中圖分類號：I207.41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9-055X（2014）05-0097-05

對于《紅樓夢》的真正“旨義”，作者于文本中并未給予明確解答。他在開篇《凡例》中首句提出“《紅樓夢》旨義”，然緊接以“是書題名極多”一句，在解釋中以多種多層可能擾亂讀者視聽。其明言述“閨情”，然實際遠非如此淺薄簡單。本文即征于文本行文中的褒貶取向，從賈寶玉所言的“男人”“女兒”的明晰褒貶論斷入手，分析作者對于全書人物的兩極分類；再分析正面的“女兒”一極的人格性情特質(zhì)，從其“癡”性精神窺探作者對關(guān)于人情歸宿的終極命題，也即覺悟后的歸宿問題的探討；并窺探作者執(zhí)著求解并以文學(xué)形式呈現(xiàn)這些終極命題的終極“旨義”。

一、兩極角色分類兼寓褒貶

小說人物眾多，且每個人物都有自身的身份特點。在對眾多人物的描畫中，作者有意識地對他們進行了歸類。大的類別下又有不同小類，小類下又有更小類，最后到具體的每個人物。而每一層級的人物既有該類的共通性，也有類中的差異性。這種筆法正如王熙鳳料理寧國府可卿喪事之時的辦法，各歸其類，按部就班。既然作者筆下的人物都有駕馭全局、運營理事、登壇點將、驅(qū)遣人物的能力，而作者自己創(chuàng)作運思之時的魄力與手段也可見一斑。作品是作者智慧的凝聚顯現(xiàn)，作品人物與作者無疑也有同氣相應(yīng)之處，我們當(dāng)然可以透過人物窺見作者安排布局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

在全局的理析分類之初，作者以“男人”和“女兒”這兩個對立的大分類來統(tǒng)攝眾多角色，并寄寓其褒貶旨義。他將故事中人物和人物的精神世界，離析為二。一個是賈府上下人等為代表的低俗濁臭世界，主要以男人為主；一個是以賈寶玉及大觀園女兒為代表的清靜美好的世界。而作者這一基本的二類對照的思想也在第一回由賈寶玉的名言托出：“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便覺濁臭逼人”[1]55。這句話雖然是寫賈寶玉對“男人”和“女兒”的區(qū)別對待，卻非止于性別層次，而是以其為依托，表現(xiàn)對兩種人格境界、兩種精神取向的分別。“男人”主要指代以大人社群為主體的濁俗可憎的那一層世界。之所以不言“男子”，而言“男人”，實則以后者的低俗意味顯露貶斥憎惡的情感態(tài)度，它是基于俗白語境的“小說家語”的風(fēng)格。而不言“女人”而言“女兒”，甚至選擇“女兒”的贊美色彩和親厚意味而不用“女子”的普通語調(diào)，這是因為他所指代的是以不受世俗所染的閨中少女為主體的那一層清靜美好的世界。“女兒”是詩意的說法。因此，“男人”和“女兒”的對立包含多個層面：男與女，大人與小孩，丑與美，濁臭與清爽世界，精神之低俗與高雅，厭惡與贊美，反與正，貶與褒。其中前兩種只是用以輔助描述，而非機械的男女大小的對立。但它們又自然地呈露出褒貶的態(tài)度傾向，其實質(zhì)，歸總起來還是美丑清濁兩種精神境界的對立。這里，作者的高妙之處也正在于以看似簡單的“男人”和“女兒”的自然對立，對兩種人格精神取向進行了定位，劃清其界限且流露出深刻的褒貶傾向。

林黛玉是“女兒”群體的女性代表，而賈寶玉是“女兒”群體的男性代表，又是總領(lǐng)這個正面“女兒”群體的唯一人物。他們的人格特質(zhì)、情性傾向代表了這個清靜美好群體的最高價值和理想。這個最高理想可用“癡”字概括?！鞍V”性的精神特質(zhì)不同且對立于濁俗的“男人”世界，因而呈現(xiàn)出異類的色彩。下文即對此進行具體分析，以解析作者深刻肯定的“女兒”美好世界的實質(zhì)所指。華 南 理 工 大 學(xué) 學(xué) 報（社 會 科 學(xué) 版）

第5期何躒：從人物分類看寶黛之“癡”及《紅樓夢》的哲學(xué)“旨義”

二、正派代表人物的“癡”性特質(zhì)

在正反兩極角色中，正面人物是作者所寫的主要對象，其中又以賈寶玉和林黛玉作為全書的一對頭號主人公。下面即對比研究兩人精神中核心的“癡”性精神，來探究正極代表人物的精神特點。

（一）黛玉之“癡”的含蓄之愁和實質(zhì)之烈

黛玉的異類特性表現(xiàn)得十分克制含蓄，這與寶玉處處張揚的人格個性相反。這一則因為她是女性，不宜太過標新立異。一則因為黛玉在賈府畢竟是寄人籬下，不能隨心所欲。初到賈府不久，因為還是孩子，又因為賈母寵愛，且在孩子脾氣的催發(fā)下，她有過一次“癡”性大發(fā)，不顧一切，與寶玉大鬧了一出砸玉風(fēng)波。而之后，她幾乎時時克制，步步小心。有心事，傷感之時也都隱忍在心，最多私下與寶玉賭氣，寫詩抒愁。

黛玉作為女性和寄客在現(xiàn)實中的柔弱無助決定了其“癡”性必定是以愁情的形態(tài)表露出來，而不是像寶玉那樣因為男性和公子身份而具有強勢并可以表征于“癡”癲瘋傻的形狀。寶玉有心力和能力可以擴大對象而情“不情”，但她只有心力情“情”。書中警幻稱寶玉為“古今第一”“意淫”之人，則道出了情不情的實況。各自的性別身份和處境決定了各自不同的“癡”性形態(tài)和表露方式。小說也只有這樣對寶黛相同的“癡”性予以區(qū)別對待，才符合文學(xué)真實而獲得欣賞美感。

黛玉之愁與寶玉之“瘋”“魔”本是同一性質(zhì)，都是“情”極而至于“性”更至于“癡”。黛玉之愁不亞于寶玉之“瘋”“魔”，原因有下：據(jù)前文暗示，黛玉最終淚盡而逝，其較寶玉的出家或它種結(jié)局都更為深巨?！皽I盡而逝”即言情之而至死，這就使情之“癡”達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黛玉一身愁病，皆因情而起，也即是因情而病身，所謂“沒身而不顧”，實如飛蛾撲火，竟至于不顧性命的境界，也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情而忘私境界。同時，她在自己的生命過程中托于詩詞的情味之厚重與寶玉的“癡”“傻”表現(xiàn)一樣具有深巨的情性特征。兩人是真正的知音，同樣征于“癡”性而屬同類，然一個形之于外，一個則寄之于詩。其“癡”性集中爆發(fā)于葬花一節(jié)，葬花之事和《葬花吟》本詩，就是這種至情至性在女性身上柔婉而強烈的詩意體現(xiàn)。endprint

（二）寶玉之“癡”的實境之揚與虛境之喻

其一、直描烘托兩法以寫實境中的“癡”

作者對賈寶玉“癡”的精神特質(zhì)在故事實境中以“瘋”“傻”“魔”等字樣予以表述。小說從對其出場時的定性初描到以后多次事件烘染，層層進發(fā)，處處顯示出寶玉其人在現(xiàn)實中的“癡”性異類特質(zhì)。如第三回寶玉出場時作者以《西江月》一詞對其性情特點進行描寫：“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行為偏僻性乖張”。緊接的第一次砸玉風(fēng)波則是其“癡”“狂”的首次行為亮相。以后還有第十九回對襲人所說“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飛灰……等我化成一股輕煙，風(fēng)一吹便散了”，第四十三回“不了情撮土?xí)捍橥翞橄恪钡?，都是對其“癡”性的接續(xù)深入描寫。

但作者對此往往不是直接描寫，而是通過旁人評價，旁敲側(cè)擊，處處烘托。如首次出場時便由王夫人道出是“孽根禍胎，家里的混世魔王”，“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又言“若姐妹這一日姐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里一樂，便生出事來”（第三回），道出其情癡，也即“意淫”的本性。其他的側(cè)面烘托也不計其數(shù)。如襲人寶釵湘云等人屢“勸”告，丫鬟們的評價，賈政眼中的“孽障”等。而寶玉“癡”的異類特性在故事之初便于賈雨村同冷子興的談話中有了初步的顯揚，并由賈雨村論道給出了一個模糊而適中的基于二“氣”的傳統(tǒng)解析，使其獲得了存在的哲學(xué)根由，同時為其后的“乖張”“乖癖”作出文筆交代。這個交代當(dāng)然也是作者作為文本敘述者的責(zé)任。高妙的是，作者并未直接講出，而是托之于“賈雨村言”（假語村言），這就使得交代和解釋本身亦變得虛渺空洞而且不可全信，但由此卻留給讀者更大的想象思考空間，加重了其藝術(shù)生命力，也使小說獲得更大的欣賞效果。寶玉“癡”性特質(zhì)本身也就避免了老套定性的理論枯燥，而具有了形象的感性真實。文學(xué)的感性真實成就了寶玉形象的藝術(shù)生命，這也是作者手段之高明。

其二、隱喻筆法以寫虛境之“癡”

與實境中“癡”性特質(zhì)不斷沖破阻礙重圍而求獲得張揚呈露的強烈態(tài)勢相反，在虛境（作者擬構(gòu)的神話故事）中，它轉(zhuǎn)化為佛道的冷靜淡漠和無情無性。如開篇所寫石頭在青埂峰下的渺渺荒荒，孤寂歲月，以及脂批中暗示的寶玉出家情狀，皆是如此。

但這只是表現(xiàn)形式的不同，其“癡”性異質(zhì)的本質(zhì)還是一樣的。作者以隱喻的筆法，以“木石”故事和“太虛幻境”中的諸名目關(guān)聯(lián)照映隱喻實境中的“癡”情。神話中灌溉之事是紅塵事由之始，是實境中還淚情事的根由，則紅塵中凡人的“癡”性異質(zhì)實根源于神話中神仙異類的異質(zhì)情性。這又使神人冷漠背后隱藏了深刻的異類性情而同于凡人的“癡”性。其中“日以甘露灌溉”，“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第一回）之語，講述的語調(diào)十分冷靜平常，表面合乎情理，只是欠還果報之常理，然而細味字句“一生所有的眼淚”卻讓人觸目驚心。神仙之“癡性”尚且如此，可見淵源于斯的實境中的“癡”性更非一般。因而文中由道人議論到：“想這一干人入世，其情癡色鬼，賢愚不肖，悉與前人不同矣”（第一回）。

作者在虛境中還擬出一個“太虛幻境”，以“癡情司”“結(jié)怨司”“癡夢仙姑”“鐘情大士”等物事名目直接象征寓示并提綱挈領(lǐng)般地總結(jié)總攬紅塵情事。而人世情事的主體是以寶玉黛玉為代表的“情”的一類人，也即賈府大觀園內(nèi)諸女兒，書中的“眾兒女”（第五回警幻仙子作歌“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其中寶玉能以游客身份入“太虛幻境”，實則因他是集所有“癡”“情”于一身的大者，也即“古今第一”“意淫”之人。因而當(dāng)眾女兒因情癡偏執(zhí)，如黛玉之愁、湘云之酣、尤二姐之烈、紅玉之“癡”等而勉強獲得理解而存在的同時，寶玉則被斥為“癡”“傻”“呆”“瘋”“魔”“狂”“癲”“病”的大異類而始終不能被俗眾甚至被如湘云襲人等女兒理解，而只能被與他有深刻淵源，有木石前緣的絳珠化身黛玉所理解知音。文中處處寫到寶黛的靈犀相通，此處不再舉例。

總之，以寶玉為代表的異類“癡”性在實境和虛境里相互映照，作者對它的筆法是多層面、多視角、多種筆法的。在人世實境中，他以俗常眼光寫“瘋”“魔”；在太虛幻境中，他以佛家因果的觀點悠然講述灌溉還淚的情事因果。而神話和現(xiàn)實兩境都在“大荒山”“無稽崖”關(guān)于其書來由的杜撰虛境中得到糅合。這里，作者以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的虛構(gòu)想象，融入儒家濟世思想，悲嘆石頭之無用補天并講述石頭因“打動凡心”而歷世的“癡”迷，使“癡”性特質(zhì)終歸于石頭其物的無情和《石頭記》文學(xué)的冷靜關(guān)照，從而歸于永恒的淡漠冥寂和無解。

三、“女兒”“癡”性指射哲學(xué)終極命題

“癡”性特質(zhì)的永恒無解昭示了它作為人之終極命題的本真?！都t樓夢》將美好“女兒”世界的最高價值托之于“癡”性精神，實則深入到人的終極命題這個內(nèi)核上。因為終極命題是基于人之智慧和情感的哲學(xué)探究。而在《紅樓夢》這樣的藝術(shù)作品中，作者將“女兒”世界作為正面一類代表的是“美”和“善”的一類，而“美”與“善”則是不離“真”的內(nèi)核。這個“真”的內(nèi)核正是人的終極命題。

（一）終極命題及其哲學(xué)無解

關(guān)于人的終極命題，王國維先生在《紅樓夢評論》第二章《紅樓夢之精神》中已經(jīng)涉及。他以裒伽爾的詩引起，言其為“人人所有之問題，而人人未解決之大問題也”，“《紅樓夢》一書，非徒提出此問題，又解決之者也”，且將它定之于“飲食男女”的層面，尤其是“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之“男女之欲”[2]6上。他認為這乃是生活之欲的根本，而寶玉之“玉者，不過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2]7。又言“寶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2]10，認為寶玉之解脫是“自然的”、“人類的”、“美術(shù)的”、“悲感的也，壯美的也，故文學(xué)的也，詩歌的也，小說的也”[2]9。終極命題實指關(guān)于人的感情、欲望、追求，關(guān)于愛恨苦樂、生與死、存在與永恒、人的最終歸宿等問題，尤其是價值與精神，也即存在的歸宿問題。而在《紅樓夢》中，終極命題突出表現(xiàn)為情的存在與歸宿問題。這里的“情”非一般男女之情，而是指人作為覺悟的靈長對物事自然生發(fā)的善意深情，可表述為人的覺悟?！都t樓夢》探討的終極命題就是人覺悟后的歸宿問題。endprint

終極命題體現(xiàn)在莊老的哲學(xué)求解中?！丁醇t樓夢〉之精神》中論《紅樓夢》開頭的石頭來歷，言“夫頑鈍者既不幸而為此石矣，又幸而不見用，則何不游于廣漠之野，無何有之鄉(xiāng)，以自適其適，而必欲入此憂患勞苦之世界，不可謂非此石之大誤也”[2]7。本文以為作者正是受《莊子》《逍遙游》的“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3]40的影響，才以出世之境引發(fā)而入于出入世之境?！都t樓夢》作者不同于《莊子》的是他將莊子出世淡漠之后隱藏的入世的深切感慨、失望、悲憫、癡惘的情緒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鞍V”是《紅樓夢》及其作者的情思主調(diào)和立言創(chuàng)作動因。正是作者對因入世之深而引發(fā)的“癡”性悖迷的求解，使得他轉(zhuǎn)向探尋入世之“癡”出路的道家哲學(xué)。莊子同是由入世之深而轉(zhuǎn)向出世之深的一家，佛家也是由入世而悟“空”而走向出世的，因而《紅樓夢》中多處寫到莊老佛道的人生之悟，如第十一回讀《胠篋》篇而作“焚花散麝”之文，第二十二回寶玉聽《寄生草》曲而悟“立足”之境。

而王國維先生的思考進發(fā)到“美術(shù)之務(wù)，在描寫人生之苦痛與其解脫之道，而使吾齊馮生之徒，于此桎梏之世界中，離此生活之欲之爭斗，而得其暫時之平和?！盵2]9“爭斗”“平和”又觸及到太極的二元相爭，道家的由動到靜，由不平衡不對等到平衡對等的存在常態(tài)，也是終極命題的無解原態(tài)。

（二）讀者對于終極命題的覺悟和接受

《〈紅樓夢〉之精神》一節(jié)最后說“誰使此大著述之作者，不敢自署其名？此可知此書之精神，大背于吾國人之性質(zhì)，及吾人沉溺于生活之欲，而乏美術(shù)之知識，有如此也?！盵2]10言及《紅樓夢》接受的問題。此書能超拔挺出而自立于人情小說之巔，正因為它質(zhì)疑并揭露探討了以往總被才子佳人小說的團圓娛世基調(diào)隱沒的關(guān)于人的存在的終極命題。它在哲學(xué)高度如莊老異質(zhì)般的對人生存在狀態(tài)的呈露和演繹，使得人們得以觀審到無聊生活中隱藏的生命之題，及于庸常世態(tài)下深隱的人世悲歌。

作者并未一味沉淪于文學(xué)想象而同以往說書人一樣，至多加上眾所周知、上教下化的虛偽的道德果報，而是書寫真事真情。他借石頭之口說：“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涉跡，不敢稍加穿鑿?fù)綖楣┤酥慷词湔鎮(zhèn)髡摺保ǖ谝换兀Ｕ且驗檫@些，使得它的現(xiàn)實異質(zhì)和文學(xué)真實忤逆于現(xiàn)世的庸常、無聊和虛偽，從而與一般的世教風(fēng)化相背而馳。

作者深明于此，所以不敢自署其名，且在《凡例》中反復(fù)強調(diào)“不敢干涉朝廷”，而以東方朔滑稽之流的世俗流態(tài)聲明自己只是寫“閨閣”女人，實際為了以此隱飾其真事真情而使小說不至于得罪于世。然而紙不能包火，它的異質(zhì)真實確實不出其料地獲得了封建正派和俗眾的罪愆，而被列為禁書，只能因“好事者每傳抄一部，置廟市中，昂其值得數(shù)十金”[4]61地流傳。這也證明了王氏其語所揭示的國人精神的庸塞愚蠻和不覺悟。

然而與之相應(yīng)，此書的屢禁屢絕和其影響之大而至于在平民和學(xué)者中間形成紅學(xué)的浩然壯觀，則又反證了其異質(zhì)真實的警醒力量，及其對人之精神于哲學(xué)和情智方面的啟發(fā)?！丁醇t樓夢〉評論》第三章《〈紅樓夢〉之美學(xué)價值》中即言：“《紅樓夢》，哲學(xué)的也，宇宙的也，文學(xué)的也。此《紅樓夢》之所以大背于吾國人之精神，而其價值亦即存乎此?！盵2]11

人的命題是一個永恒的終極命題，人無不面臨存在的難題。就像人人都在閱讀《紅樓夢》，但人人都無法給《紅樓夢》的難題以終極的完美解決。而作者將故事復(fù)歸于石頭境地當(dāng)然也并非解決，而只是轉(zhuǎn)移到傳記式的文學(xué)復(fù)述和關(guān)照中來，實際是對終極命題的哲學(xué)無解和文學(xué)擱置?！都t樓夢》其書無疑則是關(guān)于人的終極命題的文學(xué)呈現(xiàn)，而終極命題于此書主要指人覺悟后的歸宿問題，其書的終極“旨義”則無疑是對人覺悟后的歸宿問題的執(zhí)著求解和呈現(xiàn)?？傊?，擴大考察全書人物，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對人物進行了兩極的分類，并且以寶黛作為正的極致代表，以“癡”的性格特征將其表征出來。作者用女兒命題籠括“癡”字，并在其中蘊含了對哲學(xué)里終極命題的思考。

參考文獻：

[1]曹雪芹.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石頭記[M].沈陽：沈陽出版社2005.

注：本文所引《紅樓夢》原文皆出此書，后文只注明回數(shù)，不再標注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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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程偉元.紅樓夢序[M]//.朱一玄.紅樓夢資料匯編.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1985.

A discussion of the Infatuation of Bao and Dai and the Philosophy

of Purport of Righteousness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from the Angle of Character Classification

HE Li

（Literature Department，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Abstract： With regard to the praise or blame orientation and the bipolar classification of man and girl 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piritual qualities of Lin Daiyu and Jia Baoyu who are the representative figures of the girl group， and touches the exploration of humans ultimate proposition in the novel. The bigoted heart and the penetration that named as “chi” in the girl group is the same with the persistent of scholars and philosophers exploration to the ultimate proposition of the destination of humans conscious heart. In fact， the authors deep righteous decree that uses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s a literature carrier is just his persistent of the intellectual exploration of the ultimate proposition that is endowed with feeling.

Keywords：A Dream of Red Mansion； classification； “chi”； ultimate proposition； righteous decree

（責(zé)任編輯：余樹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