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永爭 廣東陽江市人。有多種體裁作品在《人民文學》、《十月》、《作品》、《特區(qū)文學》、《江門文藝》等刊物發(fā)表或獲獎。2010年,30萬字長篇小說《天讖》在中國文聯(lián)和北京作協(xié)舉辦的文學大賽中獲獎。
夜里下了場暴雨,將村子各條巷道的垃圾和牲畜的糞便沖洗得無影無蹤,地上那層泥油也被雨水洗刷掉,細細的泥沙終于露出了白嫩的臉。
天灰蒙蒙,阿公就將牲口棚的幾只鴨子放出來,扁嘴的家伙一自由,就仰頭用沙啞的嗓門歌唱,還不時用翅膀打著拍子,好像自己是天生的高音歌唱家,得意忘形,不可一世,招來鄰家大黃狗的嫉妒,發(fā)出汪汪的吠叫。
巷道上到處爬行著被雨水灌出來的蚯蚓,扁嘴的家伙一碰上,立時將禮義廉恥拋得干干凈凈,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撕咬著,拉扯著,狼吞虎咽,奢侈地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阿公看在眼里,臉上有了一絲笑意。他卷了支煙喇叭含在嘴里,劃了根火柴,煙絲就哧哧地燃燒起來,一縷縷白煙消失在他花白的頭頂。天亮了,雞接二連三地打起鳴來,村子晨炊的煙柱也陸續(xù)接上了天空。
阿公抬頭看自家房頂?shù)臒焽?,還沒冒出白煙,心里就有股氣在冒,敞開嗓門叫道:福樂他婆,日頭曬爆石頭了,還不起床煮早餐!屋子里沒有回音,阿公急得成了點燃的炮仗,爆炸一樣嚷叫著,福樂他婆,福樂他婆!
阿婆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地下了床。
阿婆下半夜做了個美夢,夢見在外邊做大老板的大女婿阿光和大女兒阿清回來了,開著小車帶著她多年不見的外孫、外孫女纏繞在她膝下。大孫子福樂也回來了,帶著他那個好看又有點羞澀的女朋友,坐在她旁邊,給她講大城市里的新鮮事。還有嫁得不遠但在外頭打工的兩個小女兒,拖兒帶女地坐滿了一屋子。屋子熱熱鬧鬧的,像過年,那個長得跟畫上的人兒一個模樣的小外孫女,正鸚鵡學舌地唱阿婆小時侯的兒歌《月亮坡》:“月亮坡,唱山歌。騎牛兒,過長河。光屁股,見外婆……”小外孫女還沒有唱完,福樂他公就把她給叫醒了,她多么不愿意,一醒過來,所有的骨肉都明明白白地遠她而去,她甚至有點傷心,無精打采地進廚房淘起米來。
福樂他婆,福樂他婆!阿公還在屋子外邊叫著。阿婆沒好氣地應道:你就省點力氣吧,我還死不了!阿公不依不饒,吵嚷著:都啥時候了,還賴著床,懶成這個樣!你不吃早餐我總得吃吧?菜園你總得去看看吧?肉豬你總得喂吧?整個月亮坡誰家的煙囪不冒煙了?
阿婆氣不過,將淘好米的舊電飯鍋膽丟在地上,嚷叫著:我讓你吃,我讓你吃泥沙!我這輩子被你折磨夠了,剛做媳婦的時候,被你的死鬼娘親折磨,家里就半袋米,你娘親偷偷拿給你老妹,害得我差點餓死。你娘親死后我又被你折磨,一天到晚受你的牛脾氣,你巴不得我早死,你好吃獨食……
阿婆念咒個不停,阿公有些招架不住,反倒沉默起來,任由阿婆嘴里那支機關(guān)槍掃射。村里人沒有圍觀看熱鬧,也沒有人走過來勸說,整個月亮坡只聽見老兩口的對罵聲,似乎月亮坡只有他兩口子一樣。
月亮坡的老人家們對老兩口的吵架習以為常,記憶力好的老頭依稀記得老兩口是過完七十壽辰以后,才變得愛爭吵的。老兩口同月同日但不同年,兒孫們就給二老一起做壽。壽辰那天,兒孫們都從外面回來了,熱熱鬧鬧地擺了五六桌酒菜,還請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但老人家們已經(jīng)記不清到現(xiàn)在為止老兩口爭吵了多少回了,反正隔三岔五就爭吵一次,往往是上次的死結(jié)還沒解開,這次的又綁打上了,老人家們沒有見過阿公跟阿婆和好過,整天是黑臉對灰臉,你不瞅我不睬的,一轉(zhuǎn)眼就活到了八十多歲了。
大家以為八十歲了,老兩口之間的火苗會減弱一點,誰知道有增無減。村里老人說,老兩口是前世的冤家,不爭吵反而不正常,你看他倆越爭吵就越長壽,如果哪一天不爭吵了,日子就到頭了。
每次爭吵,大都是阿公打的草稿,阿公越老性子越急,變得炮仗引子一樣,近不得星火,稍有不如意,他就會跟阿婆急。阿公不喜歡跟別人來往,兒孫們不在身邊,只有阿婆跟他作伴。阿婆一閑起來的時候悶得不行,就出去串門,這樣阿公就不喜歡,像特務(wù)一樣跟蹤阿婆。如果阿婆跟別的婆子說話,他頂多嘮叨幾句,如果阿婆跟老漢說話,他就會打翻醋壇子,跟阿婆狠狠地吵上一架。阿婆也不是吃齋念佛的,很少遷就他,直接跟他叫板,叫板的重要內(nèi)容是翻舊賬,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整包整包地倒出來,惹得阿公暴躁如雷,有時甚至咆哮起來,弄得雞飛狗跳。
現(xiàn)在阿婆嘴里的機關(guān)槍仍在嗒嗒嗒地響,這次阿公變了個樣,沒有暴躁如雷,更沒有咆哮,可能是因為他養(yǎng)的鴨子一天比一天長胖看著舒心的緣故。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蹲在石條上卷煙喇叭筒。卷好煙喇叭筒抽了一半,阿婆嘴里的機關(guān)槍才掃光子彈,整個村子立時安靜下來。
阿婆見阿公沒有像往常一樣跟她頂嘴,臉上有了勝利的喜悅,她從地上捧起舊電飯鍋膽,重新淘好米,然后放到煤爐上熬粥。
應該摘些青菜回來炒個青菜咸下粥。她想。
菜園離屋子不遠,就在附近屋地里,那塊屋地是三兒子買別人的,打算蓋房子,打好基礎(chǔ)后,被親戚勸說了幾句突然改變了主意,改到五六十公里外的縣城里蓋了。這樣,屋地空著也是空著,阿婆就砍了不少黃竹做成籬笆圍著,在里面種了許多菜,有通心菜,有白菜,有番薯苗,有芥菜,有豆角,還有水瓜和絲瓜。
阿婆平時用尿兌水來澆灌它們,它們長得郁郁蔥蔥的,吃都吃不完。特別是屋地北面的通心菜,簡直是長瘋了,完全不顧小白菜的感受,一天長三尺,長就長唄,只要你規(guī)規(guī)矩矩,可這個家伙就是不規(guī)矩,爬過人家小白菜的領(lǐng)地左擁右抱的,他娘的,簡直目無王法。還有那棚水瓜,像耍雜技一樣高高低低吊著數(shù)不清的水瓜,這還不滿足,還繼續(xù)見縫插針地開滿了黃色的小花,浩浩蕩蕩的。
不過,這可樂壞了阿婆,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情景,菜多她的心才不會發(fā)慌。早兩三個月,天氣有點冷,雨水奇多,屋地的菜被折磨得菜不像菜鬼不像鬼的,這簡直是要了阿婆的命,沒菜吃啊,就得到市集去買,皇天!那些菜比花生油還要貴,連最賤的母豬菜也賣兩塊五,簡直是不讓人活了?,F(xiàn)在好多了,整個屋地都是菜,想吃啥就吃啥,那個舒心!endprint
阿婆彎腰摘通心菜,脆得很,用手輕輕一擰,它就斷了。通心菜實在長得太好了,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就可以摘滿滿的一菜籃子,這半屋地的通心菜,半年也吃不完。阿婆摘了滿滿的一菜籃子,挽在右手,一張老臉被剛露臉的日頭照得通紅,整個人立時年輕了好幾歲。
菜長得這么好,應該分幾餐菜給村頭開雜貨鋪子的阿珍。阿婆心想。
阿珍因病從韶關(guān)的國營煤場提早退休,回來開了個雜貨鋪子,還裝了個電話,那電話可是個好東西,阿婆經(jīng)常通過那個東西聽到大女兒跟大孫子福樂的聲音,雖然見不著他們的影子,但是聽到他們的聲音就舒服了,十來天不串門也不覺得郁悶。阿珍叫她接了不知多少次電話,又不收她的錢,她心里就感激人家,念叨著人家的好,老想找機會報答。她挽著通心菜繞過自家門口,直接到了鋪子。
阿珍正在鋪子門口掃地,阿婆說,珍,菜長得好,給你把菜。阿珍慈眉善目,滿臉笑意,大大方方地收了下來。
阿婆說,想吃就到我家屋地摘。
阿珍笑著說,好咧!
此時的阿公正好在村頭小河旁看鴨子,他遠遠地看著阿婆,臉上立時烏云密布。
阿公不是心痛那把通心菜,他是看不慣阿珍的笑容,那笑容對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對著阿婆,一個男的跟一個女的說話老笑,這里頭肯定有陰謀。他心里很不舒服,不過沒有發(fā)作,畢竟阿珍也叫他聽過電話,領(lǐng)過人家的情,嘴就沒那么硬了。可是嘴里不好意思說人家,自家的心就憋得難受,氣鼓鼓的,脹脹的,沒地方撒,看見有鴨子游過了小河的對岸,他吼道:天殺的,誰叫你過河的?他撿起地上的小石塊往對岸的鴨子扔去,鴨子呱呱呱地亂叫,好像在抗議。
阿公不管,繼續(xù)扔,那幾個過河的小鴨子被扔得落荒而逃,有的跌入河里,有的沖上河岸,過了一會,天殺的覺得孤單離群沒意思,又厚著臉皮歸隊。
晚飯時,阿公不跟阿婆說話,也不吃阿婆炒得香脆的通心菜,他只吃自己買的排骨。
阿婆瞟了他幾眼,那意思阿公明白,阿公就是不理睬。
阿婆忍不住發(fā)話了,你這老頭到底咋了?這一大盤菜你光讓我個老婆子吃,你想撐死我?老娘還想多活幾年。
阿公也憋不住了,氣呼呼地說,這菜不是我吃的,外頭人吃的。
阿婆不滿地說,你安啥心腸?外頭人?誰是外頭人了?你說阿珍?你這個沒良心的糟老頭,你竟然會計較這個!人家阿珍老叫咱聽電話,咱這不是還人情嗎?
阿公側(cè)臉看她,話剛蹦出嘴皮子忽又收了回去。
阿婆得理不饒人,說道:你說呀,啞了吧?
阿公將手中的筷子啪的拍打在飯桌上,罵道,誰啞了?你才啞呢,我是不想說出來。你干啥不交給他婆娘?卻交給那個一見到女人就笑瞇瞇的男人,男人看見女人就笑的,肯定是有陰謀的!
阿婆對罵道,你就愛想歪,我都八十歲了,人家有啥陰謀?人家態(tài)度好,對誰都笑,誰像你一天到晚苦瓜臉,難怪村里沒人跟你說話,你都成仙了你!
阿公說,你也變成外頭人了,老幫外頭人說話。
阿婆說,你這個老懵懂,我是在說公道話,誰像你?
阿公說不過阿婆,干脆將手中的飯碗也丟在飯桌上,賭氣不吃飯了。
阿婆哼了一聲:誰怕誰?餓的又不是別人!
阿珍知道阿公跟阿婆爭吵的事后,他不敢再要阿婆的通心菜,但是他沒有跟阿公較真,都八十歲的人了,老人成小孩,自己要到了八十歲不一定有他那樣的好身體,何況自己能不能活到八十歲還是個問題,怎么會怪阿公?現(xiàn)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避開阿婆,不讓阿公誤會得更深,老人一天到晚生悶氣,鐵打的也受不了。阿婆給他通心菜的時候,他沒敢笑,推搪說到市集買了很多菜,一時半會吃不完,你再給我,吃不完會爛掉的。
阿婆心頭有一種失落的滋味,回到家里,她將氣撒在阿公的身上,一開口就罵阿公:你這個吃屎屙飯的老懵懂,整個月亮坡的人你都得罪了,你不跟人家來往可別把我拉扯進去。
阿公對阿婆的行蹤了如指掌,方才他躲在自家的墻角里瞄著阿珍沒要阿婆的通心菜,心里有說不出的快意,現(xiàn)在阿婆罵他,他本來是不想還嘴的,但阿婆的話也確實太傷人,罵他吃屎屙飯,還是老懵懂,他立馬就來勁,跟阿婆對罵起來。
于是,整個月亮坡又聽到了老兩口的對罵聲。鋪子里聚集在一起閑聊的幾個老頭笑著搖頭,一個老頭說老兩口不到兩天就爭吵了三次,打破了月亮坡爭吵的紀錄。另一個老頭說現(xiàn)在整個月亮坡后生的沒個回來,不爭吵還不悶壞他倆?
阿珍笑著不說話。
這時,電話響了,阿珍拿起話筒聽,是福樂打回來的,他要阿珍叫阿公阿婆聽電話,阿珍就使個小孩去叫。
很快,老兩口蹦達著來了,滿臉是欣喜。站在電話機前,老兩口變得謙讓起來,阿公笑著說福樂他婆,你先聽吧。
阿婆也笑著說,還是你先聽吧。
坐在鋪子里面的老頭們見這般模樣,哈哈大笑,一個老頭說,剛才還打雷下雨,咋一會就晴天了。
眾人又大笑。
福樂在電話里說過兩天回來過暑假,阿婆問幾個人回來,有沒有帶女朋友回來。
福樂說沒有,春節(jié)才帶,這次他一個人回來過些日子。
阿婆客氣地說沒空的話就別回來了。
阿公擔心地瞪了阿婆一眼,阿婆趕緊把電話拿給阿公,阿公接過電話,不知說啥好,只是一個勁地笑,還點頭,露出了那口金牙,口水從里面滑落下來。
鋪子里面的人再次大笑。
阿公阿婆回到家里,開始有了共同的話題。
福樂他婆,福樂回來,你打算煮啥菜?阿公問。
阿婆說,先殺只雞,再殺只鴨子,咋樣?
阿公說,那成,是生炒還是做白切的?
阿婆說,福樂打小喜歡吃白切雞,喜歡吃生炒的鴨子。
阿公興奮地說,對,對,福樂是這樣的,就這么定了。說著臉上有了笑容。頓頓,他又說,福樂不喜歡吃通心菜的你還記得嗎?endprint
阿婆一拍腦袋說,是啊,我差點給忘了,那就摘水瓜給他吃,小時侯他最喜歡了,最甜不過水瓜湯,他現(xiàn)在都還說這話呢。
對對對,阿公興奮地說,現(xiàn)在就到屋地看看,挑幾條長一點的、嫩一點的,保準福樂喜歡。
阿婆沒有反對,她跟在阿公的后面,來到了屋地。
水瓜長得很茂密,走到棚子下面,看不見日頭,瞅不見青天,瓜兒一條條垂下來,綠綠的,胖胖的,讓人心動。
阿婆說,好像又多長了幾條。
阿公說,那黃花兒多得沒法數(shù),還一天一天的長大,能吃到八月十五。
阿婆說,等福樂回城里工作,讓他捎些去吃,反正他喜歡,咱倆又吃不了那么多。
阿公說,成。他抬頭仰望那些水瓜,指著北邊說,就那幾條吧,又長又胖的,長得多標致。
阿婆沒有反對,顯得特別的順從,仿佛她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這兩天,月亮坡的老人家們沒有聽到老兩口的爭吵聲,整個村子恢復了十多年前的安靜。兩天后,老兩口分工合作,阿婆殺雞,阿公到村口的榕樹頭等福樂。從早上等到中午,不見福樂回來,阿公有點泄氣。阿婆拿水出村口給阿公喝,說,出門在外不容易,繼續(xù)等吧。
日頭很猛烈,老兩口坐在樹陰下仍然汗津津的。公路上的公交車過了一輛又一輛,阿公的一顆心焦急得快懸上半空了,可是直到日頭下山,一層淡淡的霧氣籠罩著月亮坡,最后一班公交車過去了,還是不見福樂的影子。
阿公很失望,一張嘴變成了喇叭翹了上去,能吊得起兩斤豬肉。他怏怏地站起來,背著雙手低著頭往回走。
阿婆跟在后面說,福樂也許明天回來呢。
阿公氣呼呼地甩出一句話:都怪你在電話里說的那句話。
阿婆不平地說,我說啥話了?
阿公說你說福樂沒空就別回來了,福樂肯定聽了這句話突然改變的。
阿婆說,我那不是客氣話嗎?
阿公罵道,客氣,你就知道客氣,自家的孫兒客個啥氣?
阿婆氣惱地說,你的意思是說福樂不回來全怪我了?
阿公大聲嚷道,不怪你怪誰?你不說那句話,福樂就回來了。
阿婆氣惱地罵道,你這個吃屎屙飯的,啥事都怪我,你這個老懵懂!
阿公吼道,你才是吃屎屙飯的!
老兩口一路上吵吵鬧鬧,月亮坡又聽到了老人家們熟悉的對罵聲。
回到家里不久,阿珍派人叫阿公阿婆聽電話,是福樂打來的。阿公賭氣不聽,阿婆去聽了。
阿婆回來說福樂女朋友的爸爸突然病了,住進醫(yī)院,福樂要去照顧不能回來了。阿公聽了一對眼皮耷拉下去,他自言自語地說,病,病了好,我要是病了,福樂,還有阿清他們就都回來了。
阿婆望著阿公,眼淚不聽使喚地涌出了眼眶,她悄悄地背過臉,用手輕輕地擦拭干凈,然后溫柔地說,福樂他公,吃飯吧。
阿公拽斷一只雞腿,狠狠地咬著。
夜里,阿公躺在床上,腦子里反反復復地轉(zhuǎn)著一個念頭:如果我從床上就這么摔下去,會不會摔傷?摔傷就好了,最好是摔斷了腿,或者是摔個半死住在醫(yī)院里,這樣福樂和阿清他們就會回來了,那時候家里肯定就像過年一樣熱鬧了。
他好幾次想從床上滾下去,但挨近床沿又打住了。
窗外突然下起雨來,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頂?shù)耐咂?,阿公覺得有點冷,蓋上被子想睡覺,但方才那個念頭繼續(xù)在心里打轉(zhuǎn),這讓他睡意全無。
在西房里,阿婆甜甜地睡在另一張床上,她又做起了美夢,夢見福樂女朋友的父母批準福樂跟女朋友回來操辦婚事。阿婆跟阿公坐在正堂高高的椅子上,福樂跟孫媳婦拜完堂后,捧著糖水恭恭敬敬地獻上來呢。
好漂亮的新娘子!不知誰叫了一聲,阿婆看見孫媳婦的臉紅紅的,像搽了胭脂一樣。
家里真熱鬧,全是親朋戚友的說話聲和小孩的嬉鬧聲。阿婆喝了口糖水,嘖嘖稱贊:真甜,真甜!一位親戚說,您老人家好福氣,能喝到孫媳婦的糖水。
阿婆聽了,臉上有朵花在開放。
責任編輯 楊 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