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讓我們漸行漸遠(yuǎn)

文＋曉曉

是什么讓我們漸行漸遠(yuǎn)

文＋曉曉

小醒是我的發(fā)小兒，我從小到大干的壞事都有她的見證。小醒的父母和我父母是同學(xué)，又在一個村，這就注定了我和小醒必然的死黨關(guān)系，她家在我家對門，年幼時我們常常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形影不離，如漆似膠。曾經(jīng)一度懷疑，如果小醒或者我倆有一個是男的，那一定會娶了對方……

小時候的我特別調(diào)皮搗蛋，干過很多壞事。而這些壞事很多都是為了小醒。三歲時，我和小醒在村子的麥場玩耍，小醒拿著蠟筆，為我畫像，按她的要求，我豎著兩根手指，傻傻的在一個桐樹下笑。我沒有看到小醒的畫，而是看到村子里的小霸王從她頭上跨了過去，小醒哭了，她說：媽媽說，被跨過的人不會長高。（事實(shí)證明，媽媽說的對，長大的小醒沒有突破一米六。）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追上小霸王，將他打倒在地，被我抓破了臉的小霸王，在我的威逼下，不得不向小醒道歉。五歲，我和小醒被爸爸送去了村里的學(xué)前班，小醒溫柔恬靜，而我沒心沒肺。小醒喜歡畫畫，而我喜歡沖鋒槍。很多時候，小醒都是甜甜的坐著，看我跟其他的男生打架，從不擔(dān)心我受傷，因?yàn)樵谛⌒训难劾?，我才是超級無敵的小霸王。六歲，小醒升入了鎮(zhèn)上的小學(xué)，而我則因?yàn)樯仗?，被爸爸逼迫再讀一年學(xué)前班。這樣，小醒比我高一個年級了。小醒放學(xué)的時候，我總會拿著自己的算術(shù)本，去她家跟她一起做作業(yè)，問她大學(xué)校的情景：大學(xué)校里面有沒有滑滑梯?。啃⌒研Φ煤芴鹈溃河字砂∧?，大學(xué)校里面是去讀書的。呵呵，六歲的小醒嘲笑比她小三個月的我，真是幼稚可笑。小學(xué)的我們，每個節(jié)假日都在一起度過，一起寫作業(yè)，一起玩花包，小醒喜歡玩的，我都努力地做得很好，我不想失去小醒這個朋友?？墒牵⌒严矚g的真多，往往一個游戲我剛剛學(xué)好，小醒就又換了一個游戲，我又不得不去學(xué)新的，可是我從不厭煩，樂此不疲的跟她一步一步。像個勇敢的戰(zhàn)士，永遠(yuǎn)不讓她受傷。

十三歲，按我們的習(xí)俗，需要完成人禮。我跟小醒同歲，家里覺得儀式可以一起舉行。那天，小醒家來了很多客人，英子阿姨給我們買了一樣款式的毛衣，我的是米黃色的，小醒的是粉紅色的。敬酒的時候，個子比較高的我，站在小醒身邊，小大人似的拍著她的腦袋：小醒，記著跟大家說多謝照顧。小醒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巴：你會的，我也是會的。我憨憨的撓撓頭，傻傻的笑了，小醒則臉漲的通紅，嘴巴抿得緊緊的。她的手里拿著一個小酒杯，我則抱著一個大大的酒壺……眼急手快的叔叔，用相機(jī)幫我們記錄了這珍貴的時刻，那張照片我們都一直保存……小醒的爸爸不怎么喜歡小醒，他總是說，小醒要是男生多好。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總會在角落頂嘴，小醒以后會變得很漂亮，不理你。小醒的爸爸不喜歡小醒是有原因的，因?yàn)樾⌒训某煽儧]我好，年級里面，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小醒是在那個長長的排名冊里找不到的……十四歲，我讀初一，小醒讀初二，讀初二的小醒已經(jīng)出脫的異常美麗，似一朵荷花，清新淡雅，媚而不俗。學(xué)校喜歡她的男生一把一把的，作為小保鏢的我，擔(dān)負(fù)起了幫她擋追求者的任務(wù)。小醒第一次收到情書，是在一個秋日的午后，我正在教室睡覺，小醒來找我，隔著玻璃窗，我看到她的嘴型：出來下，快點(diǎn)有急事。我不知所以，快步跨過前面的桌椅，跑到小醒跟前，還沒站穩(wěn)，就被她拉到了操場上的老槐樹下，她說：我收到情書了，是段晨寫的。我知道段晨，是初三的學(xué)長，高大帥氣，總是酷酷的，后面跟了一群小弟。我不覺得他配得上小醒：那又怎么樣？小醒習(xí)慣性的漲紅了臉：他像道明寺。小醒喜歡道明寺是我夏天的時候知道的，我們一起躺在我家后院的竹床上，我指著天上的五顆星星說：小醒你看，那是唐僧和他的三個徒弟，還有白龍馬。小醒癡癡地笑了：你怎么這么幼稚，還看孫悟空，叫我說啊，那應(yīng)該是F4和杉菜。隔著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小醒的眼里有種奇異的光芒，這種光芒也許就是期許吧。后來，我知道了，原來小醒喜歡看偶像劇，喜歡看《流星花園》。小醒說，她也要做杉菜。我卻想，小醒比杉菜漂亮多了。

小醒跟段晨在一起了，她說段晨像道明寺。她說，段晨給她買玫瑰花了。她說，段晨為她打架，胳膊都受傷了。只知道好好讀書，健康運(yùn)動的我，體會不到小醒戀愛的幸福，但是，只要小醒開心，我也覺得很開心。初三結(jié)束，小醒沒有考上高中，她的政治很差勁，喜歡藝術(shù)的小醒，覺得條條框框的政治是對生命力的摧殘。小醒的父親開始罵她，我知道小醒很難過，因?yàn)槎纬考矣绣X，他一定會去讀高中的。秋天到了，我去找小醒，我說，小醒復(fù)讀吧，我們一起上重點(diǎn)，上段晨的學(xué)校。第一次，高傲的小醒在我面前露出了失望：你成績那么好，去哪里還不是沒問題的事。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只是用實(shí)際行動開始督促她學(xué)習(xí)。每個放學(xué)的傍晚，我都把小醒叫到我的房間，大大的寫字臺前，我們一人一端，埋頭苦讀。筋疲力盡的時候，小醒總會跟我講她跟段晨的事情，甜美的笑容掛在臉上，似一朵含苞海棠，粉嫩嬌柔，令人陶醉。遇到難題的時候，小醒喜歡眉毛擰在一起，嘴唇咬著鉛筆。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的，那時小醒拿著鉛筆問我輔助線應(yīng)該畫在哪里的樣子。

一年之后，毫無疑問的我和小醒都上了重點(diǎn)，小醒在普通班，而我依舊在重點(diǎn)班。我站在重點(diǎn)班豪華的教學(xué)樓上，正好可以看見小醒的班級。不遠(yuǎn)處的她，依舊靜靜地坐在桌前畫畫，時而低眉，時而思索。我想，小醒真的是個藝術(shù)家。學(xué)校里開始傳言，高一來了位冰山美人，而只有我知道，小醒的冰是冷到心里的。開學(xué)那一天，我和小醒看到了段晨，他冷漠穿過小醒身邊的樣子，不僅刺痛了小醒也刺到了我，那天晚上，小醒來找我。躺在我大大的床上，小醒眼睛一眨不眨，我輕輕的翻書，看心理輔導(dǎo)，我想知道怎么可以幫助小醒。許久，小醒說：筱筱，我想喝酒。我放下書，偷了我爸的幾罐啤酒。小醒一口氣喝了三罐，我瞪大了眼睛，看得驚心動魄。小醒居然有這么好的酒量。那晚，小醒醉了，醉了的小醒一直喊段晨，他給她買流氓兔，他替她綁鞋帶，他帶她去唱歌，他為她打架……喊了一晚上。她的淚浸濕了我的枕頭，也讓我的心變得潮潮的。小醒開始拼命的畫畫，她的畫我看不懂，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的側(cè)面，我看不到他的容顏，可我知道那是段晨。小醒也變了，本來喜歡獨(dú)處的她變得更加孤單，而我也開始為了高考奮斗，無暇顧及小醒的我，覺得自己背叛了她。小醒的同學(xué)說，小醒從不和班級的同學(xué)主動講話，而且脾氣古怪，動不動就發(fā)火。每當(dāng)聽到這些時，我總莫名的擔(dān)心，可是，小醒已經(jīng)不再和我說她的心事了。直到高一暑假的一天，小醒開心地告訴我，她遇到了趙安。趙安是我們隔壁班的班長，相貌英俊，溫文爾雅，不及段晨帥氣，卻待人溫和。小醒喜歡趙安，可是，趙安喜歡葉子，葉子是小醒的舍友。小醒在趙安宿舍前等他的時候，趙安正在給葉子打飯，小醒在為趙安的生日買禮物時，趙安正在給葉子買發(fā)卡……小醒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傻傻的以為，她的付出，他可以看到。小醒追了趙安一個學(xué)期，直到高二寒假，小醒來找我，她依舊喝了酒，被段晨拋棄之后，她喜歡上了喝酒。喝醉了的小醒，沒有在大喊大叫，而是用冰冷的聲音告訴我：得不到那就毀滅！我仍然驚心動魄的看著她，看著這個我不曾見過的小醒。

葉子來找我的時候，是一個夜晚。葉子表哥來學(xué)校看葉子，有人舉報，葉子賣淫，還帶了一個男人來宿舍。倔強(qiáng)的葉子愣是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校方叫來葉子的家長，表哥也來了。事實(shí)查明，葉子被人誣陷。自覺慚愧的主任，不斷的向葉子當(dāng)局長的爸爸解釋，一定會把誣陷者找出。聽完葉子的話，我忽而的就哭了，我不敢在去葉子的宿舍，我害怕看到讓我恐懼的小醒。我告訴葉子，是我舉報的。葉子睜大了她圓圓的眼睛：是小醒吧。我求葉子，不要為難小醒。我求葉子，不要告訴趙安。被我弄得很煩悶的葉子終于答應(yīng)了我。后來校方還是知道了，小醒被記大過，并留校察看。我不知道留校察看是要看什么，我只知道成績好了也許主任就舍不得開除啦。我開始督促小醒讀書，告訴小醒不要一直畫畫，第一次小醒鄙視地看著我：你以為你可以解決問題啊，領(lǐng)導(dǎo)要的是錢。我愣了愣，也許我是真的不懂，可是，在我眼里，單純可愛的小醒是怎么懂的。那天晚上，我在小醒宿舍等到十二點(diǎn)，她沒有回來，葉子說，小醒跟一個男人走了。急躁不安的我朝葉子大喊：你為什么不攔著她？我開始拼命的心痛，我想道歉，可我就是說不出話來。我一直坐在小醒的床上，直到她衣衫不整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還未清醒的我被她一把抱在懷里。我們都哭了……小醒說那一晚，她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我沒有問她，為什么？只是在她生病的日子悉心的照顧，只是小醒沒有再醒來……直到高考前期。

浴血奮戰(zhàn)了三個月，我終于成功地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xué)。臨行前一天，父親為我準(zhǔn)備送別宴。我穿著米黃色的毛衣，身邊卻沒了粉紅色毛衣的小醒。小醒的父親喝醉了：一起讀書的，小醒就是個草包……我走過去叫了聲叔叔，我不想聽到他的咒罵，更不想讓小醒聽到。

送別宴一直持續(xù)到晚上，小醒始終沒有出現(xiàn)。夜里十二點(diǎn)，我坐在書桌前整理我們曾經(jīng)復(fù)習(xí)的材料，我聽到門外轟轟的汽車聲，打開門的時候，我正好看到小醒爬出院子上了那輛車，我站在后面大喊：小醒回來，小醒回來……喊得聲音嘶啞，喊得全村的人都聽到了……可是小醒沒有聽到，那輛別克gl很快的拐出了村口……

上了大學(xué)的我，常常會想起小醒，母親說，小醒去復(fù)讀了。小醒還是有基礎(chǔ)的。我給高中的同學(xué)現(xiàn)在的小醒舍友打電話，問她小醒過的怎么樣。她憤憤地告訴我：小醒就是一神經(jīng)病，整個宿舍都被她搞成了神經(jīng)病。有時候小醒一個禮拜都不回宿舍，有時候小醒半夜爬起來讀英語，有時候小醒喝的醉醺醺的喊一晚上的人名，有時候又拼命的畫畫，不吃不喝，也不許別人在她面前吃喝……我又掉眼淚了，好奇怪，長大了的我，卻比小醒還變得脆弱。

大一回去，母親說，小醒沒有考上大學(xué)，去了一家飯店打工，我去母親說的那個飯店，沒有看到小醒，卻看到一個猥褻的老板……

大二回去，一個月，母親沒有提起小醒，直到臨行，母親才悠悠的說，去看看小醒吧，她剛從戒毒所回來。我走進(jìn)小醒房間的時候，她依舊在床上畫畫，聽到我的聲音，她用被子蒙住了頭。一幅一幅的畫，我全看不懂，只是看起來很像令人恐懼的骷髏頭。我背對著小醒，盡量平靜地說：小醒，去上藝校吧，學(xué)畫畫，我永遠(yuǎn)給你做模特，等我掙了錢，我們就辦個畫展。良久，小醒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這輩子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你拿走了我所有的驕傲。瞬間的驚訝一閃而過，我明白了所有，明白了小醒為什么不再跳舞，不再彈琴，不愛讀書，不喜歡穿粉紅色的毛衣，不喜歡寫文章了……每次她的付出都會在最后成為我的襯托，我拿走了她所有領(lǐng)域的驕傲，除了畫畫，除了段晨……我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小醒，對不起。小醒，對不起。小醒，對不起……那天晚上的我一定是傻了，只知道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小醒的驕傲是在骨子里的，這種驕傲也是不允許我去奪取的，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小醒也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我是多么的自卑。

走出房間的時候，我告訴小醒：我們不再是朋友了，永遠(yuǎn)也不是了……

我聽到一聲脆響，我知道，是那張照片：米黃色毛衣的我，粉紅色毛衣的小醒，我憨憨地抱著一個大酒壺，傻傻的笑。小醒小心翼翼的拿著一個小酒杯，臉漲得通紅……

編輯：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