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顏色詞“黑”的比較考察

王巖

(棗莊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山東 棗莊 277160)

現(xiàn)實世界中的色彩是多種多樣、繽紛燦爛的。描繪色彩繽紛燦爛的世界時，會使用到顏色詞。顏色詞不僅可以用來描繪色彩，還可以用來表示由其色彩特點引申得出的象征意義。中日兩國顏色詞有著相似的象征意義，同時又有著不同的象征意義。

一、“黑”的語源由來

甲骨文中有“幽(黑)、白、赤、黃、青”等表示顏色的詞語，因此“黑、白、赤、黃、青”是漢語中最早出現(xiàn)的顏色詞，被稱為“五色”?！墩f文解字》說提到，“黑”為煙火所熏的顏色。陰陽五行說以日常生活的五種物質(zhì)，即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作為構(gòu)成宇宙萬物及各種自然現(xiàn)象變化的基礎(chǔ)?！拔迳备拔逍小庇质窍嗷?yīng)的，其對應(yīng)關(guān)系如表1 所示。

表1 “五行”與“五色”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

日本最早的文學(xué)作品《古事記》中提到“黑、白、赤、青”四種顏色，這也就是日語中最早出現(xiàn)的顏色詞。山口佳紀(jì)(1998)對“黑”的語源作了解釋，指出“黒”與“赤”、“白”相對，與“暗し”意思相近。

二、“黑”的象征意義

(一)莊重、正式

黑色在視覺上給人沉重的感覺，所以象征著沉穩(wěn)、正式、莊重。在時尚的世界里，黑色一直都是莊重、優(yōu)雅的象征。古代中國也把黑色視作高貴的顏色，秦始皇以秦為水德，如表1 所示，五行中的水對應(yīng)的顏色為黑色，所以秦朝的禮服都是黑色的。京劇中，黑色的臉譜代表正直，比如包公、張飛、李逵。

在日本，黑色作為葬禮代表顏色，也傳遞著莊嚴(yán)、莊重。與此相反，中國傳統(tǒng)葬禮的代表顏色為白色。特別是在農(nóng)村，死者家人一般都是穿著白色的喪服以表哀悼。

(二)黑暗、陰沉

(1)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魯迅《狂人日記》)

まっ暗だ。晝だか夜だかわからん。(竹內(nèi)好訳.巖波書店，2004.)

“黑”這個字本來就表示暗的意思，漢語中作為形容詞可以表示光線暗。無光的夜晚在漢語中稱為“黑夜、黑天”。日語的形容詞“黒い”不可以直接用來表示光線暗，如例(1)所示，日語使用“暗”來表示。日語的“黒”雖然不能單獨表示暗的意思，但是由它組成的一些詞語卻可以表示黑暗無光的意思，如例(2)和例(3)所示。

(2)あとは再び暗黒と靜寂であった。(三島由紀(jì)夫『金閣寺』)

(3)外には、唯、黒洞々たる夜があるばかりである。(芥川龍之介『羅生門』)

“黑”象征著無光的夜晚，因此漢語中常用“黑暗”這個詞來形容腐朽落后的社會，例如，舊中國被稱作“黑暗的舊社會”。此外，例(4)中用“黑”來形容臉色，不是指真的呈現(xiàn)黑色，而只是一種比喻。因為生氣，臉色不是明亮的，而是陰沉的，因此用“黑”來表示。日語中的“黑”也從此意中引申出其他的象征意義，例(5)中“現(xiàn)在の闇黒”與“未來の曙光”相對應(yīng)，形容現(xiàn)在的艱苦生活。例(6)中“黒い影”表示不好的事情留下的負(fù)面印象。

(4)他的臉色越發(fā)黑得可怕了。(巴金《春》)

(5)社會運動者の忍苦と意力、周囲に累積する迫害と身內(nèi)に燃ゆる火、現(xiàn)在の闇黒と未來の曙光、そういうものの持つ一種ヒロイックな魅力、被搾取階級の慘澹たる生活、それに対する同感と愛、それらは確に人を惹きつける或物を持っている。(豊島與志雄『性格を求む』)

(6)年頭から権勢を誇り、參院選で勝つため積極攻勢をかけている。しかし、その足元には、偽裝獻金事件が黒い影を落としている。(朝日新聞2010.1.5 民主·小沢氏、絶頂の年明け私邸での新年會に166 議員鳩山首相を気遣う余裕)

(三)不吉、不祥

朱熹《詩經(jīng)集傳》中說:“烏，鴉，黑色，皆不祥之物，人所惡見者也?！庇纱丝梢钥闯?，“黑”為暗色，象征不祥。中國古代神話中，陰曹地府也是陰暗無光的黑色，黑色代表死亡，因此是不吉祥的顏色。日本也是如此，福田アジオ(1999)也提到，夜晚是黑暗的世界，由此聯(lián)想到冥界也是黑暗無光的。“黒不浄”這個詞語在日語中也用來表示死亡?！包\枠”本意為黑框，死者的遺像、死亡通知等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發(fā)布都會用到黑框，因此“黒枠”也就變成了死亡的象征，用來表示不詳之意。

(四)陰險、違法

“黑”為黑暗無光的象征，因此漢語中常用“黑”來表示“恐怖、陰險、違法”等負(fù)面意義。

(7)可怎么我測的數(shù)據(jù)和開發(fā)商提供的差了十萬八千里，足足少了10 平方米，將近6 萬塊被開發(fā)商黑了，跟他們交涉后也毫無結(jié)果。(春城晚報2010. 1. 26 云南兩會直擊:6000 余市民和省長“聊”民生熱點)

(8)作為我本人來講完全支持重慶打黑。(中華兒女2010.1.26 公安部周京平空降重慶“打黑除惡”新角色(3) )

例(7)中的“黑”為欺騙的意思，例(8)中的“黑”是指黑社會、違法犯罪團體，都是一些負(fù)面的意思。漢語中不少詞匯中的“黑”都象征著陰險、違法，例如，黑幫、黑心、黑市、黑錢、黑鍋、黑戶。在外來詞語的翻譯中也有所體現(xiàn)，例如英語的hacker，臺灣地區(qū)譯為“駭客”，大陸則譯為“黑客”，更為形象。

日語中的“黒”也多用來表示違法行為?！挨ⅳい膜宵\だ”這句話中的“黒”就表示犯罪者、犯罪嫌疑的意思。日本著名推理小說家松本清張的小說《日本的黑霧》發(fā)表之后，“黒い霧”就被用來形容隱藏在事件背后的貪污、賄賂等違法行為。

(9)由于相關(guān)法律的匱乏，市場的不規(guī)范，很多黑幕讓消費者叫苦不迭，而矛盾的焦點則落在了二手車商報價不實。(國際金融報2011. 2. 28 二手車，將“無線競拍”進行到底)

(10)ケニアでは、07 年末の大統(tǒng)領(lǐng)選後に起きた暴動にからんだ黒幕の刑事訴追が政治的駆け引きによって難航中で、國際的な批判を受けている。(朝日新聞2009.8.7オディンガ·ケニア首相、米に苦言「政治、教えられる必要ない」)

例(9)和例(10)中，漢語和日語都使用了“黑幕”這個詞，兩者的“黑”也都象征著違法，但是它們的意思卻有所不同。漢語中的“黑幕”表示背后不可告人的事情、違法的行為，而日語中的“黒幕”則是指策劃這些違法事情的人，也就是漢語中所說的“幕后黑手”。

(五)反動

文化大革命期間，“黑”在中國，象征著反動，從而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相關(guān)詞匯，例如，黑幫、黑秀才、黑五類。日語中的“黑”沒有反動的象征意義。柏木博(2000)指出“黑”在政治上，象征無政府主義。

三、與“黑”相對應(yīng)的顏色詞

(一)“黑”與“白”

黑色為暗色，白色為亮色，所以“黑”與“白”相對應(yīng)。屈原的《九章·懷沙》中有一句為“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也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顛倒黑白”，比喻歪曲事實，混淆是非。由此可以看出，“黑”被用作指代惡、非，而“白”用作指代善、是。

日語中的“黒”和“白”也被用作指代惡與善。對有犯罪嫌疑的人會說“あいつは黒だ”，相反表示無罪時會用“白”。相撲比賽中，黑星表示輸，白星表示贏，由此引申，日語中的“黒星”用來表示失敗、輸，而“白星”則用來表示成功、勝利。

“黑”與“白”共同使用時，漢語和日語卻有所不同。漢語經(jīng)常使用“黑白”，日語卻是經(jīng)常使用“白黒”。比如，表示非彩色的、由黑白顏色構(gòu)成的照片、電影、電視等相關(guān)內(nèi)容時，漢語是“黑白照片”、“黑白電影”、“黑白電視機”，而日語則是“白黒寫真”、“白黒映畫”、“白黒テレビ”。

(二)“黑”與“紅”

在中國，“紅”是革命、進步的象征，相反，“黑”則是反革命、落后的象征。文化大革命時期，有“黑五類”的存在，與其相對的則是“紅五類”。現(xiàn)代漢語中也可以看到“黑”與“紅”的對應(yīng)，比如下面兩個例句中出現(xiàn)的“黑名單”與“紅名單”，“黑榜”與“紅榜”。“紅”用來代表好的，合法的，而“黑”則是代表不好的，違法的。

(11)國家質(zhì)量監(jiān)督檢驗檢疫總局日前公布了冷凍飲品國家監(jiān)督抽查結(jié)果，9家企業(yè)因其產(chǎn)品質(zhì)量較好入“紅榜”，6 家企業(yè)因其產(chǎn)品質(zhì)量較差入“黑榜”。(人民

日報海外版2004.7.14 冷飲質(zhì)量“紅黑榜”

公布)

(12)中國石油工程建設(shè)(集團)公司等195 家進出口企業(yè)因誠信守法，被評為“紅名單”企業(yè)，天津市云海國際貿(mào)易有限公司等54 家進出口企業(yè)因為走私違法上了“黑名單”。(人民日報海外版2007.8.8＜海關(guān)總署進出口企業(yè)“紅黑名單”公布)

日語中的“黒”與“赤”也是相對應(yīng)的，柏木博(2000)提到，“黒”是指日落，跟日出相對?，F(xiàn)代日語中“黒”多與“白”相對立，但是古典日語中與“黒”相對的則是“赤”，因為“赤”跟“明ける”相關(guān)?，F(xiàn)代日語中依然可以看到“黒”與“赤”的對應(yīng)，例如“黒字”與“赤字”。支出大于收入，即虧損時，日語稱為“赤字”，同樣漢語也叫做“赤字”。相反，收入大于支出，即盈利時，日語稱為“黒字”，而漢語卻沒有“黑字”這種說法。

四、結(jié)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漢語與日語的“黑”都是既包含褒義的意思，也包含貶義的意思，但“黑”都多用于貶義。中日兩國語言中的“黑”都與“白”和“紅”有相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但在使用上存在一些不同之處。

［1］山口佳紀(jì).暮らしのことば語源辭典［M］.東京:講談社，1998.

［2］福田アジオほか.日本民俗大辭典(上)［M］.東京:吉川弘文館，1999.

［3］柏木博.色彩のヒント［M］.東京:平凡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