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太短，而回憶太長

“我這樣算是被劈腿了嗎？”我問藍心。

那天，Tim載我出門，窗外的天空掛著一道美麗的彩虹，想掏出手機來拍照時，才發(fā)現(xiàn)手機早已沒電。我順手拿起一旁Tim的手機想拍照，卻不小心滑到他的相片。眼前出現(xiàn)一張陌生女生托腮對著鏡頭笑的照片：“她是誰？”

Tim把手機從我手上用力奪了下來：“怎么可以亂看別人的手機？”

跟他在一起這么多年，原來他是我的“別人”！那我更想知道：“她是誰？”

他淡漠地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如果只是無關(guān)緊要，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我她是誰？”

終究，他什么也沒說。

聽完這一切，藍心竟然反過來質(zhì)疑我：“難道你的手機里，沒有一兩張這種不能解釋，也舍不得刪掉的照片？”

我怎么可能會有那種東西！藍心對我搖頭：“一個沒有秘密的女人，還算是個人嗎？”

她原本是要載我去海邊吹風(fēng)的，卻在路口臨時轉(zhuǎn)了個大彎：“今天我一定要燃燒你的小宇宙！”翻山越嶺后，映入眼前的，是一棟壯觀的巴洛克式建筑，藏匿在一座彷若與世隔絕的秘密花園里。

“這是我們老板的別墅，也是這次革命性產(chǎn)品的研發(fā)基地。目前我們正在找試用者，而你是最佳人選！”才剛坐下來，藍心就啟動計算機，要我開始作夢中情人設(shè)定。

“今天就在這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吧！想跟哪種男人耍浪漫、搞曖昧、滾床單……條件盡量開出來，反正一切都是虛擬的，不需要負(fù)任何道德上的責(zé)任！設(shè)定完后，再吞下這顆藥丸；接著，只要把自己交給直覺，就能得到最大的快感跟享受?！彼{心才剛說完，就來了電話，她叫我自己先研究一下選單，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有明星般迷人的笑容、有鄰家大哥哥的親切、有調(diào)情高手的溫柔……既然不用付出代價，一切當(dāng)然都要選最頂級的。另外，還要選擇戀愛模式：柏拉圖之戀、一夜激情、三角關(guān)系……我義無反顧地朝一夜激情指定下去。最后，計算機畫面出現(xiàn)了一個笑臉符號跟“K”。設(shè)定完畢，仍不見藍心蹤影，我索性吞下桌上那粒粉紅色小藥丸。一陣睡意襲來，我好困。

沒想到，醒來后，眼前所及，竟然跟剛剛置身的空間一模一樣。原來這個虛擬的世界，完全復(fù)制了那個真實的世界，真是驚人的似假還真！我起身，憑直覺走進一間白色的衣帽間，里面每件衣服跟飾品看起來都超過我一個月的薪水。既然要與夢中情人相見，我要讓自己美得過火才行。我選了一件純白色垂地洋裝，一條貝殼項鏈，再把及腰的頭發(fā)放下。全身鏡里的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波希米亞女郎。

然后，我循著土壤的氣息，走進了種滿玫瑰的秘密花園，附近傳來喵喵的叫聲。一個男人，正溫柔地?fù)崦恢恍∝垺?/p>

“這是你的貓嗎？好可愛！它叫什么名字？”

男人把頭抬起來，深邃的眼神，迷人的笑容，我知道他就是那個我設(shè)定出來的男人“K”。

“它是我的朋友，但沒有名字！”

“既然是你的朋友，就該有名字，在我的世界里，每樣?xùn)|西都有名字！”

他打趣地看著我：“請問你是從‘哪個世界來的？”

“一個你給了他名字，就能擁有他的世界。”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心想：就像我叫你K，你就是我的！

他似乎覺得我很有意思：“我該幫它取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它Nana吧！”

“Nana！Nana！”他用好聽的聲音叫著那只貓的名字，我也像被聲聲召喚著。

“你住在這里？”

他點點頭：“我是這座花園的園??！”看我對花有興趣，他開始為我介紹起他的作品：“不同顏色的玫瑰都有不同的花語，紅玫瑰獻給情人，代表希望泛起激情的愛！”說完，他順手摘下一朵紅玫瑰給我。

“粉玫瑰，代表我喜歡你那燦爛的笑容！”然后我的手中又多了一朵玫瑰……我把他遞給我的各色玫瑰跟情話緊緊地握在手中。

“數(shù)數(shù)看，你手上一共有幾朵玫瑰？”

“七朵！”我說。

“七朵玫瑰，代表美麗的邂逅！”他笑著說。

這就是傳說中的“花言巧語”嗎？我臉紅地低下頭，臂膀卻感到一陣冰涼，天空竟瞬間下起了滂沱大雨。沒來得及反應(yīng)，K已經(jīng)牽起我的手，往花園深處狂奔。雨實在下得太急，我們被雨逗弄得邊跑邊跳邊笑著……像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那一刻我想，就算要跟這個男人一直私奔到世界的盡頭，也沒有什么不可以。

我們氣喘吁吁地停在一間小木屋前，K推開了木門。進屋后，他抓起一條大毛巾，忙著幫我擦去頭發(fā)跟身上的濕漉漉。我則伸出手，開始解開他白襯衫上的鈕扣。

“為什么要脫我衣服？”他盛滿笑意地問我。

“你都濕了，要快點把衣服換掉才不會生病！”然后，他也開始褪去我的洋裝細(xì)肩帶。

“你為什么要脫我衣服？”我抓住他的手。

他學(xué)我的理直氣壯：“我怎么能讓我的客人生??！”

我的長洋裝就這樣被他褪到了腳邊。雖然一切都不是真的，K甚至是我設(shè)定出來的男人，但我還是雙手交抱著自己幾乎赤裸的身體。我好熱，卻渾身不住顫抖。他將我緊緊地?fù)磉M懷里。那何止是溫暖，我跟他貼著的肌膚，熊熊燃燒著。原來虛擬的感官能這么強烈，這絕對是一款革命性的男女游戲。

我推開他：“現(xiàn)在修改戀愛模式還來得及嗎？你知道怎樣回到我們關(guān)系一開始的主選單？”

他好看而壞壞地笑了起來：“你想要回到一開始？進行到這里，你不喜歡？”

K是這樣的性感又可愛，我在他耳畔說：“我想好好認(rèn)識你，我想好好愛你！”然后，像按對了重新設(shè)定鍵，他的一切動作都停住了。我們讓這場游戲，停在一個意猶未盡的逗點上。幫我穿回洋裝后，K變回了那個親切的鄰家大哥哥。然后，我們裹著毛毯，相擁在沙發(fā)上。

外面的雨停了，他在我的身旁沉沉睡去。我躡手躡腳從K的身邊走開，拿出我的手機，拍下了他好看的側(cè)臉。盡管是夢，我也想緊緊抓住這美好的一刻！endprint

“你跑到哪里去了？”回到別墅后，藍心看見我一臉驚恐；我看見她也嚇了一大跳，怎么她也進入了虛擬世界？

接著，她提高八度音：“你是不是闖入我們老板娘的更衣室？還把整套衣服穿出來！”

“我以為這些衣服是虛擬世界中的一部分，可以任君挑選……”

“我連游戲機都還沒啟動，哪來的虛擬世界??！”她指著眼前那臺像Wii一樣的主機。

“你所謂的虛擬世界，只是一種電視游戲？”

“這可不是普通的電視游戲，畫面里無論是時空背景或是人物動畫，都很逼真……”

我仍不敢相信：“那為什么要吃那顆粉紅色藥丸？”

“我們怕玩家一玩上癮會傷身，所以都會先補充一顆顧眼、保心兼護肝的維他命?！?/p>

“那我吃了怎么會這么想睡？”

“小姐！那是因為你昨晚沒睡好吧！”

可不是嘛，昨晚為了煩惱Tim劈腿的事，一夜未眠。那剛剛那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設(shè)定完后，屏幕上明明還顯示，我的夢中情人叫K……”

“那是表示你的設(shè)定已經(jīng)OK的意思，接著只要輸入密碼就能啟動游戲！”

突然，藍心的手機又響了。接完電話后，她慌張地對我說：“快把衣服換下來，我們老板娘要過來！”

我被推進更衣室，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幾張像女明星般的照片：“這是你的老板娘？”

“如果你看到我的老板會更驚訝，他不但有迷死人的笑容、有鄰家大哥哥的親切，還有調(diào)情高手的溫柔……”

我突然感到一陣癱軟：“他也住在這里？”

“偶爾會來，像他這樣一個事業(yè)有成的男人，卻很喜歡拈花惹草，每次來不是泡在花園里，就是窩在小木屋?！?/p>

什么！我不但跟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調(diào)了情、接了吻……他還是個有婦之夫……那天過后，我不再追問Tim關(guān)于那張照片、那個女人的事情，因為，在我的手機里，也有一張不能解釋也無法刪除的照片。我也從未打探關(guān)于藍心老板的任何消息。

只有那么一次，藍心告訴我：“有一天我聽見老板在花園里喊著‘Nana！Nana！，以為是你來了，還想說他怎么會認(rèn)識你。結(jié)果，你猜有多巧？他竟然幫他的貓取了一個跟你一樣的名字！哈！”

聽完，我也笑了。至少，K會在那個秘密花園里，呼喊著我的名字。在他的記憶里，應(yīng)該也會有一個解釋不了也刪除不掉的女孩。我相信，K永遠(yuǎn)不會把我忘記！

谷淑娟：臺灣70后新銳寫作人，右腦強硬派，行事低調(diào)但很大膽，不相信愛情，所以鉚足勁經(jīng)營；不崇拜眼見為實，嗜想象成性。出版有小說集、小說式雜文等近十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