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采砂，受傷的環(huán)境

陳澤斌

隨著河砂資源的不斷萎縮和市場需求的日益擴大，非法盜采、濫采河砂的現象在國內普遍存在，對生態(tài)環(huán)境、水利安全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如何打破這一亂象值得深思。

受經濟發(fā)展及行業(yè)競爭影響，最近幾年，鋼材、散裝水泥等建材的價格不斷下跌。然而，產值居建材行業(yè)第二位的砂石，卻一路逆勢上漲，至今未見下行跡象。價格的攀升，使非法盜采、濫采行為屢禁不止，不僅河道生態(tài)環(huán)境與河道安全不堪重負，且河砂資源已近枯竭。

一路高漲的河砂價格

砂石是混凝土的主要成分，占比達80%左右，其中又以河砂使用率最高。2011年至今，我國砂石行業(yè)表現出需求量大且持續(xù)增長、供應吃緊、自然儲量殆盡等特征。據中國砂石協會的不完全統(tǒng)計，我國砂石用量從1981年的不足5億噸發(fā)展到2013年的120多億噸，年產銷量增長了20多倍?！鞍凑諊一A建設中長期的發(fā)展規(guī)劃，預計砂石的用量仍可能將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增長。”中國砂石協會會長胡幼奕認為，與此同時，砂石資源卻在不斷萎縮，產能缺口還會存在一段時間。急劇增長的市場需求，使河砂一路高唱“漲歌”。

中國砂石協會副會長、秘書長韓繼先在2013年底的一次行業(yè)內部會議上指出，2013年全國中砂價格漲幅近30%。廣東省住建廳統(tǒng)計數據顯示，2011年廣東省河砂平均市場價格為60.52元/立方米； 2013年平均市場價格近100元/立方米。在廣東，河砂持續(xù)漲價甚至引起下游行業(yè)的集體反彈，政府不得不采取行政手段加以干預。2013年，廣東省省長朱小丹先后兩次針對河砂漲價作出專門批示，“要切實維護河砂價格秩序”。

無處不在的瘋狂采砂

市場的供不應求，價格的快速飛漲，使得曾經毫不起眼的河砂搖身一變成為了“軟黃金”，刺激著采砂行業(yè)的畸形繁榮。

據知情者介紹，開采河砂可謂是一本萬利，不僅技術含量低，而且投資規(guī)模小。只要隨便購買一艘采砂船，開上河道就能夠隨地開采。以裝載量200立方米的砂船計算，兩小時左右就可以挖滿，按市場價每立方米70元左右算，兩小時就可以獲利一萬多元。稍微大點的船，一夜獲利10萬元以上都不在話下。

在高額利潤驅動下，各地大大小小的河道中，非法采砂船四處橫行。近期據媒體曝光，在韓江上游，僅僅2公里長的鐵東河段竟然有13個非法采砂場（點），整條河段的河水在晴天下一片渾濁泛黃。在這些采砂場（點）中，有的甚至動用了2至3部勾機在連續(xù)作業(yè)，十余輛滿載河砂的載重泥頭車在村道來往穿梭，卷起一陣陣的泥沙塵。

早前有媒體爆料，韓江潮州段非法采砂情況嚴重，當地水政部門開展的清理整治行動常常受到暴力阻撓。曾有執(zhí)法人員在截停非法采砂船時，船主拿著竹竿就跟執(zhí)法人員動起武來。據當地老百姓介紹，受非法采砂影響，韓江很多河段水情變得十分復雜，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此溺亡。

湖南，三湘四水、河港縱橫，是河砂資源大省。2013年10月，長沙市曙光環(huán)保公益發(fā)展中心理事長劉曙調查發(fā)現，“在長沙市寧鄉(xiāng)縣青山橋鎮(zhèn)，挖堤、挖田、挖山、采砂和洗砂成了第一產業(yè)，各類采砂場就有十幾個，周邊其他鄉(xiāng)鎮(zhèn)也是這樣。”

湖南省河道采砂專項整治辦公室在2012年公布的一組數據觸目驚心——洞庭湖區(qū)年采砂量為7000多萬噸；3701艘采砂船中，無證采砂船1575艘；2979個砂石場（碼頭）中，無證砂場（碼頭）1534個；近6億立方米采砂尾堆分布在湖南境內各河道和洞庭湖區(qū)。

難以承受的環(huán)境之痛

比挖砂船更可怕的是吸砂船?！澳蔷褪且粋€超級吸塵器，直接把水底的泥沙、小魚小蝦和水生植物全部吸進去。”知情人士形容，吸砂船所到之處就是“三光”式的“毀滅性的破壞”。與此同時，如果在航道內開采及亂堆亂棄，還會改變水的流向流程，惡化航道條件，威脅通航安全——非法采砂，對采砂者來說，利益巨大；對社會和生態(tài)而言，危害難以估量。

廣東省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總工程師黃本勝曾經分析，過度采砂會使河床形態(tài)發(fā)生急劇變化，河床嚴重下切，改變流勢和河勢，掏空堤腳和橋墩基礎，影響堤圍和橋梁等涉水建筑物的安全等。有水利專家也指出，河砂資源具有涵養(yǎng)水分的功能，有了河砂才能保護河道、儲存水源、過濾污物、維持生態(tài)平衡。沒有了河砂的涵護，河道自然生態(tài)損失是無法計量和估算的。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痹诤系南娼闪魃希耖僮又捱@樣的沙洲并不鮮見。然而，非法采砂可能會讓這些經千百年形成的沙洲毀于一旦?！跋嫣兜臈蠲分薇煌诘袅巳种唬姿缀影咨持拗皇Ｏ乱话肓?。”一提及此事，當地老百姓無不痛心疾首。 “湖南再這樣大規(guī)模挖砂的話，對河流生態(tài)、航運安全的影響就太大了，多少年都恢復不了?！焙鲜∪舜蟓h(huán)境與資源委員會監(jiān)督處處長劉帥憂心忡忡地說。

在福建，由于過度采砂導致河砂采補失衡，閩江下游河床刷深下切，水位下跌，部分河岸崩塌。同時，水體自凈能力下降，咸潮上溯趨勢明顯。受河床下切影響，閩江下游在水口庫區(qū)至閩安峽谷河段形成深槽，降低了閩江下游的水動力條件和水體交換能力，不利于污染物向閩江口海域擴散消減。污水團回蕩上溯，還會對上游水源地的水質造成污染。

山東牟汶河作為萊蕪市的“母親河”，一直默默地哺育著這座城市。但就是這樣一條“母親河”，近年來卻一直遭受著過度采砂的侵擾——河砂資源已面臨枯竭的危險，過度濫采已使這條河流不堪重負，安全隱患令人堪憂……

為了破解這些亂象，許多地方開始發(fā)布河道采砂管理辦法，劃定禁采區(qū)，規(guī)范采砂行為。據水利部統(tǒng)計，截至2013年底，北京、河北、湖南、福建等27個省份先后以地方性法規(guī)等形式對河道采砂管理作出規(guī)定。

2013年底，長江水利委員會與黃河水利委員會亦先后印發(fā)采砂管理辦法。今年3月21日，水利部印發(fā)《關于加強河湖管理工作的指導意見》，要求全面加強對河湖非法采砂的行政執(zhí)法，強化可采期與可采區(qū)的現場監(jiān)管，保持對非法采砂的高壓嚴打。

不過，無論采或不采，已不再是問題的根本。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教授趙順增甚至認為，“禁采根本沒必要，再過幾年，中國就沒有天然砂了，北方已經挖不出好河砂了，長江流域也就湖南、江西還剩一點，也快挖光了?！?/p>

解決問題看替代產品

“河砂不可能滿足市場需求?！表n繼先指出。現在全國一半以上的地區(qū)已出現天然砂資源逐步減少甚至無資源的狀況。

“要‘堵更得要‘疏，非法采砂屢打不絕的根源在于供需失衡?！备Ｖ菀幻笆Y源管理人員提到。據業(yè)內人士統(tǒng)計，每年福州市建筑市場河砂需求量有1000多萬立方米，但是2013年閩江下游采砂控制總量只有218萬立方米，如此大的一個缺口給非法采砂者留下冒險空間。

在廣東，據專家分析，廣東建筑市場年需砂量逾億立方米，而廣東境內四大江河北江、西江、東江、韓江的年采砂量僅有1500萬立方米。龐大的需求與緊縮的供給產生了尖銳的矛盾，導致盜采現象的猖獗。

如何破解這一供需矛盾？不少業(yè)內人士認為，鼓勵發(fā)展機制砂是一個較好的辦法。所謂機制砂，是經除土處理，由機械破碎、篩分制成的粒徑小于4.75mm的巖石顆粒。機制砂原料充足，“只要有石頭的地方就可以生產機制砂”，城市建筑廢料和礦山尾礦也可開發(fā)成機制砂原料。

相較于河砂，有專家指出，使用高品質機制砂還能更好地控制建筑質量，2013年我國混凝土產量完成21.96億立方米，如全部使用高品質機制砂每年可節(jié)省約1億噸水泥，而且每減少1億噸水泥產量，大約可以減少8000萬噸二氧化碳的排放。

不過，雖然我國早在2011年就已經出臺機制砂使用標準，但是生產技術標準、行業(yè)準入條件還是空白。而且全國尚無統(tǒng)一管理砂石行業(yè)的行政主管部門，既沒有將砂石作為工業(yè)產品納入統(tǒng)計范圍，也沒有全國統(tǒng)一的生產與應用標準。

2013年下半年，國土資源部啟動全國砂石土礦開采及管理現狀調研，意圖摸清砂石土礦開采及管理基本情況，加強砂石土礦開采管理。工信部已委托中國砂石協會制定《關于促進機制砂行業(yè)發(fā)展指導意見》和《機制砂石生產技術標準》；國土資源部亦擬訂了《建設用砂石礦山開采準入條件》。“有了這些‘國標，機制砂推廣應用將更加規(guī)范?！睒I(yè)內人士指出，河砂市場的亂象或將有望得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