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國際文學節(jié)七日記（下）

◎邱華棟

3月13日

早晨八點二十分，王剛從美高梅酒店步行過來吃早餐。他所在的酒店沒有給他的房間里含早餐，所以他想來吃我們酒店的早餐。王剛就是這么的有趣和自我。我叫了隔壁的潘維一起去一樓吃飯，在餐廳里，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王剛大快朵頤地吃吃喝喝，一次次起身往盤子里添東西，煙肉、臘腸、蔬菜、玉米、炒面、咖啡、水果，他是輪番地吃啊，連番茄汁都喝了三杯才作罷，整整吃了一個小時才結束。

然后，我們一看表，十點鐘了，就出去沿著小街向王剛早就偵察過的澳門老城區(qū)行進。

王剛的確是已經(jīng)做了功課，他拿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街道的名字，帶領我們從繁華的酒店和賭場區(qū)，沿著水坑尾街，很快就走進了陳舊的住宅區(qū)。街道狹窄，街道兩邊都是店鋪，十點鐘了，很多店鋪還沒有開。王剛是一個非常有情趣，也有很好的中產(chǎn)階層審美品位的人，他對男人的服飾，紅酒，雪茄，煙斗，皮鞋，手表都很有研究。他還吹長笛，懂音樂。他對各色名牌都很熟悉。很快，他看到街對面有一家叫做“圣馬丁”的西服店，有一個很干練的女士在打理著店面。我們進去了，王剛指著一件皮西裝說：“這件皮西裝在北京要七八千，這里才一千五，你快試一下，合適了就買?！?/p>

那個女店員打量我一眼，取下來一件，我一試，就很合適。然后，王剛端詳我說：“你這身材，應該穿穿背帶褲和西裝了，起碼，你應該有一套西裝背帶褲?！蹦莻€很有經(jīng)驗的女店員又看了我一眼，根據(jù)我的身材，挑選出一套銀灰發(fā)亮的西裝，我一穿，果然合身。這套衣服是意大利款的，領子很窄，細長。由于我多年前是武術運動員，氣質(zhì)總是有些強悍的東西，穿著這衣服，像三十年代上海黑社會的人。王剛說：“你怎么穿都是蘇北人跑到上海發(fā)跡的氣質(zhì)，而潘維，才像是真正的上海人，即使他兜里沒有錢很破落，氣質(zhì)也是真正的上海人?！?/p>

就這樣，在這家店里買了皮衣、西服加背帶褲一套，還有褲子、襯衫和領帶（送的），那個很聰慧的女店員也很開心，覺得我們很有意思。我對她每看我一眼，就拿出一件衣服一試，結果就很合身這一點非常佩服。女店員的專業(yè)和敬業(yè)，都是很佩服的。

我把錢交了，然后叫她包裝好，說等下我們走過來再去取。然后我們繼續(xù)沿著小街前行，路過了澳門著名的塔石廣場，在一家公共圖書館轉(zhuǎn)了一圈兒，接著來到了前面大街拐角處的一家鞋店。這家鞋店顯然是王剛已經(jīng)來過的，兩個從廣東來的小姑娘店員很熱情地招攬我們。這家鞋店專門賣意大利產(chǎn)的不太有名的皮鞋，而且似乎都是斷碼的，等待著新貨的到來，全部是打折的。鞋子都是硬底的牛皮鞋，王剛說：“這些鞋子每雙在北京都賣兩三千元，在這里才七八百，你應該買五雙?！庇谑牵覀兙童偪竦卦囆?，真的每人買了五雙鞋！而潘維喜歡運動感的鞋子，這里沒有，這里有的都是中產(chǎn)階級穿的鞋子。

十二點，潘維去星際酒店和朋友吃飯了，王剛和我繼續(xù)往前走。這里的樓房明顯被雨水沖刷得陳舊多了，是老澳門市民的居住區(qū)。我們在一個超市買了一些花生糖，這是燕子愛吃的。王剛在觀察澳門紅酒的價格，接著我們?nèi)ジ浇囊粋€小商店買了兩個包和一雙皮鞋，又去一家叫做“大家樂”的當?shù)夭蛷d吃飯。這時已經(jīng)一點多了。在餐館的二樓，可以看到在這里吃飯的，都是當?shù)厝?，而且老頭、老太太很多，長得都是嶺南人的那副模樣，下巴前探，皮膚黝黑。王剛說我們今天一定要按照AA制，他點了三個菜，都是澳門人愛吃的：咸肉煮白菜、砂鍋焗魚頭、雞湯面條。二點四十五分，我們吃完了飯步行回去，手里拎著鞋盒子，很累，又在那家西裝店取了西服和皮衣，那個女店員告訴我們在對面打車，于是我們打車回到了酒店。

王剛還告訴我，他在羅馬街發(fā)現(xiàn)了一家喝紅酒特別好的酒莊。這幾天他每天都去喝一瓶紅酒。我算了下，買了五雙鞋子以及皮衣、西服等東西，花去了一萬多澳幣，會議方給我們每人發(fā)了三千二百五十元的伙食補助，每天五百元。澳大的朱壽桐教授發(fā)給我們幾個作家每人五百元的講課費，也收入了四千七百五十元呢。

我休息了半個小時，四點鐘，我步行去附近的星光書店買了五本書。又回到酒店大堂。五點十五分，柴軼男小姑娘帶著車子來接我出發(fā)去澳門婆仔屋上面的一個小花園，我們六點多到達那里了，在一棵大樹下，來了二十多名本地作家，還有澳門的湯笑梅女士、荒林教授等等，大家圍成了一個圈子，然后互相交換名片，大家圍繞著澳門文學的可能性主題輪流發(fā)言。不過很多人都是這些年從內(nèi)地來的，口音說明了這一點。聊了一小時三十七分鐘。有一個姓李的教授，我去年參加澳門詩歌節(jié)的時候見過他。他和電視臺一個女主持一起主持今天的座談。八點，活動結束，他們吃擺出來的點心，我和王剛坐上姚風的車子，前往東方文華酒店，赴虹影的約。半個小時之后，我們到達了文華酒店。

這是澳門很豪華的一家酒店，虹影的老公威廉姆斯先生是英國怡和洋行的總經(jīng)理，東方文華酒店的控股權在怡和洋行。因此，虹影在二樓靠窗的位置訂了一個餐位，請我們?nèi)齻€吃飯。窗外是燈火璀璨的澳門夜景，以及沉默的大海那黑色的一團。虹影點了一款西班牙干紅，還點了包括水煮牛肉這樣的川菜，和其他五六個菜，吃得很好。我們聊到了很多，因為都是老朋友了。我們談到了十一點，然后告別回到酒店。

我和虹影到王剛住的美高梅酒店的1318房間，喝他買的一款葡萄酒，三個人聊到了很多關于中國作家“走出去”的話題，分析了每個中國當紅作家的情況，莫言、余華、哈金等等。虹影自己自然有很多心得，可是我喝多了，記不住她說了啥。她的英文版本是中國作家里比較多的。那瓶我喝著感覺苦澀的酒，漸漸地有了甜味兒。

一點多，我們告別，我沿著美高梅酒店邊的大道往置地廣場酒店走，大概要走七八百米。路上碰到了不少流鶯，問我，干不干？我假裝說，多少錢？她們告訴我要八百元。我哈哈笑了說我醉了。然后我還碰到了放高利貸的人，是東北和湖南口音的，估計是在澳門混世界的黑幫，問我要貸款多少錢他們都愿意借給我。我又不喜歡賭博，我當然不會借錢！我媽從小就教育我，不要向別人借錢，也不要借錢給別人。

我走到了酒店，進了我的房間，這一天比較累，我倒頭就睡了。

3月14日

早晨九點多起來，去吃了早餐，我發(fā)現(xiàn)這家酒店每天的早餐都是一樣的，沒有絲毫的變化，這真讓我吃驚。吃完了早飯，我和潘維聊詩歌，十點半，王剛來了，我們還是一起去逛街。沿著昨天走過的水坑尾那條街往里面走。十一點多了，好多店鋪還沒有開張。我還看見了商務印書館的牌子。穿過了塔石廣場，又來到了昨天買鞋子的那家商店附近，我在一個箱包店買了幾條皮帶。接著往前走，走到了高德士街，漫無目的地在澳門老城區(qū)的街巷里穿行，詢問貨品和蔬菜、生食、熟食的價格，真的是游手好閑的詩人啊。我們觀察到的，都是澳門人的日常生活的景象。賣菜的、賣衣服和小商品的當?shù)厝?，都很親善。一點多，該吃午飯了，我們?nèi)チ艘患一洸司茦?。上了二樓，王剛點了豬頸肉、燒臘、橄欖炒魚肉和豬肉條、青菜等，才花了我們二百多元，一點兒都不貴。潘維吃了一陣子就先走了，他有活動，我們倆悠閑地吃飯，喝茶，到兩點半才往回走。路過商務印書館的時候，我和王剛告別，進去一個人買了幾本書。

然后我繼續(xù)往酒店走。這個時候，我聽到路過的一個胡同內(nèi)十分的喧鬧，原來是當?shù)氐耐恋貭攺R正在舉行什么活動，很多人都聚集在那里，看當?shù)厝吮硌菀恍騽?。老頭老太太很多，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澳門很多店鋪的門口，都有供奉“門口土地財神”的牌位和香火，可見民間信仰信奉土地爺?shù)牧α?。我在熙攘的人群中看了一會兒敬土地神的演出，也不明就里，后來明白現(xiàn)在是二月二龍?zhí)ь^，那里演的是粵戲，以敬奉老人為主題，我就回到了酒店房間，是下午的四點鐘。想睡覺，還是睡不著。

五點多一點兒，柴軼男小姑娘帶車來接。我今天和伊沙、潘維等要一起去參加一個廣東人和澳門人聯(lián)合舉辦的畫展，畫展晚上在東方花園里舉行。這個地方我去年來過，看過一個很好的攝影展。三個參展的畫家，兩個廣東人：黃立雨和陳雨，另外一個是印度畫家。黃立雨的畫比較的本能主義，風景畫很有力量，灰色運用得好，有些野獸派的感覺。我命名為“質(zhì)樸野獸本能主義繪畫”。來的人很多，有不少的葡萄牙人，白人和當?shù)厝耍髀肺乃嚹信嗄辏赐炅水嬚咕团e著酒杯三三兩兩地聊天。連搞這個文學節(jié)的組委會主席白艾德也來了，他都累病了，拉了幾天稀，臉色蒼白，到處拉贊助不容易，這就是澳門文學的處境，我們坐在外面的臺階上聊天，我和一個叫做小夏的姑娘聊天，她是一個心理醫(yī)生，我就告訴她也許我有輕度抑郁癥，她就告訴我怎么調(diào)適。

八點多，晚餐正式開始，是在里面的一個房間里，大概有七八桌人，吃的是非常地道的澳門西餐自助，據(jù)說大廚是專門從東方文華酒店請過來的。我、王剛、黃禮孩、小柴以及一個葡萄牙來的紀錄片導演，長得有點像馬拉多納，坐在一起聊天吃飯。我喝著一款很好喝的白葡萄酒，越喝越興奮，就又開始說笑話，講“單口相聲”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我興奮的時候那么能說，說什么他們都笑。十分熱鬧，看來，我真的有喜劇表演才能。因為人多，太熱鬧，我和王剛、潘維決定自己走回去。反正澳門也不大，我們走出去，沿著一條小街往酒店區(qū)域走去。

很快，在我們的左側上面的高地上，浮現(xiàn)出很高大的建筑，我們發(fā)現(xiàn)，原來那里是大三巴牌坊！澳門最著名的建筑標志，我們走上去，在大三巴牌坊廣場邊溜達了一陣子，感到了風很涼爽。拍照，說話，走回到了酒店才花了二十分鐘。

我們?nèi)齻€人到了王剛所住的美高梅酒店的1318房間喝葡萄酒，王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一款很好的法國紅葡萄酒，請我們品嘗。這家伙是葡萄酒專家。我們聊的話題是文學和詩歌江湖的事情，女人和男人，潘維告訴我們他和一個昆曲女演員的交往，那個女演員離婚了，還有一個孩子。最近他們的關系陷入了僵局，無法更親密地，比如走向結婚的困境。我說，算了，最好找個簡單的，年輕的，趕緊結婚！果然，幾個月之后，他找到了一個上海的女老師，人非常沉靜美麗，結婚了據(jù)說。那天我們一喝就喝到了十二點半，我和潘維走回我們住的酒店，路上我們借著酒勁，聊著我倆相似的地方。比如我們都很寬懷，以及我們婚姻的問題和對女人的看法。潘維是一個很細膩的人，很有韌性，但是有著江南才子的脆弱。我們回到了酒店，在酒店的走廊里，我又看到了藍色的滅火器，感到很興奮，回到了房間里，就寫下了詩歌《藍色滅火器》：

藍色滅火器，融合了天空和大海的藍顏色

能不能撲滅來自人們內(nèi)心的欲望那火焰的紅？

洗完了澡，我就躺下來看書。想了幾個問題。一個是文學。這一天天的活動和文學場子，自由地閑逛和漫游十分有意思。澳門地方很小，因此盡管有著文化多元的因子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但是從事文學的回報實在太小，沒有人真正投入地當作事業(yè)來做的。大都是愛好者和玩票的人，當然這也很好，因此，篇幅短小的詩歌寫作在澳門有一定的成績，出現(xiàn)了姚風、客遠文、袁紹珊等優(yōu)秀詩人。但是似乎小說寫作乏善可陳。也許是我不了解，因為荒林博士就告訴我，澳門有幾個寫小說的，包括寫科幻小說的人，都很好。我個人倒是覺得澳門可以請一些著名作家來澳門住一住，住上十天半個月的，寫個東西，堅持下去，興許會有很好的關于澳門的小說出來，二是澳門文化局可以用專項資金、采取選題申報的方式，資助澳門作家寫澳門本土的小說。

第二個是澳門的前途在哪里。在澳門，最明顯的經(jīng)濟支柱產(chǎn)業(yè)，就是博彩業(yè)。幾乎每家酒店都有賭場，沒有博彩業(yè)，澳門就完了。我想如果海南的試驗區(qū)開放了博彩業(yè)，那么肯定會讓澳門喪失現(xiàn)在的優(yōu)勢。澳門這么一個彈丸之地，回歸祖國十多年，全靠祖國大陸的人流物流，因此博彩業(yè)也很興盛。每個賭場都是華人的面孔，大多數(shù)人都是大陸游客。少見外國人。我想，十年之后，也許當深圳香港一體化，海南建設國際旅游島更加開放的話，珠海和澳門倒是可以連成一體?，F(xiàn)在的澳門大學就在珠海橫琴島租用了一片土地，將教育把兩個城市聯(lián)系緊密。今后，如果珠海和澳門連成一片，通關方便，變成四五百萬人的城市才有規(guī)模效應。一旦開放博彩業(yè)，澳門也不會衰落了，可以掙東南亞和西方人的錢！

第三個是澳門人的日常生活景象。這次在澳門，因為待了一個星期，所以可以近距離地觀察澳門的日常生活。澳門本地土著人是舒服悠閑的，在那些老街道里，我看到的就是他們對日常生活的熱愛和安恬的感覺。澳門人喜歡喝茶，上館子吃飯，由于大部分是廣東人，他們信仰土地神財神，這兩天剛好趕上了二月二龍?zhí)ь^，因此對土地神和財神的供奉很熱鬧。澳門人的生活目前看是由于特區(qū)政府的強有力的財政收入使他們有保障，無論教育、醫(yī)療和住房都有政府支持，所以澳門人的生活大部分不錯，年輕人似乎都不怎么擔心前途。

第四個是澳門的文化環(huán)境。我感覺澳門的開放性和封閉性同時存在。澳門是多元文化聚集區(qū)，有著歐洲、特別是葡萄牙文化的影響，此外就是廣東文化的影響，以及大陸北方文化從更高的政治層面和文化層面上的影響。因此，澳門文化是開放的，面向大海的，也是多元的，自由的。澳門是一座國際性的城市，但是相對規(guī)模小一些。我感覺在文化的豐富性上似乎不如北京、上海的更高端和更復雜。北京上海是國際性大城市了，澳門現(xiàn)在是一個國際性小城市。這一小一大，還是不一樣。澳門的封閉性體現(xiàn)在對大陸的依賴和恐懼心理同時并存。比如這次看畫展的時候，我聽見王剛就問過一個小伙子，你擔心澳門的未來嗎？那個澳門本地小伙子說，害怕，擔心共產(chǎn)黨以自己的方式完全統(tǒng)治澳門，最好還是葡萄牙白人統(tǒng)治比較好。我想，澳門也有一種對西方文化的本來就有的奴性。因此，在澳門，這種多元文化的開放性和封閉性，是同時存在的。

3月15日

今天是星期五，吃過了早餐，十點鐘，小柴姑娘帶著中巴車接我了。我在酒店門口上了車，車子里面已經(jīng)有一位葡萄牙作家，他主要是寫兒童文學的作家，胖胖的中年作家。車子又去另外一家酒店接了詩人黃禮孩。今天是我們?nèi)齻€作家、詩人去澳門一所中學，和當?shù)氐膶W生交流文學。這是一所天主教中學，叫做粵華中學，我們交流的是高一的一個班，全部是男生。幾天有兩場和中學生的交流，王剛和潘維去了“菜農(nóng)子弟中學”交流。

一開始是我們?nèi)齻€作家、詩人先談談讀書的感受。但是當我們問到在座的學生這些年讀過什么書、寫過什么東西的時候，這些少年竟然不怎么讀書，最多的寫過一點博客。我們?nèi)齻€人都大失所望。他們連經(jīng)典作品都不讀的話，那我們這些當代作家的作品就更別說閱讀了。因此，對話是困難的，少年們連提問都是扭扭捏捏的。黃禮孩和那個葡萄牙作家苦口婆心地勸學生們讀書。那個叫zuik的葡萄牙作家說，他真想打斷這些學生的腿，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躺在床上看書了。這當然是很激憤的說法，顯示了葡萄牙作家的憂慮。我的發(fā)言是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回憶了高一的時候我的生活，我的寫作以及如何上了大學。我講得很逗，孩子們活躍了起來，氣氛熱烈了。十一點四十五分，交流結束，我內(nèi)心是沉重的。因為這所中學的孩子們不讀書，那一旦澳門經(jīng)濟不好了，他們有什么競爭力？如果海南或者其他地方開放了博彩業(yè)，他們還有飯吃嗎？

十二點，我和黃禮孩回到了置地廣場酒店。叫下來潘維，他已經(jīng)回來了，我們?nèi)グ拈T理工學院的星光書店買書，每個人挑了兩三種。有個胖子店員很討厭，既不讓我拆開一套《金瓶梅》的包裝看看是什么版本，也不打折。一點半，我們在一家米粉店吃了飯。兩點多，我回到房間里睡了午覺，覺得比較疲倦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四點二十分了，這下又養(yǎng)足了精神。今天晚上有歌手王若琳的演唱會，但是我沒有興趣。這個時候，澳門大學的荒林博士打來電話，她想訪談王剛和我，于是，王剛和我約定五點多在羅馬街的一家叫做“駿捷”的紅酒行，和荒林見面，王剛在那家紅酒行約定了晚上去品酒。

我步行過去了，沒有多遠。走了幾百米就到了羅馬街，看到了“駿捷”酒行的招牌。王剛已經(jīng)在里面品酒了。老板姓李，瘦瘦的，我們?nèi)齻€人坐在高腳板凳上品紅酒。李老板顯然和王剛熟悉了，因為這一個星期，王剛天天來喝酒和買酒，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紅酒的價格只有內(nèi)地紅酒價格的三分之一。李老板先開了兩瓶紅酒，第一瓶是一款美國納帕溪谷的酒，有點甜。味道不錯，但是簡潔明快，我喝出了陽光的感覺。

第二瓶是一款南非紅葡萄酒，我喝著感覺到了南非女人的風騷，男人的質(zhì)樸和暴力并存的感覺。這瓶酒有著南非的種族文化沖突的強烈感。比第一瓶好。

第三瓶，是一款西班牙紅酒，我一喝，就感覺到了十分濃烈的肉桂和橡木的香味，非常強烈，如同斗牛血的味道。正在這個時候，荒林帶著一個女研究生白鹿鳴來到了。白鹿鳴是河南老鄉(xiāng)，一個挺樸實的姑娘，加入到了王剛、李老板和我的品酒行列。李老板看到人數(shù)增加，也很高興，他喜歡說話，一邊和我們分享紅酒一邊介紹酒。正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帥氣的小伙子，叫黃照開，他還帶著他的美麗的女朋友。他是一個美容外科大夫，也是紅酒愛好者。聽說我們幾個是大陸來的作家，很興奮，立即叫女朋友從外面自己的車里拿來了一款2002年的法國高等級酒莊的酒，我們一喝，就感覺這酒的確好，有著一種平順、深沉和含蓄的法國酒的豐富。不用醒酒，這酒的丹寧就很豐富。因為有十年的年齡，因此酒的最好年華過去了，但是依舊很輝煌，大概這瓶酒在幾千澳幣。黃大夫的女朋友個子高高的，很白皙，不大說話。然后，黃大夫讓李老板開了一瓶他買了放在這里的2007年的酒，這是第五瓶了，黃大夫說，這是他這個女朋友推薦的，因為這款酒的性格和他這個女朋友的性格一樣。我們很興奮，酒倒到了酒杯里，立刻有一種淡雅的芳香。的確如同眼前這個清雅、文靜的女孩子那樣，如同寧靜的湖水。這是一款在時間上剛剛好的酒，非常好喝，我大大夸贊了這款酒和黃照開大夫的女朋友，結果大家都很高興。

李老板更興奮了，他開了第六瓶酒，這是一瓶白葡萄酒，也很好喝。很快，第七瓶酒也打開了，是金黃色的酒液，叫做貴腐酒，介于冰酒和白葡萄酒之間的一種金黃色的非常美麗顏色的酒，這個時候，我，王剛，黃照開大夫和他的女朋友，荒林，白鹿鳴姑娘，李老板和李老板夫人，我們八個人一起品酒，大家說笑著十分開心。這個時候，又來了一個小伙子和一個叫陳倩文的女士，都是李老板的朋友，他們還帶來了一些吃的，黃照開大夫帶著女友先走了，去見女朋友的父母親，他未來的岳父岳母大人，我們接著喝了第八瓶酒。

我已經(jīng)喝得搖搖欲墜了。我看到荒林在邊上的一個角落里采訪王剛，王剛因為喝了很多酒臉色漲紅，他在不停地說著什么，白鹿鳴姑娘在拿著錄音筆錄音。我轉(zhuǎn)過來，一眼看到了一瓶叫做“桉樹”的澳大利亞紅酒，五百澳元，我覺得自己應該買一瓶酒讓大家喝。我取下了這瓶酒，付了錢，打開來請大家喝。一喝，就覺得有著桉樹葉的那種澀和香氣。這是第九瓶酒了！就我們這幾個人，今天的品酒會真是開心啊，我昏昏然，但是心情特別爽朗和興奮，話也很多，妙語連珠地說得李老板很興奮。第九瓶紅酒喝完了，黃照開大夫竟然帶著女朋友，以及女朋友的父母親，他未來的岳父岳母回來了！人又多了起來，還來了一個李老板的朋友，一個低調(diào)沉默的地產(chǎn)商人。啊，第十瓶酒打開了，我都記不得是什么酒了。然后，是第十一瓶，第十二瓶……我感覺我快喝醉了，就提出來送荒林她們回去，她要到附近的梅高美酒店找黃禮孩他們采訪。王剛越戰(zhàn)越勇，因為又來了五個人，現(xiàn)在有十多個人在酒莊里喝酒品酒，熱鬧非凡。他還不愿意走，他把房卡給我，要我送荒林到酒店之后，去他房間的冰箱里取一瓶紅酒拿走，說是他送給我的。我一定要給你一瓶紅酒！他喝多了，嚷嚷。

我和李老板，和黃照開大夫以及他漂亮的女朋友告別，沿著孫逸仙路送荒林和白鹿鳴姑娘到酒店。分開后，我到了酒店十三層，按照王剛的指示打開了他的房間，在冰箱里去取出了一瓶西班牙紅酒，然后拿著酒，搖搖晃晃地關上門，下電梯，離開美高梅酒店，路過流鶯和放高利貸人的區(qū)域，回到了置地廣場酒店，頭很大，倒在床上就睡了。今天的紅酒品酒會實在是太愉快了。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天。

3月16日

今天是澳門國際文學節(jié)尾聲的日子。早晨醒來，因為昨天喝了至少兩瓶紅酒，我口干舌燥。起來去吃早飯，收拾好東西，十點鐘，送我去機場的車子來到了樓下，柴軼男姑娘帶著那輛中巴來了。潘維送我下樓，幫助我拿行李。在澳門買了不少東西，行李大大小小有四件，告別了潘維，他還要在這里待一天，而我們都走了，他的神情有點落寞和孤獨。然后我上了車和他揮手告別。

小柴姑娘送我到了機場，她還要再接一個人。小柴是天津姑娘，美麗單純，眼睛很大。我告訴她，你這個年齡要多談幾次戀愛，才知道最終會和誰在一起，你才會真正了解男人。她告訴我她那簡單的兩次已經(jīng)分手的戀愛經(jīng)歷，還說可能要去法國巴黎繼續(xù)讀書。我把兩張發(fā)的澳門電話卡送給她了，她給我一套澳門明信片作為紀念。在機場，小柴幫助我辦理托運行李，包里的三瓶紅酒也安檢過關。我和小柴告別，進入到候機大廳，這個時候王剛來電話了，他是下午去珠海從陸地海關過關，他說昨天那個和他約好要見面的心理分析師小夏姑娘失約，沒有來酒店找他喝咖啡。他說，看來他老了，姑娘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我說那是澳門的女孩子太狡猾，也沒有什么浪漫細胞罷了，不要灰心，你依舊是非常有魅力的。

在免稅店買了幾套帶給朋友的化妝品，我看見演員姜武穿著花褲子在附近晃悠，他的個子還挺高的，比電影里高且瘦。十二點二十六分，飛機起飛了，我旁邊坐著一對不像夫妻的情人一直在說話，我很煩躁。飛機飛了三個小時，到達了首都國際機場。我出了站，是黑車老李來接，我回到了萬科城市花園的家，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半了。

回到家里，老媽燉了羊肉青蘿卜湯，我吃了這湯，感覺到一個星期的澳門國際文學節(jié)的紛紛擾擾，才算是逐漸地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