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之初

■張才行

涉世之初

■張才行

她撿到了一只皮包，里面有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她的心怦怦跳著。從小死了父親，靠母親打零工勉強供她上完了初中，剛到環(huán)衛(wèi)站上班，這么多的百元大鈔以前她只是見別人手里拿過。這錢太多了，要是只有幾十元錢……現(xiàn)在她急需的只是幾十元錢，夠給母親抓服藥的錢。再有兩天，就是站里發(fā)工資的日子。

她在大街的站臺上等了一個多鐘頭，路上上班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然而沒人來尋東西。她又一次打開皮包，這錢太多了。她上學(xué)的時候，母親左鄰右舍地借過錢，三五幾十地借，借了還，還了又借。前些日子母親住院，她又一次在鄰居家借下二千元錢。她沒有姑叔姨舅，工友又是新結(jié)識的。給母親抓的幾付中藥今天已是最后一劑。這藥挺有效，醫(yī)生說還要再吃幾劑。剛才下班的路上，她正為這幾十元錢發(fā)愁。要是從這疊錢中借出一張……人家面還沒見，咋叫“借”哩？這么多錢，人家指不定急成啥哩！

她翻翻皮包的其它幾層，終于找出一個小筆記本，上面寫有對方的姓名和地址。她不再傻等了，朝小筆記本上寫的那家鄉(xiāng)辦工廠走去。她沒有乘車，一來車上常有割包的，二來從這里到那家鄉(xiāng)辦工廠，要十元車票錢。

鄉(xiāng)辦工廠的采購員老韓正為丟錢的事在廠長辦公室里泣不成聲，東西沒買成，錢卻丟了，從汽車站出來，皮包還牢牢地拎著……那二十萬元錢，怕是他這十年八年不吃不喝也難以還得清。女會計秀英說讓老韓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再去找找。廠長氣沖沖地說還找個屁，那是錢，又不是一疊廢紙，誰見了都踢一腳。

這會兒，她走了進去。廠長驚呆了，秀英激動得說不出話，老韓淚流滿面。她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把皮包遞給老韓，說，您點點。老韓說，你撿著給我送來了，還點個啥？秀英一個勁地說天底下還真有好人。廠長愣過神來，一把從老韓手里拿過皮包，拿出十張大票，遞給她，說，你救了我們廠，這是謝你的。她連忙推讓，說這太多了。老韓說，不多，這點錢算是謝你的。這么多錢，她不敢接，對方堅持要給。最后，她拿出一張，說，您信我，這一百元錢，算我借您們的。她指指身上穿的工作服說，我是環(huán)衛(wèi)站的，過兩天我來還給您們。

她走了，他們送她出門，然后重新回到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地搖頭。

第二天臨下班時，有人來告訴她站長要她去。她去了，見站長陰沉著臉，瞟了一眼她工作服上的胸號，說，聽說你昨兒撿了個皮包。她點點頭，心里很害怕，是不是那包里的錢不夠數(shù)了？站長的臉仍不放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面錦旗，說，昨天下午那家鄉(xiāng)辦工廠來人送了這面錦旗，表揚127號，可你對得起這面錦旗嗎？你怎么能向人家要一百元錢呢？她怯怯地說，是他們非要給。站長說，非要給你也不能要。她的聲音更低，說，我借他們的，等明天站里發(fā)了工資，就去還他們。站長說，再還也遲了。你這樣一來，性質(zhì)就變了。他們要給，你絕對不能要，他們堅持要給，你堅決不能要。本應(yīng)我們站里開個隆重的表彰會，再邀請我們的上級領(lǐng)導(dǎo)出席，在一片隆重的掌聲中你接過幾百塊錢獎金。弄好了，報紙也能上，還能在電視上露個鏡頭?？蛇@一切，都因為你要人家那一百元錢，全砸了。站長很生氣。

從站長辦公室出來，她感到像小鳥從籠子里飛出來一般輕松。她沒有把報紙、電視和表彰會、錦旗的事想得太多，只是對站長最后說的獎給她幾百塊錢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