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
廢畫
□凌鼎年
任雙馨以畫出名,特別是善畫梅花,有“任梅花”的雅稱。婁城的各大賓館、酒店、娛樂場所幾乎沒有一家不掛一兩幅任雙馨的國畫作品。
任雙馨名聲在外后,縣里的領導常來向他索畫,從內心講,任雙馨一百個不情愿,但父母官好意思來要,他不好意思不給。討要的次數多了,連縣委辦公室的主任與縣政府辦公室的兩位主任都不好意思上門去索討了。
書記也覺得欠了任畫家人情,后來書記提名讓任畫家擔任縣人大副主任,一把手提了名自然很順利地通過了。
任雙馨分管文教戰(zhàn)線,三天兩頭要去坐主席臺,要去講講話。這一上主席臺,一講話,時間就坐沒了、講沒了,畫畫的時間當然少了,但畫畫的任務反而重了??h領導時常來個電話說王縣長要出訪日本,需兩張山水畫;趙書記要出訪新加坡,急需梅花一幅—任雙馨現(xiàn)在的身份是縣四套班子領導之一,縣里領導再來要畫,是抬舉你,看得起你,沒理由推托,只是越來越多的會議,越來越多的應酬,弄得他分身乏術,創(chuàng)作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一天,縣委劉副書記親自打電話來,說星期五要去美國談一個項目,希望任雙馨無論如何準備一幅山水畫與一幅紅梅圖,以便代表當地政府贈送給美國友人。任雙馨知道這事的分量,滿口答應說最遲星期四下午送去。
任雙馨敢一口應承下來,是他家中尚有幾幅畫好的存貨,只要落一下款再裱一裱即可拿出去,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云,那天回去,竟發(fā)現(xiàn)家中失竊,那竊賊把他家翻了個底朝天,凡金器、玉器、現(xiàn)鈔、存折一股腦兒卷了而去。任雙馨心想那些金銀首飾值不了幾個錢,現(xiàn)鈔家中有限,存折要憑身份證領,只要一掛失,不會有啥損失,他最擔心的是他收藏的那些名人字畫,那可都是老值錢的寶貝,謝天謝地,那些名人字畫竟一樣不缺??梢詳喽?,非有目的之雅賊,乃眼里只有鈔票的小混混偷兒,遂心寬了好幾分。但清整東西時,任雙馨突然發(fā)現(xiàn)那幾幅準備拿去裝裱的國畫不見了,總不見得放著值錢的名人字畫不偷,專偷他任雙馨的畫吧,他百思不得其解。
公安局的算是有兩下子,三天后即破了案,原來是育才中學初二年級的小黑皮偷的,那幾幅畫被他用來包了金首飾與玉器等東西,全糟蹋壞了。
任雙馨氣得不輕,如果偷他畫是慕其名,善待這些畫,那還心有所慰,而現(xiàn)在自己的心血竟被小偷如此不當一回事,能不生氣嗎?
老話說“因恨和尚,累及袈裟”。任雙馨就是這樣,他從此對育才中學的印象一塌糊涂。以后在多次場合批評了育才中學,弄得育才中學田校長臉上無光,頗感壓力。
一天,任雙馨家中來了一位陌生人,說要買一幅任畫家的大作,還特意說明,價錢不是問題。碰到這樣爽快的客戶,任雙馨自然很是開心。
這陌生人挑揀了一番后,竟一幅也未挑中,最后在任雙馨廢棄的畫中挑了兩幅,說:“就這兩幅。”并要求任畫家落款蓋章。任雙馨沒想到自己廢棄的畫也會有人慧眼相中,心里又高興又擔心。他再細瞧了一遍那兩張畫,從專業(yè)的眼光看確乎是畫僵了,這畫拿出去會不會壞了自己的名頭?想到此,任雙馨問了句:“這畫買回去自己家掛還是送人?”
那陌生人說:“送給育才中學留念?!?/p>
任雙馨就此心里“咯噔”一下。這畫若掛在育才中學豈不等于自己出自己洋相嗎?要掛就掛自己代表作。于是忙說:“這畫是廢棄之畫,是我畫中較差的,不代表我水平,送育才中學不妥。”
“各人眼光不同,審美情趣不同嘛。只要不帶偏見,誰會因一幅畫的優(yōu)劣來評判一個畫家呢?”
陌生人走后,任雙馨陷入了沉思,自己是不是帶了偏見,竟以一個學生的偷竊行為而怪罪了整所學校,他似有所悟。
(原載《東風文藝》2014年第2期 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