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眼淚

■王云杉

誰知道黃昏會(huì)哭泣？誰見過黃昏的眼淚？

宇宙雖然浩瀚無邊，卻沒有黃昏的安居之地。有的地方烈日炎炎，酷暑難耐，不可駐足；有的地方冰天雪地，寒風(fēng)刺骨，也不能久留。黃昏在茫茫星海流浪，像一個(gè)被拋棄的孩子，可憐而孤單。

不知去向何處，黃昏看見一片片云朵垂著腦袋，飄過天空；看見一條條小河帶著淡漠的表情，流過大地；看見草坪上每一株青草，草根沾著一點(diǎn)枯黃。

黃昏的眼角濕潤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眼睛就像漲滿秋水的池塘。

朝一戶富有人家的后花園看去，黃昏看到一片金黃的花瓣，往柔軟的草坪飄去。當(dāng)這片花瓣觸及一株小草，想抱緊她，晚風(fēng)卻張開手掌，把她拍到冰冷的青磚路上。這片花瓣還未發(fā)出嘆息，一把干枯的掃把劈頭蓋臉地朝她撲來，青磚路上只留下一道殘痕。

黃昏感嘆，絢麗的生命尚且被恣意玩弄，平凡的眾生，又該如何？

往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看去，黃昏看見一片枯黃的梧桐葉，揮手告別它眷戀的枝干。它嬌小單薄的身軀，在風(fēng)中滑過一道悲涼的弧線。當(dāng)這片葉子躺在水泥地上不久，一雙堅(jiān)硬的皮鞋從它身上踩過，留下一身臟土。

黃昏嘆息，生命的過程，多么心酸，多么悲哀，多么凄楚。

黃昏的淚滴，像一滴接一滴的水，滴入盛滿水的水缸里，引著一陣又一陣微波，黃昏的淚珠，一顆連一顆地落到西邊的云朵上，把一片一片的云朵染成耀眼的金黃，金黃之中，略帶橙黃。

黃昏看到野外的村落，升起裊裊白煙，聽見悠悠的牧笛，一聲比一聲憂愁；黃昏望著繁蕪的城市，看著破碎的霓虹，瞧著一張張疲憊的面孔，一張比一張憔悴。

黃昏擦不干眼睛，冰涼的淚花，像大小不同的珍珠，落到光滑明亮的玉盤上，發(fā)出嘈嘈切切的聲響，落在金黃的云彩上，慢慢地，金黃變?yōu)槌赛S。橙黃之中，略帶暗紫。

看一看野村，黃昏看到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農(nóng)夫，他臉上刻滿一道道皺紋，他倚著一棵老樹，用渾濁的雙眼，觀望夕陽西下，云卷云舒。看一看城郊，黃昏看著一群滿面塵土的民工，看他們憔悴的面容，皸裂的雙手。他們蹲在又臟又亂的店鋪門口，用呆滯的眼神，注視著街道車水馬龍之景。再望一望市中心，黃昏望著一批又一批眉頭緊鎖的青年，拖著沉重的腳步，從五彩繽紛的噴泉身邊走過；一群又一群遺失夢想的年輕人，朝景觀樹旁邊的酒吧走去。

黃昏閉上雙眼，感覺萬箭穿心。于是，他睜大眼睛，放開喉嚨，摩擦聲帶，大聲地哭號，就像失去最愛的親人。

黃昏的淚水，灑在橙黃的云片上，橙黃變成暗紫，暗紫又變成血紅。血紅之中略帶殷紅，就像陳年的紅酒。黃昏淚水從云上墜落，落到人間，染紅一座座高樓大廈，一條條淙淙細(xì)語的河流。

夜幕降臨，黃昏流干所有的眼淚。多情的黃昏，擦擦紅腫的雙眼，穿過天空，越過星海，回到廣闊的宇宙，繼續(xù)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