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富豪朋友

◎田正磊

天上掉下一個富豪朋友

◎田正磊

1

陳為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里。他本能地伸手去兜里掏手機，想制造一點兒光亮。左右掏了一會兒，手機是找到了。但明顯不是自己的那只。因為這只手機很小，而且只有一個鍵。他按下那個鍵，手機屏幕發(fā)出微弱的光。借助這點微光，陳為民摸索到了一盞床頭燈，打開床頭燈后，屋里瞬間明亮了許多。

陳為民的眼睛被燈光刺了一下，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他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他得趕緊從這間屋里出去。他首先試著去開門，可屋門從外面反鎖了，怎么使勁都打不開。然后，他又想到窗，可這間小屋好像是專門為關(guān)人而準備的，根本就沒有窗！他知道是周鵬把他關(guān)起來了，卻想不明白周鵬為什么要這樣做。他開始拼命地回憶自己睡著前發(fā)生的一切。

陳為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交警能跟周鵬這樣身家?guī)讉€億的大老板交上朋友。第一次見面，是因為周鵬開著他的保時捷闖紅燈，正在路口值勤的陳為民把他攔下來。要照例罰款扣分。本來陳為民是有些擔心的：攔這種豪車的風(fēng)險很大，開車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一般都跟上頭的領(lǐng)導(dǎo)有關(guān)系，哪會把一個小小的交警放在眼里？沒想到。周鵬一點兒達官貴人的架子都沒擺，還沒等陳為民開口，他就主動承認錯誤，并從包里掏出400塊錢遞給陳為民，說：“警察同志，我已經(jīng)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以后絕對不會再犯。罰款我交雙倍，咱這分就別扣了?！边@是陳為民最想要的結(jié)局，不扣分不開單，這些錢自然都落入自己的腰包，既不得罪人，還能撈油水，何樂而不為呢？他熟練而隱蔽地接過錢，例行公事般囑咐周鵬以后別再犯了，然后揮手放行。周鵬邊開動車子邊客氣地說：“謝謝警察同志，有機會請你吃飯?！标悶槊窀緵]把周鵬最后這句話放在心上，認為他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沒想到，事后沒幾天，周鵬真的找到他，要請他吃飯。起先陳為民覺得貪了人家的錢，實在不好意思再去吃人家的飯，便百般推辭?？墒?，周鵬卻鐵了心要請他吃飯，生拉硬拽地把他拖進一家高檔飯店里。兩人就這樣成了朋友。雖然陳為民沒感覺到自己跟周鵬有什么共同語言，但周鵬對陳為民一見如故，認識沒多久，周鵬已經(jīng)請陳為民和他的老婆、兒子吃了好幾頓千元大餐。前幾天，周鵬又邀請陳為民一家到他位于郊外的別墅里過五一小長假。陳為民早就想見識一下富人們的別墅，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就在昨天，陳為民開車帶著老婆曼麗，還有十歲的兒子亮亮，興高采烈地來到周鵬的別墅中……

2

一想到老婆和兒子，陳為民的情緒激動起來，他懷疑周鵬從一開始接觸自己，就是別有用心的。他狠狠地朝屋門踹去，并大叫：“周鵬，你個王八蛋，快放老子出去……”這時候，隔壁屋里傳來老婆曼麗的聲音：“為民，我們?yōu)槭裁幢魂P(guān)起來了？亮亮呢？亮亮……”陳為民這才想起來，老婆曼麗就睡在他旁邊的臥室里。

周鵬的別墅位于市郊一座小山腳下。昨天上午，陳為民開車到達目的地時，周鵬早就在等著他們。寒暄幾句之后，周鵬提出想先帶他們一家去山頂看看景色。于是，陳為民把自己的車停在周鵬別墅的院子里，帶著老婆和兒子上了周鵬的車。幾個人欣賞著車窗外的美景，說說笑笑很快來到了半山腰。這時候，周鵬的保時捷居然熄火了！他擺弄了很長時間，弄得滿頭大汗也沒能再把車子發(fā)動起來。陳為民在心里笑道，原來保時捷也不過如此，嘴上卻說：“要不我回去開車幫你拖回去？”周鵬擺擺手說：“不用，就停在這里吧。反正這里很少有人開車上山，等有空了我派人來拖?！?/p>

幾個人只得步行上山，到達山頂時已是中午。周鵬指著一間小房子對陳為民一家說：“這間小房子是我去年剛蓋的。我看大家都累了，就去里邊休息一下吧。”小房子顯然還沒人住過，里面什么家具都沒有，卻有一個浴缸擺在墻角。浴缸是特大號的，幾個人一起在里面洗澡都沒問題。亮亮看到這么大的浴缸，興奮極了。他打開旁邊的水龍頭往里面放了些水，然后玩起水來。陳為民不解地問道：“這里什么家具都沒有，怎么偏偏先放一個大浴缸啊？”周鵬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了句“你明天就知道了”，搞得陳為民一頭霧水。四人隨便吃了點周鵬包里帶的東西，又看了一會兒風(fēng)景，便下了山。

到了晚上，為了補償午飯招待不周，周鵬為陳為民一家準備了一大桌子酒菜。陳為民和曼麗平時都不喝酒，可經(jīng)不住周鵬熱情相勸，兩口子都覺得多少應(yīng)該喝點兒。也不知是兩個人的酒量不行，還是酒勁特別大，沒喝幾杯，兩個人就都暈乎乎的了。酒足飯飽之后，周鵬安排他們一家三口休息，他指著三件相連的小臥室對陳為民說：“本來該安排你跟嫂子住一起，但我這里待客用的臥室和床都很小，只能委屈你們分開住幾天了。這里正好有三間臥室，你們就一人住一間吧。”陳為民心里有些納悶：別墅的空間這么大。怎么會把臥室設(shè)計得這么小呢？納悶歸納悶，他還是痛快地選了中間的那間，亮亮挑了左邊那間有電視機的，剩下最右邊一間給了曼麗……

3

陳為民聽出曼麗聲音中的恐懼，他趕緊停止踹門，故作輕松地說：“不用怕，肯定是周鵬這小子跟咱們開玩笑，亮亮就在我隔壁，應(yīng)該還沒睡醒，我這就把他喊起來?！闭f完。他走到左邊的屋墻下，邊敲打墻壁邊喊，“亮亮。你在嗎？別睡了，該起床了……”盡管他敲墻的聲音越來越響，喊聲也越來越大，可對面就是沒有動靜。右邊屋里的曼麗沉不住氣了，驚恐地說：“一定不是開玩笑那么簡單！我的手機都被換了。這里的這只只有接聽鍵，根本沒法往外打電話。為民，快用你的手機報警！”“我的手機也被換了！”

“那可怎么辦?。恳膊恢懒亮连F(xiàn)在怎么樣了……”曼麗著急地哭起來，邊哭邊埋怨陳為民貪小便宜攀富貴。此時，陳為民也顧不上安慰她了，他苦思冥想周鵬到底想干什么：開玩笑？不像啊，這幾間臥室和只有接聽鍵的手機，這一切都像是早有預(yù)謀；為錢？不可能啊，周鵬是億萬富翁，最不缺的就是錢了；想要挾自已為他做什么事？也不對啊，自己能辦的那點事兒，他周鵬動動手指頭撒點兒錢也就辦了，用不著這么處心積慮?。粓髲?fù)？自己也沒得罪過他啊……

陳為民正百思不得其解，屋里的電話響了。他第一時間接通電話，朝里面喊道：“周鵬，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兒子呢？”電話里傳來周鵬的聲音，一向親切熱情的他此時變得格外陰森恐怖：“陳警官，別激動，激動一點兒用都沒有。你兒子現(xiàn)在很危險，你得趕緊來救他。聽我說，床頭柜里有一瓶白酒，你把它都喝了，我就放你出來?！?/p>

陳為民還想說些什么，周鵬已經(jīng)把電話給掛了。陳為民打開床頭柜，里面果然放著一瓶白酒。拿出那瓶白酒，陳為民猶豫起來，他不想讓周鵬牽著鼻子走。這時，那只手機又響了一聲，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行字：“別猶豫了，抓緊時間，晚了你兒子小命不保！”陳為民意識到，這間屋里裝了攝像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周鵬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知道周鵬到底想干什么，但為了兒子亮亮，陳為民決定按周鵬說的做。他咬著牙，把那瓶白酒喝了進去。剛喝完，電話就響了。周鵬在電話里告訴陳為民，控制屋門開關(guān)的按鈕就在床頭柜后面的墻上。陳為民跌跌撞撞地找到按鈕。按下去，房門真的“吱呀”一聲開了。

曼麗聽見陳為民屋里有開門的聲音，驚喜地叫起來，邊敲打墻壁邊喊陳為民給自己開門?？申悶槊窀绢櫜簧纤?，因為周鵬在電話里告訴他，只要打開亮亮那間屋里的電視機，就可以知道亮亮現(xiàn)在的處境有多危險了。

陳為民扶著墻，來到亮亮挑的那間臥室里，費了好大勁兒，才找準電視機的開關(guān)。打開電視機后，陳為民想殺了周鵬的心都有了—畫面中，兒子亮亮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被弄暈了，他半躺在昨天見到的那個大浴缸里，一動不動。旁邊的水龍頭正不停地往浴缸里注水，水面不斷升高，眼看就要沒過了亮亮的脖子！陳為民朝手里的電話喊了聲“渾蛋”，便狠狠地把

它摔在地上。陳為民連滾帶爬地上了自己的車，猛踩油門朝山上開去。他顧不上自己的頭有多疼，也顧不上自己的意識有多模糊，他得抓緊時間去救自己的兒子。幸好路上一輛車子都沒有，他可以盡量讓自己保持在路中間，他越開越快，車子都快要飄起來了。突然，一輛汽車橫亙在他面前。在酒精的麻醉下，他沒有剎車，任憑自己的車子撞了上去。在撞車的一剎那，陳為民看清楚了前面的車，正是周鵬那輛昨天無緣無故熄了火的保時捷……

在陳為民開車向山上狂奔的時候，曼麗屋里的那只手機響了。周鵬在電話里告訴她，控制屋門開關(guān)的按鈕在床底下，亮亮在別墅的二樓。曼麗找到屋門按鈕的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她打開屋門后直奔二樓，很快便在一間大臥室里找到了還在熟睡的亮亮。

4

陳為民恢復(fù)意識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個星期。

他睜開眼，看到的是喜極麗泣的曼麗。曼麗抓住他的手說：“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陳為民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亮亮……”曼麗明白他的意思，趕緊告訴他亮亮沒事，現(xiàn)在在學(xué)校，等放了學(xué)就會來醫(yī)院看他。陳為民又記起了周鵬，咬牙切齒地叫了他的名字。曼麗低著頭，無奈地說：“我知道是周鵬害了你，可我們告不倒他。”陳為民的情緒激動起來，轉(zhuǎn)而又昏死過去。

陳為民又昏迷了兩天，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居然是周鵬。

他想掙扎著起來掐住周鵬的脖子，可手腳都不聽使喚，他只能費力地擠出四個字：“我要告你。”周鵬笑著說：“沒用的，是你自己進的臥室，又是你自己喝完酒后開的車。況且，我也沒為難你兒子，那天你在電視畫面中看到的根本不是亮亮。而是一個很像他的玩偶，只是你自己喝醉了沒看清楚……”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我？”

周鵬拿出一張照片給陳為民看，照片中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他說：“這是我的兒子，他死于一場車禍。如果你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交通警察，這一切都可以避免。那天是他的生日，吃完生日宴后，我開車帶他回家。我喝醉了，你本該把我拘留，可你卻在收了我的錢后就立刻將我放走……”

陳為民又一次昏死過去。這一次，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醒過來。

（原載《懸念》2014年2月上陜西郝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