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女性主義小說四家的喻象解析

[摘 要] 從性別復蘇到話語自覺，從父權結構到主體建構，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經(jīng)歷了鮮明的時代流變，并表現(xiàn)出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基本內(nèi)容。在強勁女性主義思潮的推動下，中國當代女性文學開拓了更加寬廣的話語空間，女新寫作的審美機制日益得到完善與健全，女性的自我意識和性別身份得到了深入體認，實現(xiàn)了新時期以來更深層次的女權啟蒙。本文以殘雪、衛(wèi)慧、海男和遲子建四位代表人物的作品為切入點，對四家筆下的裸體、酒吧、箱子和原始風景加以喻象解析，在深入了解四家女性主義思想內(nèi)涵的基礎上，對上世紀八十年代至今的女性主義文學發(fā)展脈絡進行整體把握。

[關鍵詞] 當代女性主義；小說四家；喻象解析；發(fā)展脈絡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在對于女性自我覺醒和性別復蘇的藝術呈現(xiàn)中，性愛欲求的描寫成為了當代文學的重要主題。但此時女性主義作家的行為依然小心翼翼地游走于傳統(tǒng)與突破之間，主要致力于性心理的描寫，身體寫作并非她們的敘事重點。但正是經(jīng)過該階段的文學準備，九十年代以后的女性寫作才迅猛發(fā)展起來，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體驗”[1]，呈現(xiàn)出很明顯的話語自覺。新世紀以來，隨著女性主義理論研究體系的完善，中國女性作家的敘事視角越來越多元化，并獲得了獨立的女性話語，擁有了個性化創(chuàng)作維度和持久性生命張力。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發(fā)出了反抗男權霸權的吶喊，以前所未有的姿態(tài)展示了構建和諧兩性關系的種種努力，本文從裸體之女性欲望（殘雪）、酒吧之迷醉（衛(wèi)慧）、箱子之自由與牽絆（海男）和原始風景之詩意生存（遲子建）四方面入手，對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新時期以來的發(fā)展進行整體把握[2]。

一、殘雪：兩性裸體之女性欲望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女性主義作家大膽地將藝術筆觸直接瞄向女性身體甚至男性身體，首次開始用身體語言對女性內(nèi)在生命的欲望和體驗進行淋漓盡致地審美呈現(xiàn)。女性主義作家通過裸體這一喻象，對女性欲望進行了充分表達和禮贊，對于肉體美和性愛美的直接呈現(xiàn)，是對于傳統(tǒng)“談色性變”的有力反動，也是對父權制霸權的大膽挑戰(zhàn)，它尤其標志著中國女性寫作中的性別復蘇已經(jīng)發(fā)展到成熟境界。

殘雪作為中國當代知名的女性主義作家，她在對兩性裸體的書寫方面充分彰顯了女性主義思想。正如楊匡漢所言：“作為當代最早具有尖銳的女性主義意識的作家，殘雪那若即若離的獨行氣質(zhì)難以歸類，然而，殘雪以她冷僻的女性氣質(zhì)與怪異尖銳的感覺方式，不僅與此前的女性寫作訣別，而且與同代的男性作家分庭抗禮?！盵3]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的各種特質(zhì)都不是自然的，而是男性強加于女性的行為規(guī)范。就比如男人要求女人溫柔賢德、逆來順受，所有的要求女性只有選擇順從。長此以往，默然接受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女性的行為標準，若是若是不符合這一標準就被視為另類。由于這一女性特質(zhì)是男權社會強加的，是被認為改造而形成的。可以說，男群社會中的女性始終處于文化他者的地位，因此性欲表達也成為了一種奢望。之所以會如此，主要是由于傳統(tǒng)社會道德要求女性在不得大膽表達性欲，必須選擇委婉被動，但這以行為要求卻帶有強烈的壓迫性和人為性。殘雪小說中對兩性裸體的大膽書寫，充分表達了女性內(nèi)心性欲欲望，由此形成了對男權社會的一種反對，她甚至通過貶低男性來凸顯女性的性體驗，以此來實現(xiàn)女性的性別復蘇。

在《五香街》中，X女士家的粉白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男性生殖器圖案。盡管手筆如同孩子般稚嫩，但模糊的形象下卻蘊含著一股強大的震撼力。X女士肆無忌憚地宣講著自己的性觀點?！拔逑憬值娜罕姡鋼矶粒罂次餮箸R。似乎她所講的，全是有關兩性的問題，其中還有‘性交等不堪入耳的詞匯，一邊講還一邊感動地抽鼻子，以致嗓音在幾個關鍵的地方出現(xiàn)了顛抖?！蔽覀儾唤耄瑸槭裁磿a(chǎn)生如此強烈的反響，是因為露骨的畫作，還是因為露骨的講說？筆者認為，男性生殖器畫作屬于變相裸露，而這就迎合了人們的內(nèi)心需求。畫作是虛假的身體，但卻滿足了人們的窺視欲，而X女士大膽直白的演講則為人們的想象力插上了飛翔的翅膀。與性有關的裸露都會令人遐想連篇、想入非非。還有，金老婆子和煤廠小伙子，他們發(fā)生關系后，被周三幾逮了個正著，看見兩人一絲不掛地坐在床上。金老婆子不但沒有感覺到不好意思，反而完全不把周三幾放在眼里，并認為周三幾簡直是“俗不可耐”。雖然兩人的裸體行為受到了世俗鄙視，但金老婆子卻毫不在乎，我行我素地裸著身體破口大罵，還強迫煤廠小伙也裸著下身。實際上，周三幾代表著世俗，他發(fā)現(xiàn)兩人的不正當關系，代表著本屬于私密空間的裸露徹底“曝光”在世人眼前[5]。內(nèi)在的性欲伴隨著兩性裸體走向了公共空間。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從此金老婆子“忽然對自己的身體生出了很強的信心，她在鏡子前左照右照，做出種種動人的體態(tài)，然后決定取消上衣對她肉體的遮蔽了，她要達到那種‘整個靈魂的展示，于是她開始裸著上半身來實現(xiàn)這種展示?！?/p>

但是金老婆子并未實現(xiàn)她預期的目的，因為并非任何人都可以看穿身體直達靈魂，在世俗眼中，裸體就是“性”。而公之于眾的“性”是不被主流社會所認可的，人們選擇假裝沒看到來躲避。但視而不見并不代表不存在，真正的“性”就像金老婆子的裸體，有意回避但終忍不住看上幾眼。殘雪小說中對兩性裸體的描寫，是對女性本能的一種關注，是對女性欲望的一種真實表達，是對女性性別身份的另類構建[6]。

二、衛(wèi)慧：酒吧之迷醉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女性寫作呈現(xiàn)了很強的“話語自覺”特征，以林白、陳染、徐小斌、徐坤、張抗抗、海男、蔣子丹、鐵凝、衛(wèi)慧、格子、王心麗、萬芳、繆永、趙凝、林雪和馬杭等為代表的女性作家，形成了女性寫作的強大陣容，并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的女性主義文學作品，話語自覺已經(jīng)達到了成熟境界，基本上能夠與臺灣乃至歐美的女性寫作相媲美。詩性寫作、身體修辭和欲望敘事是當時女性主義文學話語自覺的三大表現(xiàn)。

在此時期，衛(wèi)慧發(fā)表了大量作品，形成了個性化創(chuàng)作風格。小說《山海寶貝》中叛逆、狂野的重要發(fā)生地——酒吧，成為了衛(wèi)慧筆下現(xiàn)代女性的精神表征，具有明顯的女性主義思想。衛(wèi)慧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對“身體寫作”進行了突破性拓展，將筆觸伸向了女性最深處的精神世界，以更加隨意的方式來呈現(xiàn)女性的生命體驗，充分張揚了女性的生命活力和內(nèi)在欲望，徹底打破了性的枷鎖[7]。在以衛(wèi)慧為代表的七零后女作家眼中，愛情也是男性欲望的別稱，男權社會的文化霸權讓女性在兩性關系中始終處于從屬地位，成為了男性欲望確證的對象，她們對愛情的本質(zhì)提出了徹底質(zhì)疑，試圖通過消解傳統(tǒng)兩性關系模式，實現(xiàn)對和諧兩性關系的自我重構。因此，衛(wèi)慧在小說中女性大膽的自我釋放和情感的自我確證，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愛情模式中男性對女性的統(tǒng)治，對父權制霸權話語形成了有效消解，為女性謀取了一定的愛情話語權。endprint

衛(wèi)慧不顧一切地闖入傳統(tǒng)的禁區(qū)，大膽直白的書寫了處于菲勒斯中心之外的女性最本真的生命欲望和體驗。她們年輕叛逆、放蕩不羈；她們不甘平庸，更不會接近假裝的崇高與悲壯；她們是獨立的，不會對他人負責，也不需他人對自己負責；她們混跡于各大酒吧，喝洋酒聽爵士，穿名牌趕時尚，甚至還吸食毒品。她們徘徊在主流社會的邊緣地帶，但卻始終占據(jù)著主流時尚的絕對部分；她們追尋肉體的迷離，渴望刀刃上的纏綿，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冒險中尋求刺激和解脫，在痛感中尋求快感，在迷失中尋求安慰她們透支青春，透支愛情，透支情欲，盡情地揮灑著一切[8]。她們作為另類推動了商業(yè)商業(yè)社會的順利發(fā)展，商業(yè)社會也潛移默化地早就了更多的她們。敏感而脆弱的她們試圖以本能的釋放消解本能的恐懼，但最后卻發(fā)現(xiàn)：酒精、性愛都無法獲得精神的自由與解脫，一顆不安分的心永遠處于迷醉彷徨的游離狀態(tài)?！渡虾氊悺芬匀碌膬r值訴求和絕對的叛逆精神呈現(xiàn)了現(xiàn)代女性的情欲迷離與精神苦痛。他們徹底摒棄了傳統(tǒng)的道德規(guī)范和行為標準，而是沉醉于花花綠綠的情欲之中，她們對性愛的態(tài)度非常開放。

Co Co的叛逆、獨立、活力四射與天天的內(nèi)向、軟弱和多愁善感形成了強烈反差，“一切都是不可捉摸的，我的愛可能更多地來自于自身被需要的程度，他需要多少，我的愛應該有多少。天天如氧氣般地需要著我的存在?！薄芭畯娔腥酢钡男詣e模式完全顛覆了以往“男強女弱”的性別模式，傳統(tǒng)二元對立的兩性關系發(fā)生了完全改變[9]。衛(wèi)慧想要通過這種純凈的男性形象實現(xiàn)對兩性不平等的一種彌補，進而構建和諧理想的兩性愛情，這種對傳統(tǒng)愛情性別結構的反叛，我們不妨將其視為衛(wèi)慧對女性主義陣地的堅守。

女性通過身體寫作來進行自我表達的同時，通常是男女混合式的表達，因為女性會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走向“失聲”，被傳統(tǒng)男性話語所取代，這也是男權社會中女性在身體寫作過程中面臨的現(xiàn)實困境，衛(wèi)慧自然不例外地面臨同樣問題。在刻畫了一系列叛逆獨立、另類獨行的“妖女”形象時，衛(wèi)慧筆下的女性也逐漸陷入了傳統(tǒng)男性話語的陷阱。本質(zhì)上來講，性放縱和性解放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性解放不能與女性解放劃等號，在后現(xiàn)代的迷亂中，當享樂主義和欲望滿足成為女性解放的唯一路徑時，女性是否可以徹底擺脫男權社會的種種束縛而實現(xiàn)真正的人格獨立與自由呢？當Co Co在馬克的誘惑下自愿進行性愛狂歡后，“我哭起來，這一切不可解釋，我越來越對自己喪失了信心，我突然覺得自己連樓下那些職業(yè)姻妓還不如?！彼远际信c其說是現(xiàn)代女性的歸宿，還不如說是她們逃避和麻痹自己的物欲港灣，其最終指向，往往是更為深刻的孤獨和空虛[10]。

酒吧是欲望都市的宣泄場所，身體是女性獨有的自由身，因此身體也成為了女性彰顯欲望的舞臺，但是酒吧里的身體狂歡主要是表現(xiàn)出一種反叛姿態(tài)，無法從本質(zhì)上實現(xiàn)女性的解放與自由。衛(wèi)慧筆下的酒吧，更多承載了女性抗爭后的深層無奈與迷醉，因此女性要想實現(xiàn)自我拯救必須先學會正視自己的身體。

三、海男：箱子之自由與牽絆

新世紀以來，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在走過了性別復蘇和話語自覺階段后，開始由個人化寫作轉(zhuǎn)向面向理性，重新審視自身發(fā)展和現(xiàn)實境遇，逐漸向更深層次的父權解構邁進。揭露女性在男權社會遭受壓抑和統(tǒng)治的真相，以此來實現(xiàn)對傳統(tǒng)父權制文化體系的消解，是新世紀中國女性主義文學的最大主題和鮮明特征。女性主義小說的最大價值，就在于糾正父權文化中帶有深刻歷史烙印的性別歧視和女性自我迷失。在男性中心主義的父權社會中，片面貞操觀對女性形成的壓抑和禁錮是最為厲害的，所以這也成為了女性主義文學解構的首要對象。

海男是中國當代文壇一位極具爭議的代表性女作家，她的先鋒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鮮明風格成為了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的一面旗幟。2003年出版的《私生活》，描寫了一男三女之間的私情故事和情感糾紛?！跋渥印笔窃撔≌f中最大的喻象，也成為了小說女性主義的表征，對于女性來講，箱子不僅代表著自由，也代表著牽絆[11]。初夜情節(jié)、婚姻法則和貞操觀念是影響小說中女性情感生活的三大核心因素，也是男權社會中女性普遍面臨的文化語境，而海男也正是通過此來表達對傳統(tǒng)性別結構的認同。

小說《私生活》就是當代生活的一個縮影，女性攜帶者箱子，就能夠不遵守傳統(tǒng)的婚姻法則，她們可以行走于不同的男人之間，由約束較多的妻子轉(zhuǎn)向更為自由的情人。但正如上文所講的，箱子不僅代表著自由，而且還代表著牽絆，但箱子的累累負擔，才是真實文化語境中女性遭受男性壓迫和統(tǒng)治的現(xiàn)實情境。對文本中的女性形象加以深入分析后，我們看到的是始終無法沖破傳統(tǒng)牢籠女性的無盡掙扎，她們看似自由，但卻始終在初夜情節(jié)和婚姻法則中徘徊。

妻子到情人的角色轉(zhuǎn)變，自然是一種女性解放：從固守一夫一妻制，到自由的情愛選擇，這的確是文明的一大進步。但是，深入分析后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女性之所以選擇走上情人之路，不過是因為人生中第一個男人背叛或拋棄了她們，她們始終無法消除內(nèi)心的初夜情節(jié)[12]。

無論是落紅，還是蕭韻，都是因為第一個男人的背叛而選擇成為其他男人的情人，至于楊娟娟，也是由于初戀男友的背叛而選擇了婚姻，但是每一次性生活，她都幻想著是在和初戀情人做，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情人。這些表面上看起來很自由的女性，但實際上她們從未逃脫掉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魔爪。盡管第一個男人背叛了她們，但她們的心卻永遠地給了這個男人。她們的初夜為她們的靈魂帶來了難忘的沖擊：落紅因此而身體受損日益消瘦，蕭韻因此而開始鐘情于紅酒，而楊娟娟因此選擇了飛翔。本質(zhì)上來講，初夜給她們的靈魂留下了深深烙印，她們才走向情人的道路。實際上，盡管成為了他人的情人，但她們依然受傳統(tǒng)男權社會婚姻法則的約束。

小說《私生活》以私情生活為主要描寫對象，擁有正?；橐龅呐灾挥袟罹昃旰晚n素美。楊娟娟的婚姻是非常不牢固的，在別人的介紹下認識了李路遙，然后在短短一個月后就結婚了，兩人都有著逃避初戀的錯誤想法。兩人就這樣形合神離地過了十九年冷淡的夫妻生活，直到離婚。而韓素美的婚姻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固，但遺憾的是兩人的感情付出始終是單向的，劉朝陽幾十年如一日的守候，雖然得到了韓素美的人，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她的心?；橐龇▌t就像是被一個無法破除的詛咒，女性走來走去都無法逃脫出去[13]。endprint

小說《私生活》中的女性們都無法逃出初夜情結的牢籠。李路遙算得上是非常完美的男性，但楊娟娟的心全部放在了初戀男友身上，不管他變得如何，都是因為他是人生中的第一個。為了李路遙，韓素美可以默默地忍受長達十九年的孤寂落寞，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女性內(nèi)心根深蒂固的貞操觀念。

自古以來，要想打破傳統(tǒng)世俗觀念的束縛，沖破內(nèi)在文化語境框架的女性都被視為與主流格格不入的“狐貍”。小說中的蕭韻就不幸地成為了這種女性：

“這就是他在中年的旅途之中，生活中闖進來的一頭‘狐貍，“一只狐貍己經(jīng)游蕩在街上，她就是蕭韻?！航?jīng)感覺到了一個狐貍似的女人，她的皮毛散發(fā)出誘人的味道”。這樣的形容話語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小說中，似乎在海男眼中，蕭韻就是一個十足的狐貍精，同時還情不自禁地為李路遙著急。海男甚至還非常少見地在小說中出現(xiàn)這樣直接的語句：“他并沒有感受到這個女人像一只狐貍，感受到這個女人像一頭狐貍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作者的我?！钡钊瞬唤獾氖牵稳玳|蜜的楊娟娟也不屑地將蕭韻看作是滿身騷氣的狐貍?；仡櫺≌f中男男女女之間的關系不難發(fā)現(xiàn)，男性之間是永遠的盟友，而女性之間是不變的敵人[14]。

箱子是海男非常情有獨鐘的一個意象，而當他賦予這個意象以女性的內(nèi)涵后，它就變成了一個喻象。可以說，箱子是女性歷史的一種表征，箱子多少代表著生活和歷史的繁易。男人能夠隨意丟棄，但女人卻不行，因為這是她們無法擺脫的牽絆。

四、遲子建：原始風景之詩意生存

反抗男性霸權始終是女性主義文學的唯一主題，但是女性主義的根本目標并非是是要構建女強男弱的性別結構，并不是要構建女性霸權話語體系，并不是要實現(xiàn)女尊男卑的社會統(tǒng)治。女性主義的最終價值訴求是實現(xiàn)兩性和諧，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人類和諧的美好未來，實現(xiàn)全人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這就也是中國當代女性主義在經(jīng)過了性別復蘇、話語自覺和面向理性三個階段后，必然走向的階段——面向社會。

遲子建筆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面總是能夠讓人對人性產(chǎn)生一種油然而生的自信，她用充滿人文關懷的筆觸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個和諧理想的世界。在小說《原始風景》中，遲子建站在人類審視自然的角度，將自身對自然界的終極關懷進行呈現(xiàn)和表達，并在描繪和諧理想世界的過程中，描繪出一幅具有原始生命張力的“原始風景”。遲子建的許多小說蘊含了她本人獨特的生態(tài)理想，并凸顯了她主張兩性和諧的女性主義主題[15]。她的小說中，許多女性都似乎具有與生俱來的親近自然的天賦能力，并始終堅持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和原則。

遲子建曾明言“女性的靈性氣質(zhì)往往更接近大自然，大自然才是宇宙的永恒事物?！保ā段业呐杂^》）在她的小說中，女性、自然和藝術作為統(tǒng)一體渾然天成的存在著，她筆下的女性形象似乎成為了自然的代言人。遲子建憑借女性獨有的敏銳和生命感悟力，結合自身獨特的情感經(jīng)歷，站在人與自然之間最佳審視點上進行女性與自然的書寫，而這也賦予了遲子建獨特的生態(tài)女性創(chuàng)作風格。

由于遲子建獨特的生命歷程，使她對自然和女性的美有著更加深刻的認識，對萬物生靈的關愛也更加溫情、細膩和動人。在女性看來，自然界中的一切景物，都能夠引發(fā)她們的思緒，讓她們心生感懷，或許這就是遲子建獨有的生態(tài)女性情懷，在遲子建的心中，女性和自然有著天然本質(zhì)的聯(lián)系，她們比男性更容易達到與自然融合的狀態(tài)，在自然的包容中女性的生命力能夠得到更加持久的綻放。但其筆下的女性在男權社會的現(xiàn)實維度下總是會因為自身的美好而遭遇命運的不幸[16]。遲子建筆下的女性就像是廣袤肥沃的東北黑土地，樸實善良、逆來順受，樂于奉獻，兢兢業(yè)業(yè)的勞作在蒼茫富饒的土地之上，她們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個人品格賦予了這片土地更加深厚的人文內(nèi)涵，令其散發(fā)出女性智慧的氣息。

人與自然的和諧，包括內(nèi)在和外在兩方面的和諧，也就說，人還有實現(xiàn)自身內(nèi)在自然的和諧，只有如此，人才能真正返璞歸真，達到最自然的生命狀態(tài)。人能忠實于自我生存在這個世上是一種高級的生存狀態(tài)，作為社會人而存在的時候，人通常會變得脆弱，追求舒適安逸的生活方式，磨滅了作為自然人本身的勇氣和力量。遲子建非常贊賞那種返璞歸真、回歸自然的原始的生命狀態(tài)和存在方式，她所塑造的許多充滿生命活力的人物都屬于“高尚的野蠻人”。

此外，她筆下所描繪的鄂溫克族人和鄂倫春族人也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他們具有矯健的身姿和神秘高尚的靈府，這是遲子建小說的一個重要主題。這些處于主流社會邊緣的少數(shù)民族，是游走于自然天地的精靈，他們遵從自然的法則，享受上天的恩賜，汲取大地的營養(yǎng)，是自然美與人格美實現(xiàn)完美融合的代表，他們以最為原始、自然和真實的狀態(tài)生存在自然世界中，保持著人與自然最原始的和諧[17]。在小說《逆行精靈》中，活力四射的鵝頸女人一旦感動于美妙的情境時，她內(nèi)心的欲望將得到漓淋盡致地張揚與釋放，她率性而為，隨心隨欲的生活，永遠都在追尋女性自身對于欲望得到滿足時的快感，她的生活是完全自由的，沒有道德禮教的約束，沒有世俗規(guī)范的限定，只是在最原始的生命本能驅(qū)動下自由自在的生存。

人內(nèi)在的和諧主要體現(xiàn)在人的身心性情不受外界的干擾、扭曲和異化，而達到一種完全自然本真的自由狀態(tài)，遲子建的小說中對于原始風景的無限向往正是她追求和諧自然與和諧人生的思想寫照?，F(xiàn)代人在物欲橫流的世俗熏染中，已經(jīng)變得扭曲和異化，已經(jīng)失去了作為自然人的力量和真實，而遲子建筆下的“原始風景”中的男性與女性詩意的生存狀態(tài)也為現(xiàn)代人提供了一種參照[18]。

和諧美好的人際關系，寬容博大的自然世界在遲子建筆下散發(fā)出無窮的魅力，而兩性和諧的理想關系也是遲子建小說中最為動人的章節(jié)。在《我的女性觀》中，她這樣講道：“宇宙間的太陽和月亮的轉(zhuǎn)換可以看作是人世間男女應有的關系，它們緊密銜接，不可替代，誰也別指望打倒誰，只有獲得和諧，這個世界才不至于傾斜，才能維持平衡狀態(tài)?！睂嶋H上，遲子建兩性和諧的思想經(jīng)歷了一個由對立到統(tǒng)一的發(fā)展歷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與人，兩性之間也就應該和諧相處。生態(tài)的和諧不僅包括人與自然的和諧，而且還包括人與人、人與社會、兩性之間的和諧。endprint

遲子建所描繪的原始風景圖，是人與自然外在和內(nèi)在和諧的理想圖景，作家非常贊賞那種充滿原始生命張力的自然本真的生存方式，但是在她詩意表達的同時她也深刻的意識到她所堅守的精神家園正在被現(xiàn)代文明所侵蝕和破壞，人們離理想的精神鄉(xiāng)土越做越遠[19]。

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是上世紀后半葉以來文壇上異軍突起的具有深刻影響力的生力軍，這是一種久被遮掩而又十分重要的文學思潮。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的重要性，不僅體現(xiàn)在構建女性文學話語體系和女性寫作審美機制的意義上，而且還體現(xiàn)在對父權制文化體系的全面消解上，體現(xiàn)在對女性人格價值體系的重構上，體現(xiàn)在對女性社會身份的認同與建構上[20]。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憑借獨特的藝術方式和審美機制，實現(xiàn)了自五四時期以來的新一輪更深層次的女權啟蒙，在其強大的社會推介之下，女性觀念更新將更加深刻，女性思想解放將更加全面，女性社會文明將更加進步，屆時，女性話語空間將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而這正是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的根本價值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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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琳（1976—），女，漢族，湖北武漢，武漢市青山區(qū)橋頭小學，小學高級，教育碩士，現(xiàn)當代文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