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江淹《恨賦》別解

    2014-11-14 06:53:23張海明
    中國文學(xué)研究 2014年3期
    關(guān)鍵詞:江淹趙王建平

    張海明

    (清華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 北京 100084)

    《恨賦》為江淹的代表作之一,與《別賦》并稱,然其意蘊歷來難解。明人葉良佩《吊古賦序》便說:“嘗讀江文通《恨賦》,而莫喻其意。夫文通之恨,尠矣!奚以賦為?乃予讀之則戚戚然,若有創(chuàng)于其心者?!比~良佩坦陳,雖然讀后若有所感,但的確不理解江淹為何寫作《恨賦》,以及《恨賦》的底蘊究竟為何。

    清人陶元藻則是以質(zhì)疑的方式來表達(dá)自己的困惑。其《書江淹〈恨賦〉后》認(rèn)為《恨賦》“全篇皆病”,“不如《別賦》遠(yuǎn)甚”,而歸因于江淹選擇失當(dāng):其當(dāng)選而不選者,“如勾踐忘文種之功,夫差拒伍胥之諫,荊軻不逞志于秦王,范增竟見疑于項羽,此皆恨之大者,概置勿論”;不當(dāng)選而選者,如秦帝、趙王、馮衍、嵇康:“秦王無道,固宜早亡,畢命沙丘,人心所大快者,何恨之有?若趙王受虜、敬通見黜、中散被誅,自周秦兩漢以迄于齊,類此者不勝枚舉焉”。此外,《恨賦》所寫李陵、昭君事過于粗略,未能準(zhǔn)確揭示出二人恨之所在,亦為陶元藻所詬病。陶元藻的批評并非無據(jù),但江淹為何會作如此選擇,陶元藻顯然無法解釋。在某種意義上說,陶元藻與葉良佩其實不乏相似,即都意識到《恨賦》有其費解、難解之處,只是各自的表述不同而已。

    也有認(rèn)為《恨賦》并不難解的,比如最早給《恨賦》作注的唐人李善。依李善所作解題,江淹之作《恨賦》,乃是抒發(fā)對“古人不稱其情,皆飲恨而死”的感慨。不過李善似乎沒有意識到,如果江淹真是借《恨賦》代古人申恨,那么他以漢朝蘇武、婁敬二人事典注“遷客海上,流戍隴陰”兩句便于理不通,蓋蘇、婁二人皆非“伏恨而死”者,與李陵、昭君等抱憾終身的情況迥然有別,江淹為何要將其寫入《恨賦》?再如以編輯《六朝文絜》見知于世的清人許梿,所作《恨賦》眉批將其內(nèi)容歸納為“帝王之恨、列侯之恨、名將之恨、美人之恨、才士之恨、高人之恨、貧困之恨、榮華之恨”,看似簡潔明了,清晰易解,其實多有疏漏,經(jīng)不起認(rèn)真的推敲。譬如《恨賦》所述古人之恨,究竟是八事還是六事?所謂“貧困之恨、榮華之恨”是否可與秦帝、趙王等六人之恨并列?又清人孫梅評《恨賦》云:“古來言恨,不止數(shù)人,特求極著者言之耳。秦帝、趙王,一興朝之天子,一失意之諸侯;李陵、明妃,一名將生降,一美人遠(yuǎn)嫁;敬通、中散,一抱用世之才,一具遺榮之志。六事兩兩相比,不犯重復(fù),故見作法,豈止以鋪敘見長者。列古事又泛敘一段,賅括其余,一當(dāng)困扼之涂,一在亨通之地。要歸一死,何恨如之?!彼f雖較許梿批語圓通,但若作為江淹選擇秦帝等人的理由,仍不足以服人。

    以上各家所論除葉良佩外,似乎都相信江淹只是發(fā)思古之幽情,而不及江淹自身的現(xiàn)實感受,至今人讀《恨賦》始關(guān)注其與江淹所處時代、社會及生平經(jīng)歷之關(guān)系。如錢鐘書《管錐編》論《恨賦》即引陶元藻文,謂“評甚中肯”,同時指出:“惟‘宜吉反殃’云云,是僅許旁觀代恨,而不盡許當(dāng)局自恨也,全背淹謀篇所謂‘伏恨’、‘飲恨’之意”。與前人相比,錢先生不僅注意到江淹在《恨賦》中自稱“仆本恨人”,更看出江淹其他作品“亦多恨人之怨嗟”,如《別賦》、《泣賦》、《去故鄉(xiāng)賦》、《倡婦自悲賦》、《哀千里賦》等,均與《恨賦》存在某種關(guān)聯(lián)。正是有見于此,錢先生明確肯定了江淹之作《恨賦》并非僅代古人申恨,作者自己的人生失意之感才是作品表現(xiàn)的主要內(nèi)容。錢先生此說對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以來的江淹研究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受錢鐘書上述觀點的啟發(fā),學(xué)界普遍認(rèn)為,既然《恨賦》與江淹《別賦》等作品關(guān)系密切,那么這些作品理應(yīng)作于同一時期,結(jié)合江淹經(jīng)歷來看,被黜吳興時寫作的可能性最大。不過,江淹究竟為何而恨,《恨賦》具體因何而作,錢先生并未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由于對江淹生平事跡缺乏深入的了解,故即便肯定《恨賦》為江淹有感于現(xiàn)實之作,仍不免于曲為之解乃至郢書燕說。原復(fù)旦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文革期間曾擔(dān)任上海市革命大批判寫作組總負(fù)責(zé)人的朱永嘉,近年在其博文中披露了毛澤東晚年讀《恨賦》的一段故實,稱毛澤東不贊成將“武力未畢”解釋為“指秦始皇尚未完成驅(qū)逐匈奴等事業(yè)”,認(rèn)為原文有誤并作批示:“‘武力未畢’這句不對。疑存有誤字。未畢疑是已畢之誤。不然,雄圖完了,怎么又說‘武力未畢’呢?”朱文還提到“宮車晚出”一句的注釋,認(rèn)為本當(dāng)注以《史記·秦始皇本紀(jì)》所記始皇崩于沙丘,丞相李斯等為立胡亥秘不發(fā)喪事,但鑒于當(dāng)時特殊情況不便直言,于是注為“借以指皇帝死亡”。之所以引述這段故實,不僅因為這是曲解之一例,還在于由此可以看出導(dǎo)致今人曲解的一個重要因素,即對秦始皇的歷史評價。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那樣一個特殊的語境中,秦始皇作為統(tǒng)一中國的“千古一帝”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這種理解的前視野決定了當(dāng)時讀者普遍相信《恨賦》中的秦帝是江淹代為申恨,甚至是稱頌贊譽的對象。發(fā)表于1979年的《讀江淹〈別賦〉〈恨賦〉》一文即延續(xù)了這一認(rèn)識,文章稱江淹“高度評價了秦始皇的統(tǒng)一事業(yè)”,“希望有秦始皇那樣懷有統(tǒng)一全國的雄心壯志但又不耽于佚樂的人物來完成國家的統(tǒng)一”?!啊逗拶x》的積極社會意義,就在于它通過各種典型的藝術(shù)形象引起人們對當(dāng)時分裂和戰(zhàn)亂局面及其造成的尖銳矛盾的深思,從心靈深處喚起人們對國家統(tǒng)一和社會安定的渴望”。如此解讀,《恨賦》的思想意義是提高了,但江淹寫作《恨賦》的真實動機也隨之被遮蔽了。

    時至今日,我們對于《恨賦》的解讀仍止于表層,基本上還是沿襲清人的觀點,至多是在寫作時間及與江淹貶謫經(jīng)歷之關(guān)系方面稍有推進(jìn),然懸而未決、疑似之間的問題不減反增。比如說,我們相信仕途失意、親友亡故是江淹寫作《恨賦》的主要誘因,卻無法解釋賦中為何完全不用先前相關(guān)悼亡事典,更無法回答陶元藻對江淹如此選擇的質(zhì)疑。又比如說,我們相信《恨賦》與《別賦》等同作于江淹被黜吳興時期,且《恨賦》先作,《別賦》后出,但對于二賦具體的寫作時間卻難以考定,也難以厘清《恨賦》與江淹其他相關(guān)作品之間的聯(lián)系。此外,諸如“武力未畢”、“宮車晚出”之類文字究竟應(yīng)當(dāng)作何解釋,以及所謂類型化寫作是否可以視為《恨賦》之藝術(shù)特色,都還有待于更進(jìn)一步的探討。而在所有這些問題的背后,最核心也是最關(guān)鍵的,還是江淹寫作《恨賦》的動機,亦即葉良佩所問:“奚以賦為?”

    其實,關(guān)于《恨賦》之寫作動機,江淹一開始就作了交代:

    試望平原,蔓草縈骨,拱木斂魂。人生到此,天道寧論!于是仆本恨人,心驚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可惜歷來讀者大多只關(guān)注后兩句,而忽略了前五句,尤其是“人生到此,天道寧論”兩句所傳達(dá)的憤激之情。很顯然,江淹之所以會聯(lián)想到那些“伏恨而死”的古人,起因乃在眼前所見荒原上散落的骨骸,拱木下掩埋的死者。那么,這里說的“蔓草縈骨,拱木斂魂”,是泛寫,抑或?qū)嵱兴福堪凑諘r下流行的解釋,江淹之作《恨賦》,是因為遭受到摯友、愛子、妻子相繼亡故的打擊,再加上身處貶謫之地所萌生的悲戚不平之感。這當(dāng)然不失為一說,但問題在于,從江淹《傷友人賦》、《傷愛子賦》、《悼室人十首》等作品來看,雖然頗多痛惜、悲傷之情,但并沒有《恨賦》那種溢于言表的憤激(《傷友人賦》所言“何人遙而困阻,而天道之匪存”兩句,與《恨賦》之“人生到此,天道寧論”頗為相似,然語氣遠(yuǎn)較《恨賦》平和)。最主要的是,如果江淹之恨僅限于此,那么當(dāng)他“直念古者”時,首先會想到的應(yīng)該是諸如“范式哭友”、“夷甫傷子”或“奉倩悼婦”之類故實,而不該是秦帝、趙王這些所謂“興朝天子”、“失意諸侯”。

    司馬遷《史記·伯夷列傳》有一段議論:

    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比舨?、叔齊,可謂善人者,非耶?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xué)。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早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shù)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驌竦囟钢?,時然后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fā)憤,而遇禍災(zāi)者,不可勝數(shù)也。余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出自《老子·七十九章》,本以謂天道無所偏私,唯合道者與之。司馬遷所說“善人”實非老子本義,他之質(zhì)疑天道,是有見于善無善報,惡無惡報的現(xiàn)實,借伯夷、盜跖之事來抒發(fā)自己的人生感慨。江淹《傷友人賦》之“天道匪存”,《恨賦》之“天道寧論”,應(yīng)該就是有取于此。只是前者意思較為顯豁,因友人袁炳之早亡,好人不得善終而疑天道之不存;后者則較為含混,其所指涉是否兼有司馬遷所說雙重含義,單憑《恨賦》開頭一段尚難判定。我們再看接下來寫秦帝之恨一段:

    至如秦帝按劍,諸侯西馳。削平天下,同文共規(guī)。華山為城,紫淵為池。雄圖既溢,武力未畢。方架黿鼉以為梁,巡海右以送日。一旦魂斷,宮車晚出。

    此段可以討論者,除上文提到的“武力未畢”、“宮車晚出”外,還有“秦帝按劍”四字。據(jù)李善注,“秦帝按劍”語本《說苑》,而《說苑·正諫》篇記:長信侯嫪毒與太后私通,恃寵而驕,始皇乃誅殺嫪毐并其與太后所生二子,遷太后于雍,大臣以太后事勸諫者亦誅殺之。齊人茅焦冒死求見秦始皇,召之入,皇帝按劍而坐,口正沫出,……茅焦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之,夫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聞也,不審陛下欲聞之不?”皇帝曰:“何謂也?”茅焦對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皇帝曰:“何等也?愿聞之?!泵┙箤υ唬骸氨菹萝嚵鸭俑福屑刀手?;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萯陽宮,有不孝之行;從蒺藜于諫士,有桀紂之治。今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向秦者,臣竊恐秦亡為陛下危之,所言已畢,乞行就質(zhì)。”乃解衣伏質(zhì)。

    雖然秦始皇最終接受了茅焦的意見并尊之為上卿,但此處“按劍而坐,口正沫出”秦帝顯然不是作者稱譽的對象,更何況下文茅焦直接稱其有狂悖之行、嫉妒之心、不慈之名、不孝之行、桀紂之治。那么,江淹如此描述秦帝形象,是無意抑或有心?

    “武力未畢”、“宮車晚出”的情況與此相似?!叭A山為城,紫淵為池”兩句,李善注引賈誼《過秦論》:“踐華為城,因河為池?!倍哆^秦論》后文寫道:“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quán),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quán),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比魪馁Z誼所論,則“武力未畢”便可解釋為指秦始皇只會憑借武力暴虐天下,卻不能行仁義之道以治國安邦。循此思路,所謂“方架黿鼉以為梁,巡海右以送日”,亦可理解為是借周穆王之事暗喻秦始皇開疆拓土,征伐無已。相應(yīng)地,“宮車晚出”一語也并非如舊注所言僅指皇帝駕崩(此解實與“一旦魂斷”同義,有疊床架屋之嫌),而毋寧說語涉雙關(guān):既可以理解為是替秦帝抱憾——縱然如秦帝權(quán)傾天下,顯赫一時,到頭來終不免一死;也可以理解為語含譏刺——正因為秦始皇如此行事,故當(dāng)其畢命沙丘,便被藏尸涼車,腐臭而不得安葬。在此我們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即江淹對秦始皇的描狀似乎有意含糊其辭,以造成一種模棱兩可的效果,無怪后人讀之會生歧解,甚至疑其誤字。

    上文曾指出對秦始皇的正面評價構(gòu)成了今人解讀《恨賦》的前視野,古人雖未必認(rèn)同秦始皇之作為,但至少他們相信江淹是代包括秦始皇在內(nèi)的古人申恨。事實上,迄今為止所有注解都是以此為前提的,但我們果真能夠確認(rèn),江淹本人對秦始皇就一定是持肯定態(tài)度么?如果實際的情況與之相反,我們又該作何解讀?

    寫趙王之恨一段同樣令人費解。即便如許梿所說作為“列侯之恨”的代表,可選之人固多,為何偏偏是趙王?李善注“若乃趙王既虜,遷于房陵”兩句道:“《淮南子》曰:趙王遷流房陵,思故鄉(xiāng)作山木之嘔,聞?wù)吣浑E涕。高誘曰:趙王,張敖。秦滅趙,虜王,遷徙房陵。房陵在漢中。山木之嘔,歌曲也?!薄痘茨献印ぬ┳逵?xùn)》所說“趙王”即趙國末代國君幽繆王趙遷,秦王政十九年(前228),趙國為秦兵所破,趙王被擄?!妒酚洝ぺw世家》略記其事,而司馬遷篇末贊論轉(zhuǎn)述馮王孫語:“趙王遷,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廢適子嘉而立遷。遷素?zé)o行,信讒,故誅其良將李牧,用郭開”。據(jù)此,歷史上的趙王遷并不是一個值得后人同情的對象,恰如陶元藻說“秦王無道,固宜早亡”一樣,趙王遷一庸碌之輩,其亡國被擄勢在必然,實在沒有理由為之抱憾。至于高誘注稱趙王為張敖,當(dāng)屬誤記。張敖為漢初名臣張耳之子,嗣位為趙王,高注既言“秦滅趙,虜王”,則其非張敖可知。不過,《恨賦》所寫趙王是否肯定與張敖無關(guān),尚需存疑。據(jù)《史記·張耳陳馀列傳》,張敖尚高祖長女魯元公主,高祖嘗過趙,張敖執(zhí)子婿禮待之甚恭,而高祖對之則頗為倨傲,由此引發(fā)張敖家臣貫高等人不滿,意欲行刺高祖。事發(fā),張敖被捕,貫高等人隨之前往京城,力辯張敖實不知情,高祖乃赦張敖,而貫高自殺以謝罪。檢《江淹集》可知,江淹對《淮南子》、《史記》頗為熟悉,故上述相關(guān)記載,江淹必曾見之。那么,江淹何不扣緊《淮南子》所記寫趙王故國之思以展示其恨?“薄暮心動”云云,原屬想象之語,而謂其“千秋萬歲,為怨難勝”,實在過于勉強。《恨賦》如此行文,其真實意圖究竟為何?

    總之,通過對《恨賦》寫秦帝、趙王兩段的細(xì)讀,尤其是通過對其典源的考索,可以看出江淹筆下之字面意義與其實際指向存在著某種背離關(guān)系,每當(dāng)我們據(jù)其用典試圖有所尋繹時,卻發(fā)現(xiàn)被導(dǎo)向某個并非預(yù)期的所在,仿佛話里有話,弦外遺音。聯(lián)系《恨賦》篇末所云:“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被蛟S,江淹寫作《恨賦》另有隱情,他說出的其實并不是他真正要說的。

    那么,究竟是何原因使得江淹欲言又止,悲憤不已卻又只能忍氣吞聲呢?結(jié)合江淹被黜后所作文賦及相關(guān)史傳記載來看,最合乎情理的解釋,莫過于建平王劉景素之死。

    我們知道,劉宋元徽二年(474)夏秋之際,江淹因勸諫建平王被黜為吳興令,先后寫有《被黜為吳興令辭箋詣建平王》、《泣賦》、《倡婦自悲賦》、《去故鄉(xiāng)賦》、《待罪江南思北歸賦》等文賦,其中除了自責(zé)之外,更多的是表達(dá)對建平王的眷念及思?xì)w之情。尤可注意者,是此時的江淹每每以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的逐臣屈原自況,這無疑表明江淹并未因被黜而自遠(yuǎn)建平王,他對建平王仍存有希望。然而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出乎江淹的意料,元徽四年七月,鎮(zhèn)守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的景素誤信京城已亂的情報,倉促起兵,而京城方面早有準(zhǔn)備,遂大舉興兵征討。由于雙方力量對比懸殊,再加上景素本無統(tǒng)軍之才,手下將領(lǐng)又各懷異心,故前后不到十日便兵敗被殺,年僅二十五歲。此事《宋書·文九王傳》記敘甚詳,并提到景素被殺后,“即葬京口”。是年歲末,指揮平定景素之亂的齊王蕭道成將江淹自吳興召回。次年春,江淹回到京口,“守志閑居,不交當(dāng)軸之士”(江淹《自序》),至七月方入蕭道成幕下任功曹參軍之職。

    另據(jù)筆者考證,古小說《燕丹子》實為江淹向建平王建言之作,意在勸諫景素等待觀望,暫緩舉事。小說中鞠武語太子丹:“夫有秦,疾不如徐,走不如坐。今合楚、趙,并韓、魏,雖引歲月,其事必成”;及荊軻之言:“今天下強國莫強于秦。今太子力不能威諸侯,諸侯未肯為太子用也。太子率燕國之眾而當(dāng)之,猶使羊?qū)⒗?,使狼追虎耳”,正是江淹?jù)于當(dāng)時形勢給建平王的建議。而小說中欲報仇雪恥的燕太子丹和“反戾天常,虎狼其行”的秦王,則是現(xiàn)實中建平王景素和后廢帝劉昱的化身。

    追隨多年的舊主建平王最終竟然落得如此結(jié)局,江淹心頭的創(chuàng)痛可想而知,尤其是當(dāng)他回到京口,得悉建平王起兵及被殺之始末后,再回想當(dāng)初勸諫建平王之語,他該是怎樣一種復(fù)雜的感受!本文開頭曾引葉良佩語,謂“讀之則戚戚然,若有創(chuàng)于其心者”,實在是一語中的。而更令江淹難堪的是,蕭道成的召回令將他置于了一個兩難之境。一方面,能夠得到蕭道成的賞識為其所用,免受景素謀反事件的牽連,江淹應(yīng)該心存感激;但另一方面,畢竟建平王對江淹有知遇之恩,而蕭道成則是討伐景素的主帥,客觀上起了助紂為虐的作用,江淹對此又怎能輕易釋懷?;氐骄┛诘慕椭浴笆刂鹃e居”將近半年,原因或許就在于此。也正是基于這樣一種矛盾心理,江淹才會既寫出“竊值寰海辟,仄見圭緯昌”(《還故國》)那樣稱頌執(zhí)政者的詩句,同時又作有《無為論》,明確表示不愿出仕。

    現(xiàn)在再來看《恨賦》,問題就比較明朗了。首先,“試望平原,蔓草縈骨,拱木斂魂”三句,并非泛寫,而極有可能為江淹目睹之實景。景素既葬于京口,以當(dāng)時之情勢,必是草草掩埋于荒郊野外,如此江淹完全有可能私下前往憑吊。京口北依長江,多有沖積平原,而吳興屬武夷山脈,地勢起伏,故“試望平原”云云,或可為《恨賦》作于京口之佐證。相應(yīng)地,“人生到此,天道寧論”八字也就可以落到實處,對比司馬遷《史記·伯夷列傳》所論,可知江淹此語實兼有雙重含義,即既痛感于建平王之積仁潔行卻慘遭殺戮,又憤激于狂兇失道之后廢帝竟無惡報。而江淹自謂“恨人”,固然不無其喪子亡妻之痛,但真正令他“心驚不已”的還是景素之死。他恨景素不聽己勸,貿(mào)然舉事以致兵敗被殺;更恨迫于形勢不能公開為建平王鳴冤,甚至不能為之寫一紙悼文。江淹只能將目光轉(zhuǎn)向那些同是“伏恨而死”的古人,借替古人申恨來抒發(fā)其難言之隱并自我排遣。其次,江淹之所以首選秦帝、趙王,用意正與《燕丹子》以秦王、燕太子丹指代后廢帝、建平王相同。如前所述,今人相信江淹代秦帝申恨,是因為在他們看來,秦始皇有統(tǒng)一中國之大功而理當(dāng)予以肯定,但《燕丹子》中的秦始皇卻無疑是一個負(fù)面的形象,而且我們在江淹文集中找不到任何對秦始皇持肯定態(tài)度的證據(jù)。事實上,在包括江淹在內(nèi)的絕大多數(shù)中國古人的心目中,秦始皇的暴君形象已是根深蒂固,故用以指代狂兇失道之后廢帝自然順理成章。至于以趙王指代建平王,關(guān)聯(lián)主要有二:一是趙王遷之亡國被擄,原因乃在聽信讒言誅其良將李牧,這與建平王拒納江淹建議具有某種可比性;二是趙王張敖之被誣謀反,其情形與建平王或不乏相似。據(jù)《宋書·文九王傳》,景素被殺后,曾任建平王記室參軍的王螭、主簿何昌禹上書為景素鳴冤,此事江淹亦應(yīng)知曉,故趙王之入《恨賦》,幾可謂不二人選。再次,《恨賦》對秦帝、趙王所作描述,適與江淹之用意相契合。諸如“秦帝按劍”、“武力未畢”、“宮車晚出”等用語,不過是江淹有意設(shè)置的一個路標(biāo),倘若讀者僅駐足于此,不作深究,那么很容易認(rèn)同許梿所做概括,以為就是表現(xiàn)“帝王之恨”、“列侯之恨”;而如果讀者按其指示繼續(xù)前行,便不難發(fā)現(xiàn)江淹其實另有所指。又如寫趙王“千秋萬歲,為怨難勝”,看似說趙王怨恨無已,實際上“怨”乃“冤”之諧音,“為怨難勝”即“為冤難勝”。顯然,江淹試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表達(dá)自己對建平王之死的異議。

    如果上述解釋可為一說,那么《恨賦》后半部分選擇李陵等四人也就有跡可尋。對于置身于兩難之境的江淹來說,此時他內(nèi)心最大的糾結(jié)無疑是出處去就問題,而李陵、昭君、馮衍、嵇康四人的境況正分別代表了江淹四種可能的選擇。

    一是接受蕭道成的征召,這無疑會令江淹背上背主求榮的罵名,恰與李陵降北的情形相似。二是投奔北朝,遠(yuǎn)走高飛,從此不再與劉宋政權(quán)有任何牽連,這與昭君遠(yuǎn)嫁,老死塞外差可比擬。三是就此退隱山林,結(jié)廬人境,一如東漢馮衍之“閉關(guān)卻掃,塞門不仕”,過一種“脫略公卿,跌宕文史”的閑居生活。四是拒絕與蕭道成合作,公開為建平王鳴冤,則其結(jié)果很可能如嵇康之下獄,甚至被處死。

    也正因為如此,《恨賦》對李陵等人的描寫便未拘泥于史實,而有意突出了其與不同選擇的關(guān)聯(lián)點。前述陶元藻《書江淹〈恨賦〉后》不解江淹用心,認(rèn)為《恨賦》所寫李陵、昭君之事過于籠統(tǒng):

    李陵之恨,始在五將失道,兵盡矢窮,以致被擒異域;繼在誤緒為陵,戮其父母妻子,以致無路可歸,不成曹沫之功,卒陷通天之罪,不能寫得淋漓剴切,反使李陵不忠之由沉埋終古。明妃以毛延壽顛倒真容,遂致絕寵君王,失身塞外,痛心疾首,其恨全屬于斯;今只言“隴雁少飛,代云寡色”,凡出塞者人人如此,即烏孫公主、蔡文姬,何嘗不領(lǐng)茲凄楚?豈獨明妃?

    如果江淹只是代古人申恨,陶元藻所評自然不差,但江淹本意實在摹其“恨人”心態(tài),故于史實多有忽略。以李陵而論,江淹的關(guān)注點主要在其“名辱身冤”的境況,以及李陵內(nèi)心的痛苦(“拔劍擊柱,吊影慚魂”),和“心留雁門”、“誓還漢恩”的心愿。這正是江淹當(dāng)時心態(tài)之一端。昭君出塞事亦然?!逗拶x》所寫:“紫臺稍遠(yuǎn),關(guān)山無極。搖風(fēng)忽起,白日西匿。隴雁少飛,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逼鋵嵅贿^是江淹借昭君情事遙想自己選擇投奔北朝后之心境、結(jié)局。下文寫馮衍、嵇康同樣如此,馮衍為何見抵,嵇康為何下獄,江淹未置一詞,真正令他噓唏不已,引為同調(diào)的是二人抱恨而終的命運。就是說,無論作何選擇,歸順也罷,出走也罷,隱居也罷,抗?fàn)幰擦T,最后的結(jié)局并無分別,都是伏恨而死,抱憾而終。在所謂“名將之恨、美人之恨、才士之恨、高人之恨”的敘寫背后,是江淹對自己將何去何從的思考。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一段,仍是江淹自況。上文提到李善以漢朝蘇武、婁敬二人事典注“遷客海上,流戍隴陰”于理不通,實際上江淹乃是借古代遷徙之人暗喻自己被黜吳興的遭遇。而所說孤臣孽子,亦只是就江淹其時之境況而言。孤臣者,謂景素已亡,失其舊主也;孽子者,謂改投蕭氏,實同庶出也?!按巳说劚L(fēng)汨起,血下沾衿;亦復(fù)含酸茹嘆,銷落湮沉”。與其說是概述“貧困之恨”,不如說是江淹的自我寫照。至于“若乃騎疊跡,車屯軌;黃塵匝地,歌吹四起。無不煙斷火絕,閉骨泉里”數(shù)句,實由鮑照《蕪城賦》化出。對比鮑賦所寫前后之廣陵:“當(dāng)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沸天”;而戰(zhàn)亂之后,“皆薰歇燼滅,光沉響絕”,“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窮塵”,不難看出二者極為相似。是知江淹此語亦如鮑賦,旨在寫代謝盛衰之變,并抒發(fā)世事滄桑之感,實非“榮華之恨”所能概括。

    由此便須論及江淹《恨賦》與鮑照《蕪城賦》之關(guān)系。

    就筆者所見,最早指出《恨賦》受《蕪城賦》影響的,大概是曹道衡先生的《漢魏六朝辭賦》(1989)一書。曹先生注意到江淹《恨賦》、《別賦》與其《青苔賦》存在某種關(guān)聯(lián),而《青苔賦》又與《蕪城賦》頗多相似,“很可能《青苔賦》之作是受了鮑照的啟發(fā),而《恨賦》、《別賦》又是發(fā)揮《青苔賦》的一些情節(jié)”。譬如“《青苔賦》中‘痛百代而恨多’亦即《蕪城賦》‘天道如何,吞恨者多’及‘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的意思,而這一思想又正是《恨賦》的基調(diào)?!逗拶x》以‘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作結(jié),亦不過發(fā)揮《蕪城賦》篇末之意”。此后認(rèn)同者漸多,如趙乃增《總制眾善博綜雜變——略論江淹辭賦藝術(shù)》一文認(rèn)為:《恨賦》首尾之某些用語、意象“純從鮑照《蕪城賦》末段化出”,“江淹《恨賦》無疑從鮑照《蕪城賦》末段‘天道如何,吞恨者多’的賦意中獲得了靈犀一點的藝術(shù)啟迪”。又俞紹初、張亞新《江淹集校注·前言》亦稱“江淹賦作更多更直接地接受了鮑照的影響,如以《恨賦》與鮑照《蕪城賦》比較,不僅兩賦都用了許多四字句和小部分六字句,句法都力求整齊,而且部分詞句也頗相似”。

    《恨賦》與《蕪城賦》之間的確存在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但以上三家所論,似尚有可以進(jìn)一步商榷者。如《青苔賦》是否在《蕪城賦》與《恨賦》之間扮演了一個中介的角色,或《恨賦》所受《蕪城賦》影響乃是由于發(fā)揮《青苔賦》的結(jié)果?又如《蕪城賦》對《恨賦》的影響是否僅限于某些語言、意象,只是某種“藝術(shù)啟迪”?或者只是句法?事實上,如果認(rèn)真比對二賦,我們會發(fā)現(xiàn)《蕪城賦》對《恨賦》的影響遠(yuǎn)較《青苔賦》明顯,且絕不止于文字層面。

    首先是二賦開頭與結(jié)尾的類似。鮑照《蕪城賦》以“沵迤平原”四字起筆,江淹《恨賦》則以“試望平原”四字開篇,這種相似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還是別有用意?我們知道《蕪城賦》乃吊古之作,那么《恨賦》是否同樣具有某種憑吊意味?如果鮑照筆下的“平原”二字是廣陵地貌的實寫,那么江淹所望“平原”又在何處?又《蕪城賦》以“蕪城之歌”作結(jié):“邊風(fēng)急兮城上寒,井徑滅兮丘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而《恨賦》同樣以歌作結(jié):“春草暮兮秋風(fēng)驚,秋風(fēng)罷兮春草生。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弊?jǐn)?shù)雖有多寡之別,意思、包括用語卻頗為相近,如“秋風(fēng)驚”之于“邊風(fēng)急”,“丘壟平”之于“丘隴殘”,“飲恨而吞聲”之于“共盡兮何言”等,其間關(guān)聯(lián)一望可知?!逗拶x》與《蕪城賦》之首尾如此相似,原因究竟為何?

    其次,《恨賦》對《蕪城賦》語言的襲用不止于個別字句。趙文稱《恨賦》首尾某些用語純從《蕪城賦》末段化出并不確切,《恨賦》篇首“人生到此,天道寧論”兩句的確與《蕪城賦》末段之“天道如何,吞恨者多”相關(guān),但“蔓草縈骨,拱木斂魂”卻非化自“埋魂幽石,委骨窮塵”?!督图Wⅰで把浴氛摱x詞句相似,列舉“騎疊跡,車屯軌;黃塵匝地,歌吹四起”之于“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沸天”不誤,然“亦復(fù)含酸茹嘆,銷落湮沉”之于“皆薰歇燼滅,光沉響絕”并無關(guān)聯(lián),“莫不煙斷火絕,閉骨泉里”兩句亦不得盡同于“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窮塵”。說得準(zhǔn)確些,《恨賦》所寫“若乃騎疊跡,車屯軌,黃塵匝地,歌吹四起”,實對應(yīng)于《蕪城賦》第一段中“當(dāng)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沸天”;而“莫不煙斷火絕,閉骨泉里”兩句乃“皆薰歇燼滅,光沉響絕”,“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窮塵”四句之略寫,“煙斷火絕”即“薰歇燼滅”,“閉骨泉里”即“委骨窮塵”。據(jù)此,《恨賦》對《蕪城賦》的襲用與其說是文辭,不如說是文意,亦即盛衰之變,悲涼之感,而這正是《蕪城賦》的題旨所在。所以,《恨賦》對《蕪城賦》語言的襲用不能僅歸結(jié)為江淹對前人名篇寫作技巧上的借鑒,而應(yīng)該另有原因。

    上節(jié)提到,自吳興返回京口后的江淹完全有可能前往景素葬身處憑吊,那么,當(dāng)江淹置身于昔日的爭戰(zhàn)之地而觸景生情時,他是否會聯(lián)想到鮑照這篇登臨廣陵故城而作的《蕪城賦》呢?

    關(guān)于《蕪城賦》之寫作時間,學(xué)界看法不一,或認(rèn)為作于元嘉二十八年(451)即北魏南犯之后;或認(rèn)為作于大明三、四年間(459-460),竟陵王劉誕之亂平定后不久。顧農(nóng)先生發(fā)表于2008年的《重讀鮑照〈蕪城賦〉》一文對此問題作了細(xì)密的考辯,認(rèn)為綜合各種資料來看,《蕪城賦》應(yīng)作于大明三年七月沈休之攻入廣陵之后、大明五年鮑照入臨海王子頊幕之前。果如顧文所言,則《恨賦》與《蕪城賦》關(guān)系如此密切便非偶然。我們姑不論劉誕作亂與景素謀反二事是否具有可比性,或鮑照此賦是否意在表達(dá)某種隱衷,但鮑照對廣陵兵燹之后衰敗景象的描繪,質(zhì)疑天道,以及“心傷已摧”、“吞恨者多”等感觸,無疑會引發(fā)江淹的共鳴。京口與廣陵不過一江之隔,相去不遠(yuǎn),而征討景素之役對京口造成的損毀,多少與當(dāng)年的廣陵相仿佛。又劉誕戰(zhàn)死、景素被殺都在七月,一葬廣陵,一葬京口,時間雖然相隔了十七年,卻很難不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由此看來,《恨賦》與《蕪城賦》之所以存在諸多相似,并非由于江淹貪摭鮑照好句,而更有可能是二者有著某種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所致。無論是“試望平原”之于“沵迤平原”,還是“春草暮兮秋風(fēng)驚”之于“邊風(fēng)急兮城上寒”,以至“人生到此,天道寧論”之于“天道如何,吞恨者多”,其間異同均可由此種關(guān)聯(lián)得到合理的解釋。

    當(dāng)江淹在元徽五年暮春憑吊建平王景素時,浮現(xiàn)在他腦海的除了鮑照的《蕪城賦》之外,應(yīng)該還有他三年前被黜吳興時寫下的《別賦》。“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者乎?”江淹縱有預(yù)感,也未必料到《別賦》篇末所言,竟然一語成讖!當(dāng)初離開京口時“眷然西顧”、“思心徘徊”之情狀猶在眼前,而今卻人鬼殊途,難怪江淹會“心驚不已”,自稱“恨人”。正是這兩個不同時空場景的疊加,使得江淹在構(gòu)思《恨賦》時,自覺不自覺地將《蕪城賦》與《別賦》作為參照之對象,從而決定了《恨賦》與《蕪》、《別》二賦多有類似。就題旨而言,《恨賦》顯然與《蕪城賦》更多類同,都以申恨述憾為中心。就結(jié)構(gòu)而言,則《恨賦》更近于《別賦》。許梿《六朝文絜》眉批稱《別賦》“立格與《恨賦》同”,這話其實說反了,不是《別賦》立格與《恨賦》同,而應(yīng)該是《恨賦》立格與《別賦》同。在此我們可以看出,《恨賦》、《別賦》、《蕪城賦》三者之間存在著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而其紐結(jié)點則在于江淹與建平王之隱情。所以,對于《恨賦》多襲用《蕪城賦》語言這一現(xiàn)象,恐怕也應(yīng)該提出疑問,即江淹這樣做,究竟是才有未逮呢,還是有意為之?上文曾指出,諸如“秦帝按劍”、“武力未畢”、“宮車晚出”等用語,不過是江淹有意設(shè)置的一個路標(biāo);那么,《恨》、《蕪》二賦首尾及部分用語的類同,是否也是有意要讓讀者在二者之間引發(fā)聯(lián)想呢?

    還可再說幾句的是對《恨賦》中“孤臣危涕,孽子墜心”一語的理解。李善注引《孟子·盡心上》:“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并據(jù)之認(rèn)為:“然心當(dāng)云危,涕當(dāng)云墜。江氏愛奇,故互文以見義。”又其注《別賦》“心折骨驚”:“亦互文也。”意思是當(dāng)作“心驚骨折”。李善此說頗為后代注江賦者所取,甚至連錢鐘書這樣的大家也表示認(rèn)同,然細(xì)審《恨》、《別》二賦文意,李善所云恐非正解。江淹之所以寫作“孤臣危涕,孽子墜心”而非“孤臣墜涕,孽子危心”,其意乃在以一種非常規(guī)的表述來傳達(dá)自己感受的強烈。危者,疾也,“危涕”即《被黜為吳興令辭箋詣建平王上書》所云“涕下若屑”;墜者,失也,毀也,“墜心”即《別賦》“骨肉悲而心死”之“心死”,亦《詣建平王上書》“仰天槌心,泣盡而繼之以血”之意,如此方與下文“血下沾衿”、“銷落湮沉”相吻合。若是解作“危心墜涕”,則不過是泛言孤臣垂淚,孽子心懼,實不足以表現(xiàn)江淹此時的傷痛之感?!秳e賦》“心折骨驚”句亦復(fù)如此。江淹本作“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所以要說互文,也應(yīng)該是“心折骨驚”與“意奪神駭”互文,“心”即“意”也,“骨”即“神”也,二句無非是說別怨之深,離恨之廣。“折”與“摧”同義,故“心折”即“心摧”,如《哀千里賦》之“魂終朝以三奪,心一夜而九摧”;“骨”非骨肉之骨,乃“心”、“神”之喻耳,如《待罪江南思北歸賦》之“憂而填骨,思兮亂神”,《燕丹子》之“痛入骨髓”。唐人顧況《酬本部韋左司》詩:“寸心久摧折,別離重骨驚”,正用江淹本意。必拘于骨可折而心不可折之常識,將其解作“骨折心驚”,是謂別離不但令人神傷,更能致人骨折也。

    應(yīng)該說,李注之失,根源乃在相信江淹此賦為代古人申恨之作,而不解孤臣孽子實江淹自況,故于《恨賦》之題旨、心緒多有隔膜。后人因之,又據(jù)此判定江淹好奇尚異,雕琢文字,江淹若是地下有知,不知該作何感想?

    批評者固然有無的放矢之嫌,稱譽者又何獨不然。如前引孫梅評語,謂《恨賦》“六事兩兩相比,不犯重復(fù),故見作法,豈止以鋪敘見長者”。孫梅此評的前提,是認(rèn)定江淹所選乃古來言恨之“極著者”,但陶元藻的質(zhì)疑已經(jīng)表明這一前提本身并不可靠,所以孫梅對《恨賦》的稱譽便不免于隔靴搔癢。又如許梿《六朝文絜》眉批所作概括,本承李善題解而來,亦只謂江淹代古人申恨,故雖可為一說,卻流于皮相,并非知人之論。

    值得注意的是,今人對《恨賦》(也包括《別賦》)的評價與許梿之說關(guān)系頗為密切。如前引吳乾兌、劉修明《讀江淹〈別賦〉〈恨賦〉》即認(rèn)為:《恨賦》、《別賦》“概括和抒發(fā)由于社會矛盾引起的普遍的人類感情”并將其“上升到典型意義上來”,“是文學(xué)史上的一次突破”。趙乃增《總制眾善 博綜雜變——略論江淹辭賦藝術(shù)》進(jìn)一步指出:《恨》、《別》二賦“并非抒寫一時一地特定情境下的個人自我的某種情感,而是描述古今廣泛發(fā)生的,人生中帶普遍性的抽象情感,對眾多類型的恨事與別愁進(jìn)行排比與集合”。江淹“將辭賦描寫的主體從具體的物象世界,轉(zhuǎn)向抽象的情感世界,而且突破自我個體情感的特殊性局限,深入、拓展到一般性的,超越自我個體的抽象情感世界,開辟了辭賦對難以把握和體現(xiàn)的心理、情緒的探索和剖析……抒情賦至江淹而達(dá)到一個新的境界,超越了自我個體局限的單一性而通向社會群體之無限的復(fù)雜性。這樣,《恨》《別》二賦便與社會各類人物的情感體驗發(fā)生通感,發(fā)生廣泛的共鳴。這是江淹對辭賦藝術(shù)的突出貢獻(xiàn)”。顯然,上述觀點的提出正以許梿所作概括為依據(jù),既然“《別斌》分陳八類離別之苦,《恨賦》縷述八種飲恨之悲”,那么江淹所寫自然是不同階層、不同類型人物的恨、別之情,甚至可以說是“普遍的人類感情”。這樣一種理解為《恨》、《別》二賦贏得了“創(chuàng)格”(許梿語)的美譽,同時也將作為創(chuàng)作個體的江淹本人獨有的情感體驗懸置起來。一個顯見的事實是,自唐以后,擬作《恨賦》、《別賦》者代不乏人,其中甚至不乏像李白這樣的曠世之才,但鮮有堪與江賦媲美者。錢鐘書《管錐編》論及江淹《恨賦》時有云:“李白號‘仙才’、‘天才絕’,而所作《擬〈恨賦〉》,了無出語,未見飛仙絕跡,只似壽陵學(xué)步,唐臨晉帖,尚不足言擬議以成變化也?!彼匀绱?,并非才有高下,而毋寧說是缺少江淹那種刻骨銘心的創(chuàng)作體驗所致。

    以上解讀雖覺疏闊,至少還不失為一種有意義的誤讀,而據(jù)江淹《自序》所言,認(rèn)定《恨》、《別》二賦乃江淹“自娛”之作,進(jìn)而質(zhì)疑江淹創(chuàng)作的主要動機為“自申愁恨”,則幾同鑿空之論,其與真相之隔又豈止“一塵”而已。至于稱《恨》、《別》二賦的新穎之處在于排比鋪敘同類典實,亦即所謂“類書化”寫作,更是欲褒實貶,似為“江郎才盡”之說做一注腳也。

    當(dāng)然,指出江淹之作《恨賦》與其特有的經(jīng)歷、體驗密切相關(guān),并不意味著可以借此將前人之說一概否定。依美國當(dāng)代文論家赫施(Eric Donald Hirsch)之見,所謂詮釋的對象實際上包含了兩個方面:一是文本的含義(Sinn),二是文本的意義(Bedeutung),前者是作者賦予的,恒定的,而后者則因讀者而異,處在不斷的變化之中。據(jù)此,對于江淹《恨賦》的解讀也就可以有兩種:一是側(cè)重對文本含義的探求,如孟子“知人論世”、“以意逆志”之說;二是側(cè)重對文本意義的理解,即王夫之所言:“作者用一致之思,讀者各以其情而自得”。兩種解讀完全可以并行不悖,但無論作何種解讀,均當(dāng)如錢鐘書所言:除了由文本入手領(lǐng)會作品之題旨之外,“須復(fù)解全篇之義乃至全書之指(‘志’),庶得以定某句之意(‘詞’),解全句之意,庶得以定某字之詁(‘文’);或并須曉會作者立言之宗尚、當(dāng)時流行之文風(fēng),以及修詞異宜之著述體裁,方概知全篇或全書之指歸。積小以明大,而又舉大以貫小;推末以至本,而又探本以窮末;交互往復(fù),庶幾乎義解圓足而免于偏枯?!?/p>

    雖未能至,然心向往之。

    〔注釋〕

    ①參看朱永嘉博文:《關(guān)于生與死的思考(中)——重讀江淹的〈別賦〉與〈恨賦〉》,文章網(wǎng)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ce3afd90100srlz.html。

    ②本文所引江淹作品皆據(jù)胡之驥注,李長路、趙威點校《江文通集匯注》,中華書局1984年版,不再逐條出注。

    ③參看拙文《〈燕丹子〉與〈史記·荊軻傳〉之關(guān)系》,《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2年第6期。

    ④曹道衡先生《江淹作品寫作年代考》(文載《藝文志》第三輯,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曾指出,李陵、馮衍和嵇康三人在江淹心目中,“都是有才能、有抱負(fù)而不被理解,‘名辱身冤’、‘赍志沒地’的,所以引以自比。至于明妃之‘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也是以男女比君臣的常例,仍屬自況之辭。特別是賦的后面講到:‘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遷客海上,流戍隴陰,此人但聞悲風(fēng)汨起,血下沾衿,亦復(fù)含酸茹嘆,銷落湮沉’,更是他貶官吳興時心情的寫照。”曹先生看出《恨賦》所寫李陵等四人均有江淹自況之意,堪稱慧眼,可惜未能對江淹為何選此四人做出更進(jìn)一步的解釋,若衡以江淹寫作《恨賦》之用意,猶或有間。

    ⑤參看顧農(nóng)《重讀鮑照〈蕪城賦〉》,《中國典籍與文化》,2008年第4期。顧文特別引述清人汪中《廣陵通典》所記,證實廣陵之被稱為“蕪城”乃在沈慶之破城之后:“城陷之日,云霧晦冥,白虹臨北門,亙屬城內(nèi)。自后廣陵每風(fēng)晨雨夜,有號哭之聲,當(dāng)時謂之蕪城?!睆摹妒彸琴x》第二段所寫景色及篇末“邊風(fēng)急兮城上寒”來看,鮑照登臨廣陵古城的時間當(dāng)在冬季,故實際上更有可能是大明三年或四年冬,若是前者,則距廣陵城破、劉誕被殺不過半年左右,更易引發(fā)江淹的感慨。

    ⑥據(jù)《宋書·文九王傳》,由冠軍將軍任農(nóng)夫等率領(lǐng)的朝廷軍隊到達(dá)京口后,即“放火燒市邑”,這與元嘉二十七年文帝下旨“焚燒廣陵城府船乘”(《宋書·索虜傳》)、大明三年劉誕“焚燒郭邑”(《宋書·文五王傳》)不乏相似。

    ⑦江淹《泣賦》云:“心蒙蒙兮恍惚,魂漫漫兮西東。詠河、兗兮故俗,眷徐、楊之遺風(fēng)。眷徐、楊兮阻關(guān)梁,詠河、兗兮路未央。道尺折而寸斷,魂十逝而九傷。”其中末兩句《太平御覽》卷四八八“泣”字下引作:“慮尺折而寸斷,魂一逝而九傷?!眱上啾容^,應(yīng)該說《御覽》所引于義為長,當(dāng)是江賦原文?!皯]尺折而寸斷”正對應(yīng)上文“心蒙蒙兮恍惚”,而“魂一逝而九傷”亦與屈原《九章·抽思》“魂一夕而九逝”、江淹《哀千里賦》“心一夜而九摧”相合。今本改“慮”為“道”,亦“骨折心驚”之類也,豈江淹之本意哉!“慮”尚可“尺折而寸斷”,則“心折骨驚”又何須以互文解之。

    ⑧如近人劉師培《文說·析字篇》道:“別有慧業(yè)才人,創(chuàng)造險語,鬼斧默運,奇句自矜,或顛倒以為奇,或割裂以示巧:由是‘墜心危涕’,文通互易其文?!苯袢瞬艿篮狻稘h魏六朝辭賦》也說:“由于作者刻意求新,有時遣詞有欠通處,如‘心折骨驚’一語,就頗為論者疵議?!庇峤B初、張亞新《江淹集校注·前言》認(rèn)為:江淹集中不但章表之作“堆砌典故,雕琢詞藻,一些詩賦也不例外。如《別賦》中‘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恨賦》中‘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就是刻意雕琢的著名例子。這些顯然都是不足取法的?!?/p>

    ⑨參看鄔國平《江淹為何寫〈恨賦〉〈別賦〉》,《文史知識》,2011年第7期。鄔文寫道:“從江淹用‘自娛’表白他寫作的心跡來看,可以肯定僅僅從作者自申自述其愁恨的維度理解這兩篇作品,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與作者寫這兩篇賦真實的、根本的緣起尚隔一塵。”

    ⑩參看赫施《解釋的有效性》第16-17頁及中譯本前言,王才勇譯,三聯(lián)書店1991年版。

    〔1〕(清)黃宗羲編.明文?!睲〕.北京:中華書局,1987.

    〔2〕(清)陶元藻.泊鷗山房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1441冊.

    〔3〕(南朝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第二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清)許梿.六朝文絜〔M〕.北京:文學(xué)古籍刊行社,1955.

    〔5〕(清)孫梅.孫評《文選》〔M〕.轉(zhuǎn)引自何沛雄.慷慨激昂淋漓盡致——江淹《恨賦》賞析〔J〕.名作欣賞,1987(5).

    〔6〕錢鐘書.管錐編第四冊〔M〕.北京:中華書局,1979.

    〔7〕吳乾兌、劉修明.讀江淹《別賦》《恨賦》——兼評南北朝文學(xué)的“形式主義”〔J〕.社會科學(xué),1979(2).

    〔8〕(漢)司馬遷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9〕向宗魯.說苑校證〔M〕.北京:中華書局,1987.

    〔10〕曹道衡.漢魏六朝辭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11〕趙乃增.總制眾善 博綜雜變——略論江淹辭賦藝術(shù)〔J〕.中國人民大學(xué)學(xué)報,1993(1).

    〔12〕俞紹初、張亞新.江淹集校注〔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

    〔13〕錢鐘書.管錐編第一冊〔M〕.北京:中華書局 1979.

    猜你喜歡
    江淹趙王建平
    喜迎“二十大” 奮進(jìn)新征程
    ——首屆“趙王杯”全國小小說征文啟事
    掬一捧光陰,握一份當(dāng)下
    江郎才盡
    『江郎才盡』是誤解
    雜文月刊(2019年24期)2020-01-01 08:32:12
    《將相和》縮寫
    The Effect of Grammar Teaching on Writing in China
    卷宗(2016年3期)2016-05-10 07:41:06
    江淹《橫吹賦》三題
    影像站等
    文史天地(2009年11期)2009-12-09 05:55:10
    江郎才盡
    偷拍熟女少妇极品色| 国产老妇女一区| 免费无遮挡裸体视频| 亚洲 国产 在线| 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99久播|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吧| 成年免费大片在线观看| 搡老熟女国产l中国老女人| 国产精品综合久久久久久久免费|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男插女下体视频免费在线播放| 欧美另类亚洲清纯唯美| 精品福利观看| 香蕉av资源在线| 久久久久久久精品吃奶| 麻豆av噜噜一区二区三区| 免费在线观看日本一区| 在线观看av片永久免费下载| 国产精品三级大全| 18禁黄网站禁片午夜丰满| 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 欧美区成人在线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av鲁大| 极品教师在线免费播放| 两人在一起打扑克的视频| 国产精品电影一区二区三区| 不卡一级毛片| 国产单亲对白刺激| 老熟妇乱子伦视频在线观看| 精品一区二区免费观看| 夜夜爽天天搞| 精品日产1卡2卡| 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 亚洲 欧美 日韩 在线 免费| 一二三四社区在线视频社区8| 亚洲五月婷婷丁香| 国产又黄又爽又无遮挡在线| 亚洲第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亚洲综合色惰| 真人一进一出gif抽搐免费| 最近最新中文字幕大全电影3| 一个人看的www免费观看视频| 3wmmmm亚洲av在线观看| 日韩av在线大香蕉| 国产久久久一区二区三区| 搞女人的毛片| 精华霜和精华液先用哪个| 日韩欧美免费精品| 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 欧美日韩瑟瑟在线播放| 丰满的人妻完整版| 亚洲最大成人手机在线| 亚洲人成网站高清观看| 国产乱人视频| 中文字幕熟女人妻在线| 如何舔出高潮| 成年版毛片免费区| 我的女老师完整版在线观看| 一级作爱视频免费观看| 午夜日韩欧美国产|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 亚洲人成电影免费在线|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人妻蜜臀av| 亚洲电影在线观看av| 99热只有精品国产| bbb黄色大片| 天堂av国产一区二区熟女人妻| 亚洲成人久久性| 亚洲熟妇熟女久久| 嫩草影院入口| 怎么达到女性高潮| 国产男靠女视频免费网站| 极品教师在线免费播放|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v下载方式| 亚洲色图av天堂| 久久精品夜夜夜夜夜久久蜜豆| 久久6这里有精品| 精品99又大又爽又粗少妇毛片 | 最新中文字幕久久久久| 老鸭窝网址在线观看| 简卡轻食公司| 国产av在哪里看| av在线蜜桃| 亚洲精品一区av在线观看| 男女下面进入的视频免费午夜| 国产欧美日韩精品亚洲av| 国产伦人伦偷精品视频| 99riav亚洲国产免费| 日本撒尿小便嘘嘘汇集6| 尤物成人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 少妇的逼水好多|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不卡一级毛片| 亚洲精品成人久久久久久| АⅤ资源中文在线天堂| 亚洲av第一区精品v没综合|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国产精品久久| 欧美黄色片欧美黄色片| x7x7x7水蜜桃| 精品福利观看| 女生性感内裤真人,穿戴方法视频| 国产美女午夜福利| 黄色配什么色好看| 波多野结衣高清作品| 久久久国产成人免费| 少妇的逼水好多| 精品久久久久久,| 成人午夜高清在线视频| www.熟女人妻精品国产| 在线观看av片永久免费下载| 亚洲av熟女| 在线播放国产精品三级| 久久热精品热|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人妻精品电影| 国产久久久一区二区三区| 成人特级黄色片久久久久久久| 美女高潮喷水抽搐中文字幕| 欧美xxxx性猛交bbbb| 色5月婷婷丁香| 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噜噜老黄 | 久久久国产成人免费| 人人妻人人看人人澡| 亚洲成人精品中文字幕电影| 久久午夜福利片| 久久国产精品人妻蜜桃| 国产av在哪里看| 欧美zozozo另类| 国产精品永久免费网站| 国产三级中文精品| 最近最新免费中文字幕在线|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人妻蜜臀av| 午夜福利18| 欧美zozozo另类| 乱码一卡2卡4卡精品| 99久久久亚洲精品蜜臀av| or卡值多少钱| 欧洲精品卡2卡3卡4卡5卡区| 999久久久精品免费观看国产| a级毛片免费高清观看在线播放| 国产单亲对白刺激| 国产一级毛片七仙女欲春2| 色综合站精品国产| 直男gayav资源| 麻豆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 亚洲av电影在线进入| 99久国产av精品| 国产精品亚洲一级av第二区| 欧美一区二区亚洲| 观看免费一级毛片| 色在线成人网|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av在线有码专区| 无遮挡黄片免费观看| 欧美xxxx黑人xx丫x性爽|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婷婷精品国产亚洲av在线| 亚洲经典国产精华液单 |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精品久久久久久,| 欧美成人一区二区免费高清观看| 亚洲午夜理论影院| 我的女老师完整版在线观看| 亚洲一区高清亚洲精品| 身体一侧抽搐| 18禁在线播放成人免费|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午夜免费成人在线视频| 最后的刺客免费高清国语| 午夜视频国产福利| 91麻豆精品激情在线观看国产| 亚洲人与动物交配视频| 欧美区成人在线视频| 亚洲无线在线观看| 亚洲天堂国产精品一区在线| 亚洲国产精品999在线| 中国美女看黄片| 赤兔流量卡办理| 午夜福利欧美成人| 99热6这里只有精品| 国产白丝娇喘喷水9色精品|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久久| 亚洲av不卡在线观看|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人妻视频| 免费搜索国产男女视频| 国产亚洲精品av在线|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香蕉五月| 能在线免费观看的黄片| 九九在线视频观看精品| 国产高清有码在线观看视频| 午夜视频国产福利| 亚洲av免费在线观看| 两人在一起打扑克的视频| 又紧又爽又黄一区二区| 超碰av人人做人人爽久久| 中文在线观看免费www的网站| 亚洲 国产 在线| 天天躁日日操中文字幕|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热99在线观看视频| 97超级碰碰碰精品色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久久| 淫秽高清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av成人精品一区久久| 亚洲自拍偷在线| 青草久久国产| 白带黄色成豆腐渣| 欧美性猛交黑人性爽| 直男gayav资源| 欧美+亚洲+日韩+国产| 亚洲精品影视一区二区三区av|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人妻蜜臀av| 久久亚洲精品不卡| 国产单亲对白刺激| 日韩精品青青久久久久久| 嫩草影院入口| 天天一区二区日本电影三级| 久久人人爽人人爽人人片va | 久久欧美精品欧美久久欧美| 欧美成人a在线观看| 国产激情偷乱视频一区二区| 国产精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男人狂女人下面高潮的视频| 大型黄色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久久性视频一级片| 日韩国内少妇激情av| 天堂√8在线中文| 校园春色视频在线观看| 午夜福利在线在线| 高清毛片免费观看视频网站| 国产探花极品一区二区| 国产精品爽爽va在线观看网站| 日韩欧美国产在线观看| 无遮挡黄片免费观看|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在线观看 |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免费完整高清在 | 18禁黄网站禁片午夜丰满| 黄色日韩在线| 久久久精品欧美日韩精品| 久久国产精品人妻蜜桃|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中国| 热99re8久久精品国产| 99视频精品全部免费 在线| 国内毛片毛片毛片毛片毛片| 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 | 日本一本二区三区精品| 久久精品国产自在天天线|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在线a可以看的网站| 极品教师在线免费播放| 看黄色毛片网站| 日韩欧美三级三区| 亚洲av电影不卡..在线观看| 少妇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免费在线观看亚洲国产| 99久久久亚洲精品蜜臀av|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吧| 国产精品亚洲美女久久久| 十八禁网站免费在线| 校园春色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成人中文字幕在线播放| 中文字幕精品亚洲无线码一区| 欧美区成人在线视频| 男女之事视频高清在线观看| 欧美一级a爱片免费观看看| 亚洲成人中文字幕在线播放| 欧美3d第一页| 免费看a级黄色片| 久9热在线精品视频| 网址你懂的国产日韩在线| 国产精品精品国产色婷婷|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在线视频| 亚州av有码| 亚洲男人的天堂狠狠| 99国产极品粉嫩在线观看| 久久久色成人| 亚洲 欧美 日韩 在线 免费| 啪啪无遮挡十八禁网站| 欧美绝顶高潮抽搐喷水| 国产成人福利小说| 人妻丰满熟妇av一区二区三区| 热99在线观看视频| 亚洲男人的天堂狠狠| 午夜福利18| bbb黄色大片| 动漫黄色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欧美清纯卡通| 国产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毛片| 成人午夜高清在线视频| 757午夜福利合集在线观看| 亚洲av电影在线进入| 免费观看精品视频网站| 一二三四社区在线视频社区8| 在线播放国产精品三级| 黄色女人牲交| 亚洲国产精品久久男人天堂|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火全软件 | 成人午夜高清在线视频| 亚洲欧美日韩东京热| 淫秽高清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中文日韩欧美视频| 欧美日韩中文字幕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久久电影中文字幕| av中文乱码字幕在线| 在现免费观看毛片| 亚洲中文字幕日韩| 禁无遮挡网站| 欧美三级亚洲精品| 亚洲五月婷婷丁香| 亚洲第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毛片| 国产精品1区2区在线观看.| 嫩草影院精品99| 免费一级毛片在线播放高清视频| 女生性感内裤真人,穿戴方法视频| 又黄又爽又刺激的免费视频.| 亚洲片人在线观看| 人妻久久中文字幕网| 亚洲美女黄片视频| 亚洲成a人片在线一区二区| 成人国产一区最新在线观看| 日韩 亚洲 欧美在线| 欧美日韩黄片免| 97热精品久久久久久| 看十八女毛片水多多多| 毛片一级片免费看久久久久 | 亚洲第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18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观看| 亚洲欧美日韩东京热| 国内毛片毛片毛片毛片毛片| 亚洲中文日韩欧美视频| 中文字幕熟女人妻在线| 亚洲无线观看免费| 午夜福利免费观看在线| 赤兔流量卡办理|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国产精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免费欧美| 97超视频在线观看视频| 国产色婷婷99| 国产国拍精品亚洲av在线观看|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av网在线观看| 最新中文字幕久久久久| 91麻豆av在线| 男女下面进入的视频免费午夜| 精品午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一区| 搡老岳熟女国产| 国产精品伦人一区二区| 午夜福利欧美成人| 日韩欧美在线二视频| 欧美bdsm另类| 别揉我奶头 嗯啊视频| 亚洲片人在线观看| 国产av一区在线观看免费| 一区福利在线观看| 国产av一区在线观看免费| 国产蜜桃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avbb在线观看| 国内揄拍国产精品人妻在线| 久久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久久久| 欧美bdsm另类| 黄色丝袜av网址大全| 草草在线视频免费看| 校园春色视频在线观看| www.色视频.com| 久久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久久久| 99久久精品热视频| 久久国产精品人妻蜜桃| 欧美黑人欧美精品刺激| av专区在线播放|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啦啦啦韩国在线观看视频| АⅤ资源中文在线天堂| 看黄色毛片网站| 天堂√8在线中文| 内地一区二区视频在线| 97碰自拍视频| 俺也久久电影网| 国产精品亚洲美女久久久| 99热只有精品国产| bbb黄色大片| av福利片在线观看| 欧美性猛交黑人性爽| 天堂影院成人在线观看| av中文乱码字幕在线| 午夜福利视频1000在线观看| 内射极品少妇av片p| 床上黄色一级片| 亚洲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国产乱人视频| 最后的刺客免费高清国语| 色5月婷婷丁香| 亚洲国产欧洲综合997久久,| 亚洲第一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免费一级a男人的天堂| 99国产精品一区二区蜜桃av| 99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草草在线视频免费看| 欧美丝袜亚洲另类 | 免费看a级黄色片| 成年免费大片在线观看| 男人舔女人下体高潮全视频| 黄色丝袜av网址大全|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黄片| 亚洲av中文字字幕乱码综合| 露出奶头的视频| 91九色精品人成在线观看| 免费看美女性在线毛片视频| 日本熟妇午夜| 99riav亚洲国产免费| 亚洲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有码在线看| 麻豆国产av国片精品| 中文字幕av成人在线电影| x7x7x7水蜜桃| 少妇被粗大猛烈的视频| 国产在视频线在精品| 国产高清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小蜜桃在线观看免费完整版高清| 国产精品女同一区二区软件 | 男女做爰动态图高潮gif福利片| 别揉我奶头 嗯啊视频| 色吧在线观看| 国产av麻豆久久久久久久| 久久久精品欧美日韩精品| 内射极品少妇av片p| 99久久无色码亚洲精品果冻| 久久精品91蜜桃| 久久性视频一级片| 亚洲av成人不卡在线观看播放网| 亚洲精品456在线播放app | 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毛片| 国产免费一级a男人的天堂| 国产中年淑女户外野战色| 国产三级在线视频| 亚洲国产精品久久男人天堂| 欧美精品国产亚洲| 免费av观看视频| 一级毛片久久久久久久久女| h日本视频在线播放|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午夜福利高清视频| 国产69精品久久久久777片| 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 露出奶头的视频| 亚洲va日本ⅴa欧美va伊人久久| 毛片一级片免费看久久久久 | 无遮挡黄片免费观看| 亚洲国产精品久久男人天堂| 国产av不卡久久|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91在线精品国自产拍蜜月| 国产精品98久久久久久宅男小说| 神马国产精品三级电影在线观看| 一二三四社区在线视频社区8| 欧美高清性xxxxhd video| 神马国产精品三级电影在线观看| 亚洲最大成人手机在线| 国产精品1区2区在线观看.| 少妇裸体淫交视频免费看高清| 怎么达到女性高潮| 久久久久久久久大av| 欧美日韩亚洲国产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欧美日本亚洲视频在线播放| 国产美女午夜福利| 国产午夜福利久久久久久| 成年人黄色毛片网站| 日韩免费av在线播放| 两人在一起打扑克的视频| 久久精品夜夜夜夜夜久久蜜豆| 亚洲av成人精品一区久久| a级毛片免费高清观看在线播放| 一个人看视频在线观看www免费| 亚洲精华国产精华精| 免费在线观看影片大全网站| 亚洲一区高清亚洲精品| 婷婷六月久久综合丁香| 可以在线观看毛片的网站| 欧美日韩乱码在线| 日本成人三级电影网站| 成人性生交大片免费视频hd| 美女免费视频网站| 淫妇啪啪啪对白视频| 我要看日韩黄色一级片| 看十八女毛片水多多多| 简卡轻食公司| 中文字幕人成人乱码亚洲影|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av网在线观看| 国内毛片毛片毛片毛片毛片| av视频在线观看入口| 亚洲 欧美 日韩 在线 免费| 久久99热6这里只有精品| 久久精品夜夜夜夜夜久久蜜豆| 一级a爱片免费观看的视频| 久久草成人影院| 亚洲,欧美精品.| 少妇的逼水好多| 日韩av在线大香蕉| 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看| 欧美成人免费av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9191精品国产免费久久| 欧美成人一区二区免费高清观看| 嫩草影视91久久| 亚洲男人的天堂狠狠| 国产国拍精品亚洲av在线观看| 国产亚洲精品综合一区在线观看| 欧美zozozo另类| 1000部很黄的大片| 蜜桃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av免费在线观看| 搡老熟女国产l中国老女人| 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 久久欧美精品欧美久久欧美| 亚洲第一电影网av| a级毛片a级免费在线| 婷婷精品国产亚洲av|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少妇丰满av| 国产精品电影一区二区三区| 岛国在线免费视频观看| 麻豆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 免费看日本二区| 美女高潮喷水抽搐中文字幕| 国产免费男女视频|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在线观看 | 亚洲综合色惰| 国产成人a区在线观看| 少妇的逼好多水| 波多野结衣巨乳人妻| 白带黄色成豆腐渣| 亚洲av成人av| 亚洲在线观看片| 99在线人妻在线中文字幕| 午夜视频国产福利| 乱人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免费男女视频| 一个人免费在线观看电影| 内射极品少妇av片p| 性色av乱码一区二区三区2| 波多野结衣巨乳人妻| 成年女人永久免费观看视频| 一本精品99久久精品77| 久久国产乱子免费精品| 亚洲avbb在线观看| 男女做爰动态图高潮gif福利片| av黄色大香蕉| 亚洲18禁久久av| 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那| 噜噜噜噜噜久久久久久91| 欧美日韩国产亚洲二区| 淫秽高清视频在线观看| 日韩欧美在线乱码| 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观看55亚洲| 看黄色毛片网站| АⅤ资源中文在线天堂| 日韩大尺度精品在线看网址| 热99在线观看视频| aaaaa片日本免费| 久久国产乱子伦精品免费另类| 国产成人欧美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国产自在天天线| 直男gayav资源| 日韩欧美三级三区| 人妻丰满熟妇av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三级大全| 91九色精品人成在线观看| 亚洲av熟女| 中文亚洲av片在线观看爽| 别揉我奶头~嗯~啊~动态视频| 又粗又爽又猛毛片免费看| 久久精品国产99精品国产亚洲性色| 男女下面进入的视频免费午夜| 国产 一区 欧美 日韩| 长腿黑丝高跟| 国产亚洲精品av在线| 丝袜美腿在线中文| 亚洲国产高清在线一区二区三|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在线观看 | 赤兔流量卡办理| 美女xxoo啪啪120秒动态图 | 亚洲欧美日韩卡通动漫| 精品不卡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在线观看 | 中文亚洲av片在线观看爽| 一级作爱视频免费观看| 2021天堂中文幕一二区在线观| 成人亚洲精品av一区二区| 亚洲av美国av| 啦啦啦韩国在线观看视频| 国产精品精品国产色婷婷| 成年版毛片免费区| 给我免费播放毛片高清在线观看| 91字幕亚洲|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丰满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av| 日本一本二区三区精品| a级毛片免费高清观看在线播放| 伊人久久精品亚洲午夜| 俺也久久电影网| 男人舔奶头视频| 内地一区二区视频在线| 十八禁网站免费在线| 欧美乱色亚洲激情| 97热精品久久久久久| 日韩精品青青久久久久久| 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亚洲精品色激情综合|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女人十人毛片免费观看3o分钟| 熟女电影av网| 午夜激情欧美在线| 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在线自拍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