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顧城與謝燁、英兒的“三角戀”主角之一麥琪(原名李英),于2014年1月8日病逝于悉尼,終年50歲。
1993年10月8日,新西蘭激流島,詩人顧城殺害妻子謝燁,而后自殺,他們的死因成了一個謎。而處在漩渦中的另外一個女主角——李英,則離開新西蘭,隱居在澳大利亞。
我從認(rèn)識顧城起,就陷入到唯美主義的幻想里,非常地理想化。顧城出國前,我只見過他4次面,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沒有單獨見過面。每次像進(jìn)殿堂朝圣一樣,我的精神世界被他的光環(huán)所籠罩。
后來我之所以要出國,就是特別想爭取一個自由空間。北京的胡同能帶來人際關(guān)系的親密,但沒有私人空間,起碼沒有自己的房間。我想找一個地方,沒人管我,海闊天空地生活。
1990年7月5日,我到了激流島上。一個星期之后,因為要掙錢,我對顧城提出到外面找工作。氣氛一下子僵了,以前我沒有見過顧城那樣不好的臉色。他感到了他所不能忍受的世俗。謝燁告訴我不要刺激他,他的情緒非常極端化。過了幾天,他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我也喘了一口氣。
在島上找不到工作,這里沒有商業(yè)和工業(yè)。顧城的孤獨感是與生俱來的,與人不合群。能與顧城溝通,我感到非常榮幸。
在島上時間長了,我和顧城談詩、談精神的東西,也談我和湛秋的感情。湛秋在我倆一開始戀愛就說:即使他離婚了,也不可能和我結(jié)婚,他不想再戴上婚姻鐐銬。這對我的傷害很大,在島上我可以談精神,不談身體之愛,我以為顧城可以給我?guī)磉@些。
在島上有一個教我和謝燁英語的50多歲的英國移民約翰,他是我在島上唯一的朋友。他兩次向我求婚,我有了一種被愛的感覺。1992年底,我離開激流島來到悉尼,回歸正常的生活秩序中。生活費是最大的一個問題,約翰也沒有錢。我去一家咖啡店工作。我們的婚姻關(guān)系也不是正常的,沒有那方面的事。
我是在悲劇發(fā)生兩天后知道消息的,當(dāng)即昏了過去。離島時以為一切已經(jīng)過去了,我答應(yīng)謝燁在他們平靜下來前不和他們聯(lián)系。我只在事發(fā)前一個星期給她寫了一封信,告知我的通信地址,不是家庭地址。他們應(yīng)該是在事發(fā)前一天收到信——顧城不會看到信,他從不去信箱拿信的。
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離婚。謝燁的人生也是被扭曲的,她也想過世俗的生活。對顧城來講,喜歡一個女孩子,看到了你靈魂中純粹的東西,你自己不保護(hù),他也要來保護(hù),不要你到世俗中去,這是他的信仰。我覺得他是在沖動之下殺了謝燁,完全失控了,他是隨時都可以爆發(fā)的人,悲劇只是一個契機的問題。他殺謝燁,我不感到特別驚訝。
我在《魂斷激流島》中寫過這樣一件事,我們曾陪到島上來玩的一個男孩一起去海邊,顧城和謝燁先回家,我就陪那男孩撿貝殼。5分鐘后謝燁就風(fēng)馳電掣開車回來叫我回去,說顧城不對勁了。回去后,我看見顧城正在一斧子一斧子地砍樹。所以說,他的爆發(fā)一定要體現(xiàn)出來。悲劇發(fā)生時,如果我在島上,斧子會砍在我身上。
顧城喜歡一個女孩子,不是那種性呀什么的男女意識,他覺得是把一個女孩子從世俗中解救出來。他的宗教感是非常強烈的。如果沒有這個背景,我們3個人在島上一起生活是沒法理解的。
有一天顧城收到了德國的邀請信,他不想去,而謝燁特別想去。我一直認(rèn)為她像圣母一樣,身上沒有世俗的東西,她從沒指責(zé)我和顧城在一起怎么怎么的。顧城說不想去,她就哭了起來。她把邀請信看成她的一道門,覺得能把顧城帶走。等我走掉,他們再回到島上重新開始生活。她在島上其實非常痛苦,但沒有流露出來。她對我說,這是顧城的最后一個機會。島上生活很貧困,他們依靠救濟金過日子,也沒有朋友,她感到去德國可以放松一下。
送他們走后,我開車回來時覺得精神徹底崩潰了,我剛來島上時把湛秋的情書都燒了,以為自己可以放棄世俗的愛情,進(jìn)入一個精神王國??墒乾F(xiàn)在路已經(jīng)到了盡頭,謝燁得到了她想要的,留下的一切都壓在我身上。她走之前哭著和我說,我應(yīng)該走,但不要馬上離開島,照顧一下他們的兒子。顧城若是知道我走了,在德國也會待不下去的。
顧城死了,我也沒法再過正常的生活,很快與約翰分居了。我覺得一切像是夢,直覺上認(rèn)為如果我沒有離開島,或許悲劇就不會發(fā)生。看到報紙上有關(guān)文章后,壓力就更大了,人們怎么會認(rèn)為我是那樣一個壞女人?我寫了《魂斷激流島》,把島上的生活又回想了一遍。1994年我為這書回國了一次,見到了湛秋,兩人很尷尬。雖然見面感到痛苦,但我對他的感情開始恢復(fù)了,愛情幫我一步步走下去。
《魂斷激流島》出版后,湛秋接受了媒體采訪。別人說他出賣隱私。當(dāng)時很多人希望我死掉,讓故事結(jié)局完美,唯美主義就存在了。我沒后悔,我與約翰離了婚,又可以面對湛秋了。
經(jīng)過這些事情后,我發(fā)現(xiàn)唯美主義、理想主義不一定是美的。到了違背人性的時候,它們會變成丑惡。顧城的精神王國里有很多違背人性的東西,他在現(xiàn)實里壓抑了自己的人性,徹底毀了自己的人性。他的精神王國是一種極端理想主義的、沒有人性基礎(chǔ)的理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