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內(nèi)811號的前世今生

王蘭順

北京朝陽門內(nèi)大街81號院有兩棟建于上個世紀20年代的小洋樓，由于年久失修，且樓體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顯得有些陰森。這里早就有被稱為“鬼宅”的傳說，最近隨著驚悚電影《京城81號》的熱映，更是被炒得沸沸揚揚。在“鬼宅”的故事充斥于微博、微信的同時，這里每天都會聚集許多獵奇者、探險迷，甚至夜間還會有人為尋找刺激翻墻而入，一時間把“鬼宅”弄成了“鬧屋”，“真是紅了電影，苦了老樓?！?/p>

被驚悚了的朝內(nèi)81號

小時候，每當經(jīng)過朝內(nèi)大街，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多看幾眼路北的那兩座小洋樓，因為它在平房建筑的簇擁下顯得十分突出，就像被層層綠葉襯托出的鮮花一樣奪目。

朝陽門內(nèi)大街81號院占地面積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院內(nèi)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座漂亮的三層西洋式建筑。這兩座磚石結(jié)構(gòu)小樓，均采用典型的20世紀歐美折中主義風格，地上三層帶地下室，頂層有閣樓，覆以法國“蒙薩”式雙折屋頂和拱形裝飾窗。

時光流轉(zhuǎn)，這兩棟小樓周邊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在上世紀90年代末，隨著城市改造的腳步，這兩棟小洋樓的居民被遷出，不久就開始了對這兩棟樓的拆除工作，正當工人們將部分房頂和門窗拆卸的過程中，卻被有關(guān)部門叫停。

后來這兩座小樓未被修繕，一直閑置。偶爾有電視、電影劇組來此借景拍戲。由于無人居住，原來圍繞小樓生長用于遮陰，垂直綠化的爬山虎瘋長到被卸下窗框的窗戶里，透過爬山虎人們可以看到窗戶里黑洞洞的空間。近十年來，有許多熱愛城市探險的青年紛紛來此，他們將自己的探險經(jīng)歷進行夸張并加以想象，臆造出“81號院鬧鬼”的傳言。一些文學和影視界人士也從中萌發(fā)靈感創(chuàng)作了一些文學及影視作品。這更讓人們信以為真，久而久之，朝內(nèi)81號是“兇宅”、“鬼樓”的說法就流傳開來，甚至被稱為京城“四大兇宅”之首。

去年底，某電影公司根據(jù)小說《朝內(nèi)81號》籌拍同名電影，并按照小樓的外觀進行實景還原拍攝，影片里不斷出現(xiàn)的驚悚情節(jié)及畫面，一下迎合了當今年輕人的獵奇心理。據(jù)說，影片進行宣傳發(fā)布后，此院落的產(chǎn)權(quán)單位以“鬼宅”損害了宗教形象為由，向有關(guān)部門提出了異議，隨后電影更名為《京城81號》。

盡管如此，對這部影片感興趣的人們依然認為京城81號即為朝內(nèi)81號院。雖經(jīng)有關(guān)方面多次聲明此處是民國時期美國天主教會用于培訓傳教士中文的學校，希望大家理性對待藝術(shù)作品與歷史建筑的差距，同時也希望媒體、影視和網(wǎng)絡不要進行負面炒作和宣傳，但卻無法阻擋人們的獵奇與“體驗”心理，每天都有許多年輕人來此探訪。為了防止有人翻墻而入“體驗鬼屋”，現(xiàn)在每晚都會安排兩名以上員工徹夜值班。

被訛傳為“華北協(xié)和話語學?！钡钠鹨?/p>

除了朝內(nèi)大街81號“鬧鬼”的傳說以外，就是有關(guān)負責人向外界用“史說”解釋的所謂“此處是民國時期美國天主教會用于培訓傳教士中文和提供他們休息的華北協(xié)和話語學校。此處1930年后改名為加利福尼亞學院，開始招生”，并引出“美國歷史學家韋慕庭和美國漢學家費正清在這里的網(wǎng)球場上開始了友誼”的故事。

有關(guān)負責人對外界的解釋大多來源于一部2005年由北京市東城區(qū)編纂的《東華圖志》對朝內(nèi)大街81號歷史的介紹。而《東華圖志》對于朝內(nèi)大街81號的解釋又來源于哪里呢？

由于上世紀90年代末，朝內(nèi)大街81號院險些被拆除，幸被發(fā)現(xiàn)制止，雖按原貌恢復，但房屋結(jié)構(gòu)已出現(xiàn)隱患，成為危樓被閑置起來。而樓體上大大的拆字卻格外搶眼。也就在這段時間，有個美國記者路過這里，錯將這兩座小樓與再向西一站地的北京外交人員服務局后面的原“華北協(xié)和話語學?！苯ㄖ煜?，而寫出了一篇“一棟記錄中美歷史關(guān)系的學校將被拆除”的報道，文中還描寫了美國漢學家費正清等人在這里學習的一些故事……

據(jù)了解，那位美國記者的文章發(fā)表后，正值北京市東城區(qū)有關(guān)部門編寫《東華圖志》的過程中，這篇美國記者的文章，引起了編撰組的注意?！稏|華圖志》的編撰人員，費盡周折終于通過電話與那位美國記者進行了溝通，但由于語言障礙，只聽懂了那個美國記者用生疏的漢語說道“就是這個地方！”由于那位美國記者肯定的說法，所以編撰人員將這里編寫為“加州話語學?！钡乃诘亍６鴮@次不嚴謹?shù)木幾胍罁?jù)，使得這位編纂者至今懊悔不已。

揭開朝內(nèi)81號的身世之謎

通過查閱大量的檔案史料，并進行追蹤調(diào)查得知，朝內(nèi)大街81號在1965年以前的門牌為69號。原來屬于法籍中國天主教徒朱德容女士的住宅。朱德容1885年10月25日出生在廣州，在北京與時任平漢鐵路總工程師的法國人普意雅（G. Bouillard）結(jié)婚，購置了朝內(nèi)大街69號的宅基地，由普意雅設計施工，建造法式住宅。1921年初，兩棟漂亮的法式三層小樓竣工，在這兩棟洋樓的前院是一座大型花園。同年2月6日普意雅與朱德容入住，在這里享受著異域風情的生活。

這座院落原占地4畝6分8厘2毫，有樓房58間，瓦房8間半，灰房3間，灰棚3間。置辦這樣一個大院落，還有這么漂亮的小洋樓，在當時一般的市民家庭是不可想象的，普意雅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有錢？

朱德容的丈夫普意雅，1862年出生于法國，是法國當時的國立中央工藝學院工程師，1898年受聘于清朝政府，來華測繪當時中國鐵路沿線的詳細地圖，后來又任平漢鐵路北段總工程師，1906年升任該鐵路全路總工程師，待遇非常優(yōu)厚。普意雅在清末民初與比他小20歲的中國廣州知識女性朱德蓉結(jié)婚，經(jīng)過了十年的積蓄，他們置辦了朝內(nèi)大街69號院的這份產(chǎn)業(yè)。

從后來普意雅在中國所保留的一些繪圖和一些老照片來看，他對中國的這份工作非常敬業(yè)，并且非常熱愛中國文化。他繪制的地圖主要是為興建鐵路而編制的精度極高的地形圖。在編繪《中華民國國有鐵路沿線地圖》的過程中，他對中國的地形、地質(zhì)、礦產(chǎn)及古跡等都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以至于進行了深入研究。他在本職工作以外，還不辭辛苦地拍攝，并收藏了大量同時期以北京為主，以平漢鐵路線周邊地區(qū)為輔反映當時風土人情的照片。

1917年普意雅作為中國政府顧問，其地位達到了高峰，其意見和建議也備受重視。1917年5月，普意雅給北京都市營造局呈擬的意見書中，對京都市政待辦的大項工程進行了闡述，其中對科學測繪、自來水溝渠建設、街道及電車、電燈的建設、林囿公園的建設等建議，均得到了采納和辦理。7月正值汛期，普意雅在勘測京漢鐵路沿線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鐵路沿線所經(jīng)過的地區(qū)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水患。針對這一問題，他撰寫了《水災善后問題》，由同事華南圭翻譯為中文，進行發(fā)表。在文中他以“事實陳述、中國北省之河道、中國北方之源流、旦夕之危險與天津?qū)碇蜏?、預防水患之法、人造大湖、京漢路線所經(jīng)水流之特別研究、筑造集中水池之概算”為章節(jié)，建議中國政府興建水庫等水利設施。并在文章開頭寫道：此為“關(guān)于中國北省者、關(guān)于京漢鐵路者——弭患之方法”。

普意雅繪制的北京東交民巷使館分布圖、京師華商電燈公司擬由西便門至石景山新廠接修線桿圖以及多幅北京地圖、北京四郊地圖等，有許多已成為我們今天研究當時地理歷史的孤品，彌足珍貴。而今在國家圖書館收藏的許多珍貴近代照片資料中，有一部分鮮為人知的反映20世紀初以北京為主的照片資料，例如：北京的皇城、城門、城墻、牌樓、胡同、寺廟、名勝古跡，還有就是以民俗類居多的照片，都是普意雅先生拍攝和收藏的。

普意雅是一名天主教徒，但他的足跡幾乎遍布了北京市郊所有的寺廟和道觀。早在1906年他就繪制了戒臺寺的平面圖，其后又繪制了潭柘寺、大鐘寺、西域寺、妙應寺、碧云寺、臥佛寺等寺院的平面圖。同時，拍攝和收藏這些寺廟道觀的照片也是普意雅的重點，其中，還有許多現(xiàn)在已無存的寺廟照片，為我們研究中國宗教建筑留下了寶貴的圖像資料。

1924年普意雅所著的《北京及其附近》一書中，對云居寺的南塔有詳細的描述，他認為“南塔與北塔相同，則此兩塔必為同時之物云”。他不僅拍攝了云居寺的全景照片，還拍攝了很多南塔的照片，并測繪了相關(guān)數(shù)據(jù)。這些珍貴的資料已成為制定復建南塔方案的重要依據(jù)。

普意雅，于1927年辭去了平漢鐵路總工程師的職務，去職后，又于1928年繪制了“京兆地方分縣圖”、“北平附近地圖”、“新測實用北平都市全圖”等。1930年9月普意雅因病在北平逝世，享年68歲。

1932年10月，普意雅先生的夫人朱德容女士將以上這批珍貴的資料贈予了當時國立北平圖書館。國立北平圖書館為此舉行了隆重的接受贈書儀式，袁同禮館長代表圖書館接受了這批珍貴的資料。1933年3月，國立北平圖書館還舉辦了普意雅所贈圖書展示會，袁同禮館長以及胡適、翁文灝、朱德容女士以及時任的法國駐華公使三百余人出席了展示會。

成為天主教堂始末

日偽時期，法國維琪政權(quán)成為法西斯的同盟，由于知道朝內(nèi)大街69號院落居住的是有法籍背景的朱德蓉女士，所以未被日本人占據(jù)?？箲?zhàn)勝利后，由于生活所迫，1946年，朱德蓉將院內(nèi)的西樓一層出租給天主教奧斯汀修女會在此設立的普德診所。

1948年5月5日，愛爾蘭人天主教味增爵會的司鐸孔文德（譯音）從愛爾蘭籌劃了國幣10億元（通貨膨脹時的貨幣），購置了朝陽門69號（老門牌）院，設立天主堂，此堂為八面槽天主堂（東堂）下設的二分堂。其實這10億元只夠購置這座院落一半的價格，但孔文德與朱德容談妥的條件是：從即日起提供朱德容生活的一切費用，直至她在這所院落里居住至死，并料理其死后的一切，而且要為她建堂，常年舉辦紀念彌撒。

1948年9月，愛爾蘭天主教味增爵會派葛榮禮（Mi？ chael John Crowley）正式接替孔文德在這里任司鐸。其經(jīng)費由愛爾蘭總遣使會匯入八面槽天主堂，但其人事調(diào)動、行政系統(tǒng)、教務領導歸西什庫總堂（樞機主教公署）。

葛榮禮，1900年5月27日出生在愛爾蘭，高中畢業(yè)，知曉中文、法文及拉丁文。1926年12月2日來到北京任傳教士。朝內(nèi)大街69號成為天主堂后，其傳教范圍東至朝陽門外關(guān)東店，西至東四牌樓，北至東四五條，南至禮士胡同。日常宣講天主教教義、天主十誠、圣教規(guī)則，并施行教內(nèi)的一切圣事禮儀。

解放后，1950年6月中國人宋維里奉上級（西什庫堂）樞機主教公署、法籍遣使會之命，來到朝陽門天主堂任副堂。過了三四個月，樞機公署為照顧東堂的陸西滿司鐸的身體，又將宋維里與陸西滿調(diào)換。一年后，陸西滿病體復原，便去天主教文聲小學教書，又由上司從阜外馬尾溝石門教堂將張永善司鐸派來任副堂之職。1951年3月20日，葛榮禮在朝陽門天主堂登記表“最近工作情況”一欄中填寫道：準備過復活節(jié)，并鼓勵教友堅固信德，上愛天主，下愛世人，愛天主教，愛祖國，且為表現(xiàn)愛教、愛國的真精神起帶頭作用，務使大眾皆能進天國為宗旨。1951年4月15日，朝陽門天主堂又更換張永善為本堂戶主，成為此教堂首任本堂的中國人，葛榮禮則退居幕后。

張永善，1916年4月28日出生于河北武清，高中肄業(yè)，會說法語和拉丁語。而就在任命張永善不久，1951年6月10日，奉西什庫教堂主教之命，張永善到東交民巷彌厄爾教堂任本堂，接替他的是宋樂山。

宋樂山1901年9月10日出生，大學畢業(yè)，曾在西什庫堂任神甫，知曉法語、拉丁語。雖然從西什庫堂到朝陽門堂就像是從大城市來到了一個小地方?？僧斔崎_這座院落的大門，還是被這里的美景吸引住了。

這座院落大門面向朝內(nèi)大街，門房在大門東側(cè)。院落的南墻外由于有居民院落，所以東南角向內(nèi)凹進。而南側(cè)圍墻更是向西南方向呈不規(guī)則的折反狀態(tài)。西側(cè)圍墻由于是朝內(nèi)大街斜街，所以呈向西北的弧形走向。北部圍墻和東部圍墻整齊，圍墻外部是仁立地毯廠。

進入大門是占據(jù)院落前廣場的花園，花園北側(cè)為東樓。東樓東側(cè)為花窖。東樓的東北角為教友居住及朱德容使用的瓦房。院落的西南角也有供教友居住的平房。進入東樓向西開的大門，右側(cè)為會客室，其余的一層房間仍由朱德容使用，二層全部由神甫住用，三層為工友住用。

從東樓到西樓之間有過廊連接，西樓北側(cè)有二層樓的診療室。西樓另有一座北朝南的大門，進入大門后有施診所和要理室。西樓二層全部為教友居住，三層是整個通開敞亮的圣堂。

盡管宋樂山對這里的環(huán)境感到很滿意，可當時正值宗教界三自革新運動蓬勃開展，朝陽門堂隨即聲明與外國斷絕經(jīng)濟關(guān)系，不再接受外國津貼，過去由東堂愛爾蘭遣使會支取的費用遂告終止。住在朝陽門堂的愛爾蘭傳教士葛榮禮還未來得及與宋樂山熟悉就不得不匆忙回國。

望著葛榮禮遠去的背影，想著與國外劃清了界限，失去了國外的津貼，盡管這里的美景惹人喜愛，但僅靠為數(shù)不多且窮困的教友獻儀和西什庫總堂發(fā)給很少的生活費，宋樂山還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前途茫然。

朝內(nèi)大街81號的命運

朝陽門天主堂的命運與當時社會的大環(huán)境密切關(guān)聯(lián)。1951年7月，曾在朝陽門天主堂任副堂的宋維里因“公教青年報國團”事件被抓獲。同年9月16日至17日，北京天主教召開了近500人參加的第一屆代表會，成立了北京市天主教革新委員會，組織各堂區(qū)代表揭發(fā)反動傳教士組織參加圣母軍的罪行。這些事件使管理朝陽門天主堂工作的宋樂山頓時感到政治氣氛的緊張。

如何讓教徒們認清敵我矛盾和帝國主義者近百年來借著傳教的名義所做的非法勾當，宋樂山擔心的是教徒們不會立時接受。于是他采取了與教徒進行談話的方式，為他們進行解釋。他認為采用這種方式可能會比公開講道理的方式更好，可沒想到難度確實很大，1951年11月他因積勞成疾住進了安康醫(yī)院。接替他的是原輔仁天主教堂的神甫，精通法語和拉丁語，時年31歲的宋靜山。

由于朝陽門天主堂的經(jīng)濟拮據(jù)，宋靜山不得不辭去了教堂的工役和廚役，一人維持教堂的工作。過去教徒們及家屬無償?shù)卦诮烫美锞幼?，而今，不得不讓這些教徒們花錢租用，盡管如此，租金也是少得可憐，維持教堂的經(jīng)費還是沒有得到緩解。

鑒于堂內(nèi)東樓二層還有一些空置房屋，1953年，煤礦總局文工團租用了這里的16間房，并以此為基礎，將東北煤礦文工團與華北煤礦文工團合并，成立了中國煤礦文工團。不久團部遷入北京東郊區(qū)大黃莊。而租用教堂的房屋則成為了中國煤礦文工團的家屬宿舍。

眼見教堂的經(jīng)濟狀況有所好轉(zhuǎn)，西什庫教堂卻以宋靜山違反教規(guī)為由，于同年7月16日將他調(diào)走。過了三天，62歲的楊秉文調(diào)到朝陽門天主堂任本堂。憑借歲月積累的經(jīng)驗，做事低調(diào)穩(wěn)健的楊秉文，將這座院落里的各項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因而過上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

到了1957年夏天，中國成立了天主教愛國會，走上了獨立自主自辦教會之路，因此，最初外籍傳教士對朱德容的種種承諾已不能兌現(xiàn)。面對院里嘈雜的環(huán)境，年過七旬生活已不能自理的朱德容，請人幫忙從西四的妞妞房胡同找來了一位19歲的姑娘李文嫻照料她的生活。而就在這一年的年底，曾在朝陽門教堂任本堂的宋靜山因觸犯法規(guī)，被送往清河勞教兩年。又過了一年，首任朝陽門堂本堂的中國神甫張永善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南口農(nóng)場進行勞改。1959年，宋靜山獲釋后被安排在清河農(nóng)場就業(yè)，后來又調(diào)到涿鹿縣大塘灣農(nóng)場。

而在朝陽門教堂這座院落里，直到1960年之前，還有煤礦文工團的演職人員陸續(xù)從外地帶著家屬來此落戶。而朱德容卻在未到有關(guān)部門進行消除戶口的情況下，悄然搬出了這座院落，自此不知所蹤。縱觀她在這里的生活真可以說始于歡樂，終于憂患，最后飄零他處，不免讓人感到悲切。

1965年，在整頓地名和門牌號重新編排過程中，原朝內(nèi)大街69號被改為81號。而此時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大雜院。

1969年12月28日，宋靜山由張家口涿鹿縣大塘灣農(nóng)場下放到不遠的陽原縣東堡公社連目村插隊落戶。1972年，已經(jīng)55歲的宋靜山提出申請，回到老家河北省永清縣務農(nóng)。自此完成了由農(nóng)民到傳教士，再由傳教士進行勞改，最終成為一名農(nóng)民的輪回。

改革開放后，1983年張永善得到平反，到天津的一座教堂服務。1988年他回到老家武清縣白古屯小韓村天主堂任本堂。

為落實國家的宗教政策，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國家宗教局等部委聯(lián)合下發(fā)文件，要求各單位騰退占用的宗教房產(chǎn)。1994年7月，經(jīng)過多個部門的共同努力，北京市天主教愛國會辦理了朝內(nèi)大街81號的房屋所有權(quán)證。但是由于經(jīng)濟補償問題，院中居民的騰退工作進展緩慢。直到這一地區(qū)啟動了拆遷工作，院中的房屋才被騰空，而就在對這兩棟小樓開始實施拆除的時候，拆除工作被叫停，但經(jīng)過房管部門的評估，確認院中的兩棟小樓年久失修，已成為危房，不具備繼續(xù)使用的條件。

歷史建筑是歷史的載體。要保護好歷史建筑，并使之得到合理利用需要不少的經(jīng)費投入，而一些使用單位在經(jīng)費投入上卻顯得力不從心，這是當下許多歷史建筑所面臨的窘境。朝內(nèi)大街81號的兩棟小洋樓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擱就是十年。難怪被人們傳為“鬼樓”，開了一個歷史的玩笑。

2009年，當朝陽門天主堂的首任中國人本堂張永善得知朝內(nèi)大街81號被列為東城區(qū)文物保護單位，并被收錄到《北京優(yōu)秀建筑名錄》后不久，在老家安然辭世，享年93歲。

而今能夠見證朝內(nèi)大街81號歷史變遷的人，大多已經(jīng)離世，我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情感和倫理去解讀他們的心路歷程，只能祈禱他們進入天堂般的國度，享受平靜的生活。

時光荏苒，一晃90多年過去了，這座院落的歷史，以及發(fā)生在這里的故事，就像這院里的兩棟小洋樓被瘋長的爬山虎緊緊包裹，秘不示人，又宛如美麗的少女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而當我們依據(jù)史料來追憶發(fā)生在這座院落中的故事，就像是進行了一次穿越時空的旅行。

讓我們拭目以待，相信有關(guān)單位和部門會對這座院落進行合理修繕，恢復她舊有的容顏，再揭開她那層神秘的面紗，向世人展示她的美貌吧。

作者單位：北京市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