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為女性的未來開辟出路

劉晗

1947年波伏瓦來到美國紐約，經(jīng)歷了4個月的旅程。

波伏瓦和薩特在青年時期就結下了深厚情誼，他們被稱為奇葩伴侶，曾經(jīng)相互愛慕，又若即若離，卻最終相伴到老。

善于思辨的波伏瓦從高深的哲思中尋求出一種可以身體力行的別樣人生，在人生旅程中并非只有結婚生子作為最終歸宿。在她看來，女性完全可以擺脫他者，成全自己。20世紀“女性主義”紛爭不斷，這些在當時聽起來匪夷所思，哲學系少女在與保守派論戰(zhàn)時閃現(xiàn)的小小火光，成為日后女性擺脫社會成見和禁錮、實現(xiàn)自我的精神家園，而她的一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生長在優(yōu)渥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波伏瓦抗拒父母一手包辦的人生大事，她酷愛思考，在法國第一高等學府巴黎高師讀書期間，與讓-保羅·薩特、莫里斯·梅洛-龐蒂、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等一眾好友結下深厚情誼，他們的思想?yún)R流在一起，構成了在20世紀頗有影響力的哲學思潮。人到中年也正是思想爐火純青之時，《第二性》的出版為女權斗爭提供了堅實理論依據(jù)，該書熱銷半個世紀，被譽為西方婦女運動的“圣經(jīng)”。1986年波伏瓦病逝，法國前總統(tǒng)希拉克這樣評價她：“她的去世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她在文學上的成就代表了一個時代思想的沖撞并深刻影響了我們這個社會，她在法國文學史上理應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h3>奇葩伴侶還是傳奇愛情？

學生時代的感情不摻雜任何利益，如果禁得住時間考驗，必然會成為一段佳話;如果半路出軌，他人眼中的美好便化為泡影。然而在波伏瓦和薩特那里卻是例外，他們曾經(jīng)相互愛慕，又若即若離，卻最終相伴到老。中學時代的波伏瓦自律到對己嚴苛的程度，讀書和寫作占據(jù)了她的全部生活，她也萌生出不少離經(jīng)叛道的奇怪想法，很少有同齡人跟她聊得來，這種人生軌跡一直延續(xù)到大學時代。1929年，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的波伏瓦參加了法國大中學教師資格考試，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候選者。在這場激烈競爭的考試中她屈居第二，位列榜首的就是和她有半生情感糾葛的薩特。

他們互生好感源于對彼此學識的崇拜，然而，伴隨著他們在學術界名聲大振的卻是二人的出軌和緋聞不斷。在群星閃耀、思想交鋒的年代，這對情侶的私生活成為大眾和媒體的焦點，關注程度甚至超過了他們的思想貢獻。直到今天，他們的名字仍被成雙成對“綁定”在一起，學者們依然能從他們重見天日的日記和信件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層出不窮的觀點將罪責歸咎于波伏瓦，稱她只是薩特的追隨者和附屬品，像弗吉尼亞·伍爾夫說的，波伏瓦就好像一面反射放大鏡，擁有“誘人的魔力，能夠把男人的形象放大到他真實大小的兩倍”。言外之意，在薩特交際廣泛的圈子里，波伏瓦只是個卑微的陪襯人，她的各種書寫只不過是企圖在這段羅曼史上樹立對外的公眾形象，凸顯自我無法撼動的地位。事實上，傳言并非空穴來風，在波伏瓦的戰(zhàn)時日記中就披露了她與美國硬漢小說家納爾遜·阿爾格倫、藝術家克洛德·朗茲曼、薩特的學生雅克-洛朗·博斯特等人的戀情，甚至還曝出了她的同性戀情結，而這些曾經(jīng)被波伏瓦青睞的年輕女性最后淪為了艷情獵物，成了薩特的性伴侶。

這不禁令旁觀者質(zhì)疑，那個公然宣揚獨立自由的作家卻在私下迫害著其他女性。無論如何，在這份開放式關系中，她對薩特移情別戀表示妥協(xié)，容忍外界把她塑造成一個嫉妒心十足的情婦。這對被奉為“20世紀最偉大愛情故事”的知識分子伉儷，一度以波伏瓦拜倒在父權制度之下告終，令不少她的跟隨者感到理想幻滅。最終他們還是合葬在了一起，但在波伏瓦去世時，幾乎每篇報道都提到了薩特，而薩特去世時卻只有極少數(shù)媒體將他與波伏瓦一并提及。在薩特風流成性的豐富情史中，波伏瓦只不過是其中某頁的腳注。在諸多復雜的關系中，他們的關系最為開誠布公，這也與他們的身份最為相襯。

哲學思考還是炒作揚名？

大眾想象中的波伏瓦是一位有著小布爾喬亞氣質(zhì)的知識分子，而現(xiàn)實中的她卻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面對著一時難以改變的境遇。即便是今天，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雖有些轉機，但仍逃不過父權投下的陰霾。為了避免引火上身，波伏瓦不得不在自傳中隱去戀人們的名字和交往史，以作家而非哲學家自居，在自我書寫中做出了最大讓步，但攻擊聲仍然不絕于耳，以至于她的4卷回憶錄被打上自戀的標簽，小說也被視為其私生活的映射，公眾形象被踐踏和輕視，學術能力遭受質(zhì)疑……這些問題也同樣困擾著波伏瓦，代筆照抄等譴責紛至沓來。

沒有一個女性可以不受偏見的束縛過一生，這也是促成波伏瓦寫出《第二性》的初衷，這本被譽為“有史以來討論婦女問題的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滿智慧”的著作從存在主義的哲學理論出發(fā)，以文學、生物學、神話風俗為背景，梳理了從原始社會到現(xiàn)代社會的演變中，社會各階層女性在人生不同階段的個體處境、地位和權利。

在大眾的想象中，波伏瓦是一位有著小布爾喬亞氣質(zhì)的知識分子，而現(xiàn)實中的她卻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面對著一時難以改變的境遇。

在書中她寫道：“定義和區(qū)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qū)分男人的參照物卻不是女人……女性是第二性，排除在男性以外的‘他者。權力歸于男性，女性僅僅是附庸。附庸的庇護來自于權力，歧視也來自于權力?！痹谀袡嘀萍s下，女性很少能抉擇自己的命運，她們“成為”自己首先是以成全別人為代價的，為人妻、為人母的優(yōu)劣即是他人判斷其價值所在的標尺。波伏瓦洞察到了自我實現(xiàn)與他人期待的沖突，因此她不斷反思人生，以哲學之名反擊，改寫從古沿襲至今的魔咒：女性自我在成長旅途中始終在變化，也是一個不斷“成為”自己的過程。因此，女性地位的提升也是循序漸進的，從經(jīng)濟獨立到自我意識的覺醒，這樣才有可能實現(xiàn)真正的男女平等。

波伏瓦所謂理想的愛情即是將存在主義哲學帶入一種平等自由的關系中，與此同時保持獨立，這是她與薩特的默而不宣的契約，也是他們經(jīng)歷了如此多的變故卻沒有分道揚鑣的原因。從傳統(tǒng)意義上說，女性的生活通常被家務瑣事填滿，主婦們像西西弗斯一樣重復著單調(diào)乏味的勞作，日久天長免不了陷入絕望，只有在容顏外形上的修飾才能安撫焦慮，讓他者重視她們的存在。因此，即便她們有改變自我的意識，也是基于男性的幻想。在《第二性》中，波伏瓦糾正了女性對自身塑造的誤區(qū)，“姣好容貌是一種武器，一面旗幟，一種防御，一封推薦信”，她們打扮自己不止是為了獲得異性的愛和同性的嫉妒，屈從于他人的意志，更多的是取悅自己，贏得屬于自己的贊賞和情趣，其中重塑內(nèi)在自我的意味大過來自外界的肯定。

波伏瓦的著作《第二性》。

薩特與切·格瓦拉。

波伏瓦終其一生都在反抗，為女性的未來生活開辟出路。細數(shù)她一生的各種創(chuàng)作，囊括了哲學論著、小說隨筆、書信專欄等多種題材，最受關注的還是她的自傳，從中美游記到對家庭以及薩特的回憶錄，在她看來這些日?，嵤潞驼軐W思考的分量一樣重，甚至從某種程度上還推動了她對生活的反思。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思想脈絡從來都是緊密相連的?！罢軐W和生活從來都是不可分割的，生活中的每一步都是哲學的選擇”，就像風華正茂時的她不會想到，初入學界與人合辦政治期刊竟能推動立法，為地位卑微的人們伸張正義，她對人生的執(zhí)拗也改變了無數(shù)女性的命運。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