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鄭振鐸北京故居天吝留年與補過 九原料應(yīng)恨悠悠

陸楊

2014年對于全球的航空業(yè)來說，都是不太平的一年。縱觀歷史，葉挺、徐志摩等等中國很多名人都殞命于空難，鄭振鐸也是其中不幸的一位。他雖然沒能讓自己生命的長度延續(xù)，卻無限拓展了生命的寬度。不論在詩歌、戲曲、散文、美術(shù)、考古、歷史方面，還是在翻譯方面，或是在整理民族文學(xué)遺產(chǎn)、對外文化交流方面，他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為國家和人民積累了大量的精神財富。

網(wǎng)絡(luò)上很容易就能檢索到鄭振鐸在上海、福建的故居，而尋找他在北京的故居可真不容易。在查閱了很多資料之后，終于在鄭振鐸的兒子鄭爾康所著述的《我的父親鄭振鐸》一書中，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家在北京生活的線索，不過那時的鄭振鐸已步入知天命之年，而他第一次來北京則要追溯到他19歲的時候。

家境窘迫發(fā)奮苦讀

1917年夏，鄭振鐸第一次來到北京，在親戚的資助下，考進了北京鐵路管理學(xué)校（現(xiàn)北京交通大學(xué)）。當(dāng)時可能是寄宿在親戚家，如今地址何在，已無從考證。他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要步行三四個小時。為了省錢買書，他從來不吃早飯，中午也常是以大餅或烤白薯充饑。特別難過的是冬天，北風(fēng)刺骨，他只有一件薄薄的棉袍，里面貼身仍穿著夏天的單衫，手上、腳上都生滿了凍瘡。

1898年，鄭振鐸生于浙江永嘉（溫州）一個窮苦的家庭。因為是長孫，他的祖父非常高興，辦“三朝”那天，祖父請了算命先生來，算命先生說其孫子“五行缺木”，于是祖父就給他起了個“木官”的小名，大名為“振鐸”，有搖鈴發(fā)出號召，一呼百應(yīng)的意思，希望他將來能干一番大事業(yè)。

鄭振鐸童年時，他的祖父和父親相繼亡故，依靠母親做針線女紅活計維持生活，勉強讀完了高小。

他很小的時候就愛聽人家講故事，也愛擺弄一些小玩意兒。他有一位表舅好講《三國》和《聊齋》，而母親講的“蛇龍哥”等許多美麗的民間故事更讓他心馳神往。他那時無錢買任何玩具，不知怎的，卻養(yǎng)成了一種收藏癖，什么破銅爛鐵常常擺滿了他床邊的角落。他最愛收藏的是大人們抽煙后丟棄的煙紙畫片。

高小畢業(yè)后，鄭振鐸考入浙江省立第十中學(xué)，昂貴的學(xué)費是他母親很難承擔(dān)的，有幾次因繳不起學(xué)費，鄭振鐸竟被校方勒令停止參加考試?？删驮谶@樣艱苦的條件下，他發(fā)憤讀書，成績居然很不錯，尤其是他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當(dāng)作范文朗讀。他自己買不起書就向人家借，有時是整部整部地抄。一次，向別人借了一部《文心雕龍》，利用整整一個暑假，把它抄了下來。

集陶俑獻故宮

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總理提名，鄭振鐸被任命為第一任文物局長和考古研究所長。其實當(dāng)初鄭振鐸并沒有留下“做官”的打算，只想等全國解放后，回到上海去照樣教他的書，進行學(xué)術(shù)研究和寫書。但他還是接受了任命，很認真負責(zé)地當(dāng)他的“局長”和“所長”，并且把全家都接到了北京，在西四牌樓頒賞胡同安了家；他收集的那些陶俑用火車運到北京后，直接拉進了故宮博物院。

這處西四牌樓南邊的頒賞胡同13號，與清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的禮親王比鄰。當(dāng)時是座小小的四合院，黑漆門扇上寫有“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對聯(lián)。院內(nèi)有回廊，畫棟雕梁，靠西一月亮門內(nèi)還套有一小院，顯得十分幽靜雅致。如今的13號院早已連門牌都不知所蹤，問了住在附近熱心的老大爺，才找到13號院的位置。和現(xiàn)在很多北京的名人故居一樣，這里早已被分割成了很多戶，成了個大雜院。

說起收藏陶俑，要從鄭振鐸1921年在商務(wù)印書館工作說起。一天，他偶然發(fā)現(xiàn)幾件精美的陶俑，要價不高便買了下來。在編輯《中國歷史參考圖譜》時，他時常查看有關(guān)古器物書籍，發(fā)現(xiàn)書中多載有古陶俑，對研究古代文化生活很有用處，便萌生了收藏陶俑的念頭。

鄭振鐸收藏陶俑從來不惜花錢。有一次他獨自去蘇州，在一家古董店被一尊童俑吸引住了，店家要價很高，經(jīng)幾番討價，最后傾囊買下，可卻發(fā)現(xiàn)回上海的路費都沒有了。

抗戰(zhàn)勝利后，鄭振鐸看到市場上流散著大量從古墓中出土的各類陶俑，成為外國人搶購的目標(biāo)。為了減少并防止這些文物流落海外，他不惜舉債與實力雄厚的國外公私收藏機構(gòu)相比爭，為此他不得不在夜闌人靜時拼命撰寫和翻譯文稿，以償還債務(wù)。1947年春到1948年冬近兩年時間，鄭振鐸共集得從漢魏六朝至隋唐的陶俑近500件。冰心曾回憶，她去拜訪鄭振鐸，看見他的書齋里，書架上下乃至地上，擺滿了千姿百態(tài)的陶人、陶馬、陶屋以及獸頭人身的十二生肖陶，怒目圓睜、渾身肌肉的武士，深目鷹鼻、滿臉絡(luò)腮胡、手牽駱駝的西域商人……栩栩如生，呼之欲舞。

1952年，鄭振鐸將珍藏的陶俑全部捐獻給故宮，一來彌補博物館藏品之不足，二來裨益科學(xué)研究。

嗜書成“癖”

鄭振鐸位于黃化門街17號的住所，大約是1950年底搬過去的，曾經(jīng)是文化部宿舍大院內(nèi)的一座獨立小院。當(dāng)時由于鄭振鐸要把上海家中的藏書都運來北京，之前的那座小院已難以適應(yīng)新的“形勢”，于是只得另擇了這處“新居”。

鄭振鐸藏書，幾乎與搜集陶俑同時開始的。他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工作時，四馬路中段的舊書鋪，是他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戰(zhàn)亂，除涂炭生靈外，書籍也必遭其災(zāi)?！鞍恕ひ蝗钡膽?zhàn)火，將他寄存在上海虹口開明書店里的100多箱古今書刊全部化為灰燼，20年心血付之一炬，使他痛惜萬分。然而，當(dāng)他幾經(jīng)周折，歷盡磨難從書商手中買到比英國莎士比亞的劇本還早300多年的《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的“國寶”時，高興地把自己的大衣和帽子都丟了。戰(zhàn)后，也是存世書籍散失之時，為了減少珍貴書籍流向海外，鄭振鐸拼盡全力搶救，傾其家資借債進行收購，甚至把自己的剩余藏書賣掉一部分，換得錢來收購詞曲、戲劇方面的珍稀版本，與各路商人進行競爭，得千百種書。

鄭振鐸在《永在的溫情——紀念魯迅先生》一文中寫道：“我所藏的書都是很辛苦地設(shè)法購得的；購書的錢，都是中夜下疾書的所得或減衣縮食的所余。一部書都可以看到自己夏日的汗，冬夜的凄栗，有紅絲的睡眼，右手執(zhí)筆處的指端的硬繭和酸痛的右臂?！睂Υ肃嵳耔I先生則欣慰地說：“為民族效微勞，則亦無悔！”

在黃化門街17號住了六七年，隨著鄭振鐸繼續(xù)不斷地買書，原有不算少的房屋又大有“爆滿”之勢，于是全家只得又一次另擇新居。

未能入住的“新居”

這一次喬遷的新居，是靠近新街口的寶禪寺胡同內(nèi)。這里的院子很大，假山、池塘、亭、榭、樓、閣一應(yīng)俱全，簡直是個“大觀園”。房屋也足夠容納下鄭振鐸那10萬冊藏書，他對新居十分滿意。在搬遷過程中，他曾多次帶了朋友來參觀。不過大家有些奇怪的是，這座中式舊宅院，何以有些地方改成日本式的呢？ 譬如門，都是日式的拉門，而有的房間里鋪設(shè)著“榻榻米”，后來他聽人說，這里在日偽時，曾是川島芳子的私宅。

因為搬書很費時日，而鄭振鐸當(dāng)時即將率領(lǐng)文化代表團出國訪問，便跟朋友們說，要等他回國后，才能住進這新居。1958年10月17日，他率團出訪阿聯(lián)酋和阿富汗，而這一去，卻再也沒能回來，他喜歡的新居，竟一天也未能住過。

鄭振鐸去世后，他的夫人高君箴遵其遺志，捐獻給國家的珍貴圖書有一萬七千多部、九萬四千多冊，其中有許多珍本和“孤本”，留給了后人一筆珍貴的精神財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