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千尺，花海有邊

徐劍

在卓爾山沉醉多時，不知不覺，時已至晌午，該與八面來景之地再見了。下一個行程乃天峻縣，系青藏高原東緣，祁連之南也，仍有400多公里行程。

匆匆離去，余以為，天下熙熙攘攘，凡觀者，皆過客也。鐘情山水之人，固有養(yǎng)浩浩之氣之虞。然，山河巋然，亙古永在，唯浮生如夢，短暫之旅，面向祁連，春暖花開，亦僅一游人耳。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或情調(diào)，或境界，或浪漫，或愴然也。余行走祁連，醉入山水之間，又有知弱相伴，至情至性處，更有當年范公落日樓頭，斷鴻聲聲，臨洞庭，披襟岸幘，清風梳裹，寵辱皆忘之境界，不僅僅尋風月風情風雅也。今將離去，恍然似夢。吟一曲如夢令吧，其實此時吟詩作賦，皆顯得多余。卓爾山才是真正吟者，一如其名，卓爾不凡也，高古萬世，任何淺顯矯情文字于焉，皆黯然失色。

歸去來兮，胡不歸去？下一段行程乃天峻之旅，其路漫漫，有兩條道可至，一條沿山脊，翻祁連山而行，多出七八十公里。另一條溯河谷而上，可直驅天峻縣城。陪余者小弟忠豎也，川大新聞系高材生，乖巧而善解人意。彼時，其剛打開谷歌衛(wèi)星地圖導航，鎖定行車路線，走河谷之路。通往天峻河谷之途，實乃青海省314省道，堪稱祁連山中一條最壯美之景觀大道。公路依野牛溝而行，青山空茫，云霧纏繞，郁郁蔥蔥，流云、雨幕，陽光于云罅之中投下，斑斑駁駁，雨霧漫漶浸染，與裸露其間之紅巖點綴相間，猶如劃于玉人美軀上之金色之痕。余驚呼：比之卓爾之八面風景，蓋此地更一片鏡花緣之美矣。

人在旅途，前方乃一方陌生之域，不知歸處？前方灶頭，有我的黃銅茶炊，但我們何時才能到達？風過耳，江闊云低。再往前行，天色黯淡下來，陰風四起。然公路兩邊，則一片又一片野花浮現(xiàn)于前，崛起為高臺，如火如荼。雪風掠過，野花隨風而舞，奔涌成潮，連綿為海，給人有誤入香巴拉之幻覺也。

佇立于道旁，見花海為鐵絲圍欄，此乃牧民防別人家牦牛相侵也。余被花迷，不醉入花海，枉然此行也。故踩低鐵絲，幸無鐵蒺藜，人皆可跨入。余便喚辛茜主編，入花海，踏花魂凌步，狂拍一番。余從相機視窗遠眺，眼前遠芳連天，岸邊江流有聲，遠處則冷山如髻，空山旗云，猶如哈達天縱，天際間相纏無盡也。煙雨青山，花海無邊，畫意詩情兼俱也，高臺之上，猶一座曼陀羅于焉。余曰：朝觀花，夕可得道成仙也。

未入野牛溝，已觀天上絕景，幸哉。怡然之際，至一公路岔道，左拐，道旁立一警示牌。前方修路，此路不通。右拐，則入甘肅之西，相差千里也。唯有從左邊入野牛溝，可通天峻縣。此唯一之途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雨后崖上土松，偶有落石而下，頓時神經(jīng)緊繃。途中偶遇對頭車，停車問道：通天駿也。

然，寂然道上，又行60公里。過一藏鄉(xiāng)大浪村，雨正大，從村中大道穿過，闃寂無人。盤旋上山，下至野牛溝河谷，見水泥橋蹲已被激流沖斷。斷崖千仞，江流有聲，湍流東去，望河水陡漲，滾雪滔滔，車楫不可過也。斯時，余等行車已經(jīng)380公里也，望天峻而不可逾也，唯有北回。夜宿西寧，仍有400多公里行程。

沿途折返，鐵馬識途，從河邊上至山頂，雨住，見一拾草菇之牧女。云：橋塌路毀已半月也。悻悻然而歸，沿途賞景。斷崖千尺，花海有邊，雖日行800公里，而醉入一花海，又與知弱同歸，幸也！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