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路奇遇

丁荊芳++肖禮燕

她把輝煌歸功于遇到許多好人，許多好人看上的是她的誠信。

——題記

陳清英步入而立之年，已有500多萬元的固定資產(chǎn)。在貧窮的烏蒙山老區(qū)，一個離異的年輕女子，不是靠煤炭資源爆發(fā)，而是單打獨斗，將小小的魔芋玩得滴溜溜轉(zhuǎn)，自己有了收入，還帶動一方百姓致富，成為一個耐人尋味的傳奇。

在富村鎮(zhèn)看了她的加工廠，看了她的2000多畝魔芋種植基地，看了她征用在建的20畝土地，筆者驚奇之余充滿迷惑：這么大一個攤子是怎么發(fā)展起來的？陳清英嫣然一笑：遇到了許多好人。

打工妹變“代理商”

16歲的陳清英從云南技術職業(yè)學校市場營銷、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后，到老家富源縣富村鎮(zhèn)光華魔芋加工廠打工，負責摳去需要加工的魔芋的芽。

摳芽是魔芋加工的第一道工序。泥乎乎的魔芋都有一個紅彤彤的主芽，用錢鑿一樣的刀具殺進芽的基部，用勁一旋、一撬，使其脫落。泥巴污手不怕，一個個、一天天就是這么做，手脖子酸了，痛了，腫了，枯燥得直想睡覺，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每當這樣的時候，陳清英就想，一分錢，一分貨，不能偷奸?；恿死习?，不能慢了讓同伙小看。1981年10月1日出生的她，姊妹5個當中排行老二，農(nóng)家繁重的家務、耕作練就她的腕力、韌性和喜歡競賽的個性。老板見她做事麻利，就給她換了工種，調(diào)到撿干片的崗位上去。

撿干片是魔芋加工的又一個程序。魔芋經(jīng)過抹芽、刷洗、切片、烘干，接下來就是撿干片了。干片良莠不齊，通過分撿將它們分為幾個等級，再標價或打粉出售。撿干片判斷要準，動作要快，所以比前幾個程序難度大。一步跨到這個崗位，等于技術有了大的提升，陳清英滿腔熱情，雙手像饑餓的小雞，不停地在干片中啄來啄去。陳清英想，自己再快畢竟有限，眾人拾柴火焰高，建議加工廠對外收購魔芋干片，以期提高效益。

1998年，加工廠開始對外收購魔芋干片，自產(chǎn)干片不再重要。1999年，四川宜賓來了一伙人住到陳清英的家里，專門收購魔芋干片。陳清英每天都關心著他們的業(yè)績，有空就查看他們收來了什么級別的，應是多少錢。人家老遠地來，不容易啊。陳清英的真誠讓他們感動，陳清英對干片級別的敏感讓他們奇妙，一問才知遇到了行家里手。他們當即提供資金，定下價格，要陳清英專門出去為他們收購魔芋干片。

此后四年，富村、老廠一帶大小鄉(xiāng)街，活躍著一個收購魔芋干片的活潑可愛的女孩身影，無論風霜雨雪，晝夜晨昏。

2010年魔芋市場特別好，有魔芋都能賣個好價錢，三輪車拉來，一車能賺2000左右元，陳清英大量收購魔芋。三輪車司機一來就不回去，賣了魔芋就吹牛、打撲克、吃燒烤，很晚才回家。富村鎮(zhèn)上的店鋪幾乎都關門去做魔芋生意了，不會跳神的都跳神了，魔芋怎么收來就怎么賣，口袋都不用打開。陳清英首先也是這么買賣魔芋的，后來一個口袋破了，漏出的魔芋有的已經(jīng)稀爛。陳清英將賣魔芋的請來打工，讓他們挑選好的裝袋，壞的全部丟掉。打工的問：“你咋個收些爛魔芋？”陳清英說：“就是你們賣給我的?！贝蚬さ娜送煜さ目诖?，笑了笑。陳清英接著說：“做人誠實厚道為好，騙人只做得了一錘子買賣，沒有回頭客，沒了好名聲，就自炒魷魚了?！?/p>

大家都點了頭，后來他們收來的魔芋爛的就少得多了。這一年，陳清英僅銷往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的魔芋種有370噸，銷售額370萬元。

未見鈔票先上貨

2012年的一天，陳清英在富村街上收購魔芋，忽然有人問她的電話號碼。陳清英一看，兩個男人是陜西人，一個姓繆，一個姓胡，已在富村住了一周。他們挎著包在街上晃悠，揚言收購魔芋，許多芋農(nóng)、商販追著討要他們的電話。

陳清英反感這樣的皮包公司，堅決不給電話，指了指遠處，沒好氣地說：“誠心收購魔芋就到那邊去看，我的廠房在那里?！?/p>

過幾天，那兩人跟到家里來了。兩人一進屋就盯著陳清英，無話扯話似的說：“這個像四川人嘞？”

“本地人?！标惽逵⑺とヒ痪湓挕?/p>

“前幾天街上大擺擺的，就是不給電話那個?！崩峡娬f。

老胡接過話頭，說：“我們問到這里，要你的種芋13噸，不給定金行不行？”

“從來不要定金?！标惽逵⒒卮?。

兩人高興了，叫她今晚裝車，明早提貨。

第二天他們來了，車子啟動前將10萬元抱給了陳清英，接著老胡朝老繆擠了擠眼，說：“明天你去收購，我們給朋友買20噸，后天裝貨?！?/p>

陳清英答應了。

兩人把20萬元放到了陳清英面前，說：“我們看你是誠懇做事的，在街上不給電話，我們問著也要送錢來。錢啊，該是誰的就是誰的，錯不了！”

互相信任的天橋搭建起來了，更高層級的往來合作暢通無阻。沒過多久，陜西紫陽魔芋廠的老總來到富村，看到云遮霧掩的氣候，看到堆積如山的魔芋，感嘆這里簡直是魔芋的天堂，太適合生長魔芋了。表態(tài)投資500萬元，陳清英入股并負責管理，合伙租地種魔芋。

富村鎮(zhèn)黨委、政府知道這一情況后，安排農(nóng)技推廣中心和有關村委會落實地塊，那么多荒地閑著也就閑著，這下租出去，老百姓有租金，有務工費，還學到技術。抓緊、抓緊。

地塊落實了，魯納2000畝，亦佐1000畝。隨著量地繩子的拉動，陳清英手中的鈔票以130元/畝的速度“嘩嘩”流向村民手中。眼看大功告成，林業(yè)部門發(fā)話了，魯納的一片屬于林業(yè)規(guī)劃用地，種魔芋屬于毀林開荒。

剎車、剎車，沒量的地暫停。覆水難收，數(shù)出去的錢眼看大半要打水漂。陳清英急了，鎮(zhèn)黨委、政府領導急了。七月半，農(nóng)村祭祖的日子，他們集在陳清英家里商討辦法。陳清英最愁的是丟錢還要失信，以后的事情難做了。鎮(zhèn)黨委書記揚雄安慰道：“慢慢想辦法，不要絆倒供桌——慌了神，沒有過不去的坎，現(xiàn)在，大家想辦法……”

后來到林業(yè)部門協(xié)調(diào)，魯納1000畝，亦佐1000畝，用來種魔芋。皆大歡喜。

一個星期睡不著

2012年9月，陳清英用70多萬元買了一臺切片烘干機，還有一臺打粉機。安裝那一天，吊起鍋爐的吊車往前縱出10多米，向一幢房子撞去。房子有10多間，一樓一底，屋里多人正在加工魔芋產(chǎn)品。陳清英放聲大叫“快放下、放下，”聲音全變了調(diào)子。駕駛員急忙放下鍋爐，才避免了一起事故。

陳清英舒了一口氣，手腳酸軟，全身無力，久病未愈似的。她被嚇著了。

晚上，她睡不著覺，眼前總是吊車縱出去的那一幕。她在辦公室玩游戲，以為累了，可以睡著了，一上床還是不行，總愁這些龐然大物會出事故，愁工人沒有技術造成人、物損失。她接著玩游戲，每2小時左右出去一次，看看機械，看看工人。烘烤魔芋的老人見狀，安慰她別怕，機器不會出事，魔芋有我們守著，放心睡覺。她還是睡不著，一晚上這樣，兩晚上這樣，一周都是這樣。她的母親更急，說：“這個人要倒了，要倒了……”

陳清英掙扎著說：“不會倒?！?/p>

她曾經(jīng)撞過鬼門關。2005年用土炕烘烤魔芋片，在炕上翻魔芋片，又嗆，又熱，鼻子出血，人干了一圈。出門見風就感冒，不等好轉(zhuǎn)，又進去了，出來又加重感冒，無約可治。幾個月烘烤下來，流鼻血啊，內(nèi)熱外熱啊，人都空了，走路直飄……

機械安裝遲緩，魔芋切片烘干受堵。收購的魔芋堆滿院子，堆到街上，小山一樣，有的已經(jīng)腐爛，發(fā)出臭氣。更急人的是，有一天晚上，200多袋魔芋被偷走了。

兩周過去，切片烘干機安裝好了，一間兩層澆灌房那么大的機械已經(jīng)正常運轉(zhuǎn)。陳清英請了許多小工種魔芋，30萬元的務工費要發(fā)出去。還要示范種魔芋，行距是種芋的5倍，深度下到離地面四分之三的位置，芋芽傾斜為四十五度。這樣，種子芽窩不會汪水腐爛，根須接觸肥土又耐干旱，出苗整齊，葉傘打開使土地全覆蓋，有效抑制雜草的生長。那天，她在魯納種魔芋，警察電話告訴她，偷魔芋的人找到了。魔芋賣給底井三戶人家，只能按賣價退還4萬元了。原來偷魔芋的一伙人早就住到富村鎮(zhèn)上，麗江公安干警辦理他們在麗江犯下的案子追到富村來，在鎮(zhèn)上逮到了他們。在派出所，富村干警看到他們偷運贓物的車輛染有紅泥巴，想起陳清英被盜的魔芋，直接問：“偷走的200袋魔芋放哪里去了？”“賣掉?！薄百u到哪里？”“底井?！?/p>

據(jù)交代，那天深夜他們5人負責搬運魔芋到面包車上，兩人手持大刀“望風”，知道有人看見，就威脅道：“你趕說出去，我們認得你家住處?！?/p>

這伙人落網(wǎng)以后，被威脅的人透露，有一人經(jīng)常到陳清英家旁邊的小店買煙。

魔芋失而復得是一個奇跡。丟魔芋時她睡不著，恰巧沒有出去，真是怪事。

誠意奠定新根基

2013年，富源縣委、政府決定在富村建設一個魔芋精深加工企業(yè)。鎮(zhèn)黨委、政府希望陳清英征用20畝土地，在集鎮(zhèn)邊、油路旁建好加工廠，挑起魔芋產(chǎn)業(yè)朝縱深發(fā)展的重擔。

富村鎮(zhèn)接待室里，赫然懸掛著中國魔芋協(xié)會會長張盛林“中國魔芋第一鎮(zhèn)”的題字。2008年，全國魔芋現(xiàn)場會在富源召開后，富村的魔芋名揚天下，許多外地人都到富村尋購黑色“金蛋蛋”。這里的魔芋價格高，賣得快，周邊縣（市）、鄉(xiāng)鎮(zhèn)的魔芋也拉到這里來賣，富村鎮(zhèn)為此專門建設了占地較廣的魔芋市場，蓋了許多門面出租給魔芋經(jīng)銷商。

聚集效應使富村魔芋如虎添翼。不過，這個市場里買賣的魔芋是種子和商品芋，是初級產(chǎn)品，如果深加工，還會有很大的附加值。陳清英知道，6-7公斤鮮魔芋賣24元-28元，如果烤成干片一公斤賣33元左右，如果打成粉，一公斤能賣70元。魔芋粉后面的產(chǎn)業(yè)鏈還長著嘞，食用、藥用、美容、軍工……市場拓展了，魔芋從種植到加工，將帶動地方的發(fā)展。陳清英爽快地攬下了這個“瓷器活。”

需征用的20畝土地涉及16個農(nóng)戶，征地手續(xù)風生水起，勢如破竹，接近尾聲時節(jié)，徐某家有了阻隔。鎮(zhèn)上的副職召集眾成員開會復開會，仍然沒有進展。鎮(zhèn)長余娟帶上農(nóng)技中心主任和陳清英，剛好三個女人一臺戲，請了一個打狗的男士，夜晚到徐家去現(xiàn)場上演。

月明星稀，晚風搖動竹影里的幾間瓦房，村狗龐吠，勢欲吞人。徐家沒有通電，兩個花甲老人帶著4個讀書的小孩坐在黑暗里，他們的兩個兒子、兒媳到外地打工去了。余鎮(zhèn)長他們將打開的電筒豎在桌上，照亮了墻壁、樓板，整個屋子都敞亮輕松起來。

“小妹，有電好不好？”余鎮(zhèn)長問。

“好?！?/p>

“有電可以讀書寫字，學習會更好。”農(nóng)技中心主任補充道。

余鎮(zhèn)長問：“老人，你們的地給不給征用?！?/p>

“條件合理可以征用?！崩先苏f，“我們年紀大了，不管事，要問兒子才行?！?/p>

陳清英拿出2000元放到老人手里，說：“可以叫他們回來談，來回飛機票我給他們買，這2000元作為飛機票的定金?！?/p>

老人眼睛一亮，一來二去還真麻煩，告訴了小兒子的電話。情況一說，別人怎么征用就怎么征用，同意。陳清英想趁熱打鐵，就著月光把地量了。徐家小兒子來了電話，不同意，要聽他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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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走了，不同意就算了。我們往那邊去征?！庇噫?zhèn)長拉起大伙，要走。

老人一手捏錢，一手拉住陳清英說：“小妹，快說說，別走，我們征、我們征?！?/p>

后來大兒子同意了，要問大兒子媳婦。大兒子媳婦同意了，占著的樹要折價，拉直打保坎的那部分要加錢。大兒子來了，其老岳父來了，小姨夫也來了。地已量好，徐家總要挖掘機遠離交界。

“小樹折價，我給5000元，為你家打?？?，又給你家4000元，都滿足了你家的要求?，F(xiàn)在你家不準挨交界下基腳，太不講信用了?！标惽逵⑸鷼饬?，“駕駛員下來，我來挖，我想挖哪里挖哪里，跟他一樣，可以侵占別人的。”

徐家老爺子忙說：“不過界。可以挖。”

陳清英叫駕駛員上去操作，照老人說的挖。其實陳清英哪里會開挖掘機，不過一時的氣話罷了。

后來徐家要搭車接水管，徐家小兒子找到陳清英。陳清英說，你跟我講——免談。你不如一個女人。你父親倒是一條硬漢。徐家老爺子后來找到陳清英，一說，成了，開頭幾天用水免費，不需安裝水表。

“你真義氣，大家都以為你不理我們了?！毙旒依蠣斪诱f，“這塊地該是你的勒，去年有個煤老板要買，我們不賣。你給了定金，我們認得你是誠心做事的人，這才賣給了你。我們要成鄰居了?！?/p>

總是預料外的好事。是啊，誠信是安身立命的基石，金光閃閃。有了這塊基石，人生能不節(jié)節(jié)燦爛輝煌？陳清英待人誠懇，辦事誠信，小小年紀就撞開事業(yè)新天地，平均每年銷售魔芋種子1000多噸，商品芋1000噸，干片500多噸，客戶遍布陜西、四川、湖北、貴州及云南周邊。富源縣農(nóng)業(yè)局分管魔芋的副局長王云富介紹：陳清英的生意從小到大，由粗放到集約，無論經(jīng)濟效益還是社會效益，都引人矚目。

成功作為時尚追求的當今，誠信的禮花也將綻放在更多的心靈空間。愿每一條人生道路都充滿這樣瑰麗溫馨的奇遇。

責任編輯/彭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