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索不達米亞：歷史開始的地方

阿拉斯泰爾·蘇克

“每個人都聽說過巴比倫空中花園、巴別塔、尼布甲尼撒王以及大洪水的故事，”盧浮宮中東文物部主任艾麗安·托馬斯說，“所以，你要知道，美索不達米亞遠比我們想象中為人所知”。

在位于法國北部城市朗斯的盧浮宮朗斯分館，舉辦了一場名為“歷史始于美索不達米亞”的主題展覽。此次共有近500件展品展出，跨越了美索不達米亞（大致相當于今天的伊拉克）3000年的歷史，始于公元前4000年到公元前3001年書寫的發(fā)明，終于公元前331年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巴比倫。

除了美輪美奐的藝術品，展覽還展出了許多精美的人工制品，如來自公元前2250年左右的一座漢白玉雕像。這是一個正襟危坐的官員形象，身穿制作精良的羊毛裙，蓄須，光頭，天青石做的藍色眼睛，栩栩如生。

第一展廳的主題是19世紀對美索不達米亞的“重新發(fā)現(xiàn)”，考古學家就是從那時開始在中東進行考古挖掘的。他們堅信可以在美索不達米亞發(fā)現(xiàn)更多亞述和巴比倫帝國后期的遺跡，之前，所有相關記錄主要來自《圣經(jīng)》和經(jīng)典史冊。

他們不僅找到了亞述首都豪爾薩巴德—距離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蘇爾東北幾英里，還發(fā)現(xiàn)了已被遺忘的蘇美爾文明—蘇美爾人曾統(tǒng)治過美索不達米亞北部。

很快，對美索不達米亞的想象令西方世界如癡如醉?！八ぐl(fā)了歐洲人的想象力，因為人們從中窺視到了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帝國勢力?！迸＝虬⑹材炙囆g與考古博物館的保羅·柯林斯在其新出版的《高山與低地：古伊朗和美索不達米亞》一書中解釋道。

“當然，它似乎也是在闡明《圣經(jīng)》中的世界。不僅讓人感受到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世界，而且，其中的‘帝國、城市、帝王等基本特征也是我們所熟悉的?！?/p>

在第二展廳的影像展示中，揭示了所謂“美索不達米亞狂熱”在我們文化中滲透的程度。

河流之間的土地

到了20世紀，從藝術家和建筑師到廣告商和制片人，對每個人來說，美索不達米亞都是一塊試金石。因為不管是紐約第五大道上宏偉氣派的弗雷德·F.法蘭西大廈，還是1973年以美索不達米亞惡魔帕祖祖為主角的恐怖電影《驅魔人》，它們都與美索不達米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今天，得益于電子游戲的普及和漫威漫畫中帕祖祖形象的風靡，美索不達米亞在流行文化中重獲新生。

這塊孕育了古文明的廣袤區(qū)域，其范圍相當于今天伊拉克的大部分領地，還包含一部分敘利亞和土耳其。既然這個古文明的影響一直存在，人們不禁要問，它是否也在一個根本的意義上塑造著我們的世界。正如英國巨蟒劇團在劇中所表達的，美索不達米亞人能為我們做些什么？

答案是：非常多。但是在討論具體細節(jié)之前，有一點顯得尤為重要，即我們首先要弄明白“美索不達米亞”到底是什么意思。這個詞是由古希臘人創(chuàng)造的，意為“河流之間的土地”。具體來說，它指的是幼發(fā)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間的沖積平原，號稱“文明的搖籃”。在那里人類率先開始從狩獵采集的生活方式轉變?yōu)橐赞r(nóng)業(yè)為基礎的定居生活方式，公元前6000年左右這種轉變達到鼎盛時期。

古代某一時期，在蘇美爾地區(qū)（今天的伊拉克和科威特），人們發(fā)明了以灌溉來開墾美索不達米亞南部肥沃土地的方式。為了有效利用灌溉溝渠和運河的網(wǎng)絡，一種行政管理制度應運而生，它及時刺激了最早城邦的誕生，如烏魯克城，然后是王國的出現(xiàn)，最后是帝國的興起。

連接美索不達米亞漫長歷史各階段的，是一系列風俗習慣、神話傳說和宗教信仰—換句話說，一種獨特、復雜的文化。灌溉發(fā)明之后，公元前3200年左右，由于蘇美爾人創(chuàng)造了楔形文字—源自拉丁語單詞cuneus （楔形），是指用削尖的蘆葦或木棒刻寫在軟泥板上，然后在陽光下曬干，形成一種獨特的文字符號—這些風俗和信仰才得以永久保存下來。許多官方文獻還蓋有滾筒印章，這是美索不達米亞人的另一項獨特技術。

“對美索不達米亞的想象是建立在文字記載的基礎上的，”柯林斯解釋道，“因為有了文字，我們才可以把這個文明3000年的歷史連接起來。不管是帝國的興衰存亡，還是移民和新思想的涌入，抄寫員和官員都始終保持了用文字記錄歷史的傳統(tǒng)。美索不達米亞就像一塊海綿，無論何時，新人類到達這個地區(qū)后，他們都不斷汲取美索不達米亞悠久傳統(tǒng)的養(yǎng)料。我們可以看到在宗教信仰和行政管理實踐方面的許多連續(xù)性?！?/p>

文明的熔爐

正是因為如此古老，美索不達米亞有許多引以為傲的“第一”。除了在數(shù)學、醫(yī)學和天文學方面的卓越成就，它的技術發(fā)明也引起了考古學家的關注，比如陶輪。我們把每小時劃分為60分鐘的計時方式，也是從美索不達米亞人那里繼承來的。美索不達米亞不僅在乳制品和編織業(yè)方面非常成熟，那里甚至是世界上最早消費啤酒的地區(qū)。

按照艾麗安·托馬斯的說法，地理位置是美索不達米亞崛起的一個重要因素，高度發(fā)達的農(nóng)業(yè)是支撐其文明的基礎。“美索不達米亞恰好位于中東的中心，”她闡釋道，“雖然干旱的土地由于灌溉變得肥沃，但它還必須對外開放，因為那里缺乏諸如木材、石料和金屬之類的重要資源。”這意味著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是外向的、充滿活力的。

在他的新書中，保羅·柯林斯追溯了美索不達米亞與當今伊朗高原地區(qū)人們之間的往來。扎格羅斯山脈除了富含鉛、銀和金，還盛產(chǎn)銅礦，可用來制造工具和兵器?！懊浪鞑贿_米亞的那些雄偉古跡常常由來自伊朗的材料制造或裝飾?！笨铝炙菇忉尩馈Ｋ傅氖悄啻u做的通靈塔，有幾層高，是美索不達米亞城市的象征（特別是在巴比倫），靈感來自巴別塔。（遺憾的是，近些年來許多重要的美索不達米亞遺跡和遺址遭到了無法挽回的破壞。）

然而柯林斯認為，簡單羅列美索不達米亞的發(fā)明會導致一種歷史的偏見?！疤K美爾人總是把一切發(fā)明都歸功于他們。”他對此頗不以為然。相反，他說，現(xiàn)在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關注外部世界對美索不達米亞影響的“力量”更有意義。

“美索不達米亞是一個各種族人口聚合的大熔爐，”他解釋道，“人們操著不同的語言，想必還有著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所以，在人們籠統(tǒng)地稱呼‘蘇美爾人或‘亞述人的時候，其實是在談論一個更復雜的社會?！?/p>

在柯林斯看來，美索不達米亞對當今世界最重要的貢獻是城市，在那里一切的碰撞、交流得以發(fā)生?！霸跀?shù)個世紀里，我們看到大量成千上萬人規(guī)模的城市的發(fā)展，”他說，“我們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人們聚集到一起?？赡軙懈鞣N因素，諸如環(huán)境或管理資源的需要，當然也少不了那些登高一呼應者云集的英雄豪杰。所以，我們在考古學中總能看到現(xiàn)代政治的影子?！?/p>

他繼續(xù)說：“但是，一旦城市建立起來，它們就再也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我們今天在城市生活中遇到的許多問題，美索不達米亞人就已經(jīng)遇到并在努力解決了。如何管理如此龐大的人群聚居生活？如何供養(yǎng)他們？如何處理人口過剩？什么技術—比如書寫和滾筒印章等管理工具—允許你在一個社會里產(chǎn)生階層和意義，那是一種集體認同感嗎？時至今日，我們還在思考這些問題。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說城市是美索不達米亞最偉大的遺產(chǎn)了?！?/p>

（摘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