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北極之不凍港摩爾曼斯克

劉稚亞

很多時候，人們所擔(dān)心害怕的，其實僅僅是未知的恐懼而已?？荚嚂o張，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會面對怎樣的考題；愛上一個人會心慌，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樣子；遠行會焦慮，是因為無法料定陌生的環(huán)境會帶來怎樣的變化。我想這也是考試培訓(xùn)機構(gòu)、婚戀網(wǎng)、游記攻略網(wǎng)能大熱的原因——大大消除了未知的可能性，從而降低了人們的恐懼感。

可是，美麗往往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期而遇的美麗

《創(chuàng)世紀》中亞當(dāng)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是在耶和華和蛇不期而遇之后。偷吃善惡樹上的果實而導(dǎo)致“人類的墮落”，其實象征著接受未知的挑戰(zhàn)放棄既成的狀態(tài)，去嘗試一種全新的轉(zhuǎn)化——這種轉(zhuǎn)化或許能，或許不能產(chǎn)生完美的結(jié)果。放逐之后，進入陌生的世界，婦女要忍受分娩的痛苦，男子要付出汗流滿面的代價去獲得口糧，這一切看起來是一種苦難，可是也標(biāo)志著構(gòu)建起了社會的起點——苦難的背后所蘊藏的美麗也許無法很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但是總有一天會大發(fā)光芒。這種由苦難而帶來的美麗也正是《創(chuàng)世紀》里的蛇，《約伯書》中的撒旦，《浮士德》里的墨菲斯托菲利斯所告訴我們的。

如何追求不期而遇的美麗？這需要一種“信念”，即在逆境中堅持下來，不去追求安逸已知環(huán)境的信念。美麗并非出自偶然，而是躲藏在你無法料定的未知之中。安逸對生活有害，未知能帶來美麗。不知道沒有樹木的庇護該怎么生存，卻意外獲得了直立行走的美麗；不知道沒有充沛的熟果子吃該如何果腹，卻意外品嘗到食肉的鮮美；不知道黑夜來臨沒有陽光該怎么保護自己，卻意外看到了火苗的溫暖……我們走出洞穴，仰望星空，思考前世未來，我們收獲了美麗。

這更是人類的天性。黃河下游始終處于澎湃洶涌的狀態(tài)，這條河冬天會被封凍，夏天會發(fā)凌汛。這導(dǎo)致河道不停在變化，每一年都有新的河道被沖刷出來，舊的河道變成林木叢生的沼澤。這條河似乎永遠都無法通航。然而另一方面，還有一條河叫長江。她一直能夠通航，她的水患沒那么頻繁，她的冬天也不那么嚴厲——可是，孕育中華文明的卻是黃河，不是長江。

可是，現(xiàn)代社會中，有多少人已喪失了天性呢？

坐上飛往摩爾曼斯克（Murmansk）的飛機，我閉上眼睛，感覺飛機起飛時帶來的眩暈。摩爾曼斯克已深入北極圈內(nèi)300多公里，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極港城，這對從小在南方長大的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挑戰(zhàn)。而不懂俄語、無人相伴則意味著將自己拋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一想到這一點，我竟有點興奮。浮士德說：“我已決心離開這塊巖石，爬上絕壁去尋找上面的另一塊山巖。我很清楚，這樣的嘗試意味著犧牲當(dāng)前的安全。然而，為了獲得美麗的可能，我甘冒墜落深淵粉身碎骨的危險?！蔽蚁?，我的天性回來了。

小城人情

摩爾曼斯克的機場甚小，甚至還比不上國內(nèi)大城市里的一個汽車站。一出機場，我忍不住深吸一口從北冰洋飄來的清涼的空氣。天氣晴好，湛藍的天空里飄著幾縷白云。從莫斯科到摩爾曼斯克，溫度驟降了15攝氏度，一陣寒風(fēng)吹來，一襲短袖的我不禁打了個哆嗦，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藍頂白墻的機場僅有兩層高，機場外零星停著幾輛出租車，司機懶散地靠在車門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這個唯一的異國面龐。這個北方大城市的第一面，竟讓我有了小鎮(zhèn)的感覺。

正準(zhǔn)備打車去酒店，一只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詫異回頭，一張異國笑臉映入眼簾，然而卻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你是和‘極之美旅行社一起去北極的中國人嗎？我是這次探險隊成員金馬，等上船以后我們就會共處12天了。”金馬帶領(lǐng)著幾位來自莫斯科的北極乘客，一下飛機就看到我這么一個亞洲人，又因為這個季節(jié)很少有游客前來摩爾曼斯克，便斷定我一定同他們目的地相同。

金馬雖是俄羅斯人，可英文和中文都說得極好，也極為健談。由于他要提前去船上進行一些布置和準(zhǔn)備，便約定好了后天下午一起乘坐巴士去港口登船的時間就此揮手道別。

在這座小城僅有兩天滯留的時間，所以我不肯放過欣賞這座城市的每一分每一秒。雖說是“小城”，摩爾曼斯克其實是世界上最大的北極城市，也是俄羅斯最北的城市。它位于俄羅斯西北部科拉半島東北，臨巴倫支海的科拉灣。由于其北側(cè)有斯瓦爾巴特群島和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擋住來自北冰洋的浮冰，而且又是世界上最大的暖流——北大西洋暖流的入口處，這座位于北緯68度58分的城市成為了“緯度最高的不凍港”，即使在最冷的月份，海水溫度也不會低于3攝氏度，一年四季可以通航。這里每年中有兩個月的極晝和一個半月的極夜。在漫漫長夜里，太陽會一直“躲”在地平線以下，而北極星則幾乎垂直地懸掛在高空。

雖然算不上歷史悠久，但這個城市在軍事方面卻有著顯赫的過去。從沙皇俄國時期開始，在北方地區(qū)建立不凍港的海軍基地就是俄羅斯積極推行的一個海軍發(fā)展戰(zhàn)略。1915年，沙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為了對付德國海軍對波羅的海的封鎖，就將這里辟為重要的軍事重鎮(zhèn)，囤積輜重兵器。而在二戰(zhàn)期間，這座城市則幾乎被希特勒的部隊夷為平地。據(jù)稱，德軍向摩爾曼斯克共投下了20.7萬顆炸彈，炸毀了城中四分之三的建筑，并派來了龐大的海軍艦隊，摩爾曼斯克保衛(wèi)戰(zhàn)一共打了40個月，以德國法西斯的最終失敗而告終。為了表彰摩爾曼斯克人民的英勇斗爭和頑強不屈，1985年蘇聯(lián)人民政府授予該城“英雄城市”的光榮稱號。

到達預(yù)訂的賓館Park Inn Poliarnie Zori，緯度的變化需要我將時間再往前調(diào)兩個小時，時值當(dāng)?shù)貢r間下午三點，北京時間下午九點。雖有些疲困，但我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莫斯科的時候手拙將單反里的數(shù)據(jù)卡折騰出了問題，導(dǎo)致相機始終顯示“無法讀取存儲卡”。而當(dāng)時在莫斯科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允許我去找相機店進行維修，無奈我只好抱著出發(fā)去北極前的最后一絲僥幸，希望能在摩爾曼斯克找到一家佳能的相機店將數(shù)據(jù)卡的問題解決好。

首先，通過谷歌地圖找到了最近的一家佳能相機店。幸運女神如此眷顧我，這家店居然僅離我所在賓館600米的路程，我在心中默念了三句“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保存好地圖，背上相機踏上了“修機路”。endprint

走在街上，作為摩爾曼斯州的首府，摩爾曼斯克絲毫沒有給我一種“政治文化中心”的感覺，略帶起伏的地形和長長的海岸線使這個城市顯得很有層次感，像是一個平靜的鄉(xiāng)村小鎮(zhèn)。路兩邊的建筑是典型的俄羅斯風(fēng)格，四方齊整，然而每座建筑四周都環(huán)繞著鮮花綠草，嚴肅中帶有一絲俏皮。街道上行人很少，獨自穿越?jīng)]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時，汽車會緩緩?fù)Ｏ?，司機微笑示意我走過。

捧著手機“按圖索驥”，然而地圖上明明顯示我已經(jīng)到達了目的地附近，四周卻是一片空曠，絲毫找不到“商店”的影子。正當(dāng)我一籌莫展之時，一輛車停在我旁邊，西裝革履的司機鎖好車，看了看發(fā)怔的我，竟主動上前問我需要什么幫助。

于是來了俄羅斯三天僅學(xué)會了句“斯巴塞巴”的我，和這個不懂英文的俄國小伙進行了一番肢體交流之后，他恍然大悟，撥開一堆雜草，領(lǐng)我走過去，并用手指了指下面——一段蜿蜒的木梯赫然顯現(xiàn)在我面前，連接著高低錯落的樓層。原來在這座依山而建具有“3D”效果的城市，看地圖不僅要看“左右”，同時也要兼顧“上下”。

順著木梯走下去，路過一個肩膀有紋身正在專心致志涂鴉的少年，轉(zhuǎn)了一個彎，穿過花叢，眼前又出現(xiàn)了零散的幾座建筑。從外觀上看，大同小異——三四層樓高、四四方方、外觀樸素、紅色或者綠色的外墻上印著看不懂的俄文——實在分辨不出來哪座是我的目的地。我隨機挑選了一座看得最順眼的大樓，猶豫著正準(zhǔn)備推門進去，剛才那位熱心的俄國小伙居然開著車過來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繞下來的），搖開車窗，吹了聲口哨，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第二幢建筑，又沖我眨了眨眼睛，慢慢地開走了。一切猶如電影片段，只是少了“邂逅”之后的環(huán)節(jié)。然而我的心境已完全改變，從剛踏入摩城的局促與不安，到現(xiàn)在充盈著溫暖與放松。

這座外觀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普通公寓樓的建筑居然是數(shù)碼產(chǎn)品的百貨大廈——一樓售賣手機，二樓是相機和打印機，三樓是電視和電腦——我自然是直奔二樓。

不出我所料，在場的銷售人員無一人聽得懂英文。不過幸好我早就機智地把相機的語言系統(tǒng)調(diào)成了俄語版，于是在簡單地比劃了幾下之后，他們便了解了我的問題。也許在這個季節(jié)很少會有異國的人來到這座城市（更何況是來修相機的），我的到來竟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就連隔壁尼康專柜的店員都探過身來討論我相機的問題——我真希望這不是一個大問題。

經(jīng)過“格式化數(shù)據(jù)卡”、“換上新卡”、“再格式化數(shù)據(jù)卡”、“再換上其他牌子的新卡”等方法皆嘗試無效之后，在場的工作人員臉上都浮現(xiàn)出了一籌莫展的表情，尼康柜臺的店員也對我或者我的相機失去了興趣，開始招呼起其他的顧客。這時候一位懂得英文的店員小哥已被從樓下喚上來，他告訴我這不是數(shù)據(jù)卡的問題，是相機卡槽的問題，需要拿到維修部進行檢修。

跟著小哥來到維修中心，壯碩的維修師傅正把腿蹺在修理臺上聽著音樂。聽小哥說完情況以后，師傅戴上眼鏡，拿起工具，不到一分鐘就給我的相機下了診斷書——卡槽里的芯片彎曲導(dǎo)致接觸不良，需要更換芯片，并報價5000盧布。

盡管不到1000元的維修費用，但還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接受。一邊感嘆小城物價不低，一邊正準(zhǔn)備付錢——這時，小哥攔住了我。他告訴我，可以讓師傅嘗試著把芯片掰直，但是存在一定風(fēng)險。如果能夠掰直，相機就可以恢復(fù)使用，如果在掰直的過程中芯片斷了，那就只能換新的了。

我當(dāng)然愿意接受這樣的嘗試。師傅見狀，二話不說，拿起我的相機就走進了里間的小黑屋。

等待的過程中，我開始跟小哥閑聊。得知小哥大學(xué)學(xué)的是英文專業(yè)，但是卻從沒出過俄羅斯國門，于是能和我這個“外國人”交流也很讓他興奮。難得能找到一個溝通無障礙的本地人，我趕緊問了他當(dāng)?shù)刂档靡蝗サ木包c，之后又互相刨根問底把對方的生辰八字興趣愛好都問了一遍之后我們已經(jīng)無聊到準(zhǔn)備贊賞對方的英語水平了——時間已過去快一個小時了，我想，這下兇多吉少了。

這時候師傅猛地推門出來了，表情嚴肅，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后，突然就笑了，拿起相機“咔咔咔”對我進行了三連拍?？次毅对谀莾?，小哥忙解釋說相機卡槽芯片修好了，相機可以正常使用了。

捧著相機竟有種“失而復(fù)得”的欣喜感，見我拿出錢包，師傅淡淡地擺了擺手，又回屋蹺起腳戴上了耳機。小哥告訴我，由于沒有更換新的零配件，因此不收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獨自一人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居然會不被“宰”？簡直就是違背了我的常識。我實在過意不去，追問小哥我該怎么表示感激之情，小哥送我走到樓下，遞給我一張名片，微笑著說：“The best reward is the fabulous pictures from your North-Pole trip taken by this camera.（最好的感謝就是多用這臺相機拍幾張北極的照片）”

是的，這里沒有很多精致優(yōu)雅的建筑，但遍布城區(qū)的溫暖小花房同樣能讓人感受那種對生活和美的熱愛；這里也沒有什么著名的風(fēng)景，但每一位行走在街上的人，和你擦肩而過時的微笑致意給你帶來的內(nèi)心觸動遠勝過雄偉的山川河流。

晚上十一點。我站在酒店的窗邊向外遠眺。極晝期間的摩爾曼斯克，太陽僅會順著地平線升起而又落下。天邊的云朵團簇在一起，越往邊緣越消散，像是被上帝吐出的煙圈。暖色的陽光遠遠地映在云朵上，“煙圈”呈現(xiàn)出奇幻的顏色，橙紅的亮部和醉紅的暗部使煙體變得瑰麗玲瓏，讓整座寂靜的城市都顯得嫵媚，讓人看得如癡如醉，不忍入睡。

戰(zhàn)爭之城

阿廖沙雕像是在小城北面一座山上的紀念碑，稱得上是摩爾曼斯克最典型的標(biāo)志性建筑了。沿著小徑向山頂爬去，路過鑲扣著同心鎖的欄桿，倚闌遙望，開滿野花的山坡下的港口中?？恐笮〔灰坏牟遏~船。前方，一座灰色的混凝土雕像正背對我而立，有三四十米高。遠遠看去倒有點像鼓浪嶼的鄭成功雕像。

陰天。雕像位處摩爾曼斯克的最高點，空曠的山頂不時掀起一陣涼風(fēng)。我追逐著阿廖沙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想一睹這代表了所有為國捐軀的蘇軍戰(zhàn)士的真容。endprint

終于，繞到了雕像的面前。這是一名年輕的士兵，背著槍，戴著鋼盔，披著軍大衣，眼睛望向遠方的港口。巨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籠罩著碑座，碑座兩側(cè)整齊排放著過來敬仰的游客所帶來的花環(huán)。碑前的廣場中心則有一個巨大的五角星，長明火從中噴出，熊熊的火焰乘著風(fēng)舞動，似乎在宣泄著摩爾曼斯克悲壯的歷史：在40個月的城市保衛(wèi)戰(zhàn)中，這座城市頂住了希特勒龐大的陸海空軍進攻，經(jīng)受住了炸彈的輪番轟炸，在幾近成為齏粉的情況下最終將敵人趕進了北冰洋。

“田野上飄著雪花，一陣暴雨喧嘩，城市中聳立著阿廖沙，那戰(zhàn)士英姿勃發(fā)。他飽受過炮火震蕩，花崗石雕塑他的軍裝，也塑造了他的形象。他不能從底座上走下，他已在黃土下長眠。他的英名流傳天下，但他不會向姑娘獻花，只有姑娘們獻花給他。他沐浴著陽光和清風(fēng)，聳立在城市上空，永遠守衛(wèi)著城市的安寧?！?/p>

——《АЛЕША》

繞過雕像，爬上一邊的小陡坡，那里陳列著用俄文雕刻的紀念碑、一臺二戰(zhàn)時使用過的戰(zhàn)車和一架炮臺。兩名身著橙衣的工作人員正在仔細擦拭著紀念碑的底座。旁邊，一位俄國女學(xué)生手捧鮮花，怔怔地凝視著紀念碑，似乎全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她是在思考這段厚重的歷史，還是在感慨逝去的英烈？

1957年，蘇聯(lián)建造了第一艘核動力破冰船，赫魯曉夫親自將其命名為“列寧號”。這就是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這座核動力破冰船。之所以破冰船要采用核動力，是因為冬季北冰洋的冰層厚度平均可達2.5米，要想開發(fā)這樣的海域，只有動力強勁、噸位厚重、船體堅固的破冰船能勝任。

沿著甲板走進船艙，首先來到的是會議室。精致的木制航海圖掛在墻上，整齊排列的長桌散發(fā)出歷史的氣味。里屋是吸煙室，壁爐旁擺放著幾張皮質(zhì)沙發(fā)，角落處還有一架三角鋼琴，似乎可以還原當(dāng)年船員們一邊喝酒一邊演唱航海歌曲的情景。

走馬觀花參觀了一下印刻著密密麻麻俄文介紹的核反應(yīng)堆引擎室；路過亮著臺燈的船長臥室——攤開的航海日志旁還有一只沒蓋上筆帽的鋼筆，右手邊是一座列寧的小像，左手邊則是電話和立起的算盤——似乎船長剛剛起身去抽煙，正準(zhǔn)備隨時投入工作中去；穿過陳設(shè)著精密羅盤和船舵方向盤的駕駛室，所有的內(nèi)飾都擦拭得一塵不染，所有的擺件都精心排列，所有歷史的痕跡也都保留得完好無缺。這條破冰船在完成了長達半世紀之久的破冰之旅后，自1989年起承載著俄羅斯人的驕傲正式退役，安靜地停泊在摩爾曼斯克海港，永遠等待著汽笛的長鳴。

在這座寧靜、安逸的北方小城，背著相機在街上閑逛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天空永遠都是那么亮，永無止境的白天讓腳步都不禁變慢——反正時間還有的是，何必那么著急趕路？城市的道路并不十分寬闊，有時候走到岔路口能看到高高向上伸展的路，或者明明前面已經(jīng)沒了路，低頭一看又是一番天地。我所住的酒店位處市中心，大概走路十分鐘左右就可以來到城里最大的購物中心。然而除了一兩座十幾層的高樓之外（也許是市政大廳或者辦公樓），其他的建筑遠不如莫斯科那般現(xiàn)代和大氣。偶爾會看到用鮮花點綴著的精致的咖啡館或精品店躲在路兩邊的綠化帶后面，帶著一股獨特的魅力。

漫無目的地走著，來到一座矗立著列寧像的廣場上。十幾只肥碩的鴿子把頭藏在翅膀下面曬著太陽，對我的到來無動于衷，僅是用微微一昂頭證明我的存在。對面的長椅上坐著一對情侶。女孩戴著墨鏡，仰著頭靠在椅子上小憩，一邊的男孩靜靜地看著她，隨后把身上的皮衣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繞過雕像，來到廣場后面，看到一個圍著柵欄的小鐵門，門后面順著鮮花和綠草的小徑建有一座刷成白綠色的三層小樓。小樓漂亮而又洋氣，在午后的夏日顯得尤為安靜。輕輕推門，居然沒鎖。小樓前的花圃里用剪開的可樂瓶栽培了零零散散的蝴蝶蘭，瓶身外面標(biāo)上了序號。房檐上站了四五只白鴿，撲騰著翅膀在打鬧。這里是學(xué)校還是教堂？

走走停停，拍拍看看，回去的路上遇見兩名穿著帽衫的小伙沖我微笑，并拉著我要和我合影——這是多么世外桃源的一座城市，少見的東方面孔竟如此受矚目。合影完，他們送了我一枚帶有摩爾曼斯克市徽的胸針——用簡單幾筆勾勒出的輪船與魚的圖案，為我在陸地上停留的最后一天添上了最后一筆絢麗的彩色。第二天即要登上破冰船起航前往北極點，不過兩天而已，這座小城卻已給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也許，只有真正來到這里的人才能感受到這里世外桃源般的獨特，并對這種獨特難以忘懷。

“再見了，奔放不羈的元素！你碧藍的波浪在我面前。最后一次地翻騰起伏，你的高傲的美閃閃耀眼?！?/p>

——普希金，《致大?！積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