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
拎起包就馬上奔往火車站,站票也行、只要上了車就行。
上級部門在遼寧興城舉辦全國報刊編輯記者高級研討班。興城可是大海邊的療養(yǎng)勝地,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大?!@不,我拿到通知到報批,準(zhǔn)備物品出行,上火車,僅用了兩個小時!
6月,大約是旅游旺季,北去的旅客山堆大碼的。好不容易擠上車,傻了,就連廁所和車廂連接處都擠滿了人!
還有更悲痛的在后面:列車長反復(fù)看了我的記者證,狡猾地一笑,說不好意思,這一趟車拉的幾乎都是記者,人民日報、新華社、工人日報……記者無大小、不是不尊重你這個陜西記者,而是我們這一趟車的坐票都不夠你們記者坐!他客客氣氣點個頭,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站在車門處,進退失據(jù)。每逢過人,我或是側(cè)身像蝦、或是緊貼車門、做壁虎狀。好在年輕,前兩個小時還能東躲西晃的,勉勉強強站著,可午夜已過,身不由己,要么迷糊中撞了對面人,要么栽倒在左側(cè)正坐在地上打盹的河南老頭身上。老頭吼叫事小,身上那個味兒,吐都沒地方!右側(cè)更了不得,上下車的地方坐著上十個聽口音是四川的婦孺,擠得密密扎扎……我深知我這體重167斤,身高183的高個子倒在他們身上猶如炸彈!大約連日奔波、體能的確到了極限,我掐自己合谷穴位發(fā)青,想清醒清醒,可管不了一陣。身體一動,就弄得周圍大呼小叫的。
來,我們換換。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費力地掉轉(zhuǎn)頭一看,我身后那個半截壁柜上方,幾乎讓鼓鼓囊囊的麻袋、木箱、蛇皮袋裝的被褥所堆嚴,唯一在我靠的門背后有點空間,有一個人蜷曲著壁柜角。聲音正是他發(fā)出的。
我把我自己勉強塞進去了,坐在他的被褥上,感覺是天堂。
諞了幾句就團在一起昏睡過去。大約他是個木匠、四川人,這次接老婆娃和表姐姨妹子到吉林他正干活的一家林場去。好像和我同齡,現(xiàn)在已有兩個女兒、大的上初中了。當(dāng)時想了想,他23歲結(jié)婚時,我正上大二。
醒來天已經(jīng)亮了,木匠拽醒的。說下一站到興城,還有14分鐘。
車,略微松了點。我勉強站穩(wěn)了身體,回頭看他的被褥被我不小心抹了些黑色污垢,感覺很是過意不去。
你貴姓?馬上下車了,我總得趕緊表現(xiàn)出善意和感激。
他微微搖了一下頭,似乎沒聽到。
到站了。下車前我又問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不答。
下了車,出站口的豪華大巴及大幅歡迎橫幅等待著,這的確是另一種生活。
回頭看去,列車已經(jīng)啟動,車廂猛地抖動了一下,加速了,向北、繼續(xù)向北。
我突然慚愧起來,我居然沒看清他的模樣!
但我記住的,是他看著我時、眼睛里的深深的憂傷——
盡管,那只是一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