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啟
傍晚,十點多鐘,上弦之月時隱時現(xiàn)于陰霾的云層。
他從西院墻越墻而入,正好落入西廂房與羊圈之間的夾道間,落地聲驚動了蜷臥于羊圈門口的一只狗。狗聞聲而立為坐式,呲牙豎耳,“汪汪”地吠著,警覺著,但沒有朝他撲過去的跡象。
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失手……
他迅疾扔了根蘸足了“三步倒”(藥狗專用藥)的豬骨頭,正好滾到狗的跟前。
狗嗅了嗅,呲了呲牙,哼唧著,好像在說,小子,你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一根破骨頭就想賄賂去我的忠心?
狗沒買賬,他只好貼著西廂房的山墻根小心翼翼地向深院邁進(jìn)。溜過墻根,直奔正房堂屋而去。
“咦,真他媽邪性,這么好的樓房,上四間下四間,居然啥東西沒有!難道在西廂房?。俊彼圻^身,弄開西廂房門鎖,打開自帶的小型LED充電燈,屋里一張兩頭帶欄桿的硬板床,破舊的鋪蓋,墻角里堆著些紙殼、廢鐵、礦泉水瓶……
“老伴兒,下車開門,慢點兒,別閃著腰?!?/p>
不好,這家主人來了。他慌忙閃到院門東側(cè)的車棚里。
此時,陰霾漸散,上弦之月趨現(xiàn)皎潔。
蜷臥于羊圈門口的狗,見主人到家,搖首擺尾,撲到老太太身上撒歡兒。老太太扶著狗的頭頂,心疼地問道:“大黃,餓了吧?”
“老頭子,你推車慢點兒,別碰壞了門,兒子讓咱給他看家,碰壞了咱可惹不起那兒媳婦哦。他在外做生意掙那么多錢,也不說給咱倆寄一分錢花,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崩咸贿呴_著門,一邊嘮叨著。
老漢推著滿載大包小包的腳踏三輪車進(jìn)了院,說:“你看你看,又來了,還嫌不累?兒子不說了嘛,蓋好房子就是家,是家就得住人,住人才有人氣兒,有人氣兒才能旺財?!?/p>
“哎吆!老頭子,咱這西屋門咋開了呢?是不是今兒早兒臨走的時候,你忘了鎖了吧?”
老漢聽老太太這一咋呼,趕緊過來看,進(jìn)了門,摸著門后的電燈開關(guān)拉繩,把電燈拉亮,只見滿屋狼藉,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老太太緊跟屁股帶著哭腔喊著:“老頭子?你這是干啥去?。 ?/p>
老漢一口氣跑到羊圈,從羊圈棚頂?shù)臋_子縫里,摸出一個方便袋,從方便袋里摸出一瓶農(nóng)藥。老太太一看這架勢,慌忙哭喊著搶奪老漢手里的農(nóng)藥瓶,“老頭子,你這是干啥呀!你可不能想不開啊。”
“閃開,吵吵個啥?”老漢高聲沖老太太嚷道,“我是看看咱家的錢還在不在。”
老漢把農(nóng)藥瓶放在地上,從里面掏出一個方便袋,又從方便袋里摸出一個方便袋,展開,一沓皺巴巴各色紙幣顯露了出來。
“老頭子?你咋把錢放這兒呢?我都不知道?”老太太望著老漢臉露喜色。
“廢話,要是放屋里,不早就讓小偷給偷走了?就你那不兜風(fēng)的褲腰嘴,讓你知道了,還不早就咧咧出去了?”
老漢左手托著這沓錢,右手輕輕地?fù)崦奖愦诶蠞h的撫摸下,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老漢若有所思地問老太太:“老伴兒?我想把這些錢給人,你同意嗎?”
“給誰呀?”
“你還記不記得今兒晌午,咱倆在縣中心醫(yī)院門口的垃圾箱里撿破爛兒的時候,送進(jìn)去一個孩子,說是得了白血病,這可是吃錢的病,可憐吶,孩子的父母一看就是窮苦人。”
“記得記得。”老太太一邊扶著老漢走出羊圈,一邊說,“孩子的媽媽哭得我的心都碎了,為錢愁呢!”
“我說老伴兒,我想把這些錢送過去,能幫多少幫多少吧,你看中不中?”老漢一只手抱著那一袋錢,另一只手緊緊握著老伴兒的手,一副央求的口氣問道。
“死老頭子,活大半輩子了,啥事兒不都是依著你?這事兒還能不中?”
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走進(jìn)西屋,黃狗也緊跟著進(jìn)了西屋。他心里酸酸的,不忍心再下手。
第二天早上,他垂頭喪氣地回了醫(yī)院。卻發(fā)現(xiàn)兒子的病床前多了兩個人,正是那對老夫妻。
“孩他爸,咱遇上好人了!你看,這些錢……”
“老人家,我沒臉接恁的錢,謝謝恁二老的菩薩心腸,從此以后,我一定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掙干干凈凈的錢。”沒等老婆說完,他“撲通”跪在了兩位老人面前……
“這個年輕人,嘟囔個啥呀,云山霧罩的,我咋聽不懂???”回家的路上,老太太不解地問老頭。
“我估計,他就是昨晚光顧咱家的人?!崩蠞h蹬著三輪車,腳下特別的輕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