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權(quán)變動之有因性、無因性及其羅馬法淵

[意大利]約勒·法略莉+[意大利]約勒·法略莉+趙毅/譯

摘要：物權(quán)變動是私法的中心問題之一，在歐陸民法典中，它在三個層面上體現(xiàn)出相反原則之對立：合意原則與交付原則，統(tǒng)一原則與分離原則，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德國法和瑞典法在物權(quán)變動上的規(guī)定幾乎完全不同，前者采納的是無因性原則，后者則采納了有因性原則。兩種原則各有利弊，但都起源于羅馬法。要式買賣和擬訴棄權(quán)與無因性原則有關(guān)，羅馬法上的交付則是有因性原則的淵源。因此，羅馬法可能是更好地理解物權(quán)變動中的有因性原則、無因性原則并比較兩者優(yōu)劣之關(guān)鍵。

關(guān)鍵詞：物權(quán)變動；有因性原則；無因性原則；羅馬法

中圖分類號：D9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14）03-0018-07

一、引言

買賣合同和物權(quán)變動的關(guān)系處于債權(quán)法和物權(quán)法之交錯位置，是私法的中心問題之一。在該領(lǐng)域適用的基本原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廣義的財產(chǎn)關(guān)系（patrimonial relations）之組織。[1]（P99ff）但是，物權(quán)變動之基本原則在歐陸各國民法典中殊為不同。這些國家的立法者在買賣合同的物權(quán)移轉(zhuǎn)中提煉出諸項原則，并在整合這些原則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該制度之建構(gòu)。這里，問題將從三個層面進行分析，每一個層面都存在著兩個相反原則之對立。1

第一個層面反映的是兩種歐洲私法基本原則之對立：合意原則（the Principle of the Consensus）與交付原則（the Principle of Tradition）。2這種對立首先就使歐陸法系諸國分化成兩個法域：前者以合意為足，后者則另行要求一項額外要素——轉(zhuǎn)讓行為（conveyance）。在法國、意大利等適用前一種情形的國家，買賣合同直接移轉(zhuǎn)物權(quán)。后一種情形則表現(xiàn)于羅馬法、德國法和瑞士法，合同產(chǎn)生債的關(guān)系，但物權(quán)移轉(zhuǎn)還需滿足一個額外的要求：物的實際交付或于土地登記簿上登記。在涉及不動產(chǎn)的情況下，合同亦不能移轉(zhuǎn)物權(quán)，而是需要符合兩個層次的要求：第一個層次是合同發(fā)生債之效力（the contractual-obligatory level），第二個層次是物權(quán)生效[the property（real） effect]。

第二個層面反映的是統(tǒng)一原則（the Principle of Unity）和分離原則（the Principle of Separation）之對立。1分離原則意味著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需要具備公示之要素，比如動產(chǎn)從出讓人向受讓人之交付行為，或者土地移轉(zhuǎn)中的登記行為。分離原則是指，有關(guān)物權(quán)移轉(zhuǎn)的合同與物在事實上的移轉(zhuǎn)行為須區(qū)別對待，并各有規(guī)則。統(tǒng)一原則則意味著，對物之轉(zhuǎn)讓行為無需合意，物之轉(zhuǎn)讓是一個事實問題（factum）而非合同。例如，在羅馬法有關(guān)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的概念中，交付（traditio）就只是一個事實而已。[2]（P352f）

第三個層面則是有關(guān)無因性原則（abstraction）和有因性原則（causality）之劃分。根據(jù)分離原則，人們需要細分不同種類的合同。但是，如果債權(quán)合同（obligatory contract）出現(xiàn)問題，情況又將如何？我們無法在分離原則中找到答案，而需求諸于無因性原則或有因性原則：根據(jù)前者，所有權(quán)之移轉(zhuǎn)不受影響；根據(jù)后者，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將受到影響。

二、無因性原則與有因性原則概述

這里，我特別想要指出的是，上文最后提到的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之劃分是依據(jù)對交付時合同無效或終止之介入而作出的。

（一）無因性原則

我想首先從無因性原則入手展開論述。該原則意味著，交付是一種無因行為，也就是說，無論基礎(chǔ)的買賣合同（underlying contract of sale）是有效還是無效，或者無論是否曾經(jīng)達成一個基礎(chǔ)性的合同，交付之有效性并不會受到影響。[3]（P58）完成履行行為的合同（Executory contract）與債權(quán)合同彼此并無聯(lián)系。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的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不是合同本身，而是物在事實上之交付。2毫無疑問，該原則是與弗里德里?！た枴ゑT·薩維尼之大名聯(lián)系在一起的，此公賦予了其一個教義上的根據(jù)（dogmatic grounding）3；該原則還與德國19世紀后半期興起的潘德克吞學派有關(guān)。物權(quán)移轉(zhuǎn)不僅需要有買賣合同，就動產(chǎn)而言，需要當事人就物權(quán)移轉(zhuǎn)達成合意（die Einigung）和物在事實上予以交付（die übergabe）；就不動產(chǎn)而言，需要當事人就土地所有權(quán)讓與達成合意（die Auflassung）和在土地登記簿上登記（die Eintragung）。如果滿足了后一個條件，即使基礎(chǔ)的債權(quán)協(xié)議是無效的（例如，在未能就價金達成合意之情形），只要它是一個有效的物權(quán)合同（real agreement），所有權(quán)仍然移轉(zhuǎn)。買方因此可以取得物權(quán)，即使其并未被履行。買方亦無須擔心存在于賣方和其前手間的債權(quán)關(guān)系。[4]（P233）通過這種表現(xiàn)于外的受領(lǐng)過程，債權(quán)合同[即負擔行為（das Verpflichtungsgesch?；ft）]與物權(quán)合同[即處分行為（das Verfügungsgesch?；ft）]是有區(qū)別和分離的。無因性原則規(guī)制在這兩種合同間出現(xiàn)的效力，它需要分離原則，但走得更遠。

在合同當事人之間適用無因性原則的效果可以通過下列事實具體化：賣方作為無效合同中承受不利之一方，無權(quán)通過主張所有物返還（die Vindikation）以取回已售之物之理由提起所有物返還之訴（action of vindication），而只能提起基于不當?shù)美V（action grounded on the unjust enrichment）。不當?shù)美V是一種特殊的對物的補救措施 （condictio）。4在涉及第三方時，也可以通過下列事實對無因性原則的法律效果予以具體說明：作為第三人的第二買受人（sub-buyer）不須考慮第一手買賣合同締結(jié)的債權(quán)關(guān)系是否存在或是否具有合法性。

（二）有因性原則

另一方面，有因性原則意味著第一手的債權(quán)合同或者一項使得轉(zhuǎn)讓人轉(zhuǎn)讓標的物的法律事實需要內(nèi)含一項合法理由或具備有效的法律基礎(chǔ)[即正當原因（iusta causa）]，它是物權(quán)變動的必備要素。物權(quán)移轉(zhuǎn)的有效性取決于該項移轉(zhuǎn)中一個適當、合法基礎(chǔ)之存在和有效。[3]（P201）如果沒有正當原因，物權(quán)不會發(fā)生移轉(zhuǎn)。法律基礎(chǔ)是物權(quán)移轉(zhuǎn)的原因和根據(jù)，同時也是物權(quán)移轉(zhuǎn)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2]（P354）這是一項額外性的要求，與合同緊密相連。由于買賣合同無效會阻礙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發(fā)生效力，所有權(quán)只能在合同與交付同時有效時發(fā)生移轉(zhuǎn)。在缺乏合適的原因（causa）時，對已移轉(zhuǎn)之物可以提起所有物返還之訴，并可選擇補充適用基于不當?shù)美V。[2]（P357f）

詐欺和脅迫是合同無效之最具代表性理由，它們不僅影響基礎(chǔ)合同之成立，亦影響物權(quán)合同之成立。類似的例子還包括錯誤制度，它同屬意思表示瑕疵之一種，轉(zhuǎn)讓人如果對其轉(zhuǎn)讓物之同一性或?qū)Ψ疆斒氯酥恍园l(fā)生錯誤，可以要求撤回其意思表示。

三、德國民法典與瑞士民法典對無因性和有因性之運用

現(xiàn)在我們來看兩個實際的例子，涉及德國法和瑞士法在債權(quán)合同無效時如何處理物權(quán)變動問題。BGB即德國民法典，它從1881年開始啟動編纂工作，并于1900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這被公認是一項巨大的和開創(chuàng)性的成就。1德國民法典是大陸法系眾多國家民法典的范本，影響的國家包括葡萄牙、日本、泰國、韓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臺灣地區(qū)、希臘、烏克蘭和瑞士。

然而，瑞士存在著兩個獨立的私法法典：債法典和民法典，后者包括人法、家庭法、繼承法和物權(quán)法。2兩個法典分別于1883年和1907年生效施行。瑞士民法典是法學家歐根·胡倍爾（Eugen Huber）的獨立作品。因為胡倍爾完成其作品的時間晚于1804年的拿破侖法典和1896年的德國民法典，他能夠避免早期法典編纂者面臨的許多問題。盡管受到了拿破侖法典和德國民法典的影響，但胡倍爾還是增加了許多瑞士本土化的材料。特別是，這些本土化的材料使得瑞士私法解決了其迫切需要面對的一致性問題。在1912年，債法典和民法典又重新進行了修改，并成為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它們影響了以下國家后來的法典化歷程：波蘭、巴西、秘魯、中國的第一次民法法典化（1907—1931）。1926年，土耳其在整體上繼受了瑞士民法典。

（一）德國民法典中的無因性原則

德國民法典不僅采納交付原則和分離原則，也采納無因性原則。3對不動產(chǎn)來說，需要買賣雙方達成合意[謂之名義（titulus），BGB第433條]和在土地登記簿中登記[謂之方式（modus），BGB第873條]，同時還存在著一個物權(quán)合同，即一個伴隨不動產(chǎn)轉(zhuǎn)讓行為的額外合同（BGB第873條）。4另一方面，對動產(chǎn)的物權(quán)變動而言，買賣雙方需要達成合意并進行實質(zhì)性的交付（BGB第929條），同時，也需要一個伴隨動產(chǎn)交付行為的額外合同存在（BGB第929條）。因此，即使基礎(chǔ)性的合同關(guān)系不存在，也可以移轉(zhuǎn)所有權(quán)。轉(zhuǎn)讓人可以基于基礎(chǔ)合同關(guān)系不存在的事實撤銷物權(quán)合同，但因其物權(quán)已經(jīng)喪失，只能提起不當?shù)美颠€請求權(quán)之訴。受讓人既可返還原物，也可給予價金補償。如果原物已經(jīng)不在其手上，他可只需賠償由此造成的損失。這些做法也存在于臺灣地區(qū)“民法”中5，希臘對動產(chǎn)物權(quán)變動的規(guī)定亦是如此。

（二）瑞士民法典中的有因性原則

瑞士民法典采納的是交付原則和有因性原則。根據(jù)瑞士民法典第656條，不動產(chǎn)的物權(quán)變動需要買賣雙方達成合意和在土地登記簿中登記。對動產(chǎn)而言，則需要買賣雙方達成合意和交付（瑞士民法典第714條）。瑞士民法典第974條規(guī)定了適用于不動產(chǎn)的有因性原則，通過著名的瑞士聯(lián)邦法院判決BGE 55 II 302 ff（1929年11月29日），有因性原則延伸適用于動產(chǎn)。1與德國民法典相比，瑞士這種規(guī)定的不同之處在具體案件中何以體現(xiàn)呢？締結(jié)了無效合同的所有人并不會喪失其物權(quán)，賣方可以主張所有物返還之訴；而在德國，賣方只能向買方主張價金，而非原物。2

四、羅馬法中的物權(quán)變動

德國和瑞士的規(guī)定似乎完全不同，但在羅馬法中則早就存在這兩種原則的實踐經(jīng)驗。在現(xiàn)今的民法傳統(tǒng)中，有許多規(guī)定取自羅馬法。尤為重要的是，我們對法律的思考方式和現(xiàn)今民法傳統(tǒng)最重要的根基是通過羅馬法學家精細的工作形塑而成的。物權(quán)法當然也是如此。對于現(xiàn)代大陸法系中主要民法典提出的所有這三個層面之對立原則而言，羅馬法是它們的樹干。這意味著，來自自然法和法國法傳統(tǒng)的合意原則與統(tǒng)一原則如是3，今天饒有趣味地發(fā)生對立的無因性和有因性原則亦然。

在談?wù)摿_馬法中的物權(quán)變動之前，有必要說明羅馬人在物之劃分上的觀點。羅馬人知道動產(chǎn)與不動產(chǎn)的區(qū)別，但更為常見的是要式移轉(zhuǎn)物（res mancipi）和略式移轉(zhuǎn)物（res nec mancipi）之劃分，這種劃分符合早期農(nóng)業(yè)社會的特征，它意味著在該社會中最珍貴的物品和其他物品之區(qū)別，前者包括意大利的土地、奴隸、飼養(yǎng)的動物如馬和其他牲畜以及役權(quán)（servitudes）等。

（一）要式買賣

要式移轉(zhuǎn)物之物權(quán)變動很可能與要式買賣（mancipatio）相關(guān)。要式買賣是一種人們當場進行的現(xiàn)金交易，其時，通過宗教儀式（sacrality）、合同之締結(jié)和雙方當事人之相互履行移轉(zhuǎn)標的物并支付價金。4要式買賣也存在著兩方面的限制條件：第一，買賣標的物只能是在農(nóng)業(yè)社會中具有重要性的特定物；第二，物權(quán)變動只能發(fā)生于羅馬市民之間。

要式買賣的程序相當復雜：需有五名證人和一名手持銅秤之人。當然也會有轉(zhuǎn)讓人和受讓人，前者手持轉(zhuǎn)讓物并口吐誓詞。然而，當事人之合意并非移轉(zhuǎn)標的物之有效要件。盡管羅馬人從未對其予以理論化，但羅馬人很可能承認了統(tǒng)一原則，但首先是承認無因性原則。當形式要件具備以后，物權(quán)變動就是有效的，它并不需要有買賣合同存在。

（二）擬訴棄權(quán)

擬訴棄權(quán)（in iure cessio）是羅馬人發(fā)明的另外一種物權(quán)變動方式，該方式不僅適用于要式移轉(zhuǎn)物，還擴及略式移轉(zhuǎn)物。擬訴棄權(quán)是一種帶有形式主義色彩的市場交易行為，對應(yīng)一種虛擬的法庭審理程序。該項交易涉及以下人員：所有人（dominus qui cedit），將要對其移轉(zhuǎn)所有權(quán)的對方當事人（vindicans， cui ceditur）和裁判官（magistratus， qui addicit）。受讓人即將得到移轉(zhuǎn)物之所有權(quán)，他這時當著裁判官和物的真正所有人之面宣告該物現(xiàn)在開始為其所有，法官要求物的真正所有人進行抗辯，但后者并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或者只是保持沉默，由此，法官裁定（addixit）此物歸宣告者所有。以對某個奴隸的所有權(quán)進行移轉(zhuǎn)為例，受讓人抓住奴隸并用莊重的語氣聲明該奴隸是他的財產(chǎn)，而轉(zhuǎn)讓人則在裁判官詢問其是否提出相反要求時保持沉默。最后，裁判官將該標的物判歸受讓人所有。1類似于要式買賣，在擬訴棄權(quán)中，當事人之合意也并非移轉(zhuǎn)標的物之有效要件，故而，我們可以在此處找到無因性原則。我們也可以在這里找到統(tǒng)一原則，因為買賣合同是否存在對于交易之達成并非不可或缺?？梢钥闯?，物權(quán)請求權(quán)（the property claim），即所有物返還請求權(quán)，就是所有權(quán)之絕對性質(zhì)以及未經(jīng)所有人同意任何人不得侵占物之一般義務(wù)的典型表現(xiàn)。

（三）交付

交付是羅馬法傳統(tǒng)中較新的一種物權(quán)變動方式。它是一種日常交易，并主要適用于略式移轉(zhuǎn)物。然而，在更為久遠的年代，它也可以是要式移轉(zhuǎn)物的所有權(quán)移轉(zhuǎn)方式，但這只限于與非羅馬市民的交易。這里，當事人的合意是移轉(zhuǎn)標的物的有效條件。2很明顯，因為交易沒有形式主義要求，交付就很可能存在著另一個原因，比如贈與或者借貸。我們可以承認，交付是有因性原則的歷史淵源，但它與分離原則無關(guān)，因為交付是一個事實而非一個合同。

五、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的后果

現(xiàn)在，我們將目光再次投向現(xiàn)代法，并觀察這些原則是如何具體運作的。適用無因性原則的法律體系，優(yōu)點在于可為合同當事人提供交易安全和法律彈性（Legal flexibility）。它是一個清晰的、體系化的概念，當事人只能通過提起不當?shù)美V才能獲得補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它才可能為雙方當事人賦予法律彈性，因為雙方都要信賴財產(chǎn)轉(zhuǎn)讓行為的效力。

另一方面，有因性原則更為簡明扼要：財產(chǎn)轉(zhuǎn)讓的后果取決于債權(quán)合同之效力。在買賣合同涉及價金和財產(chǎn)時，存在不同的請求權(quán)基礎(chǔ)：一方取得返還原物請求權(quán)，另一方取得不當?shù)美埱髾?quán)。結(jié)果雖然不具有彈性，但相當簡單：財產(chǎn)轉(zhuǎn)讓是否發(fā)生效力只須依賴債權(quán)合同的效力即可。當然，雙方由此產(chǎn)生了不對等的關(guān)系，因為轉(zhuǎn)讓人可以請求返還原物之訴而受讓人主張行使的是不當?shù)美V，但這主要緣于買賣雙方在地位上的差別，一方給付財產(chǎn)，另一方給付價金：在這個意義上，對等性并不是那么有必要。

還須強調(diào)這兩種原則之間的另一個差別。無因性原則為交易鏈條中的第三方提供直接保護：第三方成為所有人，而且這與交易雙方是否知道他們?nèi)狈σ豁椩驘o關(guān)。即使買賣合同存在缺陷，所有權(quán)之移轉(zhuǎn)依然有效，而且轉(zhuǎn)手不受影響。這涉及動產(chǎn)轉(zhuǎn)讓中的交易鏈條問題。該項原則最主要的優(yōu)點在于保護了流通的合法性（legal circulation）。3但必須指出的是，對受讓人利益之保護是以轉(zhuǎn)讓人之損失為代價的。

另一方面，在有因性原則中不存在對交易鏈條中第三方的直接保護，但是誠信原則發(fā)揮著一種近似的功能：在動產(chǎn)轉(zhuǎn)讓的情形下，如果轉(zhuǎn)讓人自愿交付某物，那么占有等同于所有（瑞士民法典第933條）。如果轉(zhuǎn)讓是非自愿的并且受讓人惡信行事，那么法律不會提供保護。另外還需要滿足兩項前提條件：自愿轉(zhuǎn)讓與誠信，誠信意味著受讓人不知其已占有的財產(chǎn)現(xiàn)在仍歸他人所有。

無因性原則所提供的保護比有因性原則更進一步。由于轉(zhuǎn)讓之無因性，無論誠信還是惡信取得皆可得到保護。1然而，我們應(yīng)該認識到，無因性原則并非直接意味著誠信[4]（P234），它也可能是一種對作為第三方的購買人提供保護的方式。[3]（P217ff）

我想舉個例子來描述一下動產(chǎn)轉(zhuǎn)讓中的交易鏈條。設(shè)想一種適用德國法的情形和一種適用瑞士法的情形。在德國，Urs是所有人，F(xiàn)rank是受讓人，而Gerhard是從Frank那里取得布谷鳥鐘占有的第三人。這是一種經(jīng)典的沖突，其中，兩個不同的當事人對同一動產(chǎn)皆主張所有權(quán)。應(yīng)該對哪一方給予保護呢，Urs還是Gerhard？如果Urs將他的鐘交付給Frank，而Frank未經(jīng)授權(quán)便將它轉(zhuǎn)讓并交付給Gerhard，在這種情況下通常不能要求他將鐘返還。Urs本應(yīng)照管好自己的財物并不喪失對它的控制。因此，Gerhard可以信賴Frank已擁有鐘的所有權(quán)并且無須就此實施調(diào)查。同樣之情形在瑞士將是另外一種解決模式。即使Urs將鐘交付給Frank，如果Gerhard惡信行事，即如果他知道物品仍然處于他人實際的所有權(quán)之下，法律將不會為其提供保護。

另一處要點涉及與一位破產(chǎn)受讓人交易之情形。在此，我不想討論可撤銷之訴，而只想探討債權(quán)合同無效對轉(zhuǎn)讓的影響。根據(jù)無因性原則，轉(zhuǎn)讓人喪失其物權(quán)，并成為與其他債權(quán)人相同地位的債權(quán)人；然而根據(jù)有因性原則，轉(zhuǎn)讓人仍然是所有人，而不是成為一般債權(quán)人。在一個德國的案例中，當轉(zhuǎn)讓人Julius將其自制的啤酒瓶轉(zhuǎn)讓給Peter時，他不再是所有人，而是一個同其他債權(quán)人地位相同的債權(quán)人[適用普通債權(quán)平等受償原則（par condicio creditorum）]。他只能享有對人的訴權(quán)而非對物的訴權(quán)。另一方面，如果該案發(fā)生在瑞士，Julius將仍然處于所有人地位并且可以主張原物返還請求權(quán)，此時他將處于比其他債權(quán)人更為有利的地位，具有對物的訴權(quán)而非對人之訴。因為存在著相沖突的不同利益，故而很難評估這些不同后果之優(yōu)劣。有因性原則更多地保護轉(zhuǎn)讓人，而無因性原則更多地保護其他債權(quán)人。

結(jié) 論

總體看來，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各有利弊。無因性原則對受讓人更為有利，而有因性原則更利于保護原所有人。事實上，從一種比較的路徑出發(fā)，兩種財產(chǎn)變動理念似乎皆能達成其目標。2在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之間作出一個選擇將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是羅馬法對于我們理解現(xiàn)代私法非常重要。在其漫長的歷史進程中，羅馬法對這兩種原則都有涉及，現(xiàn)代法的這兩種原則皆是從羅馬法中擷取的?？梢哉f，羅馬法是無因性原則和有因性原則的基石。

可以認為，只有在正確理解羅馬法規(guī)則的基礎(chǔ)上，才能領(lǐng)會、評價和理解現(xiàn)代法的發(fā)展。因此，羅馬法具備了一種更深刻地理解現(xiàn)代法的關(guān)鍵功能。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理論產(chǎn)生于羅馬人進行財產(chǎn)轉(zhuǎn)讓的不同實踐。[2]（P351）一方面，無因性原則從各種法律原因中分離出來，這些原因包括要式買賣或擬訴棄權(quán)；另一方面，交付與正當原因相關(guān)。這就意味著羅馬法既將物權(quán)轉(zhuǎn)讓視為一種無因處分，又將其視為基于一種有效原因的轉(zhuǎn)讓。但是歷史地看，早期的羅馬人只使用要式買賣和擬訴棄權(quán)，后期才通過交付轉(zhuǎn)讓非重要的物，即略式移轉(zhuǎn)物的物權(quán)。最后，我認為可以對物權(quán)變動中內(nèi)容和形式何者為重的問題進行反思。我所談?wù)摰膬?nèi)容與形式建立在以下語境的基礎(chǔ)上：無因性更多地意味著形式，因為即使買賣合同無效，物權(quán)變動也是有效的，債權(quán)合同的命運并不會影響轉(zhuǎn)讓行為；而有因性原則更多地意味著內(nèi)容，因為在諸如賣方欺詐行事的時候，受讓人并不能成為所有人，債權(quán)合同的內(nèi)容與轉(zhuǎn)讓行為相關(guān)并可能導致其無效。從數(shù)百年來古老的法律經(jīng)驗來看，我們可以說，對于羅馬人而言，物權(quán)轉(zhuǎn)讓的有因性是一種進步。

參 考 文 獻

[1]U.Mattei. Basic Principles of Property Law. A Comparative Legal and Economic Introduction， Westport （Conn.） 2000.

[2]H. Honsell. Tradition und Zession-kausal oder abstrakt？， in E. Bucher， C.-W. Canaris， H. Honsell， Th. Koller， Norm und Wirkung. Festschrift für Wolfgang Wiegand zum 65. Geburtstag， Bern-München 2005.

[3]B. H?；cker， Consequences of Impaired Consent Transfers. A Structural Comparison of English and German Law， Tübingen 2009.

[4]M.Kaspar. Abschied vom Abstraktions-und Traditionsprinzip？： Gemeinsame Strukturen des rechtsgesch?；ftlichen Mobiliarerwerbs nach “Abstraktionsprinzip” und dem so genannten “reinen Konsenzprinzip” am Beispiel eines deutsch-rum?；nischen Rechtsvergleichs. Berlin： Springer DE， 2003.

[責任編輯李宏弢]

Causality?；and?；Abstraction?；in?；Property?；Transfer?；and?；

Their?；Common?；Derivation?；from?；Roman?；Law

Iole?；Fargnoli[Italy]

Translated?；by?；ZHAO Yi

Abstract： Property transfer is one of the main issues in private law. In civil codes of European continent， there are antagonist principles in three ranges： the principle of the consensus and the principle of tradition， the principle of unity and the principle of separation， a subdivision between abstraction and causality. German law and Swiss law have nearly complete differences in the systems of abstraction and causality. German law adopts the former while Swiss law adopts the latter. The two systems hav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but both of them originally come from Roman law. Mancipatio and in iure cession are related to abstraction while traditio is the historical source of causality. For this reason Roman law could be the key to the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causality and abstraction principles.

Key words： Real right alternation；Causality；?；abstraction；?；Roman?；law?；

1本文是筆者2012年9月26日于廈門大學舉行的講座內(nèi)容。借此機會，對徐國棟教授之邀請、鄭永寬教授之主持和趙毅博士之口譯表示衷心感謝（作者注）。南京大學姜海峰博士審讀了譯文全文，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柯偉才博士亦提出重要的修改意見，在此特表感謝（譯者注）。

2B. H?；cker，Causality and Abstraction in the Common Law，in E. Bant，M. Harding（eds.），Exploring Private Law，Cambridge 2010，p. 201；U. Drobnig，Transfer of Property，in A.S. Hartkamp，M.W. Hesselink，E.H. Hondius，Ch. Mak，C.E. du Perron，Towards a European Civil Code，4. ed.（Nijmegen 2011），1004.

1U. Drobnig，Transfer，1012.

2P. Gr?；schler， I modelli di trasferimento della proprietà dal diritto romano al diritto moderno， in LR 1 （2012）， 6； B. H?；cker， Causality， p. 201.

3P. Gr?；schler，I modelli，ff.9； W.J. Zwalve/B. Sirks，Grundzüge der europ?；ischen Privatrechtsgeschichte. Einführung und Sachenrecht，Wien-K?；ln-Weimar 2012，ff.351； H. Honsell，Tradition，ff.351； Ph. Dischler，Rechtsnatur und Voraussetzungen der Tradition，Diss. Basel 1990，Basel 1992，ff.13.

4H. Honsell，Tradition，p. 355，366； 對于一些并不削弱無因性原則的例外情況（《德國民法典》第119條、第123條第1款、第138條、第139條、第158條），參見B. H?；cker，Consequences，ff.77；有學者清楚地分析了作為現(xiàn)代法典化運動基礎(chǔ)的共同法（ius commune）在該論題上的經(jīng)驗，參見W.J. Zwalve/B. Sirks，Grundzüge，p.275，287。

1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參見F. Wieacker，Privatrechtsgeschichte der Neuzeit unter Besonderer Berücksichtigung der Deutschen Entwicklung2，G?；ttingen，1967，ff.279.

2有關(guān)瑞士法典化的歷史，參見F. Wieacker，Privatrechtsgeschichte，ff.293；P. Liver，Berner Kommentar. Kommentar zum schweizerischen Privatrecht. Schweizerisches Zivilgesetzbuch. Einleitung. Artikel 1-10 ZGB，I. Bern 1962，ff.7。

3參見Münchener Kommentar zum Bürgerlichen Gestzbuch5， 6， Sachenrecht， §§ 854-1296， München 2009， ff.3。

4這是德國學理通過法教義學解釋得出的一個公認的概念，“物權(quán)合同”這個術(shù)語并未明確地寫在BGB第929條上，而只是經(jīng)推導而來，參見U. Drobnig，Transfer，1013，1016 and B. Mugdan，Die gesammten Materialien zum Bürgerlichen Gesetzbuch für das Deutsche Reich，Bd. III. Sachenrecht，Berlin 1899，p.89。

5總體上，有關(guān)德國民法典對20世紀上半葉中國民法法典化的影響，參見L. Zhang，The Codification of Civil Law in China. History，Current Situation and Perspective，in Studium Iuris，7-8，2004，ff.898。

1S. H. Rey，Die Grundlagen des Sachenrechts und das Eigentum. Grundriss des Schweizerischen Sachenrechts3，I，Bern 2007，ff.1689，ff.1735； J. Schmid/B. Hürlimann-Kaup，Sachenrecht4，Zürich 2012，1092.

2參見瑞士聯(lián)邦法院判決： BGE 43 II 619，BGE 55 II 302，BGE 64 III 191，BGE 84 III 154，BGE 114 II 45。

3F. Wieacker，Privatrechtsgeschichte，ff.133.

4蓋尤斯《法學階梯》1.119對要式買賣進行了一個精細的描述：Est autem mancipatio imaginaria quaedam venditio： quod et ipsum ius proprium civium Romanorum est. eaque res ita agitur： adhibitis non minus quam quinque testibus civibus Romanis puberibus et praeterea alio eiusdem condicionis，qui libram aeneam teneat，qui appellatur libripens，is qui mancipio accipit，aes tenens ita dicit： HUNC EGO HOMINEM EX IURE QUIRITIUM MEUM ESSE AIO ISQUE MIHI EMPTUS ESTO HOC AERE AENEAQUE LIBRA： deinde aere percutit libram idque dat ei a quo mancipio accipit quasi pretii loco.（譯文是： 要式買賣是一種虛擬買賣。其生效需要最少5名證人在場，這些證人必須是羅馬市民且已成年。另外，還需有一位具備同樣條件的人手持一把銅秤，他被稱為司秤。買受人持銅塊說道：“我根據(jù)市民法賦予的權(quán)利宣布這個奴隸歸我所有，我用這塊銅和這把銅秤將他買下?！比缓螅勉~敲秤，將銅塊交給出賣人，好似支付價金。）最近的作品，參見S. Randazzo，Leges mancipii. Contributo allo studio dei limiti di rilevanza dellaccordo negli atti formali di alienazione，Catania 1998 和 S. Romeo，Lappartenenza e lalienazione in diritto romano. Tra giurisprudenza e prassi，Milano 2010，ff.81。

1最重要的作品，參見F. Gallo，Studi sul trasferimento della proprietà in diritto romano，Torino 1955； K. Hackl，Der Sakramentsprozess über Herrschaftsrecht und die in iure cessio，in ZSS 106，1989，ff.152.

2參見烏爾比安《規(guī)則集》19.7：Traditio propria est alienatio rerum nec mancipii. harum rerum dominum ipsa traditione adprehendimus，scilicet si ex iusta causa traditae sunt nobis.（譯文是：交付是一種適用于略式移轉(zhuǎn)物的財產(chǎn)轉(zhuǎn)讓方式。通過交付行為本身，我們?nèi)〉盟桓吨锏乃袡?quán)，只要該標的物之交付是基于法律上所承認的交易行為之結(jié)果。）幾乎沒有羅馬法學者將交付視為一種無因行為（但最近有學者持此觀點，參見E. Kunze，Iusta causa traditionis oder das Abstraktionsprinzip im r?；mischen Recht. Exegese zu D. 41.1.36 nebst der Antinomie zu D. 12.1.18 pr.，München 2006），主流觀點認為其反映了有因性：對此作出了最基礎(chǔ)性貢獻的作品有H. Lange，Das kausale Element im Tatbestand der klassichen Eigentumstradition，Leipzig 1936； A. Erhardt，Iusta causa traditionis. Eine Untersuchung über dem erwerb des Eigentums nach r?；mischen Recht，Berlin 1930； J.G. Fuchs，Iusta causa traditionis in der Romanistischer Rechtswissenschaft，Basel 1952 以及 M. Kaser，Zur iusta causa traditionis，in BIDR 64，1961，ff.61。

3A. Stadler，Gestaltungsfreiheit und Verkehrsschutz durch Abstraktion，Tübingen 1996，ff.728； P. Gr?；schler，I modelli，f.17； M. Kaspar，Abschied，p.233.

1U. Drobnig，Transfer，ff.1017.

2M. Kaspar，Abschied，p.236； U. Mattei，Basic Principles，p.106.

1最重要的作品，參見F. Gallo，Studi sul trasferimento della proprietà in diritto romano，Torino 1955； K. Hackl，Der Sakramentsprozess über Herrschaftsrecht und die in iure cessio，in ZSS 106，1989，ff.152.

2參見烏爾比安《規(guī)則集》19.7：Traditio propria est alienatio rerum nec mancipii. harum rerum dominum ipsa traditione adprehendimus，scilicet si ex iusta causa traditae sunt nobis.（譯文是：交付是一種適用于略式移轉(zhuǎn)物的財產(chǎn)轉(zhuǎn)讓方式。通過交付行為本身，我們?nèi)〉盟桓吨锏乃袡?quán)，只要該標的物之交付是基于法律上所承認的交易行為之結(jié)果。）幾乎沒有羅馬法學者將交付視為一種無因行為（但最近有學者持此觀點，參見E. Kunze，Iusta causa traditionis oder das Abstraktionsprinzip im r?；mischen Recht. Exegese zu D. 41.1.36 nebst der Antinomie zu D. 12.1.18 pr.，München 2006），主流觀點認為其反映了有因性：對此作出了最基礎(chǔ)性貢獻的作品有H. Lange，Das kausale Element im Tatbestand der klassichen Eigentumstradition，Leipzig 1936； A. Erhardt，Iusta causa traditionis. Eine Untersuchung über dem erwerb des Eigentums nach r?；mischen Recht，Berlin 1930； J.G. Fuchs，Iusta causa traditionis in der Romanistischer Rechtswissenschaft，Basel 1952 以及 M. Kaser，Zur iusta causa traditionis，in BIDR 64，1961，ff.61。

3A. Stadler，Gestaltungsfreiheit und Verkehrsschutz durch Abstraktion，Tübingen 1996，ff.728； P. Gr?；schler，I modelli，f.17； M. Kaspar，Abschied，p.233.

1U. Drobnig，Transfer，ff.1017.

2M. Kaspar，Abschied，p.236； U. Mattei，Basic Principles，p.106.

1最重要的作品，參見F. Gallo，Studi sul trasferimento della proprietà in diritto romano，Torino 1955； K. Hackl，Der Sakramentsprozess über Herrschaftsrecht und die in iure cessio，in ZSS 106，1989，ff.152.

2參見烏爾比安《規(guī)則集》19.7：Traditio propria est alienatio rerum nec mancipii. harum rerum dominum ipsa traditione adprehendimus，scilicet si ex iusta causa traditae sunt nobis.（譯文是：交付是一種適用于略式移轉(zhuǎn)物的財產(chǎn)轉(zhuǎn)讓方式。通過交付行為本身，我們?nèi)〉盟桓吨锏乃袡?quán)，只要該標的物之交付是基于法律上所承認的交易行為之結(jié)果。）幾乎沒有羅馬法學者將交付視為一種無因行為（但最近有學者持此觀點，參見E. Kunze，Iusta causa traditionis oder das Abstraktionsprinzip im r?；mischen Recht. Exegese zu D. 41.1.36 nebst der Antinomie zu D. 12.1.18 pr.，München 2006），主流觀點認為其反映了有因性：對此作出了最基礎(chǔ)性貢獻的作品有H. Lange，Das kausale Element im Tatbestand der klassichen Eigentumstradition，Leipzig 1936； A. Erhardt，Iusta causa traditionis. Eine Untersuchung über dem erwerb des Eigentums nach r?；mischen Recht，Berlin 1930； J.G. Fuchs，Iusta causa traditionis in der Romanistischer Rechtswissenschaft，Basel 1952 以及 M. Kaser，Zur iusta causa traditionis，in BIDR 64，1961，ff.61。

3A. Stadler，Gestaltungsfreiheit und Verkehrsschutz durch Abstraktion，Tübingen 1996，ff.728； P. Gr?；schler，I modelli，f.17； M. Kaspar，Abschied，p.233.

1U. Drobnig，Transfer，ff.1017.

2M. Kaspar，Abschied，p.236； U. Mattei，Basic Principles，p.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