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印象

王躍虎

小靜和我是小學同班同學。除了皮膚白皙、個頭中等偏高外，她的長相可以用“小”來形容：櫻桃小口，糯米小牙，眼睛不大，說話的聲音也是小小的。老師讓她回答問題，她總是蚊子叫似的，就連坐在她附近的我都聽不清楚。同學5年，我們基本沒有說過話，她留給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靜，安安靜靜。

但她對我的印象卻非常深刻。

那是分別30多年后，一次閑聊時她說的。起因是有一次，她穿了一件淡咖啡色、呢料短大衣，腰帶上還有兩顆絨毛球，很時尚的，結果，坐在她后面的我，上課時，把她的兩個“球球”悄悄地系在了椅背上，老師讓她回答問題時，她剛想站起來，卻把系著兩個小球球的帶子掙斷了。我一直懷疑她的這一“印象”的真?zhèn)?，一來由于她聲音小，老師提問時，幾乎不點她的名；二來記憶中，我們上初中坐的是條凳，高中是方凳，何以小學卻有椅子坐？再說了，小學我是第一批“紅小兵”，當了5年的班長，按現(xiàn)在的級別算，我應該是少先隊的大隊長，我怎么能做這種事呢！莫非，像她所暗示的那樣，我想以此惡作劇，引起她的注意，表明我在意她？抑或，她以這一“非常深刻”的印象，彰顯她的個人魅力，以至于尚未“長開”的小學生，她的“頂頭上司”都曾垂青過她？讀不懂，女人。

初中時，她和m好上了。

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開始有了小女人的體征，而小男孩依然是懵懂的，發(fā)育總是稍遲點的。為了他倆，爭風吃醋的，尋釁滋事的，打架斗毆的，時有發(fā)生；關于他們，各種版本的故事也不一而足。而他們卻好了十來年！初中、高中、下放、回城、參加工作，始終有來往。最有力的證據(jù)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她將遠嫁J省時，還征求過他的意見。有一次，我們幾個同學在一起吃飯，m的夫人小y也在場。席間，只是泛泛地談到過小靜遠嫁這件事，誰知，夫妻倆晚上回去大吵了一場。

從小到大，30多年中，我和小靜住得不遠，同過班，下放農村又在一個縣，但我們始終像兩根鐵軌各自延伸卻沒有交往。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她回到我們這個城市開了一個小酒店，我們的接觸才多了起來。那時，我的應酬比較多，別人請我，或者我請別人，都到她的小酒店。她的小酒店，幾乎成了我們的定點飯店。她呢，雖年近不惑，又不刻意修飾自己，但她白皙臉龐，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還是比較養(yǎng)眼的。得體的著裝，溫厚的言行，為她文靜的外表，增添了許多儒雅的氣質。因此，同學、朋友紛紛往她那里跑，小酒店一度人氣挺旺。

小n，是小靜初中同班同學。他不知從哪里打聽到的消息，說她是離婚了，才回來開飯店的。正好，小n離婚好幾年了，于是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我曾問過她，她說有此事，但她沒答應：“上學的時候就沒看上他，現(xiàn)在更不可能了。”

她回來開飯店，燃起了多少人“修好”的希望，她又婉拒了多少人，不得而知。但她比較信任我，有什么事都先找我，有時候還單獨請我吃飯。她兒子在我們這個城市上大學的時候，因為和老師關系不太好，她讓我約請該大學幾個相關老師吃飯，和緩一下。為防醉酒，我特意邀了一位“詩人”同事前往。當時的小靜，烏亮的短發(fā)，襯托得臉龐更加白皙；一件潔白的高領羊毛衫，勾勒出她那優(yōu)美的曲線，顯得她更加嫵媚、高雅；一口純正的東北話，很是讓人受用。我的那位同事，硬是愣怔怔地盯著她看了半天，回頭問我，你怎么可能會有這么漂亮的女同學？

第二天上午，小靜打電話問我，你昨晚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我說，正好送客人下樓，順便就回去了?！澳闵笛?！”帶著濃濃的東北韻味，和著J省獨有的說辭，是埋怨，是責怪，還是暗含著些許失望，或是兼而有之？誰知道呢，但，我“傻”嗎？

我知道，她不討厭我，也十分信任我，但她喜不喜歡我呢，我就不十分清楚了。那年，她不開飯店回了J省自己的家，我特地千里迢迢去看她。坐了近20個小時的火車，出了車站，在公用電話亭給她打電話，她來接我，到她家將近中午1點了。桌上四五個菜一個湯，還有幾瓶啤酒，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僅母子倆吃飯，沒必要那么奢侈。飯后，高中生的兒子上學去了，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倆，我就有點急不可待了，可她說，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又一夜沒怎么睡，去睡吧。晚上，吃過晚飯，我和她逛街，問她“晚上可以了吧”？她說不行。結果，我依然睡在主臥里，她睡她的隔壁房間里。我曾提出去她房間看看，僅僅就是看看，可她不同意。本來，我是想多住幾天的，可次日我還是回去了。

第二次是她父親病重住院，母親在醫(yī)院服侍，家里的小侄兒無人照看，于是，她又從J省回到父母家燒飯、帶孩子。一天上午，我應約去她家，先是閑聊，聊到我以為火候差不多了，提出到她閨房看看，她又沒同意，我的陰謀再次流產，眼看她侄兒就要放學回來了，只得告辭。

在與小靜斷斷續(xù)續(xù)交往的十來年中，大概只有這兩次有可能使我們關系升級的機會，但升級沒有成功。這次說我“傻”，莫非昨晚是第三次機會？如此說來，我是有點傻。轉念一想，不對呀，假如前兩次中的任何一次，我不顧她的矜持而強行呢，得逞了如何，沒有得逞又如何呢？我不敢想象，只是覺得“教人作孽和強人所難，是世上兩大惡行，為人不齒”。非得一而再再而三，不達目的不罷休，有意思嗎？

父親“走”時，她回來過，但沒告訴我；她生病時，也回來過，同樣沒有告訴我；手機短信上她告訴我，兒子有對象了；過了一二年，又說結婚了；一年后，她就當上奶奶了——原來如此！

其實，千千萬萬的中國女人，嫁為人婦之后，絕大多數(shù)都是傳統(tǒng)的、保守的。她們孝敬父母，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為了把子女培養(yǎng)成人，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徐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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