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老雜志里的環(huán)飛中國熱潮

李雪

“十余年來中國

唯一光榮的事情”

1927年美國人林白駕機橫跨大西洋，全世界震動。南京及廣州的航空部門對這次飛行都極為重視。《航空雜志》持續(xù)報道林白的行蹤，而在廣東，是廣東航空處處長張惠長及副處長陳慶云分別駕駛“廣州號”與“珠江號”進行環(huán)飛中國的實際舉動。

這兩架飛機，都是美制上單翼式萊因飛機，“廣州號”為陸機，由張惠長及楊官宇、黃毓沛共駕，從廣州至上海、北平、沈陽再折返廣州；“珠江號”為水上飛機，由陳慶云與周寶衡、黃光銳共駕由廣州至漢口、南京、上海，經(jīng)福州折返廣州。

當時的環(huán)飛引發(fā)國人贊嘆。有一則軼聞是說1928年張惠長的“廣州號”迫降在華北麥田，經(jīng)當?shù)剞r(nóng)民告知為廊坊，又于此飛于北京。當時華北最大的畫報之一《北洋畫報》評論其飛行是“十余年來中國唯一光榮的事情”。至“廣州號”飛抵沈陽，東北人民第一次看到畫在機身上的青天白日徽，昔日同僚回憶東北之行，說“廣州號甫降，東北民眾看到國府旗幟，為之歡欣鼓舞，更啟后來東北易幟先兆”。

“廣州號”與“珠江號”的飛行，確實引發(fā)一時航空熱潮。張惠長更因為杰出表現(xiàn)，而受蔣介石所邀，赴南京任新立航空署署長，惜因政治糾葛不久辭職，南返廣州，改任廣州空軍司令。張惠長是孫中山時代的航空元老，時以“航空救國”之計引人矚目。如“九·一八”東北淪陷，張惠長即倡議發(fā)行航空獎券，以此助力航空發(fā)展，更不懼政治糾葛親赴上海“兜售”彩票；后提出“廣東空軍不參加內(nèi)戰(zhàn)”的口號，對1936年“兩廣事變”中的兩廣空軍北飛影響深遠。

“中國航空界

破天荒的壯舉”

1929年5月12日下午，一架英國阿維安式雙翼雙座機緩緩降落于廈門南部的曾厝垵，一時間“掌聲四起、爆竹聲音大作、歡聲震地”，在地面守侯已久的人群“趨前圍機”，歡迎廈門海軍航空處處長陳文麟。從這年3月4日起，陳文麟和丹麥駕駛員約翰遜一起，駕機自英國飛往中國廈門，完成了歐亞間的飛行壯舉，是為 “歐亞直飛”第一人?！逗娇针s志》評價這次飛行乃“中國航空界破天荒的壯舉”。

陳文麟此次航程，出發(fā)點是英國倫敦，途經(jīng)德國漢堡、捷克波希米亞、奧地利維也納、匈牙利布達佩斯、南斯拉夫、希臘和阿拉伯的一些城市，至印度加爾各達、緬甸仰光、泰國曼谷、越南河內(nèi)到廣州灣、廣州至廈門。陳文麟所駕“廈門號”飛機，是陳文麟任廈門海軍航空處籌備員時，奉命赴英國購買的四機中的一架，其它幾機別是“江鵜號”、“江鷂號”、“江鶘號”?！皬B門號”是英國阿弗羅公司制造的阿維安式雙翼雙座機，裝克里魯斯達馬達。

陳文麟因是歐亞間飛行第一人，故還打算繼續(xù)從廈門向南京飛行，宣傳航空。雖然航空署長已經(jīng)易人，但航空署還是很給面子，派人到上海，準備迎接陳文麟后續(xù)的航空宣傳活動，并印刷了許多條幅粘貼于陳氏預備降落的虹橋機場，贊譽陳文麟是“中國航空的健將、歐亞間飛行的創(chuàng)始者”。

當年夏天，云南航空司令劉沛泉駕駛“金馬號”，也做了環(huán)中國飛行?！敖瘃R號”與“昆明號”都是當時云南地方搞航空教育所購買的美國飛機。“金馬號”由昆明飛廣州再至南京、杭州，參加了當時的“西湖博覽會”，并圍浙江飛行一周，后于8月20日下午至上海。

整個1929年，中國人都沉浸在環(huán)飛的熱潮當中。當年夏天的“西湖博覽會”，因中國航空協(xié)進會等幾個組織及航空署支持，還設立了“航空亭”一座，作為航空陳列所，展示了當時中央航空工廠仿制的一系飛機，如布雷蓋、高德隆、阿弗羅等三種飛機模型，德國禪臣洋行送來一架容克飛機模型，全金屬制造，引眾人爭相參觀，對航空熱潮推動力極大。新上任的航空署長黃秉衡，在此推動之下，都迫不及待地宣布，正在籌備全國飛行考察事務。

“民族的生機來了”

“九·一八”東北淪陷以及“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因為日軍出動航空部隊，對中國施行“無差別轟炸”，而讓民眾倍感航空重要性。戰(zhàn)后連日本人都說道：“（1931年）中日事變發(fā)生以來，（中國人）比日本人都徹底地體驗到空軍重要性?！?/p>

環(huán)飛中國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重新進入國人眼中，并愈發(fā)流行。

《航空雜志》首先在1933年6月報道了海軍制造處長曾詒經(jīng)自制飛機環(huán)飛中國的新聞，拉開了又一輪環(huán)飛活動的序幕。

曾詒經(jīng)駕駛自制的“江鳳號”，是1931年10月制造的庚式水用兩用機，此次環(huán)飛路線于是以水路居高，于“上海出發(fā)，至南通、泰興、鎮(zhèn)江、南京、蕪湖、安慶、九江、武穴、漢口、岳州、沙市、宜昌返回上海，經(jīng)杭州、寧波、溫州、福州抵廈門”。

不過“江鳳號”出師不利，在岳州機桴損壞，只好“裝輪運回上?！?。

海軍部長陳文麟隨后駕駛“江鵲號”做全國飛行。1933年7月25日，陳文麟一行由“廈門出發(fā)，經(jīng)福州、溫州、杭州、南京、上海往北平、天津、濟南”。為擴大宣傳計，還由庚式系列的“江鴻號”、“江雕號”、“江雁號”3機一同環(huán)飛。

7月的陳氏環(huán)飛還在繼續(xù)，由德國歸國的孫桐崗也加入環(huán)飛大軍的隊伍。孫桐崗駕機由德國出發(fā)，經(jīng)奧地利、南斯拉夫、土耳其、阿富汗、波斯、印度、緬甸、泰國、越南到廣州，再由粵飛長沙、漢口，7月下旬到南京，降落明故宮機場。

前面所提及的環(huán)飛人物，都與航空署若即若離，所以這次航空署自動做了孫桐崗的外援，熱烈歡迎，更在《航空雜志》為孫桐崗下次的環(huán)中國飛行造勢。孫桐崗因少年英才，故頗受時人矚目，上海聞人杜月笙兩次捐機給他，贊助他環(huán)飛全國。

杜月笙第一次所捐飛機，并不適合長途飛機，索性再捐一架全鋼式愛文機，專作長途飛行之用。孫桐崗于1933年9月與同學王祖文展開環(huán)飛行動，計劃由上海起飛，經(jīng)“蚌埠、南京、上海、杭州、安慶、漢口、駐馬店、鄭州、洛陽、開封、西安或至蘭州，由西安轉保定、大同、張家口、北平、天津至濟南”。

1933年9月5日，孫桐崗、王祖文由上海出發(fā)，航空署、上海市政府、中國航空協(xié)會等多家單位均派代表歡送，一時熱鬧無邊，同時，更派出6機歡送，可見重視程度。

這樣的航空熱潮，使得各家大報均聚焦環(huán)飛活動，航空人更就此評論“民族的生機來了”，一掃幾年前因航空發(fā)展不如意的抑郁情緒。

航空時尚

1930年代的環(huán)飛中國熱潮將航空意識順利推廣到民間。同時幾家商業(yè)航空公司，也展開城市飛行活動，中國航空公司與歐亞航空公司的滬蘇短線觀光游，每次舉動，均“人滿為患”。學習飛行，更成為許多青年眼中時髦的事情，至1937年中國飛行社再度舉辦觀光飛行游覽，登機游覽的人數(shù)再創(chuàng)紀錄。

也許當時環(huán)飛的飛行家，也想不到中國的航空熱發(fā)展如此迅速吧。至1937年“八·一四”大捷，航空成為時髦的符號，于千家萬戶中演變?yōu)樘厥獾摹皯?zhàn)時摩登”。作家張愛玲在小說里曾說“那時候，飛行員是天之驕子”。幾十年后，作家葉兆言的小說《一九三七年的愛情》里還有著中國空軍“過分的自信”的描寫。這些絕不是什么浪漫的想象，而是歷史的真實反映。

責任編輯：吳佩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