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峰
東方藝術·大家:您繪畫作品的形式整體偏向抽象,但題材的分類很明顯:一類偏向對城市景觀的解構,另一類又趨向傳統(tǒng)文人畫中的田園意境,為什么會有這種差別呢?
韓紹光:所謂抽象是一種強調(diào)自我感受的表現(xiàn),我的藝術創(chuàng)作源于我的欲望—即本質(zhì)的認知:繪畫形式是根據(jù)我對世界的想象,將內(nèi)心的感受融合在筆觸與色彩的表達建構之中。而這種認知又會因時因地的轉變,轉變不可置否地受到客觀因素影響,但最關鍵的是跟隨本心。與從前追隨學院派的時期不一樣,那種標準化規(guī)范化的藝術風格已經(jīng)受到時代的沖擊,當代藝術更加傾向于對陌生感的找尋。這種陌生感的形成是一個確立個體屬性、勘探嶄新形式、解放內(nèi)心觀念的過程。
你提到的解構,是個關鍵詞。我的創(chuàng)作就是在解構:分解、打碎、重復、疊加。充滿支離破碎和不確定感。解構也是我遠離中心,遠離權威的宣言,是我用來躲閃國際流行藝術與大眾審美藝術的方式。用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將新興內(nèi)容過濾,產(chǎn)生讓人眼前一亮的躍動感,并且以實驗性的步伐走下去。
東方藝術·大家:您作品中的標題都很有意思,像《門前沒有野蠻人》或是《另一幅與預言相通的風景》,對于標題與主題之間的關系,您是如何考慮的?
韓紹光:很多作品在創(chuàng)作之前有大致的方向,但沒有明確標題。
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嚴肅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普通標題已經(jīng)無法表達我創(chuàng)作時內(nèi)心的復雜性,需要添加多元的因素進去。對于作品題目,當代藝術作品有時是需要闡述的,對觀者來說是過渡,是啟發(fā)。同一作品觀者可能有不同的認識,作品題目不是答案。我近期作品的標題與我的思考有關,標題太直白說明不了創(chuàng)作時內(nèi)心的復雜性,因此,存在隨性、貼切、含混、多義,甚至有時感到費解。我一部分作品的重要性不是來自意義清晰,而是來自含混不清,來自晦澀費解,是那種超越美的創(chuàng)作。
東方藝術·大家:您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多以一種密集感的形式出現(xiàn),而且是模糊的,這種人物的處理方式和構圖會讓人聯(lián)想到表現(xiàn)主義和立體主義,對此您怎么看?
韓紹光:表現(xiàn)主義,立體主義簡單說是形式構成問題,是語言問題,在畫布上尋找一種形式就是構成,構成依據(jù)構思,構思依賴構圖,這樣才能表達互換,思想與樣式的表現(xiàn)是相匹配的,這是完善創(chuàng)作的基本手段。關于畫面的密集感和模糊性是我表現(xiàn)思想的基本語匯,有了語匯,就構成了語言,屬于我的表現(xiàn)性語言。
東方藝術·大家:您繪畫中的形象似乎都透露出一種驚恐感,或是以扭曲狀示人,這種處理方式是刻意為之還是揭示了某種心里暗示?
韓紹光:畫面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因為我眼里看到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我的表現(xiàn)取決于自己的思想,畫面反映的是我的藝術信念。我想讓人物形態(tài)呈現(xiàn)多樣,驚恐、呆滯、迷茫、異常、敏感、優(yōu)雅、淡然、平靜、安定,顯現(xiàn)思想游走的生命狀態(tài),讓整個世界分享我的想象。
東方藝術·大家:同樣在您的畫面里,有時會有一些寫實的照片式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形象與您畫面里出現(xiàn)的裸露的人物有怎樣的關系?
韓紹光:人是普世性的,他是非局部的,他在整體之下才能找到歸屬。人,關懷的是整體人類的福祉、不幸和困惑;人,在自然中汲取,在精神中升華。
有些作品制作是采用混搭材料而成,畫面的混搭,時常是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改變了想法,有時有一種異常罕見的欲望去改變,是我造物的自由,也是想保持視覺上的陌生,走出習慣,遠離體系模式。
東方藝術·大家:在您的作品里有很多鳥、豹、仙鶴等動物形象和怪異的現(xiàn)代建筑,有時候則是通過玻璃鏡子的折射與反光。您是想通過這些“突然的闖入者”表達怎樣的情感?
韓紹光:把自己理解為人類一員的過程中,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和動物之間是什么關系了。大自然是寬恕的,人類以自己的感受推想動物植物的感受。上天庇佑萬物,土地承載萬物。人與自然的棋局中,是人“突然闖入”,還是動物鳥兒們的“突然闖入”,這是人們在自問,動物也會這樣想。大自然是所有生靈的家園,相互都有通靈,天地間都有感應。當我們相信人性本善的時候那就相互敬畏吧。
東方藝術·大家:您怎樣理解天地有靈?
韓紹光:人的精神是與天地動植物相聯(lián)系的,我畫天地間的人、動物、鳥兒,是懷著敬重又畏懼的心情,人的善助世界和諧,人的惡能帶來災難和毀滅。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山水和人從一開始就被看做靈性的生命共同體,同時還被看做神靈的自由生命形式。這樣創(chuàng)作心靈能得到安頓。
東方藝術·大家:您怎樣理解當代藝術基因的多樣性?
韓紹光:我們的文化具有她同化的歷程,藝術同樣是有同化的基因:東方、西方的,古代、現(xiàn)代的,你的我的他的……藝術基因變異證明了藝術的風格化和多樣性,從傳統(tǒng)到當代藝術主要是基因方面的轉變?;虻淖兓?,可以為藝術多元打開更寬更高的視覺世界。
東方藝術·大家:看您的作品,經(jīng)歷了從抽象到寫意的過程,圖示上的變化,對于表達情感有怎樣的差別?
韓紹光: 我自己不清楚我的創(chuàng)作是從抽象到意象,還是從意象到抽象。我的創(chuàng)作依賴直覺,努力表達我對世界的感受,從當代藝術的裂縫中穿過。片段式的構圖在畫布上伸展,并用分割的形式裝飾著感情,創(chuàng)作時更多的是本能,而不是應用固定的畫理。我喜歡時空重建,牽扯到自然與人的洞察,可能還牽扯到某種宗教般的意義。畫面中的多種元素,抽象也好,寫意也好,不設固定模式,不設目標,都是為了更加寬松自由的表現(xiàn)力,因此,畫面才會富有生機的擴展。
東方藝術·大家:您的作品有種宗教的肅穆感,您是如何理解宗教對于自身創(chuàng)作的影響?不同時間會有怎樣的差別?
韓紹光: 我努力創(chuàng)造成為藝術的東西,這必須具備心靈的純潔,同時被賦予人性的精神。人性精神就包含宗教文化。當代藝術走到今天,不是因其美到什么程度,而是因為關注人性精神。人性與宗教有關,與哲學有關。我們認不清這個世界,因此用藝術的方式來討論這個世界,用宗教文化影響這個世界。人不論有沒有信仰,都應該敬天畏神,這是對生命的尊重。
東方藝術·大家:宗教哲學是對人性的探討,藝術也是。
韓紹光:人性世界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畫家是不能有答案的,藝術創(chuàng)作的功能,會引導大眾探討這些關于人性的話題。比如說人類面臨解決三大難題,一是:人與物的問題;二是:人與人的問題;三是:關于人與自己內(nèi)心的問題。其實這些都與宗教有關與哲學有關。宗教智慧將成為人類共同倫理 — 一種能為社會或人類群落提供價值標準和行為準則的底線的倫理,在這種意義上在藝術創(chuàng)作討論人性上也注入了一種人類智慧的宗教精神。人是要接受洗禮的,這個洗禮就是宗教文化的洗禮,自然山水的洗禮。
東方藝術·大家:在您的作品里有些采用二維視角有些則是三維,視角上的變化,在您創(chuàng)作之初給了它們怎樣的“使命”?
韓紹光: 我拿來直線、曲線搭建了型,搭建就是涂鴉,涂鴉就是用人類最元初的表達形式,經(jīng)過尋找、修補、重復、提煉精簡,我希望找到動與靜、強與弱、黑與白、冷與暖……并拼貼著這些元素。我不想二維往三維上涂,更不想三維往二維上找,創(chuàng)作時沒有考慮維度,創(chuàng)造沒有法則,手工活是精神性的,是我創(chuàng)作的情緒—直接隨性。我被不同的圖像打動,頭腦中充滿新奇。我和藝術創(chuàng)作是一場偶遇,是一次新的體驗,我很享受,我在乎的是創(chuàng)造與發(fā)現(xiàn)。
東方藝術·大家:藝術不是守出來的藝術,是創(chuàng)造與發(fā)現(xiàn)。
韓紹光: 當藝術走向自由的時候,我們也從心靈走向世界,我們試圖用藝術來把握這一進程,藝術渴望創(chuàng)造,我們渴望改變,為此,在不同的媒材上交換著對世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