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克拉

劉興漢

1959年，也就是三年大饑荒的第一年，我十歲。我家租住在都勻新市街一間二樓破舊的木板房里，要從外掛的簡易木樓梯爬上去。老式木地板上到處是斑駁的裂縫，走起路來嘎吱作響，經(jīng)過一個小通道，是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間，我和母親就住在這里。這個小通道，兼做我們家的廚房。那時這一帶只有一排低矮的兩層木結(jié)構(gòu)的小樓，前面臨街，后面是一片空曠的大場壩，叫作新市場。場壩上堆滿了像小山一樣的雜木材，那是市管會拿來銷售的柴火。我家旁邊有一家國營飲食店，叫新黔飯店，站在我家的木樓梯上，可以看到飯店的廚房。我每次放學(xué)回家爬上木樓梯時，都會有意無意地朝飯店的廚房里看一眼，聞一聞從廚房里飄過來的炒菜的油香味兒，以充填我無時不在的饑餓感。飯店有一個廚師胡師傅，為人兇狠，長得賊眉鼠眼，孩子們背地里都叫他“鬼子胡”。

一天下午我放學(xué)回家，看到一只被燙傷的小狗拼命地鉆到場壩的柴堆里，露出后半截顫抖的身子，小尾巴不停地左右甩動著。它屁股上的毛被開水燙落了一大片，小尾巴光禿禿的，就像一根小秤桿。

當(dāng)我正要去抱起這只可憐的小狗時，鬼子胡端著一盆滾燙的開水沖了過來，又要朝這只小狗潑去?？吹竭@種情形，我急忙擋在小狗的前面，哀求著說：“老胡叔，饒了它吧，它都快要死了！”

他罵罵咧咧地說：“這條野狗，每天都來店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燙死它，省得它老是惦記我那只潲桶?！?/p>

“饒了它吧，我保證它以后不會再到你們飯店里了?！蔽矣职笾f。

鬼子胡這才氣沖沖地把水倒在我旁邊，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將柴火搬開，小狗還在驚恐地往柴垛里鉆，我輕輕地把它抱回家里。

我爬上木樓梯，輕手輕腳地把小狗放在地板上，它用警惕和求助的眼光看著我。我小心地摸它的頭，并用木梳子梳理它的毛發(fā)，當(dāng)我梳到它的屁股時，大片的狗毛又掉落下來，露出白生生的肉皮，就像刮燙過的豬皮一樣干凈。小狗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哼哼地呻吟著，我急忙用紅汞水給它涂抹被燙傷的皮膚，它安詳?shù)靥稍诘匕迳?，搖動著光光禿禿的小尾巴。待我把紅汞水涂完，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半紅半白的小狗，我看著它又好笑又可憐。

我手里拿著的這瓶紅汞水，使我想起有一天我媽去商店值夜班，冬天晚上實在太冷，我鉆進(jìn)飯店的灶孔里睡覺，天亮了，鬼子胡來通火做飯，掉下來的爐火燙壞了我的雙腿，燒焦了我的頭發(fā)。是母親把我背回家的，就是用這瓶紅汞水給我涂抹傷口。我想我的命運就像這條小狗一樣，我被燒傷了，母親幫我療傷。小狗被燙傷了，我?guī)托」矾焸?，我把它?dāng)成我的兄弟。

門“吱呀”地響了一聲，小巷道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是我媽下班回來了。小屋里的光線很暗，當(dāng)她看到這只小狗時吃了一驚，她說：“你在哪里弄來這只狗不像狗、猴子不像猴子的東西？”

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給母親說了之后，她說：“崽呵，媽知道你這是好心，可我們家連人都吃不飽，哪里還能再養(yǎng)一只狗呢，快把它抱出去吧?！?/p>

我急忙哀求說：“媽，你看它怪可憐的，抱出去它肯定會死掉的，就把它留在家里吧，我寧愿少吃點，省給它吃，好嗎？”

說來也怪，我說完話，小狗居然站了起來，它爬到我的膝蓋上，不停地?fù)u著被紅汞水染紅的小尾巴，還用嘴不停地到處舔我，像是在懇求我收留它似的。母親看到這種情景，嘆息了一聲說：“唉，也怪可憐的，留著吧，先把它的傷養(yǎng)好再說吧?！?/p>

從此以后，我們家又多了一個小成員，我高興極了，我就像照顧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精心地照顧著它。

這是一只貴州山民用來狩獵的追山犬的幼崽，紅鼻子，平額頭，兩額中間有一條深深的線痕。這種犬雖然體形小，但耐力好，嗅覺靈敏，十分勇敢?？上КF(xiàn)在是饑荒年，連樹皮野菜都被人們吃完了，哪里還有獵可狩呢？因此，它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可憐的流浪狗。

每天吃飯的時候，我都從碗里勻出一小半飯菜給它吃。母親看在眼里沒有言語，她給我盛飯的時候，把飯壓得緊緊的，而她卻給自己盛得很少。我知道，小狗吃的飯菜，其實是母親省下來的。那時候家里窮，我早上都是空著肚皮去上學(xué)，母親看我自從收留了這只小狗，比以前更瘦了，早上就給我兩分錢，叫我上課前去買一個泡粑吃。我舍不得吃，每次都是悄悄地帶回來給小狗吃。過了一段時間，小狗被燙傷的背上長出了一層白茸茸的嫩毛，身體也比以前好了許多，它見了我，秤桿似的小尾巴甩動得更歡了。每次放學(xué)回家，我的腳步還沒挨著門口那架破樓梯，它就會用爪子不停地抓著門板，待我打開門，它就不停地抓我，舔我，親我，我也抱著它親來親去地親個不夠。那段日子里，它給我?guī)砹嗽S多歡樂，彌補了我童年的孤獨。

有時候母親在小巷道里做飯，會叫我拿牛黃片。那是專門生火用的木屑片，片尖上澆有牛黃。我在房間里做作業(yè)，就叫小狗銜著牛黃片送過去。小狗搖著尾巴，歡快地一趟又一趟地來回跑著……

母親高興地說：“這條狗真有靈性呵?！?/p>

我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靈，母親也是這樣叫它。

有一次我有幸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的名字叫《火?！?，是一部蘇聯(lián)影片。故事講的是一隊蘇聯(lián)紅軍在森林里與德國鬼子相遇，雙方展開了激烈的交火，一名德國鬼子的機槍手瘋狂地向蘇聯(lián)紅軍掃射，子彈壓得蘇聯(lián)紅軍抬不起頭。這時，紅軍的隊伍里有一只軍犬，名字叫克拉，我記得很清楚，全名叫：克拉·柯拉斯丁克。馴犬員一個指令，示意它去攻擊對方的機槍手，克拉就像離弦的箭一般向敵人撲去，密集的子彈在它的周圍掃射著，它就像一名機智勇敢的戰(zhàn)士，時而匍匐前行，時而躲在一棵棵大樹后面，迂回前進(jìn)，尋找撲上去的機會。突然，它跳到一棵橫臥著的大樹上再騰空而起，飛也似地朝德國鬼子的機槍手猛撲過去，盡管鬼子的子彈打斷了它的左前腿，但它還是死死地咬住鬼子的喉嚨……蘇聯(lián)紅軍趁勢發(fā)起進(jìn)攻，全殲了德國鬼子。后來，馴犬員用木棍給克拉做了一條假腿，克拉的頸子上還掛著英雄勛章呢。

那時候我就想，我能有這樣一只狗該有多好呵。小靈看著我，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我把它的兩條前腿提起來，叫它用后腿站立著走路。幾次調(diào)教之后，它居然站起來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以后我教它做什么動作，它都會很快地做起來，然后我會抱著它愛撫個沒完。打這以后，我就叫它克拉·柯拉斯丁克。

我和克拉的感情就像兄弟一樣，每天晚上我洗腳的時候，它會給我銜來擦腳布，叼來我的鞋子。我們家就一張床，晚上我睡覺的時候，克拉總在我的床頭下蹲著。有時候趁母親不注意，我就悄悄地把它抱進(jìn)被窩里，天亮了，它會舔我的臉叫我起床。我平時放學(xué)回家，克拉遠(yuǎn)在50米以外，總是發(fā)出“嗯嗯”的聲音，腳爪輕輕地拍打門板迎接我。

記得有一次放學(xué)回家，我還沒爬上室外那架破舊的木樓梯，就聽到克拉在樓上瘋狂地叫著，并用腳爪拼命地抓著門板。聽到克拉瘋狂的叫聲，我意識到家里可能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急忙跑上樓梯把門打開?？死拖褚姷骄刃且粯訉ξ铱窠辛藥茁?，也不像平時那樣來親我，而是帶著我穿過小巷道徑直向房間跑去。我一進(jìn)門，就聽到大姐林苑扯著大嗓門在罵母親，母親靠坐在床邊哭得眼睛都紅腫了。我看到林苑還在用手指著母親的臉，罵她是反革命家屬，是地主婆……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幾乎要動手打母親。

見此情形，我急忙提起小木板凳護(hù)著母親，質(zhì)問她，為什么罵母親？克拉則沖著林苑不停地吼叫。

后來還是羅姨媽聞聲趕來，才把林苑勸走了。

林苑走下樓梯的時候，克拉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像對待敵人一樣，追著她狂叫不止。

大姐林苑為什么會這樣，窮兇極惡地來家里找母親大吵大鬧呢？這還要從我的家世說起。

我的父親在解放前是國民黨政府的一個縣長，新中國成立以后，我的家庭成分被劃為舊職員，屬于反動家庭。作為子女，雖說自己的人生道路可以選擇，但家庭出身是無法選擇的，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闹囋谟谶@種家庭成分的劃分，分出了是與非，尊與卑，以及不好與不壞，界限分明，讓你一生下來就被貼上了標(biāo)簽。生在成分不好的家庭，小小年紀(jì)的我就飽嘗被打壓被歧視被羞辱的滋味，奇怪的是，我卻從沒怨恨過父母。想一想，華夏上下五千年，統(tǒng)治者都是以孝治天下。一個人有孝才會有德，有德才能做好人。這是我從小就明白的道理?？鬃又v：“身體之發(fā)膚，受之父母?！辈还苣愠錾谀某拇錾谑裁礃拥募彝ィ改笇δ愕酿B(yǎng)育之恩，做兒女的，一生一世都報之不盡。

林苑十二歲之前，也就是大陸還沒解放的那段日子，她作為林家的長女，無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那時父親剛剛步入仕途，家境正是最好的時候，林家的大小姐著實過過幾天好日子。哪曉得后來風(fēng)云突變，江山易主，大小姐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反革命子女。這種歷史性的轉(zhuǎn)折，是林苑無法接受的。到了20世紀(jì)50年代中期，林苑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學(xué)校里卻老遭同學(xué)的白眼，抬不起頭來。林苑明白，這都是因為父親是舊社會的縣長，新社會的反革命、勞改犯，要想擺脫自己慘淡的命運，融入紅色的主流社會，唯一可行的就是與反動的家庭劃清界限，徹底決裂。

1956年林苑十八歲，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了一位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干部。這個名叫曾國才的干部年輕英俊，又有文才，老家是山東青島，屬于令人羨慕的南下副營級干部，前途自然是無量了。結(jié)婚后，曾國才憑關(guān)系介紹林苑去了蠟紙廠工作，那個年代一個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女能去國營工廠當(dāng)工人，幾乎是天方夜譚。但工廠也知道林苑的家庭出身不好，所以她幾次寫申請入共青團(tuán)都沒有通過。她在那個革命軍人老公不斷地教育和啟發(fā)下，“階級覺悟”大有提高，于是對家庭的忿恨便開始死灰復(fù)燃。

有一次，林苑跑到土雜商店找經(jīng)理，誣告母親偷了商店十元錢的營業(yè)款。那個年代，十元錢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四五百元，數(shù)額不小了。商店領(lǐng)導(dǎo)接到林苑的舉報，立即組織員工對母親進(jìn)行批斗，同時關(guān)門盤點，核對營業(yè)收入少了沒有。盤點的結(jié)果是，并無短款情況。事后林苑又誣陷說，是母親親口告訴她的，錢是從賣貨的長款中偷的。這樣一來，雖然查無實據(jù)，但因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所告，商店還是把母親調(diào)離了營業(yè)員的崗位，去做一些雜活累活。

因為這件事，母親傷透了心，母女倆從此再無往來。

就是這次林苑回家罵了母親后不久，1957年在反右運動中，她的丈夫曾國才被劃為右派分子，押送到貴陽中八農(nóng)場勞動教育，林苑因此變成了右派分子的妻子，第二年她也被開除出廠。打那以后，林苑再也沒有臉面見家里的親人，后來，她帶著年僅三歲的女兒離開了家鄉(xiāng)，很長時間，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苑以為與反動家庭劃清了界限，嫁給了共產(chǎn)黨的干部，又進(jìn)廠當(dāng)了工人，日子就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越過越好了。沒想到天有不測風(fēng)云，林苑昧著良心拼命地要逃避現(xiàn)實，現(xiàn)實反過來卻偏要纏住她，最后將她送回她所逃避的現(xiàn)實中。冥冥之中，老天似乎跟她開了個玩笑，嘲弄了她一把。

想到這些，我心里對林苑充滿了鄙視和憤恨，對母親則愈發(fā)同情和敬愛。我忙去安慰母親，母親卻抱著我又痛哭起來。這時，克拉爬到我和母親的膝蓋上，它不時地用舌頭舔舔我的臉，又舔舔母親的臉，它的眼睛里竟然也流著眼淚。我真不敢相信，一條狗竟會對它的主人同情得流淚，我感動得把它抱起來，不停地親它，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它的臉上，它就不停地伸著紅紅的長舌舔我的眼淚。母親見狀，找來毛巾幫我擦眼淚，也幫克拉擦了臉。她含著淚對我說：“崽呵，俗話說，‘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媽養(yǎng)了一個女兒十幾年，到頭來她還不如這一條狗呵！”

從此以后，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母親都要用三只碗添飯，還時不時地從自己的碗里往克拉的碗里撥些飯菜。

1960年情況愈發(fā)糟糕，饑餓已經(jīng)從鄉(xiāng)村向城市蔓延，浮腫病人越來越多，起初城郊荒地里常見餓死的人，后來連城里都有人倒斃路邊，沒有人收尸。政府急了，急中生智，想出一個生產(chǎn)自救的辦法，就是各行各業(yè)各單位都去開荒種地，先把肚皮填飽要緊。我母親的土雜商店，也在幾十里外一個叫水山的荒山辦了一個農(nóng)場。農(nóng)場辦了以后，就由各門市部抽人輪流去開荒，吃住都在那里，一去就是幾個月。到了這年的下半年，就輪到母親去農(nóng)場了。

母親去了水山農(nóng)場，家里就只有我和克拉相依為命了，我們每天的食物都不夠吃個半飽。災(zāi)荒之年，人們紛紛向外逃荒，學(xué)校里上課的同學(xué)越來越少，一些同學(xué)和街坊的小伙伴相約結(jié)伴外出流浪。我每月13斤的糧食定量，不到10天就吃完了，剩下的日子，我和克拉都餓著肚子。無奈，我和小伙伴們只有出去流浪了。臨走的時候，我把家里僅有的兩斤包谷和幾個紅薯煮了一大缽，我流著眼淚對克拉說：“克拉，我出去找吃的，我去幾天就回來，你在家等著我回來呵！”

我知道它聽不懂我說什么，但我看到克拉流著眼淚，相信它多少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抱著克拉大哭了一場，才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當(dāng)我走下那架破舊的樓梯時，克拉用腳爪不停地拍打著木門，就像是在拍打著我的心……

我和小伙伴們出去流浪了。我們漫無目的，趁人不備，就爬上拉煤的火車，火車到哪里停下來，我們就在哪里乞討。十多天以后，收容所把我們送了回來，有的小伙伴，火車剛到車站就又逃跑了。我想念克拉，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跑，當(dāng)我爬上那架破舊的樓梯時，沒有聽到克拉用腳爪拍打木門的聲音。我慌忙打開門，家中空空如也，也沒有聽到平常我聽?wèi)T了的嗯嗯聲。我又急忙跑到樓梯口，大聲地喊道：“克拉·柯拉斯丁克……克拉·柯拉斯丁克……”

我的嗓門喊啞了，我找遍了大街小巷，喊遍了大街小巷，可是，沒有看到克拉的影子。

回到家我呆坐在床頭邊，看著克拉經(jīng)常趴著的那張小木椅。我在小木椅的旁邊看到了克拉的那只碗，急忙過去拿起來，碗里還裝著飯，上面長了一層灰白色的毛。看到這只盛著飯的碗，我百思不得其解，克拉怎么會離家出走呢？這一夜，我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心里老是想著克拉。

過幾天母親回來了，還沒等我開口，母親就追問我跑出去干什么了。母親很生氣，正準(zhǔn)備打我，但她看到我捧著克拉的那只碗在流淚時，就放下了舉起的竹板，難過地說：“你走沒幾天，我回來看到克拉趴在椅子邊，飯它也沒吃，我又給它換了一碗（瓜帶菜）飯，它就是不吃，把頭趴在兩只前爪上，眼睛盯著門板，我知道它是在想你。上星期我回來，克拉已經(jīng)餓死了，我怕別人看見拿去吃了，挑水的時候，我把它放在水桶里，悄悄地把它埋在河沙壩了。”

聽到母親這樣說，我便放聲地大哭起來。我要求母親帶我去看看我的克拉最后一眼，母親看我哭得這樣傷心，就帶我來到了河沙壩埋葬克拉的地方。我用平時挖野菜的那把小鋤頭，不停地刨開沙子，可是什么也沒看到。母親喃喃地說：“這年月，是不是我埋的時候被人看見了，別人挖去吃了呢？”

我癱坐在那里，痛哭不己。許久，母親才把我勸回家。

從此以后，每當(dāng)我看到狗，就會想起我的兄弟，克拉·柯拉斯丁克。

在往后的四十多年中，我的身邊從來就沒有離開過狗。直到今天，我的一只愛犬仍然叫克拉·柯拉斯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