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十八相送”唱出的別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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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16日是于志凌和吳雨瞳結(jié)婚一周年紀念日。下午4點，吳雨瞳便提早回家，精心準備了一桌菜。因為中午于志凌在電話里說要提早下班。誰知一直到晚上7點多，仍不見人回來。吳雨瞳急了，又過了一個小時，于志凌打電話來，稱前妻林苑出意外，在搶救！噩耗傳來，吳雨瞳連忙朝醫(yī)院趕去。一路上，她想著這個曾經(jīng)恨過千百次的林苑，往事浮上心頭……

半路夫妻心糾結(jié)

曾經(jīng)的“愛情小偷”出意外

林苑不僅是丈夫于志凌的前妻，也曾是吳雨瞳的閨蜜。吳雨瞳1978年出生于浙江麗水，父親是小學老師。15歲時，吳雨瞳考取高中，認識同班同學于志凌。于志凌的老家在城郊黃村鄉(xiāng)，父親是鄉(xiāng)村教師。因為兩人父親都是小學教師，他們自然成了好朋友。周末同路，于志凌給吳雨瞳唱奶奶教的越劇《梁?！贰都t樓夢》，唱完“十八相送”再唱“我家有個小九妹”，吳雨瞳一路聽一路笑。漸漸地，吳雨瞳就喜歡上了于志凌，決定畢業(yè)后向他表白。

高二，班里來了插班生林苑，與于志凌同桌，她是那個年代少有的獨生女，性格大方，長得也漂亮。三人很快成為了朋友。1996年高考，三人相約考浙江大學，最終林苑和于志凌收到錄取通知，而吳雨瞳因父親身體不適，影響了學習，沒有考上。

于志凌和林苑上大學后，吳雨瞳就經(jīng)常與他們書信往來。那時，她為了省郵費，每次都寫兩封信，裝在一個信封里，囑托林苑轉(zhuǎn)交給于志凌。

一次，吳雨瞳在信中向林苑袒露自己喜歡于志凌，想讓好姐妹轉(zhuǎn)交一封情書。幾天后，林苑單獨給雨瞳回信，讓她不要冒然表白，隨信寄來于志凌和另一個女同學的合影，稱于志凌在大學里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對象。吳雨瞳傷心極了，此后，她給于志凌的信就越來越少，于志凌給她的回信也少了。

2001年2月，吳雨瞳忽然收到“喜訊”，于志凌要結(jié)婚了，新娘不是別人，正是林苑。她一下子全明白了。原來，林苑早就偷偷地暗戀于志凌，所以她中途攔截了吳雨瞳寫給于志凌的情書，還用一張學校文藝晚會上，于志凌和另一姑娘的合影作為幌子，寄給吳雨瞳，讓她死心。吳雨瞳知道真相后很傷心，可惜事實已經(jīng)難以挽回。心灰意冷的她半年后嫁給了同廠的工人尹建鋒。尹建鋒坦言自己患弱精癥，無法生育，對愛已死心的吳雨瞳不在乎這些。她的心里恨透林苑這個“愛情小偷”。

于志凌和林苑結(jié)婚后很快生了女兒于誠，他的事業(yè)也干得不錯，林苑在家當全職主婦。一年又一年，林苑在家無所事事，常常胡思亂想，夫妻倆漸漸起了矛盾。

2010年，于志凌的裝潢公司出現(xiàn)危機，遭受重創(chuàng)的他每天被妻子數(shù)落，借酒消愁。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于志凌提出離婚。林苑雖深愛丈夫，但好面子的她沒有挽留，兩人協(xié)議離婚，女兒隨她。

這年底，尹建鋒被查出肺癌晚期，半年后離世。喪夫后，吳雨瞳獨自經(jīng)營著一家小飲食店。她從朋友處得知于志凌離婚的消息后，主動聯(lián)絡(luò)了于志凌，兩人在人生低谷時重逢，相互鼓勵，很自然地走到一起。2013年，他們結(jié)婚，在麗水繁華的解放街買了套三居室。

林苑得知于志凌和吳雨瞳又好上了，氣急敗壞，認為他們倆一直背著她藕斷絲連，于志凌肯定在婚內(nèi)就出軌了。她找上門，罵吳雨瞳賊心不死。一語戳痛吳雨瞳的心，她倒出當年被暗算的事，“是你偷走了本該屬于我的幸福，你不知道我這幾年都是怎么過來的嗎？”林苑被說得啞口無言。

那陣子，林苑極度傷心，精神恍惚，時常犯錯。一天，狂風暴雨來臨，林苑指揮員工吊一塊廣告牌，沒想到一不留神，被狂風吹落的廣告牌砸到……還在讀小學6年級的于誠，接到消息，立刻趕往醫(yī)院，她哭著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于志凌和吳雨瞳前后趕到醫(yī)院，從醫(yī)生處得知林苑的病情很危急，傷及了腦子，很可能會成植物人。于誠聽了大哭，吳雨瞳上去安慰。于誠轉(zhuǎn)過頭，一手把她推開，大聲說：“你少假惺惺，你不搶走我爸，我媽會出意外？”

“十八相送”里的別樣情深

三位高中同學的當年情

接下來一個多月，于志凌和吳雨瞳每天都會去醫(yī)院照顧林苑。治療費用昂貴，效果沒見半分。醫(yī)生建議他們回家治療，定期復(fù)查。五一放假，林苑父母把女兒接回了家，于誠也跟著外公外婆一起回去。為緩和氣氛，于誠拿出CD給媽媽放歌聽。于誠發(fā)現(xiàn)，媽媽雖一動不動，但她聽到這些歌，表情似乎緩和很多。

于誠明白，秘密就在那張老CD里，這是爸爸媽媽曾經(jīng)一起聽過的CD，媽媽對這張CD有特殊的感情。于誠告訴爸爸，于志凌淚水縱橫，說：“我跟你媽真心相愛過，你媽雖好強，卻也浪漫……”這晚，父女倆覺得，林苑一定能醒來！于誠提出希望爸爸親自來照顧媽媽，于志凌沉默了。

8月初，于志凌和女兒送林苑復(fù)查，詢問了放CD的功效，醫(yī)生表示可能會有奇跡，但不能確定這個方法一定可行，“你們可以試試看?！贬t(yī)生的話讓父女倆更有信心。于誠再次提出要爸爸回來照顧媽媽，于志凌答應(yīng)回去商量。

那天晚飯后，于志凌復(fù)述醫(yī)生的話，提出白天想去照顧林苑。吳雨瞳頓了下，放下筷子，說：“我愛你，如一年內(nèi)，你喚醒了林苑，你可在我們之間重新選擇。如果一年之后，她沒法醒來，那我倆一起照顧她?！庇谥玖韬芨袆?，他說：“我不需要重新選擇，就當她還是我們當初共同的好朋友。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妻子！”

于志凌回到曾經(jīng)的家中，前岳父母回去休息，于誠因為要上學，也跟著外公外婆住。林苑全身無知覺，靠鼻飼進食，每天要少食多餐，食物還要專門做，得用粉碎機粉碎。于志凌忙得完全沒時間打理公司，全靠吳雨瞳壓陣。即便如此，常年不做家務(wù)的他顯然做不了稱職的特護，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更沒閑心給林苑播放歌曲。得知狀況的吳雨瞳趕來幫忙。幾天后，吳雨瞳提出，不如把林苑接回家，這樣他們也不用趕來趕去，方便照顧。于志凌很激動，直點頭。

吳雨瞳將林苑搬進主臥，主臥采光好，房間也比較大。吳雨瞳和丈夫分工，她負責林苑一天6次流食，于志凌則負責按摩聊天。

按女兒提醒，于志凌給林苑唱經(jīng)典老歌，一開始他聲音不大，怕刺痛吳雨瞳。聲音小，林苑無反應(yīng)，吳雨瞳得知丈夫顧忌后，開導(dǎo)他說：“就當是唱給我聽的?！币院笥谥玖璩?，吳雨瞳也坐一邊聽。

睡前于志凌會哼一首兩人過去的對唱，張學友的《相思風雨中》。如此持續(xù)大半月，林苑反應(yīng)不大。吳雨瞳求助網(wǎng)上專家。專家建議添加些故事元素，多講些過去的事情，或利用輔助樂器，綜合療法。

2015年2月起，吳雨瞳每天都會跟林苑講高中時代的事，于志凌則復(fù)述大學時點點滴滴。一天晚上，于志凌趕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吳雨瞳像平常一樣，和林苑回憶往事。沒想到，當她講到高中時三人最喜歡的《梁?！饭适聲r，林苑的眼角竟然滲出了淚水。

吳雨瞳趕忙撥通丈夫電話。于志凌回家，林苑眼睛已緩緩睜開，因受不了強光，吳雨瞳將光線柔和的臺燈拿來。這讓他們很振奮。

林苑能眨眼后，她對于志凌講故事已“沒興趣”，聽歌也“不耐煩”。一次偶然，吳雨瞳因上廁所，電視頻道被定格在戲曲頻道。從廁所回來時，林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眼睛放光。

于志凌腦袋一拍，聯(lián)想起之前的《梁?！饭适?，林苑一直喜歡浙江越劇！以前還能邊唱邊跳，尤其是《梁山伯祝英臺》中的“十八相送”和“我家有個小九妹”等經(jīng)典曲目，林苑信手拈來。于是吳雨瞳清清嗓子，唱起了：“我家有個小九妹，聰明伶俐人欽佩……”

于誠放暑假，看見“狐貍精阿姨”賣力地照顧媽媽，頗有感慨。她第一次叫了聲“吳阿姨”，提出暑假期間由她來照顧媽媽。但這提議遭到了吳雨瞳的反對，她說于誠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不能耽誤學業(yè)。于誠拗不過她，還是回了外婆家，吳雨瞳還給她報了好幾個課外培訓(xùn)班。于誠回外婆家后，意外發(fā)現(xiàn)書里還夾著800塊錢……

那天，吳雨瞳帶回兩套社區(qū)表演時穿過的越劇戲服。她讓于志凌穿上，走近林苑，在她面前揮舞衣袖，之后，于志凌走在房間任何一角，林苑目光都一直跟隨他。晚上，于志凌表演“十八相送”，林苑嘴角嚅動好幾下，努力綻放笑容。

于志凌負責唱，吳雨瞳則試著改歌詞。每次唱完后，便詳細觀察林苑聽歌前后反應(yīng)。一次，兩人一起唱“十八相送”的高潮部分，林苑竟抬起雙手，好久才放下。這一刻起，林苑的手恢復(fù)了知覺，手指還能聽著指揮發(fā)出指令：一根手指代表想聽“十八相送”，兩根手指是想聽“我家有個小九妹”。過了一段時間，林苑成功擺脫了鼻飼，恢復(fù)了吞咽功能。再過一陣子，林苑能簡單地用手勢與于志凌他們“交談”了。

生命風雪許一個蝶兒雙飛

把“梁山伯”還給你了

2016年8月10日上午，第15屆女子數(shù)學奧林匹克競賽在北京第四中學進行。這年，成績優(yōu)異的于誠是初二學生。競賽4天行程，吳雨瞳全程陪同?？荚嚠斕?，天氣炎熱，吳雨瞳站在考場外，焦急地等著。于志凌打電話過來慰問，吳雨瞳說：“沒事，我擔心孩子太熱會吃不消，給她帶了水。你要看好林苑，她又有新變化了吧？”

吳雨瞳回家就對于志凌說，這趟行程拉近了自己和于誠之間的關(guān)系，兩人已經(jīng)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于志凌感慨地說：“謝謝你雨瞳，你辛苦了?！?/p>

那段時間，林苑除了用手“交流”，她的上半身已基本恢復(fù)。于志凌夫婦又專門制定了康復(fù)新方案，只要林苑醒著，他們就推她到小區(qū)里散步。林苑想聽戲，于志凌夫婦不顧旁人奇怪眼神，就地給她唱。

林苑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沒有出過門，一出門就像個興奮的小孩，情緒高漲。入冬，于志凌夫婦會為她在輪椅上鋪好被子，然后再給她沖好暖水袋。入夏，林苑坐在輪椅上的姿勢變化大，有幾次她忙著想回過頭與吳雨瞳“講話”，差點跌下輪椅。推她出門一次，于志凌夫婦都累得夠嗆。

就在此時，于志凌生意有些忙，夫婦倆忙得像陀螺。2016年8月底的一天，由于腦力體力嚴重透支，吳雨瞳在灶前熬湯，撲通倒在地上，暈了過去。在客廳看電視的林苑著急地念：“志凌……快、快來……”這是林苑病倒后，第一次說話。

從這天起，林苑能慢慢地說一些簡單語句，有時還喜歡沖著吳雨瞳說“對不起”。這一刻，吳雨瞳會輕輕拍著她的手，搖搖頭示意，“沒關(guān)系，一切都過去了”。

吳雨瞳觀察到，每次她和于志凌一起坐在林苑床邊的時候，林苑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停在于志凌的身上。

2016年9月6日，于誠的14歲生日。于誠坐在媽媽床邊削蘋果，陪媽媽說話，希望她快點好起來，早日跟她回外婆家去。沒想到，林苑聽了就默默地流淚。于誠明白，媽媽的意思是如果她的病好起來了，就要離開這里，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于誠還知道，吳阿姨為何說媽媽一直都不肯練走路，每次到醫(yī)院復(fù)查總要勸上很久……原來，媽媽還是舍不得爸爸。

“媽，那吳阿姨呢？吳阿姨照顧你這么久，你不能老是這么拖累人家?！庇谡\道出林苑不愿面對的感恩。那一夜，母女倆躺在一起，說到很晚。

第二天，于誠回外婆家后，林苑反常地提出要練走路。一開始，吳雨瞳和于志凌架著她走，再然后吳雨瞳一個人攙著她走。林苑記得20多年前，正讀高二的她不小心被開水燙到腿，整整一個月，嬌小的吳雨瞳每天騎車，早接晚送，還給她抄課堂筆記。而她卻阻攔了吳雨瞳的表白，搶了她的愛人。如此自私自利，最終遭遇報應(yīng)。沒想到，吳雨瞳還和當年一樣……

其實早在幾天前，林苑已能夠稍慢地獨自行走了。她在想：再過9天，中秋佳節(jié)，特殊的一家人坐一起過節(jié)，林苑和于誠，于志凌和吳雨瞳……

屋里傳來于志凌夫婦的聲音?！敖o她一個驚喜吧！”“林苑，今年中秋，我們還一起在家過吧！你身體好了，你做總指揮，我和雨瞳負責燒，你喜歡吃什么盡管說。你看怎么樣？”林苑哭了，她拉著于志凌的手，放入?yún)怯晖氖中模骸爸玖?，我還是跟著于誠回家，雨瞳，你只要好好照顧志凌就行，霸占他這么多年，我把他還你了！”于志凌夫婦愕然，兩個人兩雙手，幾乎在同一時間緊緊地向林苑伸過去，抱住她。吳雨瞳說：“今年中秋，我們還在一起，我們是一家人啊。”三個人的淚水盡情地流淌著……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摘自《現(xiàn)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