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十分鐘，聶魯達的愛與死

月亮

親愛的，沒有別人會在我夢中安睡。你將離去，我們將一同離去，跨過時間的海洋?！欞斶_《夜晚》

巴勃魯·聶魯達是智利當代著名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他也曾是阿連德政府的支持者，發(fā)表過不利于皮諾切特的言論。而后皮諾切特發(fā)動政變，下令殺了聶魯達。時值聶魯達身患癌癥，在皮諾切特當政后第十二天，猝然離世。盡管當局公告其死于前列腺癌，但聶魯達的妻子瑪?shù)贍柕聢詻Q質(zhì)疑：報上關(guān)于聶魯達的死亡報告作假，這顯然是在掩蓋某種假象。

2013年4月，聶魯達的棺木終于被司法機關(guān)挖出重新檢驗，排除死于癌癥，認定為毒殺——

詩人的外遇

聶魯達1904年7月出生在帕拉爾城，16歲進入圣地亞哥智利教育學院學習法語，19歲就出版了第一部詩集《黃昏》。

對詩歌的熱情，讓聶魯達最終放棄大學學習。父親中斷了他的經(jīng)濟援助，他只好靠做翻譯和賣畫度日。經(jīng)朋友介紹，他認識了外交部長，謀得智利駐仰光領(lǐng)事的職位，從此進入外交界。

聶魯達的人生充斥著政治元素，而女人，是他另一個生活主旋律。1930年，聶魯達與荷蘭姑娘瑪麗亞結(jié)婚，轟轟烈烈愛過一陣子后以分居結(jié)束。從1936年開始，聶魯達與比他大20歲的德麗亞再婚。可隨著激情漸消，他又期盼一個新鮮的身體喚起愛的感覺。

1946年，聶魯達已加入智利共產(chǎn)黨，成了議員?？偨y(tǒng)大選期間，在森林公園戶外音樂會中，他第一次見到了瑪?shù)贍柕?。年輕的她，作為演員和歌星享譽拉丁美洲，一頭紅色的卷發(fā)和曼妙的身姿吸引了聶魯達。當晚，兩人有了一夜情。

三年后，智利宣布共產(chǎn)黨為非法黨派，聶魯達被掃地出門，開始流亡生活。

1949年4月，聶魯達出席在墨西哥舉行的拉丁美洲保衛(wèi)和平大會，瑪?shù)贍柕乱舱诖伺e辦演唱會。他鄉(xiāng)遇故知，兩人感情急速升溫。

沒多久，聶魯達將德麗亞送回智利，讓她與政府談判，解除對他的逮捕令，他卻帶著瑪?shù)贍柕绿拥搅艘獯罄?/p>

在西西里島，面對美景佳人，聶魯達創(chuàng)作豐富，兩人你儂我儂。1952年5月一個晚上，聶魯達將瑪?shù)贍柕吕胶＿叄蝗还蛳?，拿出戒指，“我們結(jié)婚吧！”他們在月光下宣誓：從此永不分離。

1952年，在德麗亞的努力下，聶魯達攜瑪?shù)贍柕禄亓酥抢?，開始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他天天給瑪?shù)贍柕聦懺姡郝猛局?，飛機上，餐廳里……寫滿詩的紙片被他珍藏在木匣里。為了不讓妻子發(fā)現(xiàn)，他還把這些詩交由意大利那不勒斯出版社匿名出版，定名為《船長的詩》。

長期以來，德麗亞一直是聶魯達的政治同盟、戰(zhàn)友兼評論家，也是一個母親的形象，但她從不料理家務。活潑性感的瑪?shù)贍柕孪矚g做飯燒菜，種花植草，養(yǎng)狗喂鳥，這都是聶魯達所愛的。聶魯達的朋友說，德麗亞培養(yǎng)了聶魯達，聶魯達又塑造了瑪?shù)贍柕?。兩人相處的日子里，瑪?shù)贍柕绿岣吡宋膶W修養(yǎng)，聶魯達則從她那里吸取了民歌素材和創(chuàng)作靈感。

瑪?shù)贍柕虏挥嬅荩话抵邢硎芩o予的秘密“桂冠”。聶魯達常以各種借口出去幽會，直到瑪?shù)贍柕聭焉狭撕⒆樱蔓悂啿胖勒煞虻耐登?。她找到瑪?shù)贍柕?，威脅她退出，爭執(zhí)當中，瑪?shù)贍柕铝鳟a(chǎn)了。德麗亞逼著聶魯達立刻做出選擇，眾叛親離之下，他選擇了瑪?shù)贍柕隆?/p>

妻子出軌了

聶魯達和瑪?shù)贍柕鹿_生活在一起，遭到公眾強烈譴責。也許正因為此，兩人更相愛?，?shù)贍柕略螒言?，都流產(chǎn)了。聶魯達說：“如果懷孕可能會損害你的健康，我寧愿不要孩子。因為我有你！”他的情意，令瑪?shù)贍柕卤都訙厝?，她還幫他謄抄詩稿，陪同出席各種訪問、聚會，甚至并肩戰(zhàn)斗。

直到1966年，德麗亞去世后，他們才結(jié)束了尷尬的生活，成為合法夫妻。

生活的平靜，令詩人的風流小宇宙不斷爆破。不久，聶魯達又在外拈花惹草，韻事不斷。

原本性格爽朗的瑪?shù)贍柕律钕萸楹?，完全喪失了底線，她一味隱忍令聶魯達肆無忌憚。他甚至和瑪?shù)贍柕碌闹杜⒗蛭鲖I有了戀情，并為其寫了情詩《閃亮之劍》。

為挽回丈夫的心，瑪?shù)贍柕屡艿桨⒏⒆隽苏菔中g(shù)。手術(shù)后，當她喜悅地回家時，卻發(fā)現(xiàn)阿莉西婭也在。她站在門口，里面的歡聲笑語穿透門縫，刺激著她的耳膜和心臟……

瑪?shù)贍柕碌沧驳靥优埽氉栽诰瓢珊攘撕枚嗑?。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到了她身邊，他是陸軍司令奧古斯托·皮諾切特的下官愛德華。

英俊挺拔的愛德華最會恭維女人，可瑪?shù)贍柕虏恍迹骸澳阏J識我嗎？”愛德華說，他一直是她的粉絲，對她出演的電影、唱過的歌曲如數(shù)家珍。她瞇起微醉的眼睛，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有著謎一樣的微笑，她的心突然軟了，“讓聶魯達見鬼去吧！”炙熱的吻奪走了她的理智……

帶著瘋狂報復的心，也為了填充寂寞，她和愛德華不斷約會，傾訴聶魯達帶來的傷害。

1970年，阿連德當選智利總統(tǒng)，聶魯達出任駐法國大使?，?shù)贍柕赂S丈夫遠赴法國。她希望新的生活，可以把那段荒唐日子從記憶中抹去。

可到法國的第三個月，有天她出門時，在一家便利店里，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本能地想轉(zhuǎn)身，卻被愛德華一把拉進懷里?，?shù)贍柕聡槈牧耍卤蝗丝吹?，只好跟著愛德華去了附近一家旅館。

愛德華還是那么溫柔，聶魯達帶給瑪?shù)贍柕碌膫?，他都能春風化雨般慰藉。在丈夫鼻子底下偷情，瑪?shù)贍柕掠写碳ひ灿欣⒕?。這樣矛盾的狀態(tài)維持了一個月，隨著愛德華回國，她的生活重歸平靜。

第二年10月，瑞典文學院授予聶魯達諾貝爾文學獎，“因為他的詩歌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復蘇了一個大陸的命運和夢想?！爆?shù)贍柕买湴劣謸?，丈夫的名氣也許會換來更多女人仰慕，她已沒有自信和那些女孩爭奇斗艷。她惶恐不安，便打電話給愛德華。這期間，愛德華又來探望過她兩次。她將他當成了精神寄托。

致命十分鐘

1972年3月，聶魯達被查出前列腺癌，瑪?shù)贍柕碌男木尤惶嵪聛砹?，因為他再也不會背叛她了?1月，聶魯達因病辭去大使職務返回智利?，?shù)贍柕乱泊蛩愫蛺鄣氯A徹底結(jié)束戀情?？擅看维?shù)贍柕绿岱质?，愛德華都用令人心動的細節(jié)打動她。關(guān)系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保持著。

第二年9月11日，在尼克松政府策動下，智利發(fā)生右翼軍人的流血政變，陸軍司令奧古斯托·皮諾切特任“軍人執(zhí)政委員會”主席。

早上，聶魯達正忙于整理詩集的定稿，準備在他70歲生日時出版。當他打開收音機，卻從槍炮聲中得知他的密友、民選總統(tǒng)阿連德遇難。他無比憂傷地說：“一切都完了?！背林卮驌粝?，病情急劇惡化。

七天后，昏迷的聶魯達被急救車送往醫(yī)院。瑪?shù)贍柕驴粗煞驕I流滿面，卻無法安慰。荷槍實彈的士兵在他家花園掘地三尺尋找武器，找到的唯有詩稿。

23日，愛德華突然到來。他聽說聶魯達病情嚴重，所以趕來安撫瑪?shù)贍柕?。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瑪?shù)贍柕聦鄣氯A帶到了離病房遠一些的小花園。她哭得很厲害，多日來壓抑的痛苦全都釋放了出來……

十分鐘后，瑪?shù)贍柕禄氐搅苏煞虻牟》俊？删驮谶@短短的時間內(nèi)，一場災難發(fā)生了，聶魯達死了！瑪?shù)贍柕滤查g暈倒在地。沒有在最后一刻留在丈夫身邊，讓他走得那么孤獨，瑪?shù)贍柕聝?nèi)疚得想自殺。

很快，官方對外宣布，聶魯達因前列腺癌去世。他的尸首被晾在走廊里整整一夜，之后被運到圣地亞哥的家里，由警察監(jiān)視著，兩天后，被軍人政權(quán)草草下葬。不久，關(guān)于聶魯達的死因，有了傳聞。有人說是皮諾切特上臺后，命令情報人員向聶魯達胃中注射了致命藥物。可在當時的恐怖陰影下，沒人會為此求證。瑪?shù)贍柕鹿铝o援，想給愛德華打電話，可那個曾給她蜜語的男人再也找不到了。

瑪?shù)贍柕略诠陋?、悲哀中艱難地度過了兩個月。除了幾個親近的朋友，大家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一天，瑪?shù)贍柕氯ネ饷婕男牛》陸c祝新總統(tǒng)上任的游行隊伍，遠遠的，她看到一個人，腦袋一懵：愛德華怎么在？哦，他邊上的人正是皮諾切特！

“愛德華是皮諾切特的走卒?！边@個事實讓瑪?shù)贍柕麓罂拗螅置土业乜裥?。她不由猜疑：與愛德華見面只十分鐘，聶魯達就去世了，這是不是有聯(lián)系？

瑪?shù)贍柕虏〉沽?，她躺了一周，也想了一周。不能讓丈夫不明不白地死去？信念支撐著她堅強起來。為了保護、出版聶魯達的手稿，為維護詩人聲譽，瑪?shù)贍柕聦⒄煞蜃詈蟮脑姼?、手稿偷帶到國外，找人編輯出版。聶魯達的自傳《回首話滄?！吩?974年由阿根廷和西班牙兩家出版社同時出版，瑪?shù)贍柕铝藚s了一樁心愿。

此后每年，聶魯達的生日7月12日和忌日9月23日這兩天，瑪?shù)贍柕露紩┐髌琳R，向政府和媒體呼吁：聶魯達的死因有疑問，要求開棺查明。盡管她輾轉(zhuǎn)聯(lián)系，四處游說，可因皮諾切特政府當權(quán)，怎么也無法進行。

1985年瑪?shù)贍柕乱虬┌Y去世，之前得知病情，她就開始著手寫《我與聶魯達在一起的日子》，臨終前終于完稿。在書中，她坦言了自己的外遇和對聶魯達死亡原因的猜疑。

1992年12月，聶魯達和瑪?shù)贍柕碌倪z體終于遷回黑島，合葬一處，實現(xiàn)了聶魯達的遺愿。

皮諾切特政府垮臺后，關(guān)于聶魯達的死因再次引發(fā)爭議。2011年，智利共產(chǎn)黨要求司法機構(gòu)挖出聶魯達的遺骨，以便查清死因。2013年4月8日，智利司法部門掘出聶魯達的遺骸。檢察官判定：聶魯達的尸骨含有毒素，是被醫(yī)生普里賽所謀殺。瑪?shù)贍柕碌叵掠兄脑?，或許能夠真正安息了吧。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