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外公華羅庚口算

張震/口述 楊菲/整理

“我記憶中，他只是一個心臟不好、瘸著腿的殘疾老人”

“我小時候，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偉大，多么有成就，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外公，是一個拄著拐杖、身體很不好的殘疾老人。”

華羅庚去世的時候，張震才9歲。對于一個上小學的孩子來說，要理解《堆壘素數(shù)論》、優(yōu)選法、統(tǒng)籌法確實很難?！皼r且，那個年代，學校里掛著的都是邱少云、黃繼光等人的畫像，我并不知道華羅庚是學術上大有成就的人?！睆堈鹛貏e實在地說道。

張震的母親是華羅庚最小的女兒華密，因為華密最小，華羅庚也更為疼愛和關照。張震也是家里孫輩里最小的孩子，所以華羅庚有什么演講也經(jīng)常會帶上張震，讓他當小拐杖。

“他會給我媽媽打電話，我媽就把我送過去?！辈贿^，國家給華羅庚配的加長紅旗轎車，張震只坐過兩次?！耙淮问歉緳C去醫(yī)院接他，還有一次就是他去世，把骨灰從機場帶到八寶山。其實那次日本之行本來是沒有被批準的，因為他之前已經(jīng)犯過好幾次心梗了?！?/p>

華羅庚晚年身體很不好，但為了數(shù)學的普及和推廣卻屢屢出席各種學術活動。但每次活動回來，他就得靠吸氧來恢復?！澳菚r候沒有氧氣瓶什么的，只有軍綠色的帆布氧氣袋，我就趴在那兒按，那會兒還不是自動輸氧?！?/p>

在張震的印象里，外公在家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除了研究數(shù)學，就是看書?！八矚g看書，看《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名著。他還喜歡寫詩，但是他字寫得特別難看。”張震笑著說道，“他自己也這么說。”

“我出題，掐著時間考外公口算，外公教我學統(tǒng)籌”

在上小學的張震眼里，數(shù)學無非就是算數(shù)，比誰算得快。所以，張震還確實考過外公。

“我出題。掐著時間，我們倆進行口算比賽?！?/p>

數(shù)學到底是什么？張震說，曾經(jīng)一直覺得哥德巴赫猜想那才是數(shù)學，直到后來才明白，數(shù)學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

張震清楚地記得，外公給他舉過一個例子——“你早上起來燒一壺開水需要5分鐘，刷牙、洗臉要3分鐘，怎么統(tǒng)籌安排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把事情都做完？”

“這就是統(tǒng)籌，是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包括優(yōu)選，什么是最好的，你用最好的發(fā)展下去是一個什么樣的結果？”張震坦言，這些數(shù)學思維在他現(xiàn)在所從事的影視行業(yè)也同樣重要。

華羅庚有一綽號——“羅呆子”。因為忙于鉆研學問，華羅庚實在沒有精力顧及家務和孩子們的學習?！凹覄斩际俏彝馄帕侠怼５仓皇窃趯Ｐ淖鰧W問的時候才會伸手拿到什么吃什么。還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書呆子的份兒上?！?/p>

在張震的記憶中，外公每次出國回來還都會給大家?guī)б恍┊數(shù)靥禺a(chǎn)。

其實除了研究數(shù)學，華羅庚也喜歡文學，在棋藝方面也很精通。家里還留著一張他和孩子們坐在院子里下圍棋的照片。

因為精力有限，因為國家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對于子女的學習，他很少能顧得上。好在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下，孩子們也都很自覺。張震的母親華密從陜西插隊回來考上北京廣播電視大學是華羅庚最高興的一件事。

“其實活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了知識改變命運不是一句空話?！睆堈鸶锌馈Ｈ缃褚?37歲、從業(yè)15年的他也剛考完研。“很多事情你不經(jīng)歷，你感悟不到。很多東西必須要回到高等學府，進行系統(tǒng)化和理論化的學習?！?/p>

“我兩歲就能朗誦《滿江紅》，從小熱愛文學。配音演員本不該存在”

在張震家的書柜里，滿滿當當?shù)財[放著 3000多張DVD，還有不少早年花血本——一百塊一張買的。

“做什么事都得動腦子。我沒有學過表演，跟別的配音演員來比，這是我的弱項。但是我會看，甚至一部片子看好幾遍，看完了我會去想，包括像《入殮師》里的情節(jié)我沒有經(jīng)歷過，但是我有想象力?！闭f起自己的老本行，張震頗有心得。

“我兩歲的時候就會朗誦《滿江紅》?！睆堈鸬靡獾卣f道，“我從小就喜歡看書，喜歡文學?！睓C緣巧合下，張震認識了國家著名播音員方明和張頌老師，他們都覺得張震有這方面天賦，于是，張震便報考了北京廣播學院（現(xiàn)中國傳媒大學）播音系。

畢業(yè)后，張震有機會留在中央電視臺，但最后還是選擇了一個更為寬松和自由的職業(yè)——配音演員。

從1997年從業(yè)到現(xiàn)在，張震給不少國內(nèi)外影視劇配過音，從《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到《入殮師》，從《魔戒》到《終結者》《邁阿密風云》……再到最近各大院線正在熱映的《逆世界》，也給陳道明、黃曉明、蘇有朋、馮紹峰等國內(nèi)知名演員配音。

對于配音這行，張震有深刻而獨到的見解：“其實我們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在國外，電視專題片、原創(chuàng)的動畫片以及引進的譯制片才需要配音。正常的國產(chǎn)電影、電視劇，嚴格來講，實際上不需要配音演員的存在。我們被需要是因為：一、在拍攝的過程中，很多場景無法做到同期；二、同期戲相對來說比較費錢，而在中國最便宜的是人；三、前期演員臺詞不過關；四、整個劇情最后需要用改臺詞的形式重新梳理一遍?！彼詮堈鸪３：軣o奈地聽到導演丟給他一句話——“張老師，我們的演員前面沒有演好，后面就靠你這配音給他補了！”

“既然如此，國產(chǎn)影視劇里最高的配音境界是我讓你聽不出來我在配音?！痹诮o陳道明演的《康熙王朝》配音的時候，中間大概有十來集是演他年輕的時候，他跟組里提出來他自己錄的話有負擔，張震錄完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很多人聽不出是配音的；包括給蘇有朋演的《楊門虎將》配音，幾乎沒有人聽出來是配音。

心無旁騖、認真鉆研——在這一點上，是有家族遺傳的，包括時間觀念。從小，華羅庚的言傳身教就為張震培養(yǎng)了守時觀念。當然，他還和外公一樣愛抽煙斗。

“反反復復看戲，揣摩人物的形象特點、嘴形特點，還有角色應該具備的性格特點和文化氣息，找準了，那么我錄出來的就是你，而不是我，這，就叫配音?！笔迥?，張震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中樂此不疲，就像外公當年對數(shù)學充滿熱愛一樣。當然，配音對于張震更大的收獲，是他從一年配音的兩三千集電視劇中所經(jīng)歷、所體驗的豐富的人物情感，可能比很多人這一輩子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