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上帝在南?真主在北

董玉潔

2014年5月12日，歐洲人權法院對土耳其做出判決，要求其為1974年入侵塞浦路斯支付塞島希臘族政權9000萬歐元的賠償金。對此，土耳其外長達烏特奧盧表示，土耳其不承認希臘控制的塞浦路斯政權的存在，因此拒絕接受該判決。有土耳其專家認為，塞浦路斯這次又被歐盟當槍使，目的是表明歐盟“不待見”土耳其。

從表面來看，1974年土耳其出兵塞浦路斯直接導致了這個地中海小國分裂至今，這也是歐洲人權法院要求土耳其給予塞浦路斯賠償?shù)睦碛?。不過，若從歷史和民族感情上去揣摩，究竟誰應該為這個小國的分裂負責，卻是有些“傻傻分不清楚”。

一個小島 兩大民族

位于地中海東部的小島塞浦路斯，地處亞非歐三洲的海上交通要道上，自古以來就是周邊大國擴張的覬覦之地。從時間上看，島上希臘人身影的出現(xiàn)要早上土耳其人3000年，他們于公元前16世紀就開始了向塞浦路斯島移民的歷史。公元前12世紀至11世紀之間，古希臘爆發(fā)了著名的“特洛伊戰(zhàn)爭”，再次造成希臘人向塞浦路斯島的大量移民。從此，塞浦路斯打上了深深的希臘文明的烙印。此后，腓尼基人、亞述人、波斯人、馬其頓人、羅馬人相繼征服過了塞浦路斯，不過，征服的結果卻是留在島上的征服者漸漸被希臘文化所同化，包括后來移民來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隨著民族的逐漸融合，塞浦路斯島上形成了具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信仰東正教的希臘族人。

16世紀后奧斯曼帝國崛起，并于1571年9月征服了塞浦路斯，從此， 塞島上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民族——講土耳其語、信仰伊斯蘭教的土耳其族人。此后，土耳其人不斷向塞島移民。由于兩大民族的語言、宗教和生活習俗在這一時期已經(jīng)成熟，加上奧斯曼帝國的宗教寬容政策的影響，這次征服并沒有導致新一輪的民族融合，但在很長時間里，兩大民族雖有矛盾但仍能和平共處。

1878年，沒落的奧斯曼帝國將塞浦路斯轉(zhuǎn)交給英國管理。人口超過塞浦路斯70%的希臘族人把希臘看做母國，強烈渴望與希臘合并，這一愿望自然遭到土耳其族人的反對，而英國利用兩族的矛盾維系著自己的統(tǒng)治。二戰(zhàn)后，隨著全世界范圍內(nèi)民族解放運動的風起云涌，希臘族人渴望與母國合并、反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熱情空前高漲，并得到了希臘政府的支持。英國為了達到長期統(tǒng)治的目的，將早已無權干涉塞浦路斯事務的土耳其拉進來制衡希臘。1955年6月英、希、土三國召開會議，希臘堅持要求合并而土耳其堅決拒絕，因此會議無果而終。此后，在希臘和土耳其的分別支持下，塞浦路斯島上的兩大族人暴力沖突逐漸升級。為緩和逐漸惡化的局勢，各方最終妥協(xié)，于1959年簽署《蘇黎世—倫敦協(xié)定》，結束了英國在塞浦路斯的殖民統(tǒng)治，成立塞浦路斯共和國。

“綠線”的形成

獨立并沒有化解兩大族之間的矛盾。希臘族一直將土耳其族視為少數(shù)民族，認為協(xié)定給予土耳其的權力過多，主張修改憲法，遭到土耳其族人的反對。

1963年12月，希土兩族在首都尼科西亞再次爆發(fā)嚴重暴力沖突，英國被迫調(diào)動了駐塞浦路斯軍事基地的部隊來控制事態(tài)，并召集兩族代表談判。英國指揮官用綠色標記筆在尼科西亞地圖上標出雙方隔離線，由此產(chǎn)生了“綠線”的說法。在此后的十年中，土耳其族人退出了共和國政府，雙方不斷上演暴力沖突和談判的戲碼，而希臘和土耳其出于民族感情和現(xiàn)實考慮也越陷越深。

長期以來，塞浦路斯島上的斗爭形勢是希臘族占優(yōu)，而這一局面在1968年塞浦路斯希臘族大選后發(fā)生了改變。贏得總統(tǒng)連任的馬卡里奧斯主張塞浦路斯作為獨立國家實現(xiàn)統(tǒng)一，這引起了希臘族內(nèi)堅持與希臘合并的人及希臘軍政府的不滿。在希臘軍政府的支持下，希臘族內(nèi)部的“倒馬”活動愈演愈烈。1974年7月15日凌晨，希臘軍政府在塞浦路斯發(fā)動軍事政變，炮轟總統(tǒng)府，試圖炸死馬卡里奧斯。馬卡里奧斯僥幸逃脫后，主張與希臘合并的桑普森被扶持上臺。希臘軍政府缺乏遠見的行動直接導致了五天后土耳其軍隊在塞浦路斯的登陸，7月22日，希臘軍政府在民眾的反對聲中倒臺，桑普森政權也隨之垮臺。在聯(lián)合國及英美兩國的壓力下，土耳其最終同意了和平談判要求。

此時，塞浦路斯國家統(tǒng)一還是分裂的主導權轉(zhuǎn)移到了土耳其手中。缺乏誠意的土耳其在兩次日內(nèi)瓦談判期間持續(xù)向塞浦路斯增兵，在談判失敗后，于8月14日迅速展開進攻，用三天的時間占領了北部地區(qū)約占塞浦路斯面積37%的土地，達到了為土耳其族建立自治州的目的。從此，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不得不將原本只存在于尼科西亞的“綠線”擴展為橫貫塞浦路斯全島的大“綠線”。

土耳其的入侵徹底破壞了希臘族和土耳其族相鄰而居長達四個世紀的傳統(tǒng)?！熬G線”以北近20萬希臘族人淪為難民，逃往南部希臘族控制區(qū)；“綠線”以南的8萬土耳其族人逃往北部，最后形成了“兩族”隔“綠線”對峙的局面。1975年2月13日，土耳其族成立“塞浦路斯共和國土耳其族邦”，1983年11月15日，土耳其族區(qū)“議會”通過表決，宣布成立“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塞浦路斯徹底分裂。

統(tǒng)一前景黯淡

“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的成立引起了國際震動，希望兩族和解的美英兩國表示了強烈憤慨，聯(lián)合國也通過決議，呼吁國際社會“不要承認除塞浦路斯共和國以外的任何政府”。至今為止，“北塞”政府除了得到土耳其的承認之外，始終未獲國際認可。

對于塞浦路斯問題，各國出于自身利益考慮，立場各不相同，尤其是當時的美國和蘇聯(lián)。塞浦路斯問題直接影響到北約兩大國希臘和土耳其的關系，其戰(zhàn)略地位也受到美國的高度重視。因此，美國希望維持塞島兩族和平；蘇聯(lián)則希望加劇希臘和土耳其的緊張局勢，使塞浦路斯問題國際化，好讓自己也插手其中。因此，出于種種原因，各方將解決塞島問題的重任寄托在了聯(lián)合國身上。從20世紀80年代起，歷任聯(lián)合國秘書長為塞浦路斯的和平進程費盡心思，然而，塞島兩族之間的不妥協(xié)，加上歐盟、希臘、土耳其之間復雜的局勢，使得涉及兩族四方的談判始終未見成效。在2003年12月的歐盟理事會上，歐盟明確規(guī)定土耳其的“入盟意愿”是與塞浦路斯問題的解決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此，土耳其加入歐盟的不確定性也深深影響了塞浦路斯問題的解決。

回溯歷史，不難看出，英國在塞浦路斯分而治之的殖民策略激化了兩族民族矛盾，英國是造成塞國分裂的始作俑者。而希臘軍政府在塞浦路斯發(fā)動的政變直接導致了土耳其的入侵，在希臘軍政府倒臺后，土耳其政府仍堅持用武力分裂了塞浦路斯。因此，對于今天的塞浦路斯局面，任何當事國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1994年，塞島希臘族政權針對土耳其1974年的入侵行動向歐洲人權法院遞交起訴書，2001年的判決書中認定土耳其有罪。2011年，希臘族政權針對賠償金問題再次向歐洲人權法院遞交起訴書，2014年5月12日，判決結果將賠償金額最終定在了9000萬歐元。歐盟和土耳其關系的裂痕讓塞浦路斯統(tǒng)一的前景進一步黯淡。

自2003年4月起，北塞政權開放邊界，“綠線”南北的人民可以互相拜訪旅游。如今，“綠線”兩邊的人員流動已越來越頻繁。然而，現(xiàn)實中的“綠線”容易跨越，橫亙在兩大族心中的“綠線”卻難以消除。與巴以沖突、印巴沖突相似，由民族情感造成的兩族之間的不信任感和敵視始終是一個無解之題，這也是造成兩族談判久不見成果的深層原因，要想切實改變這一局面，恐怕還需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

（作者為本刊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