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攝影：與陳碧信、閻雷談攝影

一

宋剛明（以下簡稱宋）：陳先生，你是哪一年開始攝影的，因為什么原因？

陳碧信（以下簡稱陳）：應(yīng)該是1990年。因為我原來在單位是宣傳科長，一開始是寫材料的。由于我們單位評選先進個人需要有人拍照，于是我來拍。開始用工會一百多元的相機拍，大家都說拍得不錯，于是我繼續(xù)拍，拍著拍著就獲獎了。獲獎后鳥槍換炮，買幾百上千的相機，慢慢就放不下了。

宋：最后就把文字放下了。

陳：后來攝影就變成主業(yè)了。這有個過程：獲獎太多了，單位領(lǐng)導(dǎo)同事都犯“紅眼病”了，因為獎金太多，他們有看法，我感覺呆不下去了。1998年我決定辭職出來，廣東省旅游局立刻把我要去了，在那里干了11個月。

宋：旅游局很不錯啊，和你的專業(yè)結(jié)合得很好啊。

陳：是不錯。在那里的11個月，讓我的觀念轉(zhuǎn)變很大。以前拍照是為了追求藝術(shù)和獲獎，但我沒想到領(lǐng)導(dǎo)讓我拍旅游景點，回來后我的片子經(jīng)過電腦處理，印刷成畫冊掛歷，幾十萬賺回來。我受到很大震動：照片原來不僅是藝術(shù)品，還可以轉(zhuǎn)化為商品。這樣，我的意識就轉(zhuǎn)變了。有一次有個旅游景點請我去拍，我請了3天假，在旅游點拍攝，和道士同吃同住了3天，回去后我自己設(shè)計，到印刷廠跟色印刷，賺了四萬元，這是我挖的第一桶金。我明白了怎樣進入市場來操作，后來就單槍匹馬去干了。

宋：一開始順利嗎？

陳：我感覺憑我的實力，完全能養(yǎng)活自己。當(dāng)時出來，我什么題材都拍，什么活都接，累死了！后來我感覺不能這樣，社會是有分工的，錢是讓大家一起賺的，就選擇了自己的強項：拍城市風(fēng)光。憑我的眼光拍下城市里有用的照片，有商業(yè)價值的，很多人買。另外我有了名氣后，他們請我去拍城市的各種題材，賣點越來越高，找我買片子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宋：你用什么相機？

陳：當(dāng)時用的主要是諾寶（NOBLEX）6×12全景機，瑪米亞M7、RB67等?，F(xiàn)在主力數(shù)碼機換上了佳能EOS 5D Mark Ⅲ。

宋：你主要在哪個圖片社賣照片？

陳：我賣照片的途徑主要有兩條：一是客戶直接找我，二是圖片社代售。國內(nèi)的圖片公司主要有全景、美景等，海外的也有幾家。

宋：怎么聯(lián)系上的？是你主動找他們還是他們找你？

陳：他們主動找我的，有了名氣就有人來找了。

宋：你拍了這么多年，靠拍城市景觀、做畫冊養(yǎng)活自己，一路走來，一定感慨良多。

陳：每個人走的路是不一樣的。我現(xiàn)在拍城市風(fēng)光養(yǎng)活自己，這在中國很少。在廣州很多人很羨慕我自由攝影師這個職業(yè)，也想嘗試走這條路，但沒幾年就干不下去了。省影協(xié)的領(lǐng)導(dǎo)就勸告說：你們不能跟陳比，他能夠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這個靠積累，經(jīng)驗的積累、知名度的積累、還有圖片量的積累。沒有一定的知名度，人家不會找你，不知道你片子的質(zhì)量如何。

宋：這個切入點很難把握，不能你認為

好，得人家認為好。

陳：對，我也是有過經(jīng)驗教訓(xùn)才知道，有些我認為很好能獲獎的，賣不出去；有些很平常的照片，賣點相當(dāng)高，我都很吃驚，這個經(jīng)驗得慢慢積累。

宋：這很不容易。

陳：我在拍城市風(fēng)光養(yǎng)活自己的同時，還能拍自己喜歡的專題。譬如拍色達就完全出于自己的追求和愛好。

二

宋：閻雷先生的中文名字怎么寫？

閻雷（以下簡稱閻）：閻王的閻，雷達的

雷。

陳：不光閻王，還雷人吶。鳳凰臺評選對中國影響最大的十名外國人，他也評上了。

宋：閻雷先生是哪一年開始攝影的？

閻：1980年。

宋：原來是學(xué)這個嗎？

閻：不是，學(xué)國際貿(mào)易。

宋：那怎么會走上攝影這條路來呢？

閻：很自由。

宋：靠攝影為生不容易哦。

閻：我喜歡旅游。80年代的國外雜志都有錢，現(xiàn)在不行了，現(xiàn)在是圖片公司，變化太快了。

宋：網(wǎng)絡(luò)對傳統(tǒng)媒體的沖擊更大一點。

閻：對，現(xiàn)在很著急，不知道以后應(yīng)該怎么辦？我還喜歡拍電影。

宋：網(wǎng)絡(luò)化以后的生活，對攝影好處多還是壞處多？

閻：世界變化很快。

宋：但我感覺粗鄙化了，不那么精致了。過去做一個攝影師，追求精致精細，現(xiàn)在不那樣了。

閻：我一直在想，做夢都想，以后應(yīng)該怎么辦？現(xiàn)在法國的雜志沒錢了，大概是5年以前的1/4，現(xiàn)在不清楚靠什么吃飯。

宋：就是這個問題。比如給他編這個畫

冊，要是按照國際上的編法，在中國市場比較小，必須要照顧到中國的市場，畫冊的受眾，要世俗一些，適合大眾欣賞。但那樣，大家心里都知道，并沒有那么好，但為了生活就只能這樣。

閻：我也在著急，考慮怎么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下邊應(yīng)該怎么做，怎么拍，怎么賺錢？

三

宋：陳先生和閻雷什么時候認識的？

陳：前幾年《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召集國內(nèi)外的攝影家拍專題我們就認識了。他最早幫我們16個攝影家選擇專題照片。

閻：這很成功，和全世界多家機構(gòu)簽了很多有意思的合作出版協(xié)議。這次大概會有10個版本。

陳：我1994年去拍元陽梯田的時候，就聽說有個法國青年也在那里拍，那時我就知道他的名字。但一直到2000年為《中國國家地理》合作拍專題才見面。

宋：閻雷是哪一年到的中國？

閻：1982年到的臺灣，1985年元月份到北京。

宋：臺灣和大陸比較，你有何感受？

閻：我不喜歡臺灣。

宋：不喜歡臺灣？這很少見。一般人都喜歡臺灣，只不過大陸可拍的題材更多一些。

閻：臺灣整天下雨。

四

宋：很多攝影師最早會選擇拍黑白照片。閻雷為什么喜歡彩色攝影？

閻：我對黑白的東西不感興趣。我沒拍過黑白。

宋：我們過去窮，只有黑白的拍。欣賞習(xí)慣了，現(xiàn)在反而喜歡黑白。那么你喜歡彩色，不喜歡黑白，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嗎？是不是與市場也有關(guān)系？世界畢竟是彩色的。

閻：彩色攝影復(fù)雜得多。

宋：元素多，不容易控制。你對陳先生的照片怎么看？

閻：色達題材的前景挺好的，我一看就知道在國外會成功。

宋：那里海拔很高，很難去拍。到了2003年，外國人就不讓進去拍了。

五

宋：中國人的攝影觀和歐洲有很大差別，你怎么看中國當(dāng)下的攝影？

閻：我覺得很可惜，很少攝影家拍當(dāng)下的中國，開放式的記錄。中國變化特別快，每一天都有變化。

宋：我看過你給他選的色達的照片，你的選擇和中國攝影家的很不一樣。你認為法、中攝影家眼光上的差別主要在哪里？

閻：不僅是法國，全世界的攝影家和中國的攝影家都不一樣。

宋：陳先生景觀拍得好，適合中國人欣賞。但嚴格說，我更喜歡你選擇的那些照片。我也喜歡拍現(xiàn)代生活，我常想，中外攝影師為什么會有這么大差異？

陳：我前期拍風(fēng)景太多了，后來才想要多拍點人。在這方面你們兩個是一致的。

閻：這張好（圖03）。

陳：這張我想換掉。

宋：我倒很喜歡這張，眼神很堅定。老人張望著你，很堅定地走，有一種信仰的感覺。

宋：因為涉及到色達的方方面面，有整體有細節(jié)，這兩張局部特寫，如鳥蛋（圖04），并不容易拍到，很有情趣。

陳：我想，自然環(huán)境也需要交待。

宋：是的，沒來過的人會問“這里生活中有些什么東西呀”這樣的細節(jié)。

宋：老陳你拍色達，是哪一年開始的？去了多少次？

陳：2005年初。10年了，共去了12次。

宋：你是因為什么起念去拍攝的？

陳： 多年前看了一張人家拍的色達，很震撼。后來我很想去，但那條路一直不通。2005年路修好后，我就每年都上去。每次拍4—5天。每次回來認真總結(jié)，下次拍的更多更好。這樣每年不僅有圖片的積累，還有精神上的升華，記錄了色達的變遷?，F(xiàn)在的色達面貌改變太大了。

宋：那可不好。

陳：原來的男、女經(jīng)堂都拆掉重建了。以前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房頂，都是黃褐色泥土鋪蓋的。現(xiàn)在換成鐵皮的，一片紅色的。以前山上都是石子泥巴路，現(xiàn)在都鋪上了水泥，兩旁還裝上不銹鋼欄桿。

宋：閻比較喜歡有力的照片。

陳：他設(shè)計的畫冊，我們很多中國人看不到。

宋：法國的攝影品質(zhì)很高，和美國的相

比，美國攝影比較強烈，法國的比較優(yōu)雅。陳先生，你是一開始就想拍一本畫冊，還是拍著拍著才有了這個念頭？

陳：我從2005年開始拍，越拍越多，我就作為一個專題來拍攝了。我與別人有點不同的是，多數(shù)人是獵奇的心態(tài)，我卻每年都去，而且多數(shù)住在喇嘛的小木房里，同吃同住。我一直也沒想到怎么用，什么時候才能用？反正記錄下來總會有用的。

陳：有幾張我很喜歡的，這次畫冊沒選上。

宋：你可以選出來，如真好可加進去。

陳：有一張大雪景的，長條，用6×12反轉(zhuǎn)片掃描的，150兆，素質(zhì)相當(dāng)高（圖05）。當(dāng)時下著鵝毛大雪，積雪到膝蓋那么深，覆蓋著五彩的經(jīng)幡，背景是密密麻麻、隱隱約約在雪霧中的小木屋，剛拍完后經(jīng)幡就轟然倒塌了。我感覺這張表現(xiàn)了在高海拔的艱苦環(huán)境中喇嘛的生活狀況，很感人！希望能選進去。

宋：我倒覺得這張平常，只是很寬而已，那么多像素，在畫冊上也看不出來。你可能被當(dāng)時的拍攝艱難迷惑了，看照片的人可不管這些。

宋：閻先生，你認為攝影最重要的是什么？

閻：最重要的，傳奇故事吧。藝術(shù)照片沒有什么內(nèi)容。

宋：就是，顆粒沒那么重要，還是要講故事，講人生。

閻：我喜歡有一個好的故事，內(nèi)容。

宋：西方主流的攝影師是以講故事為

主，中國的主流是拍景觀。老陳，你拍了這么多年，你認為最震撼的專題是哪個？

陳：除了廣州，還是色達。我有意識拍專題的，就是色達。原來沒有意識，后來越拍越投入，越感興趣。旁人老是勸我，去一兩次就夠了，去那么多次干什么？那個地方那么危險那么艱苦，沒有必要去那么多。但我一拍就上癮了，入迷了。只要我還走得動，我就一路拍下去。

宋：你對準備進入圖片市場的新手有什么建議？

陳：第一，要練好基本功；第二，了解圖片市場的需求；第三，要有充分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讀圖時代可能迎來燦爛的生機，也可能銷路不暢，令你一籌莫展；第四，同行之間多交流，多向老手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