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兄弟

盡管我愛好文學寫作愛得很早，但真正的“文學之路”，應該說是在青海才“正式”走起來的。

說起在“文學路”上的行走，我永遠要感激一個人——原青海省文聯(lián)主席、廣播電視廳廳長王貴如先生。我和貴如兄認識，是1979年在《青海湖》編輯部組織的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學習班”上。

參加了“文革”后恢復的第一次高考，我僥幸地從鐵道兵部隊考進了青海師范學院（后更名為青海師范大學）中文系。因仍是軍人身份，所以上學期間凡參加正式活動時，我都盡量穿著軍裝。

那天早上起床后，我疊好被子穿好軍裝戴好軍帽，正打算去吃早飯，忽然聽到門外有人說話。他那一口純正、地道的陜西話，讓我的心仿佛突然被一雙溫暖綿軟的大手捧住了似的，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感動。我自1972年12月離開故鄉(xiāng)來到部隊，見的是“五湖四?！?，聽的是“南腔北調(diào)”，除了陜西鄉(xiāng)黨在一塊相聚大家都說陜西話之外，其他場合，基本上操的都是“醋溜”普通話（因普通話不標準，家鄉(xiāng)話也變了味兒，聽著酸溜溜的，故有此稱），到了青海師范大學中文系讀書，更要講普通話，所以很少聽到陜西家鄉(xiāng)話，今天在這兒聽到這么動人心弦暖人心窩的陜西話，我的心仿佛已經(jīng)和門外說話的那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了。當然，鄉(xiāng)音親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從那人說話的聲腔語調(diào)上，聽出了他不僅是個陜西人，而且是個非常實在的陜西人，立即便產(chǎn)生了想和他說幾句話的欲望。我拉開房門，門外果然站著一個中等個頭，面容清瘦的中年人。他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一望就覺得十分和善。我忙用陜西話問：“老哥，你是陜西人嗎？”

他回答說：“是的。陜西富平的。你也是陜西人嗎？”

我說：“我是陜西藍田的。”

他又問：“你是省軍區(qū)的嗎？”

我說：“我是鐵道兵。現(xiàn)正在青海師范學院讀書。”

他又親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我叫韓懷仁?！?/p>

一聽我的名字，他突然興奮地喊道：“噢？你就是韓懷仁？”

老哥的興奮讓我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么一聽我的名字就那樣高興。

也許他看出了我的疑惑，連忙又說：“我叫王貴如，在海西州委宣傳部工作。我們海西辦了一份雜志叫《瀚海潮》，你給我們投過一篇稿子，是一個短篇小說，對吧？”

確實是這樣。我寫了一篇小說，題為《驅(qū)不散的冤魂》，投給了《瀚海潮》?？墒菍⒔齻€月時間過去了，既沒見發(fā)表，也沒見退稿（那時絕大多數(shù)編輯都很負責，稿件倘不采用，一般都會退還給作者的），我心里還正納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老哥高興地對我說：“你那篇稿子寫得不錯，編輯部的人都說是一篇好稿子?！?/p>

既然是好稿子，為什么就沒有發(fā)表呢？

貴如兄進一步解釋說：“《瀚海潮》準備近期改刊，把原來的三十二開本，改為十六開本。這樣，刊物就會顯得比原來的大氣。為了不僅讓外觀大氣、上層次，而且更重要地要讓內(nèi)容也大氣、上檔次，我們挑選了一部分優(yōu)質(zhì)稿件，留在改刊后的《瀚海潮》第一期上發(fā)。你那篇稿子就是留著準備第一期發(fā)的。只是由于編輯部人手少，工作特別忙，沒有來得及給你發(fā)‘用稿通知，有點對不住你?！?/p>

聽了貴如兄這么誠懇的一番話，我眼眶立即便有些潮濕，心里熱辣辣地波翻浪滾，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作為一個學生，尤其是以部隊戰(zhàn)士身份考上大學的一個學生，我那個時候是多么盼望能發(fā)表作品呀！我當兵最大的愿望是“爭取提干”，進而徹底“跳出農(nóng)門”，然而慚愧的是，我在部隊苦苦奮斗六七年了，至今依然是大兵一個。雖說上了大學回部隊后提干的幾率都在90%以上，但有人大學畢業(yè)回部隊后仍被處理復員的消息，也不是一次兩次耳聞。為了保證大學畢業(yè)后能夠提干的“保險系數(shù)”，我必須在讀大學期間，爭取在報刊雜志上多發(fā)表作品或文章——不少已經(jīng)提干的戰(zhàn)友給我說過，在報刊上發(fā)表數(shù)量可觀的稿件，正是他們能夠“實現(xiàn)自己奮斗目標”的成功之道。更何況，我渴望多發(fā)表作品還有一個原因——我想盡快還賬。1978年10月，我慈祥的老母親不幸與世長辭，為了給母親治病和料理喪事，我欠了同學和戰(zhàn)友許多錢，而我每個月的津貼僅二十元多一點，我就是一分不花不用，要還完欠賬也得好幾年時間。戰(zhàn)友是知心換命的戰(zhàn)友，同學是特別要好的同學，以他們的品德心地而論，即使我三年五年還不了，他們都絕對不會逼債的?？墒侨思也槐疲酆靡馑悸v騰地拖么？所以，在那個時候，哪個刊物能發(fā)我的作品，能給我寄點稿費，簡直就是我的恩人?，F(xiàn)在，《瀚海潮》要發(fā)我的作品了，主管刊物的王兄還這樣誠懇客氣，我怎么能不感激得眼眶發(fā)潮呢？

然而，讓我感動的情節(jié)并沒有到此為止。

相識之后，越接觸越覺得這位老兄心地善良，見識高明，值得敬佩，從心里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了。聽課的時候，我們坐在一起，討論的時候我們也在一起。討論時他說的話，幾乎都是我想說而說不出來的。在給學習班講課的人物里，有一位“老革命”（此人早已離世，出于禮貌，恕我這里不寫他的名字），也許是受極左思想影響太深的緣故吧，盡管那時粉碎“四人幫”已好幾年了，可那位“老革命”講的內(nèi)容，幾乎還是“文革”中的腔調(diào)。我聽得十分反感，但卻不知怎么反駁。王兄在討論會上的發(fā)言就顯得極有智慧，他既對那位“老革命”的觀點明確表示了不同意見，又把話說得極有分寸，不至于讓“那位”的臉面過不去。

該吃午飯的時候，王兄對我說：“中午咱不在會議上吃了，西門外邊剛開了一家飯館，賣的是咱陜西的岐山臊子面。咱到那兒品一回家鄉(xiāng)味兒去吧?！?/p>

這話正合了我的心思，一是我也很想嘗嘗家鄉(xiāng)飯的味道，二是我正“思謀”著找個機會請一請王兄呢。請王兄，說高尚一點兒，是報答《瀚海潮》編輯對我稿件的知遇之恩；說庸俗點兒，就是還想“巴結”一下編輯。

在我的“計劃”里，這頓飯必須是我請王兄?？墒浅酝觑埉斘乙_錢的時候，貴如兄竟一把拉住了我，死活不讓我付賬。他說：“是我叫你來的，咋能叫你開錢呢？我請客，你開錢，像啥話嗎？”

我說：“這頓飯應該是我請你才對呀！”

他緊緊地拉著我堅決不放手，說：“你要這樣我就生氣了！”

看著王兄真誠得臉色幾乎都要變了，我只好不再堅持。盡管那頓飯也就幾塊錢，但王兄厚道為人的品德在我心里產(chǎn)生的震撼卻是太強烈、太深刻了，以致讓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不久，改版后的第一期《瀚海潮》以全新的面貌與讀者見面了。果然，我的短篇小說《驅(qū)不散的冤魂》就發(fā)在那一期上。很快，稿費也寄來了，居然有四十多塊！這對當時手頭拮據(jù)經(jīng)濟困窘的我來說，實在是雪中送炭般的一大筆收入啊！

接著，貴如兄又給我寫信，鼓勵我繼續(xù)給《瀚海潮》投稿。我也沒有辜負王兄的期望，又寫了幾篇，《投案》、《身后》、《他比我笑得好》等，后來陸續(xù)都在《瀚海潮》上發(fā)表了，而且《驅(qū)不散的冤魂》《投案》和《身后》還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有好幾篇評論文章對這幾篇作品給予了很好的評價，安徽合肥的一位作者給編輯部寫信，說不但十分喜歡《驅(qū)不散的冤魂》，而且還想把它改編成電視劇。編輯部把那封信轉(zhuǎn)給了我，我也很快給那位從未謀面的朋友回了信，同意他改編。盡管后來那位朋友并未改編成功，但小說在當時的影響可見一斑。可以說，當時我能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保持那樣的熱情，取得那樣的成績（除了《潮》上發(fā)的作品外，其他十余家報刊上也有我的作品露臉），的的確確是受了王兄的影響。是他給我引導，給我鼓勵，給我指點迷津，我才能不斷地咬牙堅持，奮力前行。

1979年讀大二時，依據(jù)有關政策，我結婚了。也許是由于兩地分居，也許是別的原因，總之結婚兩年多了，我們卻一直沒有孩子。1981年暑假，我因要完成部隊急需的一項創(chuàng)作任務不能回家。為了實現(xiàn)能有個后代的愿望，便讓妻來青海與我團聚。貴如兄和嫂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后，立即發(fā)出熱情的邀請，要我們倆無論如何要到德令哈他們家里去住幾天。完成了部隊的創(chuàng)作任務后，我和妻乘部隊運輸貨物的大卡車來到了德令哈，來到了貴如兄家。

和王嫂雖是頭一回見面，可見面后的感覺，仿佛我們二十年前就認識似的。王兄王嫂待人都特別真誠，但表現(xiàn)形式卻不大一樣。如果要打比方，王兄就像是一座鍋爐，里頭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可外頭看起來倒是平平靜靜，平平常常，甚至平平淡淡，只有走近他的內(nèi)心時，才會發(fā)覺那熱量蘊蓄得竟是那樣巨大，那樣深厚，那樣持久。王嫂則是烈焰騰騰的篝火，明亮，靈動，活躍，打老遠那熱火氣兒便撲面而來。她笑得很親切，也笑得很坦蕩。王兄家住的是平房，一家四口住得緊緊巴巴，為了接待我們，王兄老早就安排好了住處，王嫂則是傾其所有，把家里所有的好吃好喝都拿了出來。

第二天，王兄又領著我倆到《瀚海潮》另外幾個“當家的”——高澍、王澤群、董生龍的家里走了一圈。那些我曾經(jīng)仰慕的文學老師、情感兄長，在王兄的引領下我全都見上面了。王兄的心意我明白，他想讓我和《瀚海潮》的“大拿”們都認識一下，熟悉熟悉，以便今后有更多的聯(lián)絡，畢竟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朋友多了路好走”嘛。同時，我猜想，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海西的文學事業(yè)有更好的發(fā)展——編輯多和有潛力的作者（我感覺他已視我為“有潛力”者之一了）交朋友，稿源充足且質(zhì)量不低，對刊物來說無疑大有裨益。

在德令哈待了三天，知道貴如兄和其他幾位編輯老兄的工作都很忙，第四天我們便打算告辭。沒想到臨別時王嫂又給了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除了牛肉干等吃食之外，她竟然還給我們準備了一包至少有三斤重的駝毛！我夫妻當時真感動得手足無措，嘴張得老大不知該說什么。駝毛這東西，別說在內(nèi)地是稀罕之物，就是在青海，在海西，也不是誰想要就能隨便獲得的東西呀！

以后的許多年間，每當回憶起青海的時候，我和妻都要反復說起1981年暑假那三天的德令哈之行，說起王兄王嫂的厚意深情。

1982年1月，我大學畢業(yè)從青海師范學院又回到了我的原部隊——鐵道兵第十師。一有明確政策，二有我在學校的表現(xiàn)（上學四年間發(fā)表的十余篇作品也是成績之一），我自然而然由士兵變成了軍官，順理成章地端上了“鐵飯碗”，多年來懸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總算是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了。

然而，我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腳步，卻仍然沒有停止。

如果說從前的努力創(chuàng)作是為了“謀飯碗”，那么當“鐵飯碗”已經(jīng)端到手上之后，為什么還要勞心費神筆耕不輟呢？這，又和貴如兄的一堂課有關。那是我大學畢業(yè)后在烏蘭縣師部文化科工作時的事情。

1982年夏，有一天，聽說烏蘭縣文化館要舉辦一個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學習班，記不清是文化館通知我們師文化科了，還是文化科聽說這件事以后主動要求的，總而言之，我趕到學習班上聽課去了。在學習班上，我意外地碰到了貴如兄。我驚喜地問他怎么也到烏蘭來了，他說是學習班上請他來講課的。

貴如兄的講課絕對是一流水平。他語言幽默，辭鋒敏銳，一會兒引用哲人睿語，一會兒吟誦古典詩詞，一會兒闡釋經(jīng)典的文學理論，一會兒又結合他的創(chuàng)作實踐現(xiàn)身說法，聽眾都聽得十分入迷，既十分欽佩他的淵博學識，又特別欣賞他的智慧表達。他講課時舉的一個例子，給我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我不知這個例子他現(xiàn)在還記不記得，反正我是終生難忘。在我?guī)资甑闹v課生涯里，我不止二三十次給我的學生復述過這個故事）。他是在講傷痕文學時說到這個例子的。當時講述的觀點是：有時候，含蓄的表達往往比直白的表達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比如同是控訴“文化大革命”給人們心靈造成的傷害，劉心武的《班主任》、盧新華的《傷痕》、陳國凱的《我應該怎么辦》等，都是影響巨大的作品，但是相對而言，都比較直白。那樣的小說好不好？好！可要論對人心靈的沖擊與震撼，有一個短篇小說（或者可以說是一個小小說）的藝術魅力似乎要更勝一籌。那小說的名字王兄當時說了，可惜我忘記了，但那個故事我記憶猶新。

那故事是這樣：有一個在“文革”中蒙冤入獄的男人平反出獄了，他的朋友想要給他壓驚洗塵慶祝一下，就決定請他吃一頓飯。他們倆是在廣州見面的，朋友說一家飯館有一道極具特色的菜——活猴腦，一般人不易吃到。于是他們就一起來到了那家飯館。

活猴腦的吃法是：食客先到后院的猴籠里挑選一只猴子，然后由服務員把猴子提到設有特殊裝置的餐桌前，剛好把猴頭上部夾住露在桌面上。服務員剃毛清洗之后，用一個小巧的鐵榔頭敲開猴子的頭蓋骨，白白嫩嫩的猴腦就呈現(xiàn)在了食客面前，這時食客可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往猴腦里邊放上調(diào)料，用勺子攪勻了享用……

當然，在制作這道“美味”的時候，可憐的猴子一直在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這種吃法，剛剛出獄的男人實在于心不忍，他吃不下去，提出要走。朋友說，既然來了，怎能白跑一趟呢？不由分說就把他拉到了后院。在后院看到的情形，更讓這個男人心驚肉跳：籠里的猴子一看有人進來，他們?nèi)颊\惶誠恐可憐巴巴地向食客們作揖，那可憐的眼神分明在說：“饒了我吧！千萬別選我！饒了我吧，千萬別選我！”男人心酸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朋友卻非要他選一只，他實在無法，就胡亂指了一下?？墒撬f萬沒想到的是，下邊出現(xiàn)的情景幾乎要把他的心撕碎了——剛才是所有的猴子都在作揖，而此刻只有那個被他指中的猴子在作揖求饒，而其它的同類則一齊用力把那只作揖的猴子向外推……

男人忽然想起了“文革”，這里的“猴整猴”與“文革”中的“人整人”是多么驚人的相似?。《嗌倏膳屡c辛酸的往事一剎那全涌上了他的心頭，他幾乎是喉頭哽咽著離開了猴籠，跑出了飯館，一路飛奔，再也沒有回頭……

王兄講述這個小說時，他的喉頭是哽咽了，而我則忍不住熱淚橫流。因為這個小說讓我想到了1966年我在“四清運動”和“文化大革命”中的遭遇——

母親因為不肯昧著良心誣陷他人，竟然在“四清”工作組的心目中成了“包庇壞人的壞人”，受歧視，被排擠，受打擊，被批斗，因為看到母親在一個批斗會上被辱罵甚至被毆打，我實在氣憤不過，就罵了那些所謂的“社教運動積極分子”幾句，結果十三歲的我也被拉上批斗會遭到“批斗”。后來在中學的教室里，一個同學“揭發(fā)”我“攻擊過社教工作組”，剛剛還準備選我作為學生代表赴北京接受毛主席檢閱的同學們，一下子全都變了臉面，憤怒地聲討我，說“攻擊工作組就是攻擊黨中央、攻擊毛主席”。這一罪名，不僅讓我“接受毛主席檢閱”的夢想成了泡影，而且班長也被撤銷了……聽到眾猴一致往外推掀那個不幸的孤猴子的情節(jié)時，我一下子就想到了1966年9月下旬我在教室里被群起而攻之的那個情景，那個可憐的猴子多么像那個時候的我，或者說，那時的我多么像這個被群起而推之的可憐的猴子……

王兄舉的這個例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強烈的共鳴——當災難（不管是戰(zhàn)爭還是害人的政治運動）來臨的時候，當人人自危而又個個想求自保、自免的時候，一旦有一個不幸者成了首當其沖的受害對象，曾經(jīng)和他是同一營壘的伙伴們，有許多就會為了自保而落井下石，陜西話稱作“掀下坡子碌碡”。人類文明進入二十世紀了，我們跟猴子的距離到底有多遠？那個出獄的男子拼命向前奔跑而再也沒有回頭，寓意也相當深刻——中國“文化大革命”這樣的人類悲劇，再也不能重演了?。?/p>

大學畢業(yè)后，我本來也是有一番“雄心壯志”的——我想用我在大學學習的知識加上名師大家的指點，好好寫一部大戲，歌頌我們鐵道兵可歌可泣的事跡和貢獻。然而，突然傳來消息：百萬大裁軍！數(shù)十萬老鐵弟兄將要脫掉軍裝集體轉(zhuǎn)業(yè)！為了讓妻子和兒女也能“跳出農(nóng)門”，吃上所謂的“商品糧”，在幾個好心人（他們的故事我將另文記敘）的幫助下，我從鐵道兵調(diào)到了西安二炮工程學院。

離開了青海，當面聆聽王兄教誨的機會少了很多，但是我們的通信一直未斷。我在創(chuàng)作上有了問題或困惑，常常向貴如兄請教。2003年，我寫了第一部長篇小說《脈脈此情誰訴》（即《大虬》的前身），我把打印稿給王兄寄去征求他的意見。王兄特別認真地看完全文之后，除了熱情的鼓勵，他還非常誠懇地提了幾條意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意見是：“不著急，慢慢來。不必匆忙出版，要出就出一個打磨得比較精細的作品?！甭爮耐跣值囊庖?，我也真的就沉下心來，不再急功近利地弄什么“急就章”了。一邊教學和參與學校的文化工作，一邊慢慢地對小說進行修改。又經(jīng)過了五年時間，在不少學生的催促下，我才將小說拿去出版，就是大家看到的《大虬》。

《大虬》問世后，我給王兄寄去了幾本。很快王兄就給我打來電話，對《大虬》予以充分肯定。2010年，在學校和陜西作協(xié)聯(lián)手給《大虬》召開研討會前夕，王兄特意撰寫了一篇評論文章，題為《氣蘊含藏有真味》。在文章中，他用熱情誠摯的筆觸對《大虬》評價說：

“《大虬》用一種帶有濃厚陜西方言韻味的敘述語調(diào)，用一種平實、質(zhì)樸、俗中見雅的文學語言，為我們講述了發(fā)生在關中農(nóng)村碧竹寨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20世紀30年代到70年代中國農(nóng)村的風云變幻與歷史變遷，看到了中國這一歷史時段農(nóng)民真實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路歷程，看到了他們的愛情，他們的奮斗、掙扎和面對困頓時的堅韌、頑強、包容、溫情的靈魂底色。無論是思想分量的沉重，還是藝術表現(xiàn)的沉著，都可以表明，《大虬》是近年來農(nóng)村題材創(chuàng)作的重大收獲。對韓懷仁本人乃至陜西的長篇小說而言，無疑也有著突破性的意義?！?/p>

這篇文章在《陜西文學界》、青?！饵h的建設》和《雪蓮》等多家雜志上發(fā)表后，又被多家網(wǎng)站和《銅川文藝評論》等刊物轉(zhuǎn)載。

自從1979年與貴如兄相識，至今已經(jīng)整整三十五年了。無情的歲月讓我們都已步入老年而青春不再，但是我們的感情卻歷久彌篤、愈加深厚了。我于2012年退休，與前多年相比，清閑了許多，也沉靜了許多?？稍绞浅领o下來，就越是想起從前，想起一路走來給我?guī)椭娜恕Ｋ麄兘o我的深恩厚情我無以回報，只能用筆記下一個又一個恩人的故事，算是給自己心靈的一種慰藉吧。

我的人生路上，因為有了貴如兄，便與《瀚海潮》結下了不解之緣。我要感謝《瀚海潮》，感謝貴如兄。此生能與貴如兄為友，實實地三生有幸??！

【責任編輯 柳小霞】

【作者簡介】韓懷仁，陜西藍田人，1953年出生。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已出版小說集《今夜又是月圓時》《朝霞紅晚霞紅》，長篇小說《大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