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雄
十月一日,是兒子的新婚大喜之日。然而,兒子結(jié)婚,爹娘急昏。因為事到如今,宋??驄D已囊空如洗,連辦頓喜宴的錢也沒有了。
宋奎福夫婦都是工薪階層,妻子退休多年,在家專事“馬大嫂”(買汰燒);宋奎福下崗后,在一家小區(qū)當門衛(wèi)。按理說,夫婦倆每月有兩千多元的收入,生活也過得去。但是,這二十多年來,他們幾乎把所有的錢都投入到培養(yǎng)兒子身上了。去年,好不容易伸長頭頸盼到兒子大學畢業(yè)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兒大當婚,女大當嫁,轉(zhuǎn)眼間,才掙了幾個月工資的兒子又到了結(jié)婚成家的時候。結(jié)婚成家,首先要有家呀,于是,宋奎福夫婦又拿出所有積蓄,再向所有能借錢的親朋好友借了些錢,先付了購房首付款,給兒子買了一套住房,然后裝修新房,購置家具。待一切結(jié)婚所需的硬件準備完畢,宋奎福夫婦已是一貧如洗,家中再無分文了。
這就是宋奎福夫婦為何要急昏的原因。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一急,倒讓宋奎福急中生智,想出了一個借雞生蛋的好辦法。
什么是借雞生蛋?說白了就是把所有參加婚宴的親朋好友們送來的賀喜錢來個當場拆封,拼湊起來,用于支付婚宴開銷。
為此,宋奎福絞盡腦汁算了一筆賬:發(fā)多少請柬?請多少人參加婚宴?屆時又有多少人會出席婚宴?參加婚宴的人又會送多少喜錢?他盡可能地做了精確的估算。在得出估算的結(jié)果后,宋奎福這才有的放矢地去了一家三星級中檔酒家預訂婚宴。
不過,在預訂婚宴時,宋奎福又著急了:酒店的大堂收銀員小姐堅持要按酒店的規(guī)矩辦,不同意客人自帶酒水。宋奎福知道,酒店里的酒水至少要比自己在外面買的貴百分之二十,如果多出這筆額外的開支,這場婚宴開銷就要超支了。預算超支,除非再借外債,要不,這場婚宴就辦不成了!
于是,一個要自帶酒水,一個堅決不同意,宋奎福與收銀員小姐當場就爭執(zhí)起來。
這時,旁邊走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收銀員小姐一見,連忙對宋奎福說:“好了好了,你也別跟我爭了,這是我們大堂經(jīng)理,你有啥想法就直接和他說吧!”
“你們的爭執(zhí)我都聽見了?!苯?jīng)理說話了,“這樣吧,為盡量滿足顧客的要求,擴大我們酒店的生意,這回破個例,同意你自帶酒水……”
“謝謝!太感謝了!”不等經(jīng)理把話說完,宋奎福喜出望外地上前緊緊握住對方的雙手,激動得只差向人家鞠躬了。
成功預訂了婚宴,宋奎福夫婦那顆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一轉(zhuǎn)眼,婚宴的日子就到了。這天,宋奎福夫婦早早來到酒店,恭候在二門內(nèi)迎接來客。他們表面上笑容可掬,心里卻始終敲著鼓,唯恐有哪位親朋好友有事爽約,不能前來參加婚宴,讓他們在婚宴結(jié)束時出洋相,結(jié)不了賬。
幸運的是,這天的一切都按宋奎福的計劃進行著,收到請柬的親朋好友們,一家不缺、一個不漏地陸續(xù)來到酒店,把一個個紅包送到宋奎福夫婦手中。不一會兒,親家也意氣風發(fā)地陪著光彩照人的新娘來到了酒店。新娘到場,婚禮旋即開始。新郎、新娘與雙方父母先后走上T型臺,在司儀的主持下,完成了富有中國傳統(tǒng)特色的婚禮儀式。
儀式剛一結(jié)束,宋奎福夫婦急忙來到收銀臺,躲在吧臺后,迫不及待地逐一拆開紅包,取出紅包里的鈔票一張張清點了起來。他們清楚,婚宴一結(jié)束,他們就得馬上用這筆錢與酒店結(jié)賬。
百元、千元、萬元……隨著面前的鈔票一張張疊起,宋奎福夫婦不安的心情也一點點輕松了下來,臉上漸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當他們拆到一只紅包時,宋奎福夫婦不約而同地愣在了那里。原來,這只紅包里只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
“奎福兄:對不起,由于籌備我兒婚事,經(jīng)濟拮據(jù),應該奉上的喜錢欠下了。反正我兒結(jié)婚在即,到時你們前來喝喜酒時,也不必再送了。我們哥倆就扯平了?!毕旅媸悄俏蝗市值暮灻c日期。
面對這張非常時刻出現(xiàn)的非常欠條,宋奎福夫婦頓時大眼瞪小眼,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這位仁兄會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與他們開這樣不大不小的玩笑!好在宋奎福當初算賬時留了些余地。現(xiàn)在他們唯一的期盼是,可再不要出現(xiàn)這樣要命的空心紅包了。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來什么,當他們再往下拆時,居然又接連出現(xiàn)了兩個空心紅包,附在里面的欠條上所寫的理由,也都大同小異。頓時,宋奎福夫婦急得手足無措,額頭上冒出了牛毛細汗:今天這頓結(jié)婚喜宴的開銷,可是全指望著這筆喜錢呀!
果不出所料,當宋奎福夫婦顫抖著雙手一一清點完喜錢,發(fā)現(xiàn)總和竟然與該付的喜宴錢整整差了兩千元!
這下,可把宋奎福夫婦急壞了:在今天這三友會面、六親聚首的大喜日子里,叫他們一時到哪里去籌借兩千元錢呀?頓時,宋奎福夫婦急得六神無主,如坐針氈,在原地團團打轉(zhuǎn)。
走投無路之際,宋奎福把目光投向了一邊的收銀員小姐。事到如今,只有向酒店商量暫時賒欠了。然而,沒等他開口,在一邊冷眼觀看著一切的收銀員小姐已輕蔑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冷笑著把臉轉(zhuǎn)了過去。宋奎福見狀,不由打了一個寒戰(zhàn),他知道前不久因為自帶酒水一事,人家還記著他的仇呢。
這時,婚宴已接近高潮,用不了多久,就會席散人去,該與酒店結(jié)賬了。為避免到時在眾親朋好友面前出丑,宋奎福只得硬起頭皮,向人家低聲下氣地賠笑臉:“小、小妹,對、對不起,今、今天錢、錢帶得不、不夠,能、能不能……”
“欠賬?這我可做不了主。”收銀員小姐知道宋奎福結(jié)結(jié)巴巴要說什么,所以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干脆利索地來了個關(guān)門上栓,末了,還冷笑著嘀咕了一句,“辦喜宴還欠賬,我可從來沒見過呢?!?/p>
宋奎福還想向?qū)Ψ綉┣?,只見新郎面紅耳赤地端著酒杯來到爹娘面前,低聲埋怨道:“爸媽,你們怎么在這里呀?有不少客人,我還不認識,你們快陪著我們一起去敬酒,介紹介紹呀?!?/p>
兒子的話不錯,按理說,作為爹娘是應該陪著新郎新娘逐桌向來客敬酒,并把客人向新郎新娘逐一做介紹的。但是,今天情況特殊呀!哪還有這個心思與工夫,去應付這個禮節(jié)呀?想到這里,做老子的顧不得與兒子多說,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了句“我們馬上就來”,就把兒子給打發(fā)走了。endprint
這邊剛打發(fā)走兒子,那邊的親家夫婦就雙雙端著酒杯前來向他們敬酒了。這下,可把宋奎福夫婦的心都急得快跳出嗓子眼了:當場拆封紅包湊喜錢,已經(jīng)夠丟臉了,如再讓親家夫婦撞見這尷尬的一幕,這兩張老臉可往哪擱呀!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大堂經(jīng)理出現(xiàn)在親家夫婦的面前,也不知他向親家夫婦說了些什么,親家夫婦居然微笑著轉(zhuǎn)身走回了喜宴席。宋福奎夫婦見狀,不由長長地吁。了口氣。然后,他倆不等親家夫婦走遠,就再次轉(zhuǎn)向了收銀員小姐,苦著臉,懇求再破一回例,允許他們先欠下這筆錢,然后盡快來補還上??墒牵卮鹚麄z的依然是收銀小姐那冷冷的后背。
眼看婚宴接近尾聲,他倆不由面面相覷,急得快要哭了。
這時,大堂經(jīng)理又笑瞇瞇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宋奎福夫婦一見,頓時如遇救星,雙雙圍了上來。然而,不等宋奎福夫婦開口說話,經(jīng)理就笑吟吟地說道:“恭喜恭喜!你們走好運啦!”
恭喜?好運?什么意思?宋奎福夫婦還在云里霧里,經(jīng)理把一只啤酒瓶蓋子放到了他們的面前:“你們今天用的啤酒中,有一瓶中了一等獎呢!”
什么?一等獎?宋奎福聞聲拿起啤酒瓶蓋定神一看,可不是,在這只酒瓶蓋子的里面,清清楚楚地印著“一等獎”三個字!
“一等獎?一等獎是多少錢?”此時此刻,宋奎福滿腦子想的都是錢,所以不由脫口而出。
“兩千元?!?/p>
“多少?”宋奎福懷疑自己聽錯了。
“兩千元?!?/p>
天哪!這下,宋奎福夫婦都聽清楚了,頓時,他倆被這突如其來從天而降的喜訊砸得愣住了,好一會兒,他倆才雙雙從驚喜中清醒過來:真是天助我也!
宋奎福揉了揉雙眼,再次使勁看了看手中的啤酒瓶蓋子,并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他確信自己確實是中了一等獎,他不由欣喜若狂,差點蹦起來……
有了這筆危急時刻從天而降的橫財,宋奎福夫婦順利地結(jié)清了數(shù)萬元的喜宴賬。但是回到家中,冷靜下來,宋奎福便開始意識到這次中獎太蹊蹺:為什么這筆獎金不多也不少,剛好兩千元,難道天下真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嗎?分明都是自帶的酒水,為什么會由酒店代替兌獎?再有,為什么臨走時,經(jīng)理還要一再關(guān)照他,說如果他對獎金有疑問,可以自己直接上網(wǎng)查詢?面對一連串的疑問,宋奎福對這次中獎產(chǎn)生了懷疑,并馬上根據(jù)經(jīng)理臨別時的提議,坐到電腦前,輸入那家啤酒廠的名字。果不出所料,這次中獎純屬虛構(gòu)!那家啤酒廠確實開展了有獎促銷活動,但別說一等獎了,就是特等獎,獎品也只有幾箱啤酒,哪來的什么現(xiàn)金呀!看來,那位經(jīng)理這么做,其中另有隱情呢!
想到這里,宋奎福再也坐不住了,當即騎上那輛除了鈴不響什么都響的破自行車,直奔酒店。他要向那個危急時刻救急救難的經(jīng)理問個明白。
然而,當宋奎福剛踏進那家酒家大堂時,他愣住了。此時親家夫婦正與那個經(jīng)理談笑風生呢!
正當宋奎福想要轉(zhuǎn)身逃離的時候,親家公已一眼看見了他,并連忙起身向他招手。宋奎福躲閃不及,只好硬著頭皮滿面尷尬地走上前。這時,他的那顆心又急得快蹦出嗓子眼了。為什么?因為他在親家面前實在丟不起這張臉!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在宋奎福思考著如何脫身的時候,親家公一手拉著宋奎福,一手拉著經(jīng)理,來了個相互介紹:“親家,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酒店的大堂經(jīng)理陸經(jīng)理……”
“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辈坏扔H家公把話說完,陸經(jīng)理就笑著握住了宋奎福的雙手,“對不起,大哥,其實那天我就應該叫您一聲大哥的?!?/p>
“對不起?大哥?”宋奎福一聽,頓時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金剛。
原來,這陸經(jīng)理是親家公的親表弟!那天,當宋奎福夫婦來預訂喜宴時,他就認出他們來了。至于當時他為什么不主動相認,是怕宋奎福夫婦知道后,面子上抹不開。至于后來結(jié)賬時啤酒瓶蓋中大獎的事,也是他情急之中編出的故事。為什么?原因很簡單,仍是為顧全這對親家大哥大嫂的面子,不讓他們在關(guān)鍵時刻在所有親朋好友面前下不了臺……
待一切真相大白,宋奎福不由緊緊握住陸經(jīng)理的雙手,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親家公扶著他的肩膀,親切地說:“親家,什么都別說了。我們都是工薪階層,我們都理解一個工薪階層操辦婚事的不容易?!?/p>
“是啊,大哥,所以我想幫幫你們,不讓你們再為這頓喜宴而急昏了……”
不等陸經(jīng)理把話說完,宋奎福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嗚”的一下哭出了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