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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夜食香

      2014-08-25 20:13:03吾玉
      飛魔幻A 2014年7期
      關鍵詞:蛋羹蜜露哥哥

      吾玉

      (一)

      十四歲之前,顧思桐是沒有患上厭食癥的。她雖是江南富商的千金小姐,卻并不大挑食,性子也是溫婉柔和,一襲水紗長裙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得像幅初荷圖。

      病了六年后,她遇上宋錦夜。宋錦夜對此嗤之以鼻:“活該吧你,就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廚子,一輩子享不了口腹之樂,值得嗎?”

      顧思桐搖搖頭,一張臉蒼白得不見血色,細聲細氣道:“那不是廚子,那是我的池生哥哥?!?/p>

      她說這話時,宋錦夜正背對著她搗鼓新菜肴,聞言手一頓,緊接著一拂袖,轉身摔了碗碟,漂亮的長眉一挑,一雙眼都要瞪出來了。

      “顧阿囡你個白眼狼,你還有沒有良心了。為你嘗百味,為你洗手作羹湯,為你翻遍古籍找藥方的,可通通都是我錦二少,不是你那廚子哥哥!”

      一地碎瓷的響聲中,顧思桐蒙了蒙,抬眼間,一襲月白長衫不知何時飄然而至,也堪堪怔在了門邊。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宋錦夜口中不屑一顧的顧府主廚,段池生。

      他長睫微顫,白皙的面孔在月下染了層清輝,默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地上逡巡了一遍,還不等顧思桐開口,便欠欠身,掩門而去,無聲息地來,又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顧思桐好不容易回過神,追到門邊,臉色更白了,耳邊卻響起宋錦夜的一聲哼哼:“別看了,人都走遠了?!?/p>

      他雙手抱肩,語氣里含了三分嘲諷,又含了七分幸災樂禍:“這么多年了,便是塊石頭也被焐熱了,真不知你一廂情愿個什么勁!”

      夜風颯颯,拂過顧思桐的衣袂發(fā)梢,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望向了天邊——

      那樣一輪皎皎明月,當真是……遙不可及,無論她怎么踮起腳也觸碰不到。

      一晃眼,不知不覺,她竟然已在身后,默默仰望了他十年。

      段池生來到顧府那年,顧思桐十歲,剛剛失去母親,披著素衣,跪在靈堂,不吃也不喝,叫整個顧府上下?lián)鷳n不已。

      外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冷風拍著窗欞,天地間黑沉沉的,讓人看不到一絲光明。

      便是在這樣的凄風苦雨中,靈堂里走進了一襲月白長衫,他一步一步靠近顧思桐。顧思桐卻沒有回頭,只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清和的聲音。

      “聽說夫人從前常常給小姐做蛋羹吃,可不知是不是這般模樣?”

      顧思桐背影一頓,有些顫抖地轉身,一抬首,卻在搖曳的燭光中,對上一張陌生而俊秀的少年面孔。

      他手里端著一碗金黃澄透的蛋羹,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熟悉而又讓人想落淚。

      顧思桐鼻頭一酸,水霧彌漫中,風聲雨聲俱聽不見了,氤氳的世界里,只有少年溫和的眸。

      “是……甜的?”

      幾勺下去,顧思桐意外地吃到了滿嘴芬芳,不禁愕然抬頭。

      “對,甜的,加了百花蜜露?!?/p>

      少年淡淡開口,遙望靈柩,眸中帶了些意味不明的東西,不知是說給顧思桐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苦過之后總得吃點甜的,人生百味一一嘗遍就不覺得有什么了,酸甜苦辣,看開就好,小姐以后就會明白了。”

      那樣的語氣根本不像個少年人,仿佛經(jīng)歷了多少一般。彼時的顧思桐怔了怔,似懂非懂,卻是又拿起勺子吃下幾口,細細品味中,甜入心頭,淚過兩頰。

      外頭依舊凄風苦雨,卻已不像初時的絕望無盡,仿佛天霽不遠,而路還很長。

      便是這樣一碗蜜露蛋羹,叫顧思桐深深迷戀上了,并在此后的漫長歲月中,念念不忘,怎么也做不到放手。

      也許糾纏癡迷的不僅僅是那味道,更是創(chuàng)造出那味道的人。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二)

      世上總有千般萬般求不得,就像顧思桐之于段池生,段池生之于顧燕娘。

      顧燕娘,顧思桐的姑姑,眉目如畫的一個大美人,站在高樓上隨手扔個絲絹,便引得城中男子蜂擁而至,半邊天都要被她的艷光遮住。

      有人說她風情萬種,有人罵她風流成性,她卻怡然自得,從不理會世人目光。

      這樣的美人,就像毒藥,愛上了就成癮,一旦深陷更是無法自拔。

      也許段池生當初進府為廚的目的,就是為了顧燕娘。

      明明飽讀詩書的少年,卻甘愿出入油煙之地,專心研制出各種美食,一日日往顧燕娘房中送去。

      也不多說什么,就靜靜站在那兒,看著顧燕娘慵懶品嘗,仿佛在欣賞一幅旖旎的畫。

      時日久了,顧燕娘也覺得有意思,常常搖著美人扇,微瞇著眼,促狹地拿話逗段池生。

      “小廚子,每天這么巴巴地送過來,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段池生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笑,見她吃完便收了食盒,欠身默默退下,從不逾越。

      直到有一次,送點心時顧思桐恰好也在,抬頭與段池生對視了一眼,心頭一片酸澀。

      閑聊中,她不知帶著何種心情,輕輕拈起一塊桂花糕,卻是正要往口中送時,靜立一旁的段池生忽然上前,冷不丁地一把拍掉她手中的糕點。

      動作一出,滿屋人都愣住了,一地碎屑中,段池生這才反應過來,一下連話都說不清了:“這……這是給姑小姐做的,怕是不合小姐口味。小姐若是想吃,池生再做一份就是……”

      他破天荒地漲紅了臉,明明解釋著,卻反而“越描越黑”,一副只為心頭所愛,不容別人沾染的架勢。

      顧思桐瞬間就明白了,指尖微顫,蒼白著臉,想要提起僵硬的嘴角說沒關系,卻艱澀得開不了口,反而眼中有熱流涌上。

      那天的場面結束得尷尬而匆忙,顧思桐借故早早離開,提裙走到門邊時,卻聽到屋里的一番對話。

      “你呀你,讓人說你什么好,木頭似的,從不開口說喜歡,偏偏又做出這種事情,真叫我……”

      顧燕娘的語氣透著無奈,像在數(shù)落不懂事的小孩,卻不防被一記低沉的聲音打斷,少年直直望向她,這一回,總算給了答案。

      “上元節(jié)時,護城河邊,姑小姐可還記得?”

      顧燕娘一愣:“你在那兒見過我嗎?”

      她與段池生四目相對,許久,終是搖頭:“全無印象了?!?/p>

      對她一見鐘情的人多了去了,從不差哪一個,有些人的刻骨銘心,只是另外一些人的無意經(jīng)過。

      世間事本就這么不公平,愿打愿挨,誰也怪不了誰。

      門邊的顧思桐長睫微顫,低下頭,淚眼迷離,終是快步離去。

      (三)

      段池生提著食盒找到顧思桐時,她正坐在長廊上望月發(fā)呆,一回頭,正對上身后人漆黑的眸。

      少年靜靜而立,身影一半沐在月光下,一半隱在長廊間,面龐俊秀,宛如謫仙。

      顧思桐心頭一跳:“池……池生哥哥?!?/p>

      食盒揭開,玉盤珍饈,看得出段池生用足了心思,顧思桐瞧著卻只是更加難過。

      “沒事的,池生哥哥,白日里是我大意了,你……你別往心里去,我以后……不吃姑姑的就是了?!?/p>

      她擠出笑容擺手,也不知有沒有遮掩好,只知頂不住段池生的注視,到底端起了一碗晶瑩剔透的蜜露蛋羹。

      “那……那我只要這個就好?!?/p>

      撲鼻而來的香氣,像初見時一樣的暖心,藏在碗中的甜,永遠吃不膩。

      夜悄悄,風颯颯,顧思桐忽然就抬起頭,望著段池生,怯怯地開口:“能不能……只做給我吃?”

      也許是被香氣迷昏了頭,她忽然就貪心起來,居然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也想要一份獨特的“專屬”,卻是才問出就后了悔。

      “不,不是的,我……”笨手笨腳的還來不及解釋,對面的段池生就忽然道:“好。”

      顧思桐一愣,心跳如擂鼓,段池生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得溫柔而強調(diào):“蜜露蛋羹,只做給你吃?!?/p>

      那一瞬,像是萬籟俱寂,月下只有夜風穿袖而過,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那些心照不宣的東西誰也沒有點破,久久相視中,顧思桐眨著眼,驀然低下頭,捂住了臉。

      淚水漫過指縫,有人將她輕輕擁入懷,像對妹妹的憐惜一般,撫摸著她的長發(fā),從喉頭中發(fā)出一聲嘆息。

      多幸福,多悲哀,顧思桐想著,她的池生哥哥,真是……善良的人。

      浮云蒼狗,白駒過隙,日子如流水般淌過,原本相安無事,卻在顧思桐十四歲這一年,顧府發(fā)生了一場天大的變故。

      當段池生私放姑小姐的消息傳來時,顧思桐正在樹下看書,聞言手一抖,匆忙起身的裙擺抖落了滿地梨花。

      顧燕娘跑了,與人私奔了,放走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段池生。

      或許一物降一物,顧燕娘“恃美行兇”半生,居然看上了一個唱武生的戲子,動了真格,成天鬧著要收心嫁作人婦。

      可惜伶人戲子何其下賤,顧老爺當然不會允許,見顧燕娘鬧得厲害了,索性狠下心來將她關了起來,鎖在閣樓中,一日三餐只由段池生送去。

      那戲子大抵也未見多真情,見緣分無望,便要隨戲團去往下一處地方了。顧燕娘聽聞后鬧得更兇了,成天以淚洗面,憔悴不堪。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一個深夜,段池生悄悄放走了顧燕娘,只留下她的一封親筆書信。

      發(fā)現(xiàn)時已是第二天清晨,顧老爺趕到后看了信,氣急攻心,一耳光扇向段池生:“糊涂的東西,你這是害了她呀!”

      段池生跌倒在地,嘴角漫出鮮血,被眾人押著,也不爭辯,只垂下了頭。

      顧老爺仍舊氣得不輕,一揮手,厲聲怒吼:“快,把他關到柴房,找不到燕娘就將他押去見官!”

      趕來的顧思桐愣在了門邊,手心一陣發(fā)涼,猛然間對上了段池生抬首的目光。他身子一頓,漆黑的眸中閃過些什么,卻又瞬間沉寂下去,變得無悲亦無喜,不見絲毫波瀾。

      (四)

      段池生挨了一頓毒打,被扔進了黑暗的柴房,昏昏沉沉中,有悄然的腳步走近他,帶著熟悉的氣息。

      按住肩頭的藥箱,顧思桐淚光閃爍,有太多的話想要問出口,千回百轉中,最終只是小心翼翼蹲下身來,顫抖著手,輕輕撫向段池生的傷口,含淚問出一句:“池生哥哥……值得嗎?”

      不知靜默了多久,段池生才一點點睜開眼,扭頭望向顧思桐,澀然一笑:“傻丫頭?!?/p>

      他在黑暗中呼吸著,嗓音低沉而嘶啞,逐字逐句,意味不明。

      “值不值得,誰又能說得清呢?”

      “人生百味,總要一一嘗遍?!?/p>

      “我不后悔?!?/p>

      在說出“我不后悔”的那一瞬,顧思桐掩住嘴,淚水愴然而下,洶涌不止。

      愛到深處,愛到放手,愛到盲目。

      她的池生哥哥多么可悲,而她……又何嘗不是呢?就連去追逐那戲子腳步的姑姑,也是以飛蛾撲火的姿勢,愛得那樣狂熱瘋魔。

      只是這些人中,一向循規(guī)蹈矩,最不勇敢的她,如今也要做一件“離經(jīng)叛道”的事了。

      一邊在黑暗中摸索著為段池生上藥,顧思桐一邊開口,他們鼻息以對,從未靠得這樣近過,仿佛心跳都挨著心跳。

      “池生哥哥,你別害怕,我有辦法救你?!?/p>

      “就像你說的,人生百味,總要一一嘗遍?!?/p>

      “我也……不后悔。”

      顧燕娘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任憑顧家怎樣找尋也毫無頭緒,就在這時,一向體弱的顧思桐也不知怎么病倒了,臥床不起。

      像又回到了十歲那年母親去世的情景,她不吃也不喝,吃什么都吐,沒幾天就瘦了一大圈,讓圍在床邊的顧老爺心疼不已。

      厭食癥,顧老爺頭回聽到這樣的詞,他不敢相信地連問了大夫幾遍,最終卻依然只能得到大夫如此的回答。

      “吃什么都吐,什么都抗拒,只能用厭食癥來解釋了。”

      屏風后,躺在病榻上的顧思桐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也干裂得發(fā)白,卻在淚水無聲淌過眼角的時候,露出了一絲笑。

      段池生被放了出來,整個人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卻被押到顧老爺面前,聽他鐵青著臉問: “聽說小姐最愛吃你做的蜜露蛋羹?”

      (五)

      再次提著食盒來到顧思桐床邊時,當真恍如隔世,段池生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嗎?”

      在見到瘦得不成樣子的顧思桐的那一刻,有什么洶涌漫過心間,他拼命按捺住,卻仍是哽咽了喉頭。

      “真傻。”坐在床邊,一勺又一勺地喂著顧思桐,段池生好幾次都忍不住背過身去,深吸著氣,抬袖狠狠抹掉眼淚。

      他罵她傻,可其實,他的傻丫頭一點也不傻,她多清楚,這是絕境之下,唯一能保住他的辦法。

      只要她的“厭食癥”一天不好,她就一天離不開段池生,任憑父親怎樣憤恨暴跳,也無計可施。

      然而就連段池生都不知道,在后來漫長的年年歲歲中,顧思桐裝著裝著,居然生出了自己的一個秘密,一個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

      這個秘密,在幾年后,被登門迎親的宋錦夜發(fā)現(xiàn)了。

      宋錦夜,即使顧思桐都記不起來了,但他也的的確確是她幼時的玩伴,更是她出生時就指腹為婚的夫婿。

      宋顧兩家比鄰而居,各有一兒一女,尚在襁褓時就定下婚約。原以為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卻不想宋老爺官職調(diào)遷,宋家忽然舉宅搬離。路途遙遠,年歲漫長,一來二去兩家就失去了聯(lián)系,更別提那一檔“娃娃親”了。

      只是如今萬萬沒想到的是,忽然冒出了一個“錦二少”,拿著當年指腹為婚的憑證,堂堂正正地上了顧家的門,開口就是——

      “顧阿囡,少爺我來娶你了!”

      顧思桐出來相見時人都傻了,卻見那襲錦衣立于大堂中央,沐浴在陽光下,光芒四射,端得寶玉無瑕,俊美無雙。

      他見到顧思桐后眼眸一亮,上下打量一番,吹了聲口哨,笑容里帶了十足的痞氣:“我家阿囡果然出落得越發(fā)水靈了,真叫少爺心頭癢癢,恨不能立刻娶回家。”

      這話一出顧思桐就瞪大了雙眼,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登徒子!”

      她身后跟來的段池生也臉色一變,緊抿了薄唇,幾不可察地屏住了呼吸。

      那宋錦夜見顧思桐的反應,折扇一打,笑得更加無賴了。

      顧思桐面皮薄,緋紅著臉,面對宋錦夜的“虎視眈眈”,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宋錦夜卻挑眉上前,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將人逼到退無可退,才停下腳步,與顧思桐大眼瞪小眼,鼻息以對。

      宋錦夜撲哧笑出了聲,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一刮顧思桐的鼻頭。

      “少爺我守了三年孝,真怕你等不及就嫁人了,還好我家阿囡乖,等著我把你娶回門,做我宋錦夜的小媳婦?!?/p>

      風過堂前,顧思桐還傻傻的沒回過神來,一旁的段池生已握緊雙拳,漆黑的眼眸驟然犀利,似有墨浪掀起。

      (六)

      一見面,宋錦夜就給了顧思桐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

      段池生做好的酸梅湯,經(jīng)了他的手,再遞給顧思桐時就已“別有洞天”。

      宋錦夜看著顧思桐,期待著她喝下去的反應,就像小時候他捉弄她時的一樣,皺著小臉一口吐出來,然后拉著他去她母親面前告狀,眼淚汪汪地“控訴”他:“錦夜哥哥太壞了,又往我的酸梅湯里加了醋,我再也不要和他玩了!”

      可是這回什么也沒有,顧思桐若無其事地喝了下去,什么反應也沒有。

      宋錦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又看著她喝了幾口,神色自若,終是忍不住一把搶了過來,卻才往嘴里一送,就臉色大變地一口噴出,劇烈咳嗽起來:“顧阿囡,你……你沒小時候老實了,戲演得不錯啊,居然……居然還會反過來耍我!”

      他咳得臉色通紅,顧思桐一怔,卻只有一瞬,就立刻反應了過來,面上一慌,還不待宋錦夜說出更多,便猛地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滿堂的下人都看傻了,顧老爺在首座上也一聲咳嗽,指著一對小兒女無奈搖頭:“瞧瞧,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打鬧,真是永遠長不大的兩個孩子?!?/p>

      而被顧思桐捂住嘴的宋錦夜嗚嗚叫喚著,被幾下拽起,直朝門外拖去。

      全程段池生都在一旁目睹著,直到那交疊的背影消失在堂前,他才顫著雙手,抿緊唇,默默垂下眼睫,一言不發(fā)。

      當天夜里,宋錦夜怎么也睡不著,索性爬起身,悄悄摸進了顧思桐房里。

      被推醒的顧思桐在睜開眼的那一瞬,差點沒尖叫出聲,卻在黑暗中被一把捂住嘴,宋錦夜氣急敗壞的聲音縈繞耳畔。

      “少爺我想來想去都想不通,顧阿囡你白天騙誰呢,你明明失去了味覺??煺f,這些年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緩過神的顧思桐,抱著被子坐起,退到床里邊,在宋錦夜的幾番催促中,終是堵住耳朵,許久,才顫抖著身子抬頭,對向他的目光,有些囁嚅地開口:“我,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p>

      喜歡到十年如一日地去裝“厭食癥”,卻裝著裝著,居然真裝出了毛病,弄假成真,搞壞了自己的味覺。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池生哥哥,我怕他有負擔,怕他難過內(nèi)疚……”

      不知不覺的講訴中,眼淚已落滿了臉頰,顧思桐抱住膝頭,在夜風拍打著窗欞中,瑟瑟發(fā)抖。

      “難過內(nèi)疚個屁!”早已沉不住氣,卻生生按捺住所有耐心聽完的宋錦夜,在此刻終是忍無可忍地爆發(fā),恨恨打斷她的話,又氣又憐。

      “我呸,什么池生哥哥,你顧阿囡就只有一個錦夜哥哥,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為個廚子折騰壞了身體,你傻不傻!”

      (七)

      許是宋錦夜的到來,段池生開始有意無意地回避顧思桐,直到有一次被她堵在假山旁,避無可避。

      顧思桐一改往日的矜持,拉住他的衣袖,孤注一擲般:“池生哥哥,我不會答應那門婚事的,你是清楚的,我明明,明明……你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

      這些年她問過無數(shù)遍,姑姑沒有被找到,也再也沒有回來過,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總以為段池生有一天會忘記,會放下,會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會給她……一個機會。

      可是多奢侈,他為她做飯,陪她說話,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可就是不肯給她希望,哪怕一點點的希望。

      那些拒絕說得那么含蓄,也那么殘忍:“不合適,我們并不合適,就像魚和鳥,永遠隔著天與地的距離,你不會懂的?!?/p>

      不會懂什么?難道他和姑姑就合適?就不隔著距離?就能一頭扎下去義無反顧?

      顧思桐其實是懂的,沒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她的池生哥哥一直是善良的,以為那樣說就能減輕對她的傷害,但事實上傷得更重。

      而她也沒有辦法怪任何人,只怪為什么十歲那年,他要出現(xiàn)在靈堂,為她遞上一碗蜜露蛋羹。那年外頭風雨交加,她失去了母親,卻多了一個池生哥哥。

      如果是上天注定的緣,他又為什么不能讓緣分圓滿。他就像一道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的光,讓她窮盡一生去仰望、去追尋,卻始終沒有抓住過,也永遠抓不住。

      “真的抱歉,你的好我無以為報,只能為你做一輩子的菜來彌補……”

      躲在假山后的宋錦夜再也聽不下去,霍然現(xiàn)身,一把拉住淚流滿面的顧思桐,護在身后,狠狠打斷段池生:“你知道什么?她為你早就失去了味覺,這么多年吃什么都如嚼石蠟,你做得再好再精致有什么用,她根本吃不出味道,你也根本彌補不了!”

      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滿面淚痕的顧思桐還來不及阻止,這番話已經(jīng)字字句句砸在段池生耳邊。他瞳孔驟縮,像有把尖刀刺進胸口,瞬間無法呼吸。

      天地間一片寂寂,只有風吹衣袂,發(fā)絲飛揚,段池生艱難地一步步走向顧思桐,紅了雙眼。

      “他說的……是真的嗎?”

      宋錦夜開始想方設法恢復顧思桐的味覺。

      他嘗百味、學做飯、翻遍古籍找藥方,這點點滴滴顧思桐都看在眼中,心里不是不感動的。只是每當倚門望向天邊那輪明月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段池生。

      一個人的心很小,被另一個人裝滿了,就再也裝不下別的了。

      有一回,宋錦夜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稀奇古怪的藥酒,把顧思桐灌個半醉,腳步軟綿綿的,差點栽倒在門邊,卻被一只手扶住。

      抬頭一看,正是一襲月白長裳的段池生。

      顧思桐嘿嘿一笑,臉上紅暈泛起,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頸,撒嬌般地醉囈道:“池生哥哥背我回去……”

      段池生一愣,月光傾灑,周遭樹影婆娑,夜風掠過他們之間,他就那樣看著她,點點頭,像從前答應只為她做蜜露蛋羹一樣溫柔:“好?!?/p>

      俯身背起顧思桐,段池生深吸了口氣,有什么澀澀地溢滿胸腔,屋里配藥的宋錦夜聞聲趕出,氣得直跺腳:“顧阿囡你個白眼狼!”

      顧思桐才不理會呢,只是緊緊地勾住段池生的脖頸,貪戀般地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無比滿足地讓他背著走過月下,卻是嗅著嗅著,在風中淌下滾燙的淚水。

      她說:“池生哥哥,你喜歡我好不好?”

      像小孩子討糖吃一樣,她深深埋下頭,嘴唇貼在他耳畔,帶著酒香地低喃哀求:“求求你,喜歡我一次好不好?就假裝一下,假裝一下下就好……”

      仿佛只有這時才有勇氣,借著醉酒的名目,堂而皇之地一晌貪歡,一場荒唐。

      可是這次仍然沒有回應,只感覺到身下人一頓,耳旁聽到水滴墜落的聲音,如湮滅之后的煙花,轉瞬就在風中消散無蹤。

      顧思桐閉上眼眸一笑,如多年的心弦一松,終是沉沉睡去。

      (八)

      夢醒之后,始終要回歸到現(xiàn)實之中。

      后來的顧思桐倚在長廊,一次次回想起那夜月下的告白,總是忍不住撫上臉,低低笑開。

      像是酣暢淋漓地表達過一次后,那些糾纏在生命中的執(zhí)念,也隨風散去了許多。

      人終究是要放下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以在宋錦夜半夜三更,駕輕就熟地摸到她床邊,神秘兮兮說要帶她去看樣東西時,顧思桐只眨了眨眼,便抿唇答應了。

      那真是前所未有的一次體會。

      已是深秋時節(jié),宋錦夜帶著她駕馬夜奔,去了一座山頭,居然在風中的懸崖峭壁下,見到了只有盛夏才能見到的“螢火”——

      并不是真正的螢火蟲,而是糾纏盤繞在山壁上的草藤,一根根在夜色中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仿若無數(shù)只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神奇瑰麗的“壁畫”。

      顧思桐驚呆了,顫抖著伸手去摸,聽到宋錦夜得意揚揚地在耳邊道:“快嘗嘗這秋螢草,這可是我翻遍了醫(yī)書才找到的寶貝,整個涼州城也只有這里有一片?!?/p>

      顧思桐一愣,扭頭疑惑:“秋螢草?”

      宋錦夜興奮:“對,就是秋螢草,也是能治好你的寶貝!”

      秋螢草,因為開在深秋,形似螢火而得名,有著諸多奇效,宋錦夜翻遍古籍才找到它,發(fā)現(xiàn)將它與其余幾種藥材配在一起能醫(yī)治味覺。

      從懷里掏出早就備好的藥丸,催促著顧思桐吃下后,宋錦夜伸手摘下一把秋螢草,迫不及待地遞給顧思桐:“快,秋螢草只有在半夜時摘下最新鮮,效果最好,等光滅了就不起作用了!”

      這就是他大半夜策馬帶她出來的原因,開始以為的幼稚舉動,在此刻通通化成了無言的感動,顧思桐望著宋錦夜,久久說不出話來。

      將那把“螢火”放入口中,舌尖立刻升起一股涼涼的的感覺,奇特不已,顧思桐細細咀嚼著,不知吞咽了多久,忽然皺眉:“呀,有點苦?!?/p>

      她還沒反應過來,宋錦夜已經(jīng)怪叫一聲,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地轉起了圈。

      夜風拂過顧思桐的眉眼發(fā)梢,她聽著宋錦夜的尖叫聲,直到這時才頓悟過來——

      苦,她嘗到了苦味,她恢復……恢復味覺了!

      那一定是顧思桐心跳得最快的一次,月光如水,山風颯颯,天地間一片寂寂,只剩宋錦夜欣喜若狂的尖叫。她緊緊勾住他的脖頸,心跳如擂鼓,也跟著忍不住叫了起來。

      因為愛上一個人而失去味覺,如今又因為被一個人愛上而恢復味覺,世間之事太過奇妙,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相融在彼此的生命中,讓人幾欲淚流。

      “媳婦媳婦,咱就當重獲新生,過去種種再不要想,好好跟少爺我過日子行不行?”

      風中,宋錦夜大聲問著,顧思桐一怔,許久沒有開口。就在宋錦夜忐忑不安的時候,她忽然將頭埋在他脖頸間,深吸了口氣,神情赧然:“婚期……是哪一天?”

      短短片刻的沉寂后,整片山崖只響起一聲長笑,有人像瘋了一樣,風中久久回蕩著他的回答——

      “隨時!”

      (九)

      顧思桐出嫁上路那天,鞭炮鑼鼓,隊伍如龍,整個涼州城熱鬧非凡。

      她穿著鮮紅的嫁衣,被喜婆丫鬟們攙扶著,在出門時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遠處浮云長空,風一陣,終是雁過無痕。

      “此后一別,你嫁到宋家,山高水長,怕是再不能相見了。這是我送給你最后的賀禮,還望珍重?!?/p>

      那個小巧精致的食盒塞到她懷里,從前的少年淡淡一笑,依舊是一襲月白,轉身,揮揮手,背影漸行漸遠,再沒回頭。

      掀開蓋頭的顧思桐抱住食盒,忽然就淚如雨下,一身喜服的宋錦夜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旁,攬過她的肩頭,一聲嘆息。

      當喧囂歸于沉寂,黃昏降臨,段池生端著一碗蜜露蛋羹,坐在了顧思桐從前常常看書的梨花樹下。

      他一勺一勺地吃著,細細品嘗,神情安詳。

      今天是他心愛姑娘出嫁的好日子,他知道不該哭,但眼淚還是不聽使喚地滴在碗里,一片片氤氳開去。

      直到今時今日,卻是終于可以放心走了。那個能半夜帶她去采秋螢草的人,一定會待她很好,他再無遺憾了。

      只是始終不能親口告訴她,這么多年來,他真正喜歡的人,從來……都是她。

      那年他入府為廚,的確是為了顧燕娘,但不是思慕,而是報仇,為他枉死的哥哥報仇。

      “上元節(jié)時,護城河邊,姑小姐可還記得?”他問出這句話,那美嬌娘卻茫然搖頭:“全無印象了。”

      于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恨意越發(fā)濃烈了——

      那個煙花漫天的夜晚,有人對她一見鐘情,但不是他,是他的哥哥。

      老實巴交的書生,為了美人一句“好玩”,潛在水底一直憋著氣不冒頭,足足泡了一整夜。第二天段池生找到他時,尸體都泡腫了。

      那轉身就忘的美人哪會記得,有人為了她的一句戲言,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她還毫無知曉,依舊四處風流,簡直諷刺得讓人難以接受。

      段池生葬了相依為命的兄長,擦干眼淚,這便進了顧府,從此放下書本,出入油煙之地,一世為廚。

      他不覺得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只知自己每天往顧燕娘那兒送一次美食,都離計劃更近一步。

      是的,那樣精致的點心里面,摻進了無色無味的慢性奇毒,日復一日地腐蝕著那美人的身體。

      他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她慵懶吃下,像在欣賞一幅旖旎的畫。

      只是有一天,他沒想到顧思桐也會在,還會拿起一塊桂花糕,湊到嘴邊,嚇得他顧不上許多,趕緊上前打落。

      結結巴巴的解釋中,險些暴露自己,但他那時真是本能的反應,一點也想不到其他了。

      因為,他喜歡她。

      是啊,怎么會不喜歡呢,那樣干凈的小女孩,像初夏的清荷,怯怯地望著他,小聲喚他:“池生哥哥。”

      好像花開的聲音,真是……心都化了。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讓她一次次誤會,讓她一次次流淚。

      因為真相……實在太不堪了。

      那年他的確是私放了顧燕娘,但不是出于愛慕,而是看在顧思桐的面子上,給她最后的憐憫,因為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只怕她還沒追上那戲子,就在半路上毒發(fā)身亡了。那樣孤零零地死在外面,尸體化成一攤血水,沒有人找得到,無家可歸,不是更加凄慘嗎?

      他的姑娘曾在黑暗的柴房里,問過他值得嗎?他想了很久,說:“值不值得,誰又說得清呢?”

      事實上,他真的說不清,因為他對她的愛意曾一度壓倒過仇恨,他想過收手,可早已收不了手。

      他寧愿她不曾遇到過他,不曾喜歡過他,不曾吃過他只為她做的蜜露蛋羹。

      但沒有寧愿,只有冰冷冷的現(xiàn)實。

      這輩子他都沒有說過一句,他喜歡她,多么多么喜歡她。

      如今她終于嫁作人婦,他也可以了無牽掛地離去了,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殘陽如血,風吹衣袂,段池生吃下最后一口蜜露蛋羹,面含微笑,靠在梨花樹下,任鮮血一點點漫過嘴角,合目而去。

      涼州城外的官道上,送嫁的馬車里,顧思桐打開食盒,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碗蜜露蛋羹。她眼中水霧彌漫,一勺入口,依舊是化入心頭的甜,卻已經(jīng)和從前有了太多不同的體會。

      人生百味,果然要一一嘗遍才行。

      云過四野,風掠長空,馬車里飄出最后一句:“池生哥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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