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心映杏林

陳坤

在人生的經(jīng)歷中，會偶遇很多人，有的人只屬于短暫而匆忙的交集，瞬間就被遺忘；而有的人則會讓你的內(nèi)心產(chǎn)生悸動，從而把那份記憶永遠珍藏。陳緒武就是后者。 2013年，當我聽到陳緒武榮獲了陜西省唯一的“全國醫(yī)德楷?！钡姆Q號時，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之高興和欣慰。高興的是我拍攝過的專題片主人公能獲得如此殊榮，說明陳醫(yī)生這個典型抓得準、樹得?。恍牢康氖顷愥t(yī)生的大愛之舉，終于得到了社會的認可。于是，那次難忘的拍攝經(jīng)歷，再一次從記憶里浮現(xiàn)，讓我得以重溫那份感動……

錯誤的“第一印象”

在采訪白河縣人民醫(yī)院醫(yī)生陳緒武的路上，我腦海里職業(yè)性地展開了想象——53歲的陳醫(yī)生，在當?shù)貥O有名氣，一定是神情堅毅、意氣風(fēng)發(fā)，一看就知道是位名醫(yī)。然而初一見面，卻顛覆了我的想象：面前的他，頭發(fā)大半花白，皮膚有些微黑，渾身一股“泥土”氣，說起話來更沒有名醫(yī)所應(yīng)有的那種權(quán)威性，簡直就是木訥。總之，他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像“陳名醫(yī)”，倒更像“老陳”。此時我心里有些嘀咕了：“難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然而隨著采訪拍攝的不斷深入，我才感覺到這所謂的“第一印象”的膚淺。

得知我們到來，醫(yī)院熱情地提供了一條信息，說陳醫(yī)生曾救過一名叫高可芝的老人的命，建議我們?nèi)ゲ稍L一下。救命的故事？抱著好奇的心態(tài)，我們找到了高可芝。聽說我們是來拍陳醫(yī)生的，高可芝激動了，幾乎是一邊流著淚一邊講起那段難忘的經(jīng)歷：她患有多年的高血壓，一直是靠降壓藥頂著；有一次血壓又高了，降壓藥剛吃下去就出現(xiàn)了心源性休克，人眼看快不行了，連幫忙的鄰居都說得準備后事了。不死心的家人把她送到了縣醫(yī)院，都知道“陳醫(yī)生水平高”，便把已經(jīng)下班的陳緒武請了回來。急匆匆跑來的陳緒武連汗都來不及擦，搶救、扎針、觀察，忙了整整一天一夜，硬是把老人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聽著老人聲淚俱下的訴說，我對陳醫(yī)生在病患心中的名氣與地位，有了個重新的認識，“老陳”也開始還原為了“陳名醫(yī)”。

在隨后緊張的拍攝進程中，我逐漸發(fā)現(xiàn)，這樣的故事，對陳醫(yī)生來說，其實早已是常態(tài)。憑借著高尚的醫(yī)德和高超的醫(yī)術(shù)，陳緒武三十多年的從醫(yī)生涯里，已經(jīng)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類似的故事。我們的鏡頭，記錄下了陳醫(yī)生下班后還得經(jīng)常跑回醫(yī)院，因為病人信任他，指名找他親自看??；記錄下了病人痊愈后帶著土特產(chǎn)來感謝，卻被他婉言拒絕；記錄下了找他看過病后使勁夸“陳醫(yī)生好！”的病人……而最讓我有感觸的是，只要面對病人、聊起病情，鏡頭下的陳緒武就不再是那副木訥模樣，而是變得自信果敢、神采飛揚。這才是真正的陳緒武！我的“第一印象”看來是錯了，但我卻為這錯誤，感到由衷的開心。

愛開小方子的“傻子”

每次去拍陳緒武的專家門診，都是同一個感覺——擠。不大的診室里，總是擠滿了患者，而且一大半都是不遠幾十里甚至上百里專程來找他看病的農(nóng)村患者。這是怎么回事呢？我們隨機采訪了一個農(nóng)村老大爺，他激動地說：“陳醫(yī)生不僅能治好病，還不會讓我們花冤枉錢！”原來，陳緒武無論給哪個患者看病開藥，總是能省就省，堅決不開那種所謂的“大處方”。對此，他半開玩笑地對我們說：“我是相信小方子也能治病的?！?/p>

真的假的？要知道，藥費多少往往是和醫(yī)生的收入掛鉤的啊。于是我們抽出一天時間，專門拍攝他的處方單，結(jié)果就是兩個字——“服了！”他這一天開的處方單，最多的是 79元，而最少的，僅僅有1.38元！絕大多數(shù)單子，都只是幾元錢而已。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小孩拉肚子，家長帶來看病，結(jié)果陳醫(yī)生開出的處方單上，只是兩角錢的止瀉藥。家長難以置信，他就笑著說：“就是兩毛錢，一定能治好。”后來我們打聽到，第二天小孩就止瀉了?？磥黻愥t(yī)生的小方子，還是很管用的。

陳緒武的小方子，實實在在地為病人省了錢?？伤约耗兀克總€月的門診人數(shù)在 1100人左右，如果是那些“按常理出牌”的醫(yī)生，憑著這么多門診量，相信收入會很高。然而愛開小方子的陳緒武，收入?yún)s低得不符合“常理”。于是，有人說：“開400個處方，都沒人家開100個處方掙錢多?！边€有人說：“他就是個傻子！”我們采訪拍攝時，忍不住問到了這一點，他表情很平和地說：“我自己是農(nóng)村出身，小時候也放過牛、抬過石頭，知道農(nóng)民的難處。我們要盡量地給病人省點兒錢。”他說這話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他的眼睛，從那里，我看到了坦蕩。我想，他這個坦蕩的“傻子”，在當今時代，彌足珍貴。

他的“親戚們”

有人說，從醫(yī)三十多年來，陳緒武的“親戚”是越來越多。我們就這一話題，專門采訪了他。他笑著說：“我調(diào)到縣城后，那幾個曾經(jīng)呆過的鄉(xiāng)鎮(zhèn)有不少認識不認識的鄉(xiāng)親，生了病都會來找我。只要有時間，我就都陪著。這些人，都是我的‘親戚?！睋?jù)我們采訪得知，他為“親戚”做了很多，為貧困的老鄉(xiāng)墊付醫(yī)藥費也是常有的事兒。而他的家，“親戚們”更是常來常往。

我們決定到陳緒武家里去采訪拍攝。之前就聽說他的家庭不太寬裕，但真到了他家，我還是吃了一驚。不到40平方米的老式單元房，一臺21英寸彩電是唯一的電器。家里最顯眼的，是過道里放著的兩張鋼絲床，那是陳緒武專門為“親戚”準備的。如果有的“親戚”因為等待檢查需要留幾天或者耽誤了當天回鄉(xiāng)的汽車，甚至連沒錢交住院費的，都會暫住在他家里。雖然看起來很寒磣，但對他們來說，這里是“住院部”，更是他們的“家”。從風(fēng)華正茂到兩鬢斑白，老陳走過的地方，很多鄉(xiāng)親都成了他的“親戚”，他們的大病小病，也成了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把攝像機對準了老陳的妻子。鏡頭中的她告訴我們：“每次來了病人，都會和我們家一起吃飯，有一次家里一下子住了兩家共五口人，從別人家借了一個大鍋才把飯做成。”我好奇地問她：“要錢不要呢？”她露出驚訝的表情，說：“跟親戚一樣的，還要錢做啥嘛！”那眼神，似乎我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負擔不輕，卻把榮譽看得最重

采訪中，我們讓陳緒武大致估算一下，自從他搬到縣城來，出資幫助病人花了多少錢，他心算了好大一會兒，說想不起來了。我們便替他估了一下，至少也有兩三萬塊。他一個月工資兩千來塊，在縣里也算不低了，但日子著實窘迫：妻子沒工作，兒子在上學(xué)，女兒七歲時查出有比較嚴重的間歇性精神病，每年需要萬把塊的藥費，而且終生需要用藥物來控制病情……盡管如此，他為病人花錢卻從來大方得很。

我們采訪那段日子，他的女兒正在安康市精神病院治療，便決定去那兒拍攝，于是陪他一起去看望女兒。直到現(xiàn)在，我也忘不了那幕場景：目光呆滯、步履蹣跚的病人們，有人癡癡地沖我們傻笑，有人目光空洞平視前方……陳緒武在鐵門外看著女兒，不斷用袖子擦著眼睛，那么無助又無奈。當時，我們只是讓攝像機在轉(zhuǎn)動，并沒有做任何提問，因為我覺得：在那雙含淚的眼睛面前，任何語言都是那么蒼白無力。

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的陳緒武，卻把榮譽看得特別重。采訪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他的辦公室里，病人送來的錦旗都被高高掛起，報紙上報道他事跡的文章也被裝進相框，并擺在桌子的顯眼位置。有人覺得他對榮譽“在乎”得有些過了。其實通過這些天的采訪，我是理解他的：生活上他雖然很清貧，但病人對他的感激、大眾對他的認可，比任何財富都寶貴，都讓他無比珍視。

我們的專題片最終定名為《陳醫(yī)生的家事、醫(yī)事》，用了一個火車上拍到的長鏡頭作為結(jié)尾，從陳緒武眼睛的大特寫拉開搖到車窗外飛馳的田野、樹木。那眼神，堅定從容；那田野，綠意盎然。

（作者單位：陜西省安康市委組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