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的電影之緣

王吳軍

說起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名字，幾乎是家喻戶曉，許多人都知道他在京劇藝術上的深厚造詣。但是，梅蘭芳和電影還有著一段不解之緣。

梅蘭芳在年輕時就是一個電影迷。1905年，北京的豐泰照相館拍攝了我國京劇名演員譚鑫培表演的京劇《定軍山》片斷。這一年，梅蘭芳已經(jīng)開始登臺演出，并逐漸成了一位頗有名氣的戲劇演員。梅蘭芳是電影院的?？?，他看電影不僅為了娛樂，而且注重從電影表演藝術中汲取營養(yǎng)。后來，梅蘭芳萌發(fā)了拍電影的念頭，他想，電影演員可以在銀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而戲劇演員在舞臺上演出，永遠看不到自己的戲。因此，梅蘭芳希望借助于電影，從銀幕上看自己的表演，對自己表演的優(yōu)缺點進行自我評析。梅蘭芳說：“電影就好像一面特殊的鏡子，能夠照見自己活動的全貌?！?/p>

1920年的暮春，梅蘭芳率劇團到上海演戲，上海商務印書館向他發(fā)出了拍攝古劇影片的邀請。商務印書館是一家出版機構，經(jīng)營電影純屬偶然。1917年，商務印書館低價收購了一位美國商人虧本的制片公司，開始兼營電影業(yè)，并正式成立了活動影戲部，廣泛拍攝各類題材的影片。梅蘭芳在1920年到達上海后不久，商務印書館的老板約他吃飯，席間邀請梅蘭芳拍電影，梅蘭芳說：“拍電影我沒經(jīng)驗，但是我想試試看?！庇谑请p方馬上商量拍片的內(nèi)容，有人提出拍《天女散花》，梅蘭芳自己提出拍《春香鬧學》，這兩出戲都是以身段表情為主，與當時默片時代的電影很相宜，而且，這兩出戲梅蘭芳自1916年起即在舞臺演出，他在表演上有不少創(chuàng)新，深受觀眾歡迎。拍電影的事就此定了下來。

可是，當時的商務印書館還從未正式拍過戲曲片，梅蘭芳也從未上過銀幕，真正拍攝時，難度很大。那時的中國電影界還沒有導演，由于梅蘭芳對擬定拍攝的兩部影片都有透徹的理解和豐富的表演經(jīng)驗，實際拍攝時，演員的表演程式、要求及預期效果，都是由梅蘭芳自己定奪，因此，梅蘭芳又成了兩部影片的實際導演，攝影師是廖恩壽。

1920年5月中旬，梅蘭芳主演的昆曲《春香鬧學》首先開始拍攝。晚上，梅蘭芳要去舞臺上演戲，拍電影只能在白天進行。在《春香鬧學》中，梅蘭芳飾演丫環(huán)春香，另外兩角分別由李壽山和姚玉芙飾演。該片的內(nèi)景戲在上海閘北寶山路商務印書館附設照相部的大玻璃棚內(nèi)拍攝，內(nèi)景的布景借用了舞臺書房布景的片子，演員的服裝、化妝和舞臺上一樣，道具如書桌、椅子等都是紅木實物。由于當時有聲電影尚未問世，唱詞只得經(jīng)刪減后以字幕插在片中。為了彌補不足，梅蘭芳刻意在身段、表情上下功夫。電影一開始，春香出場，一折遮住春香面龐的紙扇慢慢拉開，春香充滿青春活力的臉漸漸顯露，接著，一個頑皮的笑容將春香天真活潑和盤托出。拍這組鏡頭時，一位美國電影同行在旁觀看，他對梅蘭芳設計的鏡頭和表演技巧都大加贊賞。梅蘭芳參照舞臺上的表演，以一個個優(yōu)美的身段，在鏡頭前盡情表演出來。為了追求真實效果，拍片時借用了蘇州河畔一家私人花園實地拍攝。梅蘭芳為春香設計了許多身段，如在草地上撲蝴蝶、拍紙球等，還有打秋千的鏡頭。這出戲最后以春香同杜麗娘經(jīng)花園走回閨房而告結。影片拍成后，才發(fā)現(xiàn)外景所選定的書房的門過于高大，園中的大片草坪是中國古代所沒有的。攝影師缺乏經(jīng)驗，將花園圍墻外的洋房也攝入了鏡頭，洋房的窗戶里還有人探出頭來觀看拍片，當時有人開玩笑地說這是古今中外的奇景。

拍完《春香鬧學》，又開始拍攝京劇《天女散花》。這出戲在舞臺演出時，梅蘭芳就根據(jù)古畫中天女的形象來設計服裝，不同于一般古裝戲曲中的服飾?；瘖y時，梅蘭芳為天女專門設計了古裝發(fā)髻。道具上，最具特點的是天女胸前兩條綢帶，梅蘭芳直接用手來舞，而且綢帶長達一丈七尺。梅蘭芳苦練多時，才登臺獻藝。

拍攝電影《天女散花》時，梅蘭芳已在舞臺上演了三年。影片是在上海的天蟾舞臺拍攝的，布景、服裝、道具、化妝與舞臺劇相同。梅蘭芳飾演天女，姚玉芙飾演花奴，李壽山飾演維摩。梅蘭芳出演了眾香國、云路和散花三場。在這部電影中，梅蘭芳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胸前的兩根綢飄帶，翩翩起舞，做出了許多優(yōu)美身段，表現(xiàn)天女的御風而行，還表現(xiàn)天女遙想大鵬展翅、仙鳥翩躚、蛟龍入海、佛光普照的意境。這場戲?qū)嵟臅r曾頗費周折。由于這場戲中演員動作幅度大，變化多，因而拍攝時不是焦距沒對準，就是演員跑出了景框，重拍了多遍。

拍攝電影《春香鬧學》和《天女散花》，是梅蘭芳首次登上銀幕。他拍攝的目的純粹是為了藝術上的追求，在拍片前，他就向商務印書館言明不收任何報酬。在拍攝過程中，梅蘭芳就如何拍攝戲曲片作了最初的探索，為戲曲藝術和電影藝術的結合進行了可貴的嘗試。在這兩部電影中，已運用了特寫鏡頭和疊印畫面，攝制技術也達到了當時的先進水平。這兩部電影在全國各大城市公映后，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后來又發(fā)行到海外南洋各埠，深受僑胞們的贊賞。1921年的冬天，梅蘭芳在北京觀看了這兩部影片，實現(xiàn)了從銀幕上觀看和欣賞自己表演的夙愿。遺憾的是，在1932年，收藏這兩部電影拷貝的商務印書館印刷所被侵華日軍的飛機炸為平地，這兩部電影拷貝和其他電影拷貝都毀于一旦。

1924年，梅蘭芳在北京遇到了香港民新影片公司的副經(jīng)理黎民偉。黎民偉與梅蘭芳相約拍攝幾出戲的片斷，梅蘭芳慨然應諾。雙方很快商定拍攝《西施》、《霸王別姬》、《木蘭從軍》以及《黛玉葬花》的片斷。除了《黛玉葬花》是實景拍攝外，其余都是在當時的北京真光電影院臨時搭起的攝影棚內(nèi)拍攝的，都是無聲電影。在拍攝時，用的是同一布景，宮廷內(nèi)景的畫片。梅蘭芳在表演上都有創(chuàng)新，并已自覺地追求與電影藝術的合拍，盡力發(fā)揚電影藝術之長。梅蘭芳要求攝影師在變換鏡頭角度時保持舞蹈動作的連貫，他說：“我們必須拍得似斷還連，如像一塊七巧板，拆散后拼得攏，使人沒有支離破碎的感覺?！痹谂臄z《木蘭從軍》時，梅蘭芳飾演的花木蘭一手握槍一手執(zhí)鞭，做出種種舞蹈身段來表現(xiàn)花木蘭沿途所見及報國思親的感情。在拍《黛玉葬花》時，梅蘭芳吸取拍《春香鬧學》外景戲的經(jīng)驗教訓，找到與劇情相符的外景地，在黛玉的服裝、化妝、道具的選擇與安排上，都注意到與環(huán)境的協(xié)調(diào)，比起《春香鬧學》更進了一步。

這次與民新公司合拍的幾出戲的片段，使得梅蘭芳對戲曲片的拍攝有了新的認識，從戲曲片的選題、布景、道具到演員的表演都有所總結。他認為在選題上，要選那些與固定布景沒有矛盾的劇情，這樣，拍成電影時，演員的表演與布景就不會有矛盾。

梅蘭芳除了拍攝《春香鬧學》、《天女散花》和幾出戲的片斷外，1923年還曾應一家美國電影公司邀請，在北京拍攝過《上元夫人》的片斷，還曾在1924年赴日本演出期間，應日本一家電影公司的邀請，在日本拍攝過兩部電影的片斷。

（責任編輯：武學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