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心

劉卓然

草木之心，是靜默，也是多情。

園子里高大的杏樹，春天里，總會開出潔白的花朵，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

但園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很少有誰會去關(guān)注這棵樹。也許只有到夏天，枝頭掛滿澄黃的杏子的時候，人們才會相聚在樹下，一起感受杏子帶來的甜蜜。

樹，不奢求人們給予它什么，只是無私地奉獻著自己的一切。它們安靜地生長、開花、結(jié)果、凋零。季節(jié)在枝頭流轉(zhuǎn)，春夏秋冬，周而復始。

我愛樹，正是因為它靜默的身影和清淡的生活態(tài)度。

在我眼里，一切植物都擁有靈性和感情。我愛植物，它們生長在這塵世，不受這世間紛繁所擾，只一派從容淡定。

有時我想，如果來生有機會，我一定做一棵樹，滿樹繁花的、安靜的樹。

四月，春風輕拂的早晨。我站在園里，觀看杏花飄零。花在風中盤旋著、飛翔著，最后散落到地上，零碎，零碎，再零碎。最終，化作春泥，深埋于樹下。

沒有悲傷，只有留戀。

草木之心，遠比人的心更細膩，不然怎么知道一切的離別與相遇。

記得，兒時的庭院，總是彌漫著花的香味。

姥爺一生獨愛菊花，所以滿園種的都是金黃的菊。每到夏末秋至，庭院便幻化成金色的花海。那時的我，像一只嬉戲于花間的蝴蝶，快樂地飛翔。在花叢間，有著我最快樂幸福的少年時光。

這樣的記憶，是何時終止的呢？

記得，是姥爺去世的那年吧。

那年秋，本應(yīng)是秋菊正盛的時節(jié)，園里卻只開了幾朵小菊，稀稀落落的，沒幾天就枯萎了。在我的印象中，菊花的綻放從沒這般短暫。我想，花兒是有靈性的。這些菊花是姥爺栽下的，對于盡心照顧它們的姥爺，花兒們也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如今，姥爺去了，它們應(yīng)該很傷心吧。主人都不在了，花兒開得再盛，又給誰看呢？

現(xiàn)在的我，依稀還能記得那一年菊花零落的景色。在秋風下，更是渲染了幾分悲涼。

很多年過去了，我也沒再見過如姥爺花園中那般多而繁盛的菊花。偌大城市里，只有路邊那單一的行道樹。也許，只有在別人的院子里，能看到那盛開的繁花吧。

我喜歡雨天，因為能聞到獨屬草木的清香，如茶般，因苦而雋永。聞到這氣味，我仿佛處在大山深處，快樂地微笑。

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落花的風依舊，懂得草木的悲傷，體恤草木的疼痛，深知草木的心靈，讓自己住進心靈的春天。

評點：鄭文龍

此文詠物抒情，以氣類感通與人物合一的抒情敘事角度深入闡述并發(fā)明了“草木之心”，表現(xiàn)了“草木之心”的人性與人文維度，創(chuàng)造了一個別致的審美化世界。文章由“草木之心”的人性與人情兩個部分構(gòu)成，前者于靜默中表現(xiàn)草木之清淡出塵，是傳統(tǒng)詠物手法中“比德”說的發(fā)揮；后者則結(jié)合了“姥爺”的生平事跡，將草木之靈性演繹得淋漓盡致，深得“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的人生況味。其次，文中穿插交織著草木蔥蘢之情景、物我合一之境界與沉浸于自然風物之情懷，亦使得文章翠色欲滴，如步于林陰道中，予人以賞心悅目的審美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