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灣村柳家峴上組的人在與時代的同步中,爭先恐后地走上了致富之路,前不久那條橫穿上組村莊而過的大路的開通,徹底讓“上組”的人把攢下的一沓沓鈔票應用在了實際需求中,買三輪車、打麥機、割麥機、鍘草機……家里面的“機”比實際的人還多。如今烙饃饃、蒸饅頭這些事,女人們也不再爬到鍋灶上去料理了。如今有了帶電的自動烙饃饃的機——電餅鐺。只要通上電,一會兒功夫就能烙一大堆熱噴噴的饃饃出來。
農村女人是一個會“忘恩負義”的群體,終是禁不住改革開放這浪潮帶來的巨大誘惑,硬是千方百計從“掌柜的”那兒“騙”來了血汗錢,像城里人一樣也買了一臺洗衣機,只要一通電,所有過程都是全自動的。真真方便得不得了!有了洗衣機,女人們的腰桿就直了起來??吹秸l家的女人在水窖旁揉搓著衣服,還不忘發(fā)發(fā)慈悲說:
“你犯得這是什么毛病?臟衣服攢多了你就抱下來放到洗衣機里面,兩下子就給你洗干凈了,你在這兒搓來搓去的以為自己勁兒多得很!”
這也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客套話而已。買了洗衣機的女人們常常精打細算,生怕一通上電那自家的電表就像狼來了一樣轉個飛快,洗一次衣服,總得比別人多交好幾度電費錢。洗衣服的時候覺得很是方便,可等到了交電費的時候總是忸怩在電工面前,嘮叨個沒完:
“咋就那么多了,這個月也沒怎么用電嘛!你是不是多抄了幾度?”
有的農村女人更是與國際化接上了軌,家里面不但有了各樣的“機”,如今連自己的身上也要“改革開放”了。柳家峴上下兩個組中最先從自身開始改革開放的女人就要算“上組”開班車的柳三喜的女人了。
柳三喜是海子灣村第一個響當當?shù)母蝗?,憑借其老爸是原供銷社退休干部、老媽是原海子灣小學退休教師這兩個便利的條件,柳三喜硬是把日子過到人前頭去了。先是買了一輛摩托車,接著買了一輛務農的三輪車,沒過多久,那小子揣著他老爸老媽的退休工資買了一輛25個座位的“少林”牌客車。接車那天,據(jù)說光鞭炮就放了幾百塊錢的,乖乖的,這架勢哪個莊稼人敢比?再者柳三喜這人門道多,硬是把海子灣村通往縣城的這段路給“壟斷”了。說白點,就是只有柳三喜的“少林”才配跑縣城,其他人要是想偷偷拉幾個人,掙點小錢什么的,簡直沒門。據(jù)說只要柳三喜一個電話,縣城里那些戴大檐帽的人就專門在半路上等著了,只要你的車一出現(xiàn),管保跟“黑”沾上邊了,幾個罰單下來……哼哼,不把你整死在縣城他柳三喜就他媽不叫柳三喜了。
柳三喜的女人家里面忙碌的時候,就留在家里干些家務,營務一下地里的莊稼,這莊稼不是胡麻就是油菜籽,不是油菜籽就是胡麻,因為每年臘月柳三喜都要拉上幾桶油去孝敬城里面戴大檐帽的人。據(jù)說只要這些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柳三喜25個座位的“少林”總要多拉幾倍的人,要是遇上那些戴大檐帽的人在半路上執(zhí)勤,總會提前給柳三喜報個信,柳三喜會把多拉的五六十人卸在半路上,再一車一車在交警眼皮子底下轉運……柳三喜的女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屁顛屁顛跟在班車上“賣票”。柳三喜車上喊賣票也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哪有票給你賣?說是賣票也不過是叫你從口袋里掏錢。
話說柳三喜的女人在班車上賣票,畢竟這班車是開往縣城的,那就意味著這車是從一個世界開往另一個世界的。三喜女人跟班車進城沒幾次,腳上也蹬上了半高不高的高跟鞋。穿這種鞋在城里的水泥路上走“咯噔咯噔”的有幾分女人的韻味,可在農村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走,不但“咯噔”不起來,而且連女人走路的姿勢都變了,變得像只鴕鳥一樣,屁股高高的翹著,腰桿勾搭下去,哪還有一點女人的味道?因此三喜女人穿的這高跟鞋沒有被其他女人所接受,倒是她脖子上系著的那根花格子絲巾很快流行在了農村世界里。
在脖項里系一根絲巾顯然不是保暖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女人的脖項系上這玩意倒還別致,值得看兩眼。據(jù)在外面廝混過的人說,縣城的各大管錢的地方,每個女服務員的脖項里也系著這玩意——這倒讓沒混上對象的光棍們,沒什么事就往管錢的地方跑,往那軟綿綿的皮椅上一坐,呆呆地看著漂亮的女服務員,然后理直氣壯地“咨詢”一些信息。還有人說,飛機上的女服務員統(tǒng)統(tǒng)叫什么“空姐”的脖項里也系著這玩意兒。絲巾的結頭斜在肩膀處,回轉過頭來,給你一個甜甜的微笑……媽的,簡直讓人的心都碎了,咋雞巴就那么順看呢?不得了,城里的女人怎么看都順眼。
三喜女人除了蹬高跟鞋,系絲巾外,還穿城里人的那種緊身衣服,往腿上一裹,腰帶也不需系,把個屁股裹得滾圓滾圓的,大腿小腿,什么都若隱若現(xiàn)。走起路來一擰三扭,再配上高跟鞋,韻味到家了;除此以外,三喜女人還穿低領的短衫。衫子胸前綴著一些在太陽底下能放出射目的光的紅的綠的東西。衫子薄而輕柔,像小蜻蜓的翅一樣,只需輕輕一掃,女人身上的幾根物件就一覽無余,比扒光了衣服看還有幾分情趣。倒是這般隱隱約約的瞅上幾眼,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睡覺的時候都仿佛有這么一個女人在眼前一晃一晃的,雙手一抓,雞巴,連個蚊子都沒抓著……
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就比如像雷鋒一樣,他的精神整整影響了一代人,到如今海子灣小學上早操的時候還在唱 《學習雷鋒好榜樣》了。同樣,三喜女人的這個“榜樣”,其作用也是無窮大的,大到足以讓一個農村的女人精打細算,錙銖必較,攢上一點私房錢來,在集市上就大大方方的消費掉了,買緊身衣、蟬翼短衫、花格子絲巾、牛仔褲……只要是三喜女人身上有的,其他女人也不甘落后,哪怕一年不上集市,上一次集市總要買一件能和三喜女人身上的相抗衡的時尚東西來。當然三喜女人不但穿著時尚,還講究牌子,農村女人就不管這么多了,管你媽叫什么名兒了,老娘能穿上身就行了,你再擰扭的美,咱們的樣式一個樣的……
最近,三喜女人的身上又注入了新時尚的營養(yǎng)元素,先前,三喜女人把頭發(fā)染了,比以前更亮麗了。不知道怎么弄的,頭發(fā)比以前直了,披散在肩上,再也不用頭繩扎了——據(jù)她說城里人都是這個樣子。農村的女人也有效仿的,可一效仿才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美氣,吃飯的時候頭發(fā)“呼啦”一下就掉在碗里了,干活的時候不時把眼睛遮住了……媽的!城里人也太沒事找事了,把頭發(fā)扎起來多好,偏偏披在肩上,像個披頭散發(fā)的妖怪一樣,一點都不雅觀。
可是沒幾天,三喜女人的發(fā)型又變了,頭發(fā)還披在肩上,但比以前黃了些,發(fā)尖上整體都成了淡黃色,而且有點微微卷曲,像根被拉到最大限度的彈簧。據(jù)三喜女人本人發(fā)言,這叫燙,先前的叫染,兩者不一樣,就比如同樣是建筑隊的人,有的是木工,有的是瓦工,有的是抹灰工……這個比方足以讓農村女人們理解這染和燙的區(qū)別,有的女人當場就說:
“這個我知道,我男人就是木工嘛,在建筑隊上專門支樓梯哩?!?/p>
三喜女人還說了,這燙還分若干種,她的這還算是比較平常的一種,叫離子燙,總花下來才兩百四十塊錢。三喜女人話還沒說完,有女人當場就尖叫了一聲:
“我的媽呀!把個死驢的毬咋就這么高哩?兩百多你也舍得去燙。”
“哎呀!現(xiàn)在什么東西都貴嘛,在城里面,去理發(fā)店只搞個洗、剪、吹下來就好幾十,更何況這是燙嘛!還得用藥水哩!”三喜女人見怪不怪地給其他女人解釋著。她盡量著心平氣和,不但要讓別人知道她是見多識廣,而且還要表現(xiàn)出自己對這種消費已經司空見慣了……
三喜女人的話打擊了很多女人的積極性,好些人不敢再提這染和燙了,有的女人索性自我安慰說:
“把個死驢的毬燙成黃色的以為好看得很!我要有兩百多塊錢去買吃的了,還去燙他媽的這個皮。”
罵歸罵,羨慕歸羨慕。三喜女人的著裝打扮一點也不丟司機柳三喜的人。反過來,柳三喜女人還給三喜長了精神,給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精神動力。在班車上賣票的時候,雞巴乘客們都喜好與三喜女人說笑話,只要三喜的女人往后車廂擠過來,嬌聲嬌氣地喊一聲:
“大家買票啦!”有人就立馬取笑說:
“娃他三嫂子,給當叔的少兩個嘛!你看當叔的身上都沒帶錢?!?/p>
“看你說的,當叔的不給當媳婦的多掏幾個,你還好意思發(fā)言?!?/p>
“哈哈哈。”一車人都大笑起來。
“趕緊的,取笑了媳婦還不掏一張紅公雞出來,你能說得過去嗎你?”
三喜女人比大男人們會說得多,用手把額前的燙發(fā)往后肩一揚,硬是把個大男人說的啞口無言,乖乖的給娃他三嫂子把“票”買……
久而久之,人們習慣了三喜女人一天比一天嬌羞的身材,也習慣了柳三喜家一天比一天富有。對于莊稼人來說,“人的命,天注定”,各人有各人的命,這是上輩子老天爺就注定好了的,誰讓人家柳三喜家有兩個吃皇糧的人呢?據(jù)說這里面有一個東西叫“輪回”,誰人也走不出來,而莊稼人最大的習慣就是從來都不會去思考怎么樣走出這個“輪回”,他們只會在歆羨與知足中“輪回”著……
(西南科技大學東四A-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