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的詩

十年

十年了，我一直寄居在這座南方的小鎮(zhèn)

咸澀的海風吹走了我單薄的青春

匆忙的車流聲掩埋了我曾經(jīng)無助的哭泣

十年了，遍地的招工廣告牌依然在年年翻新

火車和大巴車不停地運來陌生的異鄉(xiāng)人

我記住了他們中很多人的名字

更多地正在被我慢慢地忘記

十年了，我知道故鄉(xiāng)山間的小路早已被野草占據(jù)

他鄉(xiāng)的樓房可以比鄉(xiāng)下的莊稼長得茂盛

機器聲代替了我耳中夏日的蟬鳴

夜晚的路燈是我唯一能夠見到的星星

十年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于背叛鄉(xiāng)音的孤寂

像一個隱形人不停地在工業(yè)的喧囂

與內(nèi)心的掙扎中忙碌穿梭

用辛勞和汗水把鐵架床上的夢想一寸寸地墊高

我承認，我是一個怯懦的人

好吧，我承認，我是一個怯懦的人

我把堅硬的骨頭，全都藏進了厚實的皮肉

把一顆善良的心，藏在了肋骨的保護框內(nèi)

我還有著一雙明亮的眼，但當黑夜來臨

卻不由自主地，緊緊地閉起

而夢仍舊在不停地，繼續(xù)飛奔

我總是最大限度地尋找一切

可以用來保護自我的東西

比如衣服、帽子、鞋子、手套、口罩，等等

讓它們替代我站在與世界接觸的

最前沿，而不愿意讓這一身軟弱的皮肉

受到一丁點塵世的傷害

對于這樣的行為，我承認，我是一個怯懦的人

但并不妨礙我可以學會一些修辭的技藝

比如身體里面有著206塊骨頭

我能夠按照它們的形狀使用象形與比喻----

頭顱似一枚舊地雷，一節(jié)節(jié)的脊椎

有如堆砌著的手雷，肋骨并排如明月彎刀

肱骨、尺骨、股骨、脛骨，皆可用著戰(zhàn)場上的鼓錘

細小的指骨與趾骨，與熱兵器中的子彈形似

啊，一個怯懦的人兒，卑微的身體里面

居然也有著一座強大的軍火庫

多年來竟一直用怯懦的外衣掩藏得如此完美